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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短板 [打印本页]

作者: 香薰古琴 时间: 2024-7-9 20:19
标题: 短板
　陈小娥凌晨三点醒来，拉开窗帘，竖起耳朵，双手合十默默祈祷：老天，好歪来一场雨吧！只要下点雨，刮点风，就不用做那个倒霉催的班前操了。可窗外啥声音也没有，几颗星星急着往人间探，天色比以前更加清白透亮。
　　
　　陈小娥叹了一口气，给男人做好早餐，自己扒拉两口，骑着电摩上班去了。
　　
　　这是一家私人骨科医院，陈小娥负责四层楼的保洁工作，月薪一千八百元，一月调休两天。她把电摩推进车棚，就去电梯口的考勤机上按指纹、刷脸签到。门前的空地上七八个年轻的医生和护士已经列队站好，人人间隔一米远。年轻的男医生把一台红海音响放在台阶上，举起麦克风呼叫：“开始做班前操了，大家快下来。”
　　
　　陈小娥去房间换了围裙和袖套，拿一块湿抹布准备擦拭楼梯扶手，遇见韩院长，赶紧迎上去说：“院长，我不会跳舞。先干活。”院长停下脚步说：“先跳班前操吧！”
　　
　　医生、护士，门卫、保洁、厨师站成方阵，音乐响起，前两排的女护士一改在患者面前和风细雨的脚步，踩着节奏，马尾甩得激烈动感。陈小娥找了最后一排的空位，照着人家的步子，像只刚爬上岸苦大仇深的河蚌，张开伸不直的双臂，东摆手西划拉。两只大脚像潜水员的脚蹼，抬来一只脚，半天放不下，左移移，右挪挪。别人都转回来了，她还在原地找不找北。
　　
　　“真是受罪！”陈小娥嘴里不停嘟囔，音乐把她的声音全部掩埋了。她看看身边的厨师，颠勺切礅的粗胳膊也是有劲使不上：“受罪，还不如挖树根哩。”
　　
　　一共十个曲目，二十分钟。别人出汗，陈小娥是难熬。好容易熬到结束，正要转身，院长走上台阶招呼大家停一下：“班前操是企业文化的一部分，能凝聚力量，激发热情。今天有好几个人动作敷衍，操都做不好，工作能好到哪里。以后坚持天天跳，无故不到扣三十块钱。”
　　
　　整个上午，陈小娥提着簸箕扫把去病房清扫垃圾，总感觉背着一块巨石，沉重地压着她。推垃圾桶，清扫卫生间，她不嫌累、脏、烦，就是每天的班前操让她发愁。陈小娥想找韩院长说说，哪怕再增加一点活，只要不让跳舞就行。
　　
　　她抓着抹布擦洗一楼窗台，终于等到韩院长出了病房。正想如何开口，听见吧台里的一个小女生嘟着嘴说：要是天天跳舞我就不干了。我四肢不协调五音不全，没有艺术细胞，我来这里是工作的不是来跳舞的。韩院长也不客气，转身进了电梯，丢出一句话：“受不了约束，就辞职。”。
　　
　　陈小娥回到家已经天黑了，活没有增加，身子却比平时累。她靠在沙发上，看着自己一双短腿，委屈地流泪。当年上初二的时候，课间操她做的动作总是顺拐，被男生嘲笑腰长腿短，还起了个外号瘸腿羊。陈小娥把书扔进炉膛，坐在地上哭了一上午，贵贱不肯念书了。
　　
　　到了相亲的年龄，陈小娥先问人家嫌弃不嫌弃她腰长腿短不会跳舞。人家说：腰长腿短又不是毛病，她就开开心心嫁了。陈小娥除了不会跳舞做操，家务样样拿手。织毛衣花样多，枕套上绣的鸳鸯跟真的一样。可惜男人在一次事故中砸伤了腰，不能继续出工了。儿子勉强结婚后，本以为日子好过了，可以天天守着残疾男人和二亩薄地养老。小孙子才七岁，儿子在城里贷款按揭了房子，说县城的学校条件好，教学质量高。
　　
　　小夫妻没有正式工作，一个月四千多月供哪。陈小娥想给儿子减轻压力，在城里转了一个月才找到这份保洁工作，谁知医院要求做工间操，这不是跟她做对吗？她坐在沙发上抹眼泪，颧骨擦得血红。残疾老公问她有什么难事，她不说话。问急了，她气呼呼地吼：“打工还得学跳舞。”
　　
　　换个工作吧。男人说话没有了当电工时的底气。
　　
　　五十多岁的人了，要技术没技术，要文化没文化。陈小娥和男人心里比谁都清楚，就这份工作，今天辞职，明天马上就有人顶替。上次两个老头因为抢着打扫振兴路的公共卫生间，秃头都打破了。现在找个工作比上天还难。再说了，你看看，现在开饭店卖瓷砖，哪一家不做班前操！
　　
　　陈小娥难过得哭了起来，晚饭也没有吃。一辈子最害怕跳舞，临了找个工作还必须会跳舞。她一夜没睡，到了天亮，终于想透了：为了工作，只得豁出去。
　　
　　陈小娥请护士帮她把舞曲下载到手机上。那天正好周末，儿子媳妇回来了，她给韩院长申请了调休，让儿媳妇在院里一步一步教她。她戴着围裙动作还是顺拐，怎么也学不会，气得把围裙扯下来，摔在地上不想干了。媳妇拉起婆婆，手拉手一下一下教，儿子和小孙子也跟着跳。多好的儿媳妇。跳了两天，陈小娥的动作还是顺拐，但基本算跟上节奏了。她在厨房洗碗跳舞，上床在被窝里跳舞，从超市买菜回来，一路走好一路琢磨。
　　
　　她开开心心骑电摩去上班，音响放在台阶上的时候，陈小娥早早走出来，看着年轻的医生和护士，她有点紧张，但不那么恐惧了。
　　
　　音乐响起，陈小娥踩着节奏两腿一动，双臂有模有样舞蹈。平时跟她熟悉的厨师和保安看着她跳，步子更跟不上了。她突然感觉到一种自信，放开手脚，动作比在家还协调，脸色也自然了。这时，院长走过来拉着她，请她站在第一排打个样，陈小娥停顿一下，干脆豁出去了。她旁若无人跟着节拍，臃肿的身子随风起舞。一朵白云飘过来，她觉得脚步好轻快，人要飞上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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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莹莹子期 时间: 2024-7-9 20:29
嗯，现在很多单位都这样，不是集训就是跳操，其实就是为了吸引人，这主题挖得好。

