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建路上的法国梧桐 - 中财论坛

在煤建路上，我看到一些老树，老的法国梧桐。秋色老梧桐，是中国古代汉语的意象，古诗里梧桐树又高又笔直，然而，法国梧桐不一样，它们像莫泊桑笔下的法国南部诺曼底农夫，矮小、结实、粗壮。

我喜欢法桐几十年了，记得小时候，县城的马路边就有法国梧桐，落下毛茸茸的圆球，调皮的男生用煤油浇在圆球上，点燃了，用脚踢。在暮色苍茫里，孩子呐喊着、嬉闹着，追逐着滚动的小火球，最终消失一同在夜色里。

煤建路上的法国梧桐有点异样，几乎没有枝丫，只剩下满身疙瘩的树干，我不知道这些树经历过什么？是风霜雷电？抑或是一次次地修剪？那凹凸不平的疙瘩，已经全然没有青色或者褐色的树皮，只有岁月的刻痕，整个树干就是层层累积的伤疤。

如果树可以说话，那么它一定会哭泣、呐喊、说上几天几夜的话，然而，树无言，树是哑巴，树的所有语言就是它的形态和姿势。站在一棵树前，人们不需要说话，就可以与树心灵相通。

作家三毛说：“活成一棵树。”那要经过很多生活的历练，才能够做到，宠辱不惊，云淡风轻，用微笑和慈祥来面对种种挫折。

煤建路上有一棵树，树干上离地一尺的地方有一个洞，书本大小，像一扇门，树干的顶部是空洞，这是一棵空心树，一棵树活成了空心，究竟是虚怀若谷，还是生无可恋？我觉得是后者。在云龙湖的步道边，我也看见一棵空心的法国梧桐，下面也有扇“门”，有人在门里插上点燃的檀香，在树的枝丫上缠绕红绸带，他们把树当成了天然的小庙。

空心的树是活不久的，内心已经枯萎、腐烂，即便外表再粗壮，也支撑不了自身的重量，空心是树的告别的仪式，它用这种漫长的仪式向世界告别，向人类道别。可人们却不愿意舍弃老树，而要想方设法挽留老树，因为树一旦足够年老，就具有了特殊意义，往往是与往事或者历史绑定了。宿迁的项王故里有一棵圈起来的老树，项王手植槐，据说是项羽亲手栽种，迄今已经有两千年了，我不相信这个说法，但是，那棵槐树确实很老，也被保护得很好，几乎是景区的一宝。

我工作的学校有两棵老乌桕，据说是建校伊始就有的，这些年被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乌桕的姿态很美，旁逸斜出，不像如今的材用树笔直，自然生长的树如今很罕见，经历了沧桑还能尽情展示自我的树尤其少见。乌桕树的下面立了一块碑刻，写道：此树栽植于建校之初。乌桕是中国独有树种，落叶乔木，抗风，耐寒，种子可以制作高级香皂、蜡烛。现在没有谁还会用乌桕种子做香皂了，两棵树太老了，不结种子了。右边的那棵树，半边树干凹成了槽，为了防止雨天积水后腐烂，后勤职工用水泥把凹槽填补起来，乌桕活成了树木与水泥的镶嵌体。我坐在房间里，就可以看见窗外的树，树干和枝丫飘逸如一幅画。

这些年来，我常走煤建路，不太长的老街，不宽，充满了城市的烟火气。街道边的房子有了岁月的成色，还有一两个小区，居住着这个城市的煤矿工人和纺织工人，煤炭和纺织像我想起了一个词“夕阳工业”，在凡事都往高科技凑的当下，煤炭和纺织带给我的更是一种温馨和记忆，它不时髦，可温暖、扎实。在新城区，那些笔直的高楼群，宽阔的街道边，种植的是香樟，银杏，只有在煤建路，我才能看到满面风尘的法国梧桐，这些垂老的树，与老街的氛围很好的相融，我甚至觉得，如果没有了这些树，就少了点什么。

张道云发表于 2023-7-10 09:05
没见过乌桕树，见过也不认识，法国梧桐倒是很多，常见的行道树。行道树在被人瞻顾的同时，常受修剪的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