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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思举与他的自著年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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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sjby
时间:
2024-7-7 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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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思举与他的自著年谱
本帖最后由 rsjby 于 2024-7-7 11:44 编辑
罗思举,清代中期四川宣汉老君百花坪人,是宣汉历史上最为知名的人物之一。罗思举因军功而官至提督,其子孙也因荫出仕。在宣汉,民间多不直呼罗思举其名,而尊称“罗大人”。“大人”虽是旧时民众对官员的通称,罗思举子孙也因荫出仕位“大人”之列,但“罗大人”却不是姓罗的大人之简称,而特指罗思举。今天,一说“罗大人”,宣汉人首先想到的依然是罗思举。
罗思举一生以从军为中点,分为两个阶段:一是从军前,一是从军后。
从军前,罗思举年少轻狂,“胡作非为”。民国版《宣汉县志》卷十一《人物志》之“勋臣•罗思举”说他:“胆力过人,自幼不拘小节。”“不拘小节”,显然是为罗思举“隐”,言下之意便是不按规矩办事,所作所为多出常规。清绥定知府顾复初《府志稿•罗思举传》说他:“有胆略,跷捷桀黠,能逾数仞之墙,往来如飞。既贫困,又遭岁欠,夫以为生,乃飞为椎埋奸利事,与鸡鸣狗盗伍,亡命秦、豫、两楚间,结交得三十六人,借躯报仇,手杀不义之徒先后数辈,屡遇奇厄及刑狱,适有天幸,得不死。”“跷捷桀黠”、“为椎埋奸利事”、“与鸡鸣狗盗伍”,应是客观描述,普通人肯定不敢为敢做。魏源《圣武记•嘉庆川、湖、陕乡兵记》说桂涵与他:“胆智矫捷,不治生产,横行乡里,屡触禁纲,遂不知所之。”不安心从事农业生产,“横行乡野”,自然会“屡触禁纲”,官方辑拿之下,只好外逃,“不知所之”。《清史稿•列传》一百三十四《杨遇春罗思举合传》说他:“少有胆略,跷捷逾屋如飞。贫困,为盗秦、豫、川、楚间,结客报仇,数杀不义者,遭厄,幸不死,久之自悔。”“为盗”,是对罗思举从军前职业与身份的准确定位。用宣汉方言说:罗大人从军前,是个强盗(即偷盗者、偷儿)。罗思举在“为盗”过程中,“手杀不义之徒先后数辈”、“数杀不义者”,用今天的眼光看,私刑轻断别人生死肯定是“滥杀”,但在当时却是豪杰所为,很得人心。
如果一直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罗思举的命运无外乎两端:一是在盗匪冲突中丧生,一是被官方羁押身死。但“嘉庆元年,川、楚之间,教匪四起”,改变了罗思举的命运。“教匪四起”指白莲教起义蜂起云涌,“教匪”即信教会众。宣汉是白莲教起义的重要发源地之一,“王三槐起于峰城”(峰城莲池沟)。世事突变,时年32岁的罗思举慨然投军,开始了他与白莲教起义教众不休不止的征战生涯、“奋勇杀贼”,屡获拔擢。由普通乡勇,而七品军功,而蓝翎千总,而夔州左营千总,而守备,而游击,而陕西都司,而山西参将,而太平协副将,而重庆总兵,而贵州、四川、云南、湖北提督。后于“道光二十年(1840)卒于提督任,赐谥壮勇,晋赠太子太保,谕赐祭葬,国史立传。”魏源在《圣武记•嘉庆川、湖、陕乡兵记》里说:“思举用兵善因险出奇,以少破众,长用劫,长用伏,长用间。……军中号曰‘罗必胜’,谓晦夜劫营必胜,岩沟间道必胜,冒旗诱敌必胜。”“因险出奇”,战法多变,善用“诡道”,应是罗思举战多胜、攻常克的重要原因。魏源还将罗思举与同为宣汉人、同因征战白莲教起义教众而官至提督的桂涵比较:“世多以思举与四川提督桂涵齐名,谓出身功名略等。源尝以质果勇侯杨芳,芳少许可,顾独贤思举:‘涵特以乡勇击小贼,视田朝贵、薛大烈辈,彼善于此耳。岂思举烈大夫比?思举不屑依附总督以速贵,而甘从提督血战,冒万死也。其生平岂桂涵比?’”显然,在魏源看来,罗思举自有风骨,不蝇营狗苟,“冒万死”“血战”,要高出“击小贼”的桂涵许多。
