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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红鸡蛋 [打印本页]
作者: 麦子熟了 时间: 2024-8-11 08:44
标题: 红鸡蛋
本帖最后由 麦子熟了 于 2024-8-11 08:43 编辑
红鸡蛋
当刘老汉的眼神和那个少年的眼神，啪地撞到一起，两人都如触电一般，突地颤抖了一下。接着就一动不动了，死去一样僵立着。少年的一只脚踏在里屋的门槛外，右手紧握着一根螺纹钢的撬杠。刘老汉的一只脚踏在堂屋的门槛内，右手提着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十几个白皮鸡蛋。
屋里的空气也骤然凝固，仿佛堂屋的木板门打开的一刹那，扑进来的寒意将空气冻结了。没有风，寂静得能听清阳光走动的脚步声。此外就是两人就短促的呼吸声，急促的心跳声。被烟火熏黑的土墙上，木壳挂钟的钟摆孤独地摇荡，滴答滴答单调地响。
刘老汉和那个少年，仿佛一个是看家护院的犬，一个是闯进民宅的饥饿的狼一般。他们就那么僵硬地对峙着，短短几十秒，仿佛慢慢过了很长时间。土炕上，刘老汉卷好的被窝已被抖散。油腻腻的枕头也被撕开，里面填充的秕谷抛撒出来。被烟火熏黑的竹席亦被掀起，裸露出土坯上抹的那层干硬的麦秸泥。低矮破旧的衣橱里，刘老汉仅有的几件旧衣，全被抛出去，凌乱地扔了一地。
刘老汉的脸，青石一般坚硬，提着鸡蛋的手心里，却渗出些冷冷的汗。那个少年浑身微微抖动，好像是冷；好像是一株枯干的芦苇，瑟缩在冬日的寒风中。他长得并不高，也不强壮，甚至有些消瘦。过于发白的脸，失血过多一般。那望向老人的眼神，开始游移不定，甚至是仓皇不定。后墙上的木头窗棂被弄断了几根，敞着大大的洞。
不知怎么，刘老汉的脸忽然有了些温暖。他把鸡蛋放在炕头上，荷包里掏出烟叶子，拿白纸条卷一支喇叭烟，慢慢地吸了几口。那少年仍旧呆立着，并未夺门而逃。紧握撬杠的手，仍有些抖。
刘老汉问：“你是哪个庄的？”
那少年闭口不言。
刘老汉问：“你大人叫啥名？”
那少年闭口不言。
刘老汉顿一顿，吐出一口青白的烟，语气尽量地平缓：“你多大了？”
那少年低声说：“十五。”
刘老汉说：“才十五，咋不去念书？”
那少年说：“不愿念书。”
刘老汉说：“还是念书好，书念得多了才知道理儿，才会做事。”
那少年低下头去，沉默不语。可能是因为腊月的天气太冷，浑身依旧瑟瑟地抖动。
刘老汉从地下捡起自己的那件破棉袄，扔给那少年，说：“快晌午了，我煮点面条，咱爷俩好好唠一唠。”
说着就从水缸里舀几瓢水，倒进大铁锅里，点燃棉柴哔哔啵啵地烧。红红黄黄的火苗跳跃着，偶尔从灶膛里窜出来。小屋里的空气也就渐渐缓和，渐渐暖和；就连老挂钟的滴答声，也轻盈了许多。那少年的身子也不再抖动，他把撬杠扔在地上，弯腰捡拾那散落的衣裳。将它们叠得整齐，再一件件放进衣柜里。之后就爬上炕，叠被子，铺竹席。
刘老汉一边烧火，一边看着那少年忙活。热热的火光映在他黝黑的，满是褶子的脸上。那脸上有一种农村老人，特有的安静和慈祥。井水在大铁锅里吱吱吱响，白色的蒸汽从莎木锅盖下钻出来，让小屋子里更多了些暖意。
那脸色苍白的少年，一直都不言语，只低头收拾屋里杂乱的东西。刘老汉随口和他说些话，问他家是哪里的，父母叫什么，干什么的。如此习惯性地絮叨着，并未注意那少年眼神的变化。在老人漫不经心的话语里，那少年的眼神闪躲不定，一会儿窥着木板门上的铁锁，一会儿窥着那被撬杠砸烂的木格窗。老旧的挂钟，在土墙上滴答滴答响；干燥的棉柴，在灶膛里嘎巴嘎巴响。
