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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妹妹不见了 [打印本页]

作者: 程贤富 时间: 2023-5-2 08:59
标题: 妹妹不见了
本帖最后由程贤富于 2023-5-5 16:04 编辑

　　

夜色潮水般涌来，淹没了人间的一切。

　　该回家睡觉了。手牵孙子，从本小区的另一栋高楼前走过，见一大群孩子，正围坐在门厅里的一张桌子周围，制作虎头帽。画虎头的，剪纸的，粘贴的，忙得不亦乐乎。我这才想起，今年是虎年。已经做好了的，便立马戴在头上，一面嗷嗷叫着，一面在门厅内外疯跑。这，一下子就把孙子吸引过去了。一个懂事的小姐姐，立即给孙子赶做了一顶。孙子高高兴兴地戴着它，也跟在那帮孩子后面，嗷嗷叫着，肆无忌惮地奔跑着。不一会儿，孙子的额头上就汗涔涔的了。摸摸他的背心，更是一摸一把水。急忙把他的帽子揭了，羽绒服也脱了，让他在这个难得的日子里，尽情释放一把小孩子爱玩的天性。

　　当孩子们玩得正开心时，一位圆脸、眼睛有些小的阿姨忽然高声惊叫道：“唉呀，妹妹刚才还在这里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呢？妹妹——妹妹——”

　　我们这个小区只有六栋房子，是万州区妇幼保健院的职工宿舍，多余的住房才对外销售。受妇幼保健院职工潜移默化的影响，整个小区的人都特别关爱孩子。短短几年时间便形成一个风俗，凡是孩子们在一起玩耍时，在场的家长都要帮未在场的搭个眼睛，义务照管着他们的孩子。

　　我来这个小区带孙子，时间不是很长，但与小区里的孩子早已烂熟于心，只是跟他们的父母还十分陌生。一听到那位阿姨的呼叫声，我就下意识地朝这群孩子扫了一眼。不见了的，是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小女孩的个子不是很高，可是四肢异常灵活。整天就像个永远不知疲倦的陀螺，即便无人抽打时，也总是转个不停。

　　那位圆脸、眼睛有些小的阿姨一声惊叫过后，门厅里的大人小孩都昂起头，在极短的时间内，将门厅内外都扫视了一遍。扫视完毕，他们又自发地跟着那位阿姨，大声呼喊起来：“妹妹——妹妹——”

　　喊声过后，人们都竖着耳朵静听，未听见任何回音。顿时，门厅里的人都紧张起来。情急之中，有人给妹妹的妈妈打去电话，问妹妹回家没有。妹妹的妈妈回答说，没有。不久，妹妹的妈妈就满脸堆笑地出现在门厅里。她不但一点也不着急，反而还笑盈盈地反问大家：“妹妹真的不在了啊，那怎么得了？”

　　见了她的这副模样，大家都在心底里认为，妹妹肯定回家了。不然的话，她的神色怎么那么轻松自如呢？等在场的五位阿姨都争先恐后地述说完事情的经过，她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先前接到电话，我还以为你们是在开玩笑，想吓唬吓唬我呢。”说完这句话，她便撕心裂肺地号啕起来。

　　大家这才意识到，妹妹确实不见了。

　　五位阿姨手忙脚乱地拉着妹妹的妈妈，慌忙火急地跑到小区的门卫处。将妹妹不见了的经过，对门卫作了简要叙述。门卫把胸膛拍得哗哗响，用自己的身体担保说，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只见人进，未见人出。

　　妹妹的妈妈和几位阿姨，又一起离开门卫处，往门厅走去。她们透过浓浓的夜色，远远看到孩子们聚集的那个门厅，就高声大嗓地问：“妹妹回来没有？”

　　孩子们齐声回答：“没有回来。”

　　她们这才预感到事情的严重性。

　　重新回到门厅里的她们，充分发挥着各自的想象力，纷纷猜测着妹妹的下落。有的说，去车库里看看，当心妹妹独自在车库里玩耍，一不小心被车子压坏了；有的说，去妹妹的朋友家里找一找；有的说，去门卫那里调看监控，看妹妹到底去了哪里。妹妹的妈妈说，刚才跟门卫说过调监控的事。门卫说他调不来，管理本小区的物业经理已经上路了。说完，大家便按照刚才理就的几条思路，由五个阿姨外加妹妹的妈妈，兵分六路，分头行动。先在小区里展开地毯似的搜索，再分别乘坐电梯上到六栋楼的楼顶，然后沿着梯道一层一层地往下寻找，直到楼底的车库为止。门厅里的孩子也分成六个小组，紧紧跟在阿姨们身后。