在宣汉,关于罗思举的传说很多,最为甚者是蚂蚁葬母。传说:罗思举家道中落,贫困不堪。母亲死后无棺椁,只好以草席裹尸,背负出门,准备葬于山中。未至葬所,突黑云四起,雷声震天,暴雨急至,罗思举见雷狂、风猛、雨急,只好将母亲尸身暂置路边,跑回居家的岩洞躲避。待雨过天晴,回来准备葬母时,原置于路旁的母亲尸身已被蚂蚁搬运的泥土掩埋,一坟耸然,自然天成。无独有偶,在宣汉,也有许多关于王三槐的传说,最为甚者也与母亲相关,即杀母祭旗。传说:王三槐聚众起义时,为向教众表明自己义无反顾、永不回头的决心,也为防止官兵捕捉亲人要胁自己,将自己的母亲杀死祭祀军旗。罗思举与王三槐,是对立双方的两位豪杰。二人住家相邻:罗在老君百花坪,王在峰城莲池沟。据说,二人还是表亲关系。两则与母亲相关的传说,均不见于正史,真实的可能性小,虚构的可能更大。既然如此虚构,肯定有旧时官方教化之下的民间寓意。只是,这民间寓意究竟是什么,恍惚明白,却又说不清楚,不好说清楚。
罗思举晚年(道光十八年),“于楚北提署杏花书屋”著成自著年谱。其时,罗思举在湖北提督任上,驻防湖北谷城(即“楚北提署”驻地),“杏花书屋”是罗思举的书斋。罗思举自著年谱,在其逝世后,以《罗壮勇公年谱》为书名印行面世。现有清光绪年间泉唐汪氏刻《振绮堂丛书》本、武昌肇杏书屋刻本、巴蜀书社贾载明校注本行世。
胡适对《罗壮勇公年谱》评价颇高。1953年1月12日在台湾省立师范学院演讲(演讲内容1953年1月13日以《传记文学》之名登载于台北《中央日报》《公论报》等报)时说:“提出两部我个人认为是中国近一二百年来最有趣味的传记,这两部传记,虽然不能说可以与世界上那些了不得的传记相比,但是它在我们中国传记中,却是两部了不得,值得提倡的传记。一、《罗壮勇公年谱》(即《罗思举年谱》);二、汪祖辉《病榻梦痕录》及《梦痕余录》。”
周作人也曾提及《罗壮勇公年谱》。民国“廿六年三月一日”,周作人作《谈食人》一文,谈“既不大高明,板也刻得很坏”的《谈史志奇》一书里关于“食人”的事。刊载于1937年4月1日《宇宙风》第38期,署名知堂。收入自编文集《秉烛谈》时,改名《〈谈史志奇〉》。在文章的结尾处说:“听说罗思举在他自著的年谱里讲到军中乏食,曾经煮贼为粮,这是清末的事,以后大约没有了罢?”周作人将罗思举“煮贼为粮”归为“清末的事”有误:罗思举历乾隆、嘉庆、道光三朝,“煮贼为粮”大约是嘉庆六年的事,应属清中。
《罗壮勇公年谱》最大的特点是真实。对从军前自己的所作所为,罗思举一点都不避讳,一一道来,任人评说。比如说到幼时读书:“读书只念一遍余就背得,写字教认一个‘人’字亦不能识。”记性很好,认字不行。清绥定知府顾复初《府志稿•罗思举传》说:罗思举“尝自辑生平事迹为二卷,纤悉甚备,其微时所为亦不讳。”“微时”指没有军功、没有做官身份之卑微时,即从军前。胡适所谓“最有趣味”,应该也是指罗思举从军前。对征战经历的自述,则真实得残酷、残忍甚至残暴了,最为甚者便是周作人所谓之“煮贼为粮”。关于“煮贼为粮”,《罗壮勇公年谱》里说:“贼败入楚,向二竹一带老林奔窜,官兵屯扎茅平,缺粮,实属无法。余上前回明,令所获三千五百多贼人剥杀煮食,七大人应允。每日将所获贼人立斩均剥肉煮食。至十日,竹溪粮米运到始接兵食。”将“贼人剥杀煮食”是因为“缺粮,实属无法”;如果不缺粮,有办法,自然不会将“贼人剥杀煮食”了。罗思举所言,多少有为自己辩护的意思。《清史稿•列传》一百三十四《杨遇春罗思举合传》也有记载:嘉庆“六年……自是转战老林,饷不时至,煮马鞯,啖贼肉以追贼。”一句 “啖贼肉”,将战争的残酷、残忍、残暴暴露无遗。胡适在谈到《罗壮勇公年谱》时也曾提及 “他说,有一天在打仗的时候,送粮的人没有赶上时间,粮草因此断绝。他怕影响军心,于是他就去报告他的长官:‘我们粮草断绝,没有办法,可不可以把几千俘虏杀了来吃?’他的长官说:‘好。’结果,就把俘虏杀来吃了,留下一些有毛发的部分。第二天,运粮的人仍然没有到,于是又把昨天丢了的那些有毛发的部分捡起来吃。第三天,粮草才运到。这些都是赤裸裸的写实。”惨烈程度,无法想象。这样置“人性”于不知何所处的真实,令后人读之毛骨悚然,恶梦不断。
罗思举读书时连一个“人”字都不能识,最后竟能自著年谱,而且将年谱写成“中国近一二百年来最有趣味的传记”,不得不说是世事播迁、造化弄人。
参考资料:
宣汉县地方志办公室校印《宣汉县志(民国版)》
中华书局《清史稿》
《罗壮勇公年谱》(《振绮堂丛书》本复印本)
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出版社《胡适文存》
岳麓书社《周作人著作•秉烛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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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刘彦林
时间:
2024-7-9 09:19
感谢您再次支持本版,问好!
作者:
刘彦林
时间:
2024-7-10 09:27
《罗思举与他的自著年谱》是一篇扎实的文章;融知识性与资料性于一体,既有透彻分析,也有“引用”佐证,有理有据的一篇。拜读。学习。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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