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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发河中:反攻山西定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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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4-8-25 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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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发河中:反攻山西定河东
李彦仙击败范琼,立刻让人拿了这个畜生,随即入城,同邵隆汇合,又见了城中的豪商义士,赞许了众人的义举,大家皆大欢喜,解州算是暂时回到了大宋的怀抱。
作为光复的第二功臣,马扩一直紧随李彦仙身边,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终于等到了宴会之前的空档,才仗着胆子道“请教李将军,可是朝中官人?”
他改了称呼,李彦仙同样反问道“可是马政之子?”
这下子马扩赶紧起身,掸了掸衣服,才正色作揖。
“正是罪人!”
李彦仙诧异道“你举义兵抗金,立下大功,又怎么是罪人?”
马扩无奈叹息,“既然将军说出了我的身世,便是洞察一切,我也就不敢隐瞒。我的罪孽有两处,其一,我早年随着家父奔走,促成了海上之盟,其二,金人南下,我曾经被俘虏入金营数月,期间虽然未曾失节,可终归好说不好听。因此一直没敢回归朝廷,便是在两河之间,组织义兵抗金,想要一雪前耻。”
李彦仙微微点头,笑道“其实要我说,这两件事,都不是问题,反而是你疑心朝廷,小觑了官家,才是取祸之道。”
马扩深深皱眉,再度躬身,“请李将军指点。”
“海上之盟的错,不在你们父子。官家早就让太上皇下罪己诏了,甚至官家在御前会议多次说,大宋国家丧乱,都是多年积弊,自上而下,没有谁能独善其身。官家还告诫所有人,要怀着赎罪之心,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便是官家,自从登基到现在,身上只添了一件新衣,还是大辽天子耶律大石所赠。”
马扩呆住了,他和赵桓没打交道过,但是对赵家的皇帝却没有多少信心,即便有些传言,说赵桓还算不错,他也是不敢全信的。
“李将军,官家真的如此?”
李彦仙笑道“官家什么样子,其实外人最清楚,天下这么多人盯着,能作假吗?我说你错的第二点,就是小觑了官家的圣睿,反而自作主张,以为有了功劳,就能说服别人,甚至是压服……对吗?”
马扩的脸瞬间变色,这话可太重了,他可万万没有这个心思啊!
“李将军,还请您一定为在下作证……我若是敢胁迫朝廷,居心不良,便是千刀万剐,让天雷劈了,也心甘情愿!”马扩赌咒发誓。
李彦仙看了马扩半晌,突然失声一笑,探手把马扩拉了起来,“马兄,我不过是玩笑之言……大势如此,天地倾颓,便是能真心抗金,就是最大的忠,你且什么都不要想,专心筹谋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了。咱们把狗给宰了,可要泛着狗主子啊!”
……
解州的胜利,很快就传到了赵桓手里。
弄得这位赵官家心花怒放,喜不自禁,看起来都是改名的功劳,从李孝忠变成了李彦仙,顿时战力就飙升了好几个档次。
毕竟李孝忠这个名字,在这个时代太普通了,甚至荆湖有一伙盗贼头子就叫李孝忠,上哪说理去,还是李彦仙好!
不过赵桓很快就意识到,击杀范琼,很快就会引来金人的报复,而河中府又是那么重要的地方,如果不出意外,怕是又要打一场大战了。
经过了关中之战的洗礼,赵桓非但不怕打仗,甚至还有那么一点雀跃了。
打吧,不打何日才能直捣黄龙!
可既然要打,这一次的情况就和之前不同了,分兵派将上,需要重新考量。
赵桓略微思忖,就起身主动去找韩世忠。
“良臣,朕给你封了王爵,却把枢密使给了曲端,又说要取消御营……外人皆以为朕要架空你韩世忠,甚至要学艺祖,杯酒释兵权,甚至卸磨杀驴……你觉得他们想得有道理吗?”赵桓笑吟吟问道。
韩世忠连连摇头,直率道“官家啊,您就别拿臣开心了,臣承蒙天恩,铭刻肺腑,便是官家要怎么处置臣,臣都只会坦然为之,没有半点怨言。”
赵桓忍不住笑了起来,韩世忠这货又耍泼皮了。
“行了,朕跟你直说了,大宋的官职军制都太乱了,我看不惯……从今往后,文官主掌朝政……什么乱七八糟的经略使啊、宣抚使啊,乃至转运使,都要废掉,府州县直接由主官负责,至于路一级,朕打算设行台,或者叫行省,由政事堂派出官吏,总揽一切政务……在军中的部分,除了统军的枢密院和兵部之外,遇到了主要的战事,会设立总兵一职,全权负责指挥。如果涉及区域太多,会设置督师统御全局。总而言之,务必要责权清晰,名实相符,该是谁的职责就是谁的,不能有丝毫的乱套,良臣以为如何?”
