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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碎时光 浇水集 [打印本页]

作者: 露渊    时间: 2023-8-27 08:01
标题: 碎时光 浇水集

                                                                                                                 碎时光     浇水集
                                                                                                                                           文/露渊




        又是一季秋凉,站在郊区苞米地边,我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村庄是美丽的,那些辛劳的岁月已经远去,但此刻在一地苞米面前,我的村庄,我那可亲可敬的乡亲们,都争先恐后的浮现在眼前。那些麦穗的黄,苞米的绿,还有带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儿的狗尾巴草在可爱地向我招手。

       记忆的阀门被打开,我仿佛回到了与他们朝夕相处的时光。夕阳染红了苞米地,秋后的天气还是很热,蚊子也毒,别看它小小的身躯,细细的嘴巴,它唱着歌光明正大地咬你。咬一口,起一个大包,贼痒。

       铛铛铛村头的半个铁犁铧响了,苞米行行里拔草的人们都侧耳倾听,是的,是铁犁铧的声音。

       肯定是要浇水了,秋老虎贼猛,这时候的苞米可不能缺水,这时候的水是苞米产量的保障。可咱们村离水库远,每次渠水到不了村里,水库里就没水了,事实上是战线太远了,还没挨到咱村,水就被上游的人们截了,没办法,各种截法,没完没了,谁叫人家在上游呢?

        铁犁铧又是猛敲几下,这是村里有急事的信号。

        地里干活的人们匆匆往回走,大刚走出苞米地,干脆脱了衬衫光着身子往回走。满身都是蚊子的罪证:“别他妈的让我抓住你,不然肯定会给你五花大绑伺候。”他左一下右一下地抓,好几处都抓烂了还是痒滴不行。

       李大婶满身的肥肉,走路上气不接下气:“就快拔完了这又是啥事嘛。”她用头巾拐拐擦擦汗,衬衫湿透了贴在身上,她的腰和肩一样不分上下,远看近看都是一坨肉在晃悠。

         李大爷是个勤快人,肩上背了好多草,好像还分了类。那些鸡鸭鹅,还有牛羊都跟他很亲。他不能辜负它们的那份念叨,每次从地里回来都会给它们带点好吃的。回家喂它们的时候,那各种各样的叫声,到李大爷耳朵里只有一种声音:爹……

      他呢乐呵呵的:哎……

      就这么默契!李大爷试过的,如果那天他不答应一声,那些牛羊肯定不会低头吃草,连着喊几嗓子爹,直到他答应一声为止。

       村头已经聚集了好多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

       是的,渠水是等不到了,只有开井架泵抗旱了,这时候的水比化肥作用大,缺不得。

       “大家别吵了,我把架泵的名单念一下,大家都记住了,明天一大早就在这里集合,按排好的名单分四组,争取一早上就把泵架起来,争分夺秒地开始抗旱。”村长发话了:“这次由于四个泵一起架,所以谁都不许请假。再说浇水的时候一块一块地挨着浇,不管三更半夜。要是谁家的地,挨到半夜不去浇水,就等到所有的人都浇完他再浇,大家下去互相监督。井打开后,第一家就把电度抄在本子上,等水到地里再抄一边,最后这些电度大家分摊。我就说这么多,大家谁还有啥趁早提出来。”

        村长一口气交代了这么多,汗水顺着他那浓密的头发一股一股地淌下来,浇湿了他的背。

        村长人很黑,典型的黑面大汉。湿漉漉的衬衫贴在他身上,蚊子更好下嘴,隔着衣服吸血。脚下狗子肆意地睡在地上,它仰面朝天,四肢随意,眼睛时不时地睁开到处看看,像是很看不惯这些像蚊子一样嚷嚷的人。

        村长最后的话说明,没啥意见就可以散会了,有的人已经开始往家里走,有的人还在那里东拉西扯,夕阳收走了最后的一抹红,村庄上空炊烟袅袅,闲扯的人们摸着提出抗议的肚子也开始往家走。

        村长的狗一骨碌爬起来,摇着尾巴左蹦右跳跟着村长往家走去。

        我回到家满眼的落寞,儿子读初中住宿在学校,丈夫福生远在外地打工,我最怕的就是晚上浇水,尤其是秋后的苞米地,还是浇井水。

      要是渠水的话,水闸一开,满满一渠水,全村人都去地里浇水,人多没什么可怕的。可井水不一样,挨到谁家的地谁去浇,一块地至少两三个小时。那黑漆漆的苞米行行,还有饥肠咕噜的老鼠,嗖地这里那里乱窜。天上的猫头鹰时不时地叫几声,真的是让人毛骨耸然,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我拉开灯,没心思做饭,直接去喂那些鸡鸭鹅,心里有一种无名的火。一点都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可是钱不挣不行,福生不得不去外地打工。