作者: 草舍煮字 时间: 2024-7-9 20:53
本帖最后由草舍煮字于 2024-7-9 21:50 编辑

企业文化是激发工作热情的精神力量，
是一种顺应员工意愿，疏导他并入企业意图的柔性动力。
按照常规，强迫员工接受企业文化，其作用应该适得其反。
出乎意料，万能的资本就是能够通过强迫来达到目的。
古琴这篇“悲喜剧”见微知著，以小博大，见识深刻。

作者: 邱天 时间: 2024-7-10 07:08
老天，好歪来一场雨吧！

这句不容易懂，琢磨着是否“老天，好歹来一场雨吧！” ？

作者: 邱天 时间: 2024-7-10 07:19
私家企业也有企业文化，做班前操是一种凝集人心、激励一天工作的“手段”，这个可以有。

小说根据保洁人员“陈小娥”从不爱做“跳操”到能开心“跳操”的变化，说明了“企业文化”的重要性！

一篇好小说！赞！

作者: 香薰古琴 时间: 2024-7-14 14:02

邱天发表于 2024-7-10 07:08
老天，好歪来一场雨吧！

这句不容易懂，琢磨着是否“老天，好歹来一场雨吧！” ？

山西话，好歹就说好歪。下次修改，谢老师捉虫子。

作者: 香薰古琴 时间: 2024-7-14 14:02

邱天发表于 2024-7-10 07:19
私家企业也有企业文化，做班前操是一种凝集人心、激励一天工作的“手段”，这个可以有。

邱天老师每篇都读，点评准确，这是水平。

作者: 香薰古琴 时间: 2024-7-14 14:03

草舍煮字发表于 2024-7-9 20:53
企业文化是激发工作热情的精神力量，
是一种顺应员工意愿，疏导他并入企业意图的柔性动力。
按照常规，强 ...

谢谢版主大支持！哈哈，天天快乐！

作者: 香薰古琴 时间: 2024-7-14 14:04

莹莹子期发表于 2024-7-9 20:29
嗯，现在很多单位都这样，不是集训就是跳操，其实就是为了吸引人，这主题挖得好。

版主大人说的对，班前操很火哦

作者: 邱天 时间: 2024-7-14 15:10

香薰古琴发表于 2024-7-14 14:02
山西话，好歹就说好歪。下次修改，谢老师捉虫子。

原来是山西方言，这下懂得了。谢谢啊！

作者: 香薰古琴 时间: 2024-7-17 16:52

邱天发表于 2024-7-14 15:10
原来是山西方言，这下懂得了。谢谢啊！

文学也要避开方言的，毕竟是给读者看的。谢老师。

作者: 邱天 时间: 2024-7-17 18:01

香薰古琴发表于 2024-7-17 16:52
文学也要避开方言的，毕竟是给读者看的。谢老师。

您这话我爱听，很多方言看不懂，只能靠瞎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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