水开了。刘老汉掀开锅盖，从塑料袋里取出两个鸡蛋。薄薄的洁白的蛋壳，在锅沿上轻轻一磕，晶莹的蛋清和油润的蛋黄便落入沸腾的水中。瞬间加热，瞬间凝固，呈现出一种优美的扁圆形。锅里的热气腾起，让刘老汉感到了一股暖意。
他根本没注意到身后，没注意到一根冰冷的铁棍狠狠地砸下来，沉闷地砸在他的头上。刘老汉甚至没有发出最后的呻吟，就软瘫瘫地跪下去，两手按在锅台上，有着稀疏花发的头颅，无力地垂在锅沿上。红红的鲜血流出，红红地洒在炙热的铁锅上。哧啦哧啦泛起血泡，迅速干燥。可最终那汩汩涌出的鲜血，还是流进了开水里，将那两颗洁白的扁圆的鸡蛋染成了红色。
木壳的老挂钟滴答滴答响着，干燥的棉柴嘎巴嘎巴燃烧着。小屋里满是热热的水蒸汽，和热热的烟火气。
那个颤抖的脸色苍白的少年，紧握着撬杠跑出屋去。低矮的门槛绊在脚上，冬天冰硬的地面搓破了他的脸颊，鼻孔里的血鲜红地流下。但他手中仍紧紧地攥着那根冰凉的铁棍，向着空旷的原野狂奔。
寒冷的冬天无风，阳光暖暖地流动。寂静的小屋，站在安静的原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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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荷花淀派 时间: 2024-8-11 13:34
本作品两个人物，一老一少，作者在故事和人物的设计，运用很多场景和情景上的描写，把作品的气氛渲染到位。少年的阴郁，老人的善良，二者最终是杀戮关系，文章以悲剧收场。
作者: 荷花淀派 时间: 2024-8-11 13:35
小说气氛渲染有着特别的意境，而对于少年杀死老人的故事主线，个人感觉有些模糊，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动手？
作者: 草舍煮字 时间: 2024-8-11 14:14
官方统计，未成年犯罪数量增加，呈低龄化趋势。
原因也简单，法治教养缺失，法律又网开一面。
曾经在一个网站看见有人评论低龄罪犯：他们上战场肯定无敌。
我问：他们不会拿抢对准战友吗？
要问小说里少年什么动机，其实也不难理解。
他经历过的恶性对待，他也不知道动机。
撬杠不容易藏在身上，撬棍如何？
作者: 麦子熟了 时间: 2024-8-11 14:59
人类的善良，终究改变不了豺狼吃人的本性。用温暖的身子去孵化一块石头，只会被石头刺伤。如今我们的法律越来越软弱无力，一味地宣扬理解，宣扬感化。其结果又会如何呢？世界一片温情，罪恶就不会存在了吗？
作者: 麦子熟了 时间: 2024-8-11 15:02
多谢老师欣赏留评，握手问候。
我们的温情，永远不能把一根冰冷的铁棍，感化成柔软的稻草。
作者: 荷花淀派 时间: 2024-8-11 15:21
把这个少年曾经经历过什么，适当的表述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的心智变得如此残暴。
作者: 邱天 时间: 2024-8-11 16:46
按照关工委的说法，可以追究“村（社区）青少年零犯罪条例”管理，未成年人犯罪，属哪个村（社区）的，要承担疏管理责任，考核其业绩。
文中的少年属流窜作案，可以由当地派出所管控，“刘老汉”被杀，案件上升为“恶性”，少年必须强制执行送少管所关押，以防止其继续流窜作案。
就作品而言，少年杀人没有明确“犯罪动机”，可以理解为“心理变态”，问题很严重。而作品没有写“少年”接受处置，就收尾了，作品属“暴露文学”一类。这类作品，“少儿不宜”，要避免负面影响。