        这样一来家里家外都靠我了,看着这些鸡鸭鹅叹气,一声又一声。

        翻来覆去,迷迷瞪瞪之中天亮了,急急忙忙吃一口馍馍,喂过鸡鸭鹅,拉着头巾锁了门往村头赶。

        我们一组十个人,拉了东档水泵去上庄墙根的机井里架水泵。

        老赵叔前年死了老伴,干啥都积极地很,这一组十个人就差我一个了。

        “雪燕昨晚上是不是把床单都蹭破了也没睡好?”文生开荤:“也是嘛,这福生也是的,把这么个水灵灵的人儿搁家里,这夜怎么熬啊?”文生故意把最后两个字拖长余音。

        文生话音未落其他人齐刷刷哈哈大笑,我瞬间红了脸,顺手拾起树枝就向文生打去:“流氓,我叫你胡说。”文生丢下手里的绳子就跑结果碰到了春花婶子身上,春花婶来不及躲开又碰到了老赵身上,大家一起看向他们,春花婶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哟,你这是学年轻人呢?老头子不在家,你这是投怀送抱呢?”老赵继续开荤段子。

        “你个死鬼想得美,想占我便宜门都没有。”说着一拳打过去。

        “哎呀,这老婆子咋不讲理呢?是你撞的我,咋就成了我的错?好,既然你要和我纠缠不清,我就奉陪到底吧。”说着又要上手。

         春花婶看事情不对,掉头就跑:“臭流氓,滚。”

        “ 哟,老赵找女人哪有不花钱的道理。把兜兜里的毛爷爷掏出来,这女人肯定到手。”毛蛋接着开荤。

         “哟,这么大岁数了还要钱呀?那还不如到城里找个年轻小姐呢。”老赵说完捂着嘴巴笑。

         “看这老头子老实巴交的,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老赵,肥水不流外人田,都是一个村里的人,咋说这话呢?”

         “干活了,其他组的水泵都架好了,就我们组落后,活干完了,想干啥到屋里去,没人管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大青起带头作用。

        一阵子说说笑笑,水泵架好了,开关一按,哐哧一股清粼粼的水喷涌而出,抗旱正式开始。

        好巧不巧,越怕啥就越来啥,我家的地就挨到了晚上两点以后。

         夕阳西下的时候,村庄上空飘满了炊烟,真的无心做饭,早早收拾了门,躺在炕上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发呆。

        这时候要是福生在就好了,最起码晚上浇水的事情就不用担心了。

        定好闹钟,闭上眼睛,刚睡着就醒了,赶紧看看是不是错过闹钟了,天呐刚睡了五分钟!

        索性把头缩进被子里,迷迷瞪瞪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闹钟响了,坐起来屋里安静极了,月光穿过玻璃窗照在被子上。这种静让窒息,穿上衣服鞋子,拿着铁锨和充电灯走出院子,锁了大门,寂静的夜到处都散发着恐怖。如果单纯只是为了吃饭,非要让我半夜三更地去浇水,我宁愿选择不去吃饭。

        没办法,我不吃饭可以,可生活不是我一个人的,水还是要浇的。

        硬着头皮往前走,眼镜直直地看路,不敢左顾右盼,每一处阴影处好像都有无数个鬼,其实我也没见过鬼,只是想象出来的。

         总算是到了我家地里,闭上眼睛默念无数遍,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都是自己吓唬自己。就算有鬼,邪不压正,我可是个堂堂正正的人,怕什么呢?大胆地往前走。

        咬着牙钻进苞米行行,往水渠那边走去,嗖嗖嗖苞米叶子像风一样从耳边划过。

        妈呀,哪里的水?天呐,我的鞋子陷进泥巴里了。我狼狈地蹲下来找鞋子,却忘了把充电灯丢进了水地里。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一束救命的光灭了。

        “谁来救救我?”黑漆漆的夜晚空旷辽阔,我的求救声苍白无助。

        “福生媳妇,怎么了?”