　　妹妹的妈妈和阿姨们大声地喊：“妹妹——，你在哪里？”

　　孩子们也奶声奶气地跟着喊：“妹妹——，你在哪里？”

　　妹妹的妈妈和阿姨们大声喊：“幺儿——妈妈在找你！”

　　孩子们也跟着喊：“幺儿——妈妈在找你！”

　　于是，小区的绿化带里，楼上楼下，车库里，到处都响起了清脆而悠长的呼喊声。

　　在这群孩子当中，数孙子的年龄最小。他也跟在妹妹的妈妈身后，妹妹的妈妈走他走，妹妹的妈妈喊他喊。那些充满爱意的“乖乖”“幺儿”“心肝”等称呼，从两岁多的孙子嘴里喊出来时，我总觉得怪怪的。同时，听到那些怪头怪脑的称呼，我心中还生出一连串的疑问：走失了的这个孩子，究竟是男还是女？如果是女孩，那么又是不是我所猜测的那个小女孩呢？

　　不过，来门厅里寻找女儿的这个中年妇女，我倒是认得的。

　　也是这样一个漆黑的夜晚，我从外面回来。刚走进小区，我的耳边陡然传来一阵莫名其妙的声音。声音隐忍而压抑，好像有人在浅唱低呤，又好像有人在伤心啜泣。我感到好奇，便循着声音，轻脚轻手地走过去。原来是一位老婆婆，像一只乌龟似的团坐在地上，将头埋在卷曲的四肢中间，轻声抽泣。我伫立在距她十几米远的阴影里，默默地倾听了一会儿。从老婆婆零零碎碎的哭诉声中，我拼凑出了她伤心哭诉的原因——她本想在女儿家度过余生，可是女儿不愿招留她。女儿认为，按照本地风俗，嫁出门的女儿就是泼出门的水，母亲的养老送终理应由娘家的兄弟承担。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百思不得其解：在这个人人都衣食无忧的年代，怎么还有这样不讲孝道的女儿呢？

　　次日拂晓时分，那位满头银发的老婆婆，一手提着鼓鼓囊囊的蛇皮袋，一手拄着粗糙不堪的小木棍，佝偻着身子，蹒跚着步子，缓缓走出了小区大门。一个浑身珠光宝气的中年妇女则站在大门上，一只脚站在门里，一只脚站在门外。看到这位老婆婆后，她用装出来的孝心，假惺惺地说道：“妈妈！我叫您长住在我们家，由我给您养老送终，您偏要回家。那我就不远送了哦，您慢走，以后常来！”说到这里，她收回站在门外的那只脚，一边亲吻着怀里的泰迪小狗，一边嗲声嗲气地：“幺儿，我们也回家吧！”

　　那个浑身珠光宝气的中年妇女，就是今天不见了的妹妹的妈妈。她头小下巴宽，长发及腰，颈套宝石项链。一副踌躇满志，无论什么时候胃里都装满山珍海味的贵妇模样。与人交谈时，她每说完一句话就有意扭扭脖子，露出贵重的项链，继而如青蛙那样“呱呱”叫几声，以卖弄自己的富足。

　　六路大军将整个小区都搜索一遍过后，他们又神色慌张地汇聚在原先那个门厅里，七嘴八舌地交换着各自的信息。综合起来就是：小区里的每一丛绿化，他们都认真地扒拉过了；六栋楼房的每个旮旯角落，他们都没有轻易放过；车库中的每辆小车底下，他们都趴着身子查看过了，均未看到妹妹的影子。

　　妹妹的妈妈一听完汇报，就“妈呀”大叫一声，而后死猪般栽倒在门厅当中。五位阿姨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温开水，七手八脚地忙活了好一阵子，妹妹的妈妈终于苏醒过来。

　　“别说是一个人，就是一只麻雀从天上飞过，也要留下个影子嘛！你放心，我们一定帮你找回妹妹！”五位好友一齐对妹妹的妈妈表态说。

　　但是，她们也一致认为，在小区里找到妹妹的可能性已经不太大，只有报警一条路可走了。这时，最先发现妹妹不见了的那位阿姨，一本正经地建议说，让妹妹的妈妈先打个电话，催小区的物业经理前来查看监控。查看完监控，再报警不迟。妹妹的妈妈立马给物业经理打去电话，物业经理告诉她：“无需查看了。你们那栋楼的903，先前在业主群里发帖说，他们家里去了个陌生的小宝贝，同时还附有照片，叫人赶快去认领。”

　　先前都在忙着找人，没有功夫看手机。妹妹的妈妈一打开手机，挂满泪珠的脸，瞬间便绽放出了花朵般的笑容。大家见了，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迅即落进了肚里。