韩世忠晃着大眼珠,略思索便道“官家的主张自然是最好的,臣当然支持。”
赵桓哼道“我又不是神仙,哪有本事尽善尽美……方案先提出来,让他们试着去做,如果有好处,就推行下去,如果不行,朕再调整。以当下朕的权威,还真有多少做不到的事情吗?”
这话说的霸气,却也是实话。
至少想改革军制,更换官吏,对外策略一类的事情上,赵桓完全可以一言决定,丝毫不用担心。
或许有人会疑惑,赵桓权柄这么大,如果定下来的策略出了问题,岂不是遗祸无穷……有朝一日,大宋亡国了,某些历史学家又会站出来,煞有介事告诉大家,宋实亡于成祖文皇帝……
其实当了皇帝一段时间,赵桓才不会有这种担心。
事实上一个盛世明君还真不容易留下什么明显的弊政……因为真的问题一大堆,早就一道旨意就给废除了。
实际上给后世带来困扰的所谓“弊政”,也跟最初的设计者关系不大……一项政策,不管最初如何立意,在漫长的时间里,就会不断走样,不断被加入乱七八糟的东西,变得妈都不认识。
比如最初只是鼓励读书,多培养有用人才的免赋政策,竟会在百年后变成逃税的借口……这又是谁能预料到的!
归结起来,末世真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而是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哪怕眼睁睁看着敌人杀来了,刀子放在脖子上,也没法真正为了救亡图存,做出点什么事情来……即便做了,也会因为执行起来,变得一地鸡毛。
赵桓靠着一股子混不吝的劲儿,靠着不俗的嘴炮功力,总算是跌跌撞撞杀了出来,现在差不多到了可以按照他的心思,来塑造这个体系了,当然想要随心所欲,还差得太远,但至少能尝试一下,历代赵宋皇帝,不敢想的事情了。
“良臣,暂时御营中军的番号还留给你,以郡王身份,出任陕西总兵,暂住延安府,负责对金用兵事宜。”
赵桓笑呵呵道“怎么样?还满意不?朕没让你节制地方事务,是不是有点失落?”
韩世忠可不敢开玩笑,他慌忙拜倒“臣叩谢天恩,必定尽心竭力,不负官家重托。”
赵桓也收起了笑容,变得严肃起来,“良臣,大宋第一个总兵官就是你了,替朕当好这个天下第一总兵!”
韩世忠再次拜倒,眼中含泪,“官家知遇之恩,臣没齿难忘,臣能遇陛下,简直是臣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赵桓同样感动,他拉起韩世忠,“朕能得遇你们这些英才,何尝不是朕的福气……对了良臣,朕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韩世忠立刻瞪大眼睛,又是什么好东西?
是极品铠甲,还是金银财宝?
就在韩世忠的期待之中,有人抬进来两个木桶,里面装着很像水的液体……这是什么玩意?
赵桓含笑,“别怀疑,就是水,如果说有什么特别……是朕让他们从华清池弄来的。”
韩世忠大惊,赵桓笑道“要留良臣在延安府,朕许诺华清池沐浴,给你洗脚的事情又要往后拖了。这两桶水就算是利息了。你烧热之后,自己洗洗就是了,别传出去。不然又有人要弹劾朕铺张靡费了……这好人啊,做一点坏事,就会挨骂。坏人呢,做点好事,哪怕只是情有可原,就会惹来一大帮同情……这算什么事啊!”
赵桓感叹着离去,他的话也不是白说的。比如就有人跟他念叨,范琼投敌卖国,固然该千刀万剐,可念在胙城之功上,能不能网开一面……给他留个全尸?
赵桓看到这样的建议,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你觉得这是真的替范琼求情吗?
别天真了,人家真正要的是胙城之功四个字……假如赵桓能说做成之功,非比寻常,每个功臣发个免死金牌,除了谋逆,皆可赦免,保证皆大欢喜,官家圣明。
可惜的是赵桓不是个从善如流的老实天子……他又施展邸报功法了,赵桓直接以“黄钟”署名,刊发了一篇长评。
万般事务,皆以抗金为重,这是没错的。
但在万般事务之前,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人世间的底限……范琼活剥人皮,残忍杀害百姓,人神共愤,天理难容!