         “谁?谁在说话?你不要吓我。”我带着哭腔,眼里溢满了泪水。

        “你把灯打开,我是书记,我估计你家的地该浇满了,我来接水。”那边回话了。

        一听是书记,我越发两条腿开始发抖,我可是听说他的不少风流事迹,天呐,怎么办?没了鞋子不说,到处是水,往哪跑?福生,你快来救救我……我几乎绝望了,想死的心都有。

        “福生媳妇你怎么了?井水凉小心感冒把灯打开,我过去找你。”

       我似乎看到一个恶魔向我走过来,屏住呼吸不敢动。只要我不动他就无法确定我在哪儿,老天爷你快亮了吧,求求你了。

        对,我还有个铁锨,他若来侵犯,我会拿着铁锨和他拼命,我不是手无寸铁,我誓死不从。

        “唉,这个年轻人咋就这么犟嘛!”那边开始叹气。

         哼!知难而退了吧?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是谁?我是福生媳妇,你搞清楚。我在黑暗中鄙视他。

        “福生媳妇,我看你家地浇满了,我就接水了昂,电表度数也给你记上了昂。”他在那边喊话:“如果你能走出来,就回家去吧昂,井水凉当心自个的身体。”

        我才不上当呢,跟我来这一套,你以为我傻吗?谁还没听说过你那些破事?我着凉感冒,我乐意,比起贞洁感冒算个啥?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我忽然想起来他家那块地有二亩半,足足要浇到大天亮,看看手表,天呐才三点多?九月份的天气等到天亮也到七点了,不是吧?我还要在这水地里站四个小时?天呐别说是在井水浇过的地里,就是让我在没浇过水的地里蹲着也没法蹲上四个小时啊,更何况这个时候的天气昼夜温差大,晚上还挺冷的。

        福生,我该怎么办呢?妥协吗?绝不!

        扑腾我跌倒在水地里,那个刺骨的凉啊,我真的是想不出来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被抱着往外走。

         “放开我,你干什么?你放我下来,我喊人了。”我拼尽全力地挣扎。

        到地头田间道上他放下我,由于在水里站得太久了,我的小腿几乎失去了知觉,但我还是连滚带爬地准备逃跑。

        我一直爬像是在逃命,可在我身后却燃起了一堆火。

        “福生媳妇,我去渠沿上看水坝,你快过来烤火,把衣服烤干了就回家吧。”说完他走进了苞米地,向另一边的水渠边走去。

        等他走得没影了,我才回过头来往火堆边爬去。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特委屈,哭哭滴滴不知道哭什么,更不知道哭给谁看。

        等衣服差不多干了的时候,书记拿着我的泥巴鞋子和铁锨,还有那不靠谱的充电灯从水地里走出来了,他的样子真的很滑稽。

        手电筒在嘴里叼着,自己的两只鞋子在上衣口袋里装着,手里拿着我那被泥巴糊得变了形鞋子和那极不靠谱的充电灯。借着火光我看到他咧着一口白牙在笑,他放下我的鞋子,把手电筒拿在手里说:“给把鞋子也烤一烤,没有鞋子怎么回家?”说着蹲下来,拿起一截干树枝,把鞋子上的泥巴一层一层剥掉,扔过来一只说:“快烤吧,等一下天快亮了,又该被别人说三道四了。我倒是没什么,你一个小媳妇以后怎么做人?”

        我很不好意思地,还是保持着一定是警戒心理,拿过鞋子开始烤。

        我偷偷地往另一边挪动,毕竟他有那么多的桃色新闻,我可不能被这些表面现象迷惑。

        他笑了,手里翻来覆去地烤着我的鞋。

        “差不多了。”他手上的劲真大,把我的鞋子拧成了麻花,那些泥巴啪啪啪往下掉。磕磕磕就那么几下子,我的鞋子虽然不像洗过的一样干净,至少是没有了泥巴,也不像是刚刚被泥巴欺负过一样。

       “给,快穿上回家吧。”这次我看清楚了,他的笑很真诚,像一个长辈才有的笑,宽厚,包容。

        “拿过来,你先穿上一只,我再给你烤这一只。”我木讷地穿着鞋子,对那些关于他的传闻有很多质疑。

       很快他用同样的方法我的另一只鞋子也烤干了,他笑着递过来:“快穿上回家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愣在那里望着他的背影出神,更为自己之前的若干愚蠢感到很不好意思。

       低头的瞬间我才发现他的手电筒没拿。

        “书记,你忘了拿手电筒。”我向着他的背影喊。

        “你拿上回家吧,等我家地浇完了天就亮了。再说我还有打火机呢,回去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风了,苞米叶子哗啦啦地响,像是在诉说着什么,此刻的大地湿漉漉的,还有我那颗不分青红皂白就擅自猜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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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文珺    时间: 2023-8-28 20:35
眼镜直直地看路,还是眼睛?
比较杂乱,看不出主题啊
作者: xam720    时间: 2023-8-29 16:23
一幅农村生活的风情画,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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