　　妹妹的妈妈到903领人去了。但五位阿姨仍然聚集在门厅里，叽叽喳喳的，不愿散去。她们把妹妹走失的前前后后，嘻嘻哈哈的，述说了一遍又一遍。其中有位阿姨话锋一转，跺着脚，捶打着脑袋，后悔不迭地说：“我还去903门前的走道里看过，只是怕惊扰他们，没有大声喊话。当时怎么就不进门去看看呢？我的脑子真笨！”

　　“别人家里你敢随便进呀？”另一位爱顶牛的阿姨顶了她一句，“那是违法的，叫私闯民宅！”

　　她们的对话刚结束，妹妹的妈妈就怀抱着一只泰迪小狗，回到了门厅。她从孩子们那里借来剪刀、画笔和手工纸，精心地给小狗制作了一顶漂亮的虎头帽。头戴虎头帽的小狗，却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落地便钻进孩子们当中，嗷嗷叫着，飞跑起来。

　　妹妹的妈妈放下剪刀，追上小狗，先把它轻轻抛向空中，又口喊“乖乖”接在手里。如此这般反复过数十次后，她又用双手将小狗紧紧拥在胸前，低头喊一声“妹妹”，小狗也紧跟着“汪”地回应一声；她又低头喊一声“妹妹”，小狗又紧跟着“汪”地回应一声。

　　这充满滑稽趣味的表演，把在场的大人和小孩全都逗笑了！在人们的欢声笑语中，我突然意会到，他们口中的妹妹，竟然是一只泰迪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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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洛雨漁舟妙玉桌 时间: 2023-5-2 09:37
意味深长。妹妹是谁？狗狗又是谁？家中最要宝贝的老母亲才是晶山银泉，保护得当。

作者: 程贤富 时间: 2023-5-2 10:34

洛雨漁舟妙玉桌发表于 2023-5-2 09:37
意味深长。妹妹是谁？狗狗又是谁？家中最要宝贝的老母亲才是晶山银泉，保护得当。

他们口中的妹妹，其实是一只小狗。那个养狗的中年妇女，把狗当妹妹养着，却把母亲当狗养着。

作者: 邱天 时间: 2023-5-2 14:59
我一直强调，小说“写人”，叙事必须围绕“人物”展开。

而这篇“小说”写得很热闹，人物很多，事件却只有一个“找妹妹”。于是，我试图这样解释，事件围绕“妹妹”展开，那么，“主角”是“妹妹”——我能否解释清楚？或许，“我”才是“小说”主角？

不说了，听听值班版主的评论再说吧。

作者: 程贤富 时间: 2023-5-2 15:28

邱天发表于 2023-5-2 14:59
我一直强调，小说“写人”，叙事必须围绕“人物”展开。

谢谢哥子的点评，受教了。

作者: 王排 时间: 2023-5-2 21:24
读过许多写狗的小说，老师这篇是曲径通幽，开始我也一直以为妹妹真是一个可爱的小朋友妹妹，然而七拐八弯吊足了读者胃口之后，却原来是一只叫.妹妹＂的泰迪。

作者: 王排 时间: 2023-5-2 21:38
本帖最后由王排于 2023-5-3 08:52 编辑

小说情节跌宕，.拟人手法的运用让小说更具感染力，这位中年妈妈对妹妹的重视与对自己的妈妈的轻视形成强烈的反差，在衣食无忧的日子里，选择怎样的生活方式？隐匿在字行间里的社会问题令人深思。

作者: 程贤富 时间: 2023-5-3 03:55

王排发表于 2023-5-2 21:38
小说情节跌宕，.拟人手法的运用让小说更具感染力，这位中年妈妈对妹妹的重视与对自己的妈妈好轻视形成强烈 ...

感谢版主，希望多指出不足，才有利于写作的进步。问好，节日快乐！

作者: 邱天 时间: 2023-5-3 06:33

程贤富发表于 2023-5-2 15:28
谢谢哥子的点评，受教了。

谢谢！王排版主给予了很高的评介，支持！希望今后注意小说人物的主体性。

作者: 程贤富 时间: 2023-5-3 07:28

邱天发表于 2023-5-3 06:33
谢谢！王排版主给予了很高的评介，支持！希望今后注意小说人物的主体性。

哥子直击我的弱点，希望继续赐教。问好，早安。

作者: 程贤富 时间: 2023-5-3 07:30

王排发表于 2023-5-2 21:38
小说情节跌宕，.拟人手法的运用让小说更具感染力，这位中年妈妈对妹妹的重视与对自己的妈妈好轻视形成强烈 ...

谢谢版主的高评，希望版主多指出缺点，这样才有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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