作者: 小平_gMTT8 时间: 2024-8-11 17:48
问好麦子熟了老师！
细读麦子熟了老师的小说《红鸡蛋》，谈几点个人看法，谨供参考。
就写作而言，叙述顺畅，情节惊异，尤其是生动形象的情景描述是文章的一大亮点。
就故事情节而言，老汉的温和善良与行凶少年的残暴形成了鲜明对照。也正因为这一点，引起了读者对行凶少年不被老汉的温情感染反而突然杀害老人的畸形心态的产生原因，特别好奇和关心。
所以“恶果” 需要“前因”的铺垫才会是故事情节更有感染力。
假若能对行凶少年的家庭状况，社会背景作为铺垫来印证它的行凶动机，将会大大提高这篇小说的价值。
写作“导向” 是作品的灵魂。此点请老师斟酌。
作者: 草舍煮字 时间: 2024-8-11 20:20
仅揭露问题的小说，也是可以的，但一般是尚未暴露在阳光下的，或者人们熟视无睹的。
作者: 麦子熟了 时间: 2024-8-12 07:28
多谢老师指点，握手问候。
作者: 麦子熟了 时间: 2024-8-12 07:29
多谢老师欣赏留评，握手问候。
有时我们必须直面淋漓的鲜血。
作者: 麦子熟了 时间: 2024-8-12 07:30
多谢老师指点，握手问候。
作者: 荷花淀派 时间: 2024-8-12 08:36
仅揭露问题的小说，也是可以的。嗯，这样的表达有一个很大的特色，更具悬念性和话题性。
作者: 邱天 时间: 2024-8-12 10:58
我做关工委工作，接触到几位“问题青少年”，和他们谈心，了解到，他们一些“坏品行”都是从港澳剧警匪片学来的。
青少年思想不成熟，不应该接触到“血腥”的宣传！我们关工委始终呼吁这一点。
作者: 冰峰雪鹰 时间: 2024-8-12 11:02
残暴少年的动机来自哪里？如果没有动机，那就是精神病患导致犯罪。总得有个由头和根源啊。
作者: 草舍煮字 时间: 2024-8-12 11:27
港澳警匪剧的时兴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法定对未成年的保护还没有目前这么具体。
现在未成年人犯罪多是因为家庭没有教养，被社会上成年人挑唆、利用的多。
一些被抓住的未成年嫌疑人反映，他们当中有“犯罪要趁早”的说法，因为14岁以下的罪错是免于处罚的。
作者: 草舍煮字 时间: 2024-8-12 11:34
他入室盗窃被发现了，虽然没有收获，但以往的经历告诉他信任和生命一文不值，他人就是地狱，这算不算动机？
作者: 麦子熟了 时间: 2024-8-12 15:37
一开始就是按照小小说来写的，掐头去尾了。
作者: 麦子熟了 时间: 2024-8-12 15:41
多谢老师欣赏留评。作为一篇小小说，不可说的太多，否则就超量了。也许这是写得不好的理由吧
作者: 草舍煮字 时间: 2024-8-12 16:54
争议多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作品的份量。
作者: 邱天 时间: 2024-8-12 17:12
小小说也必须有完整的故事情节，“掐头去尾”不可以，即便结尾留白，也必须有延续的提示给读者以思考。
个见！
作者: 麦子熟了 时间: 2024-8-12 20:59
很喜欢这种气氛，和老师们交流品评，其乐融融。
作者: 麦子熟了 时间: 2024-8-12 21:00
老师说的对，结构的完整性也是很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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