即便不考虑他投敌卖国,也是死路一条,而投敌卖国之后,又更十恶不赦。凡是大宋文武,皆要约束自己,勿要触犯国法,国法无情!
借着此事,赵官家做了一番普法宣传,同时又警示了官吏,至于收效如何,暂时还来不及关心,赵桓又要动兵了。
这一次将韩世忠留在了延安府之后,赵桓的身边只有曲端、吴玠、吴璘、刘晏诸将,兵马也下降到了八万人,相比起北上的时候,人数少了很多,但是心气却迥然不同,士兵们充满了斗志,胜利果然是最好的药物,专治软骨病!
赵桓兵马屯驻蒲城,兵马所指,正是河中。
和上一次不同,赵桓信心满满地主动出招了,就看金人如何接了……
作者:
高老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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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5 11:45
赵桓统兵八万,从延安府南下蒲城,距离不算太远,只有区区四百里,也仅仅是把战火从陕西北部弄到了南部,甚至必要的时候,还能跟韩世忠合兵,而且他的南下还有进一步保护京兆府的意思。
非要说是反攻,都有点勉强,只能算是半攻半守。
可不管怎么说,赵桓这一次的改变,都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因为这是根据大宋自己的实力,主动做出的调整。
而非被动挨打,或者是猜测金人用意,做出的被动防御。
青化一战,强弱之势,攻守之态,终于开始扭转了。
这是赵桓的一小步,却是大宋的一大步,非常非常重要的一大步。
既然赵桓如此,反观金人方面呢?
青化一战的损失其实还能忍受,八万多人,光是逃回的女真万户就有五个,还有近万名汉儿军,再算上三太子讹里朵的损失,加起来也就三万多,其中真正的女真,奚族兵马,不会超过两万。至于其他的,就有契丹兵,渤海兵,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反正金兵就是个大杂烩。
但仅仅是这些损失,便已经让西路军伤筋动骨,最要命的还是动摇了粘罕的威望。
这位公认灭辽第一功的女真权臣,遭遇了结结实实的惨败,他用近乎撕破脸皮的方式,从宗望手里抢来的主动权,满以为能打下关中,甚至顺流而下,灭亡大宋,现在看来,完全成了一个笑话。
此战的结果就是大宋军心振奋,彻底守住了陕西不说,甚至还顺便收拾了一下西夏,将三国同盟打造的更牢固。
除了宋、辽、西夏之外,连蒙兀人都加入了进来,俨然出现了反金大联盟。
从战略到战术,彻彻底底的溃败,整个女真高层都对粘罕严重不满。而素来顶着女真第一名将头衔的完颜娄室也成了笑柄,前后死了两个儿子,有人甚至嘲讽他,要在上战场,还要等几年时间,剩下的五个儿子还拿不到刀,没法替他爹去死!
女真上层震怒非常,底层的女真士兵则是简单了许多,他们的普遍认知就很简单了,那就是这次出战没有捞到好处!
对!
就是这么简单!
大多数女真兵都把用兵打仗看成发财的良机,尤其是秋后用兵,抢掠财物奴仆,然后过一个肥年,这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而且经过和辽国的作战,还被当成了理所当然。
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抢到不少,还损失了不少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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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银术可破了太原,在河东占了大便宜,金国西路军都可能爆发内乱……这就是匪帮的脆弱所在吧!
在上下一致的不满中,西路军迎来了一个人,他叫完颜斜也,是阿骨打的五弟,在吴乞买继位之后,按照女真传统担任谙班勃极烈,也就是储君,皇太弟!
他这个皇太子跟赵桓许给赵构的那种不同,哪怕赵构自己都知道,赵桓那么说,只是为了表明决心,他要是以为自己真的可以染指大位,那才是脑子坏了呢!
可不同的是,完颜斜也是真的有权继承皇位的,而且完颜吴乞买就是通过这个方式,成了大金国主,凭啥他完颜吴乞买摸得,俺完颜斜也就摸不得?
对不起!
你还真摸不得,其实前面提到过,女真存在一个强大的汉化组,其中最核心的一点,就是皇位传承问题。
以完颜宗望四兄弟为首的阿骨打一系,希望落实汉化,让他们几个继位。
而吴乞买竟然也希望汉化,只不过是让他的儿子们继位。
倒是粘罕,他希望保留更多的女真传统,但是对不起,他对完颜斜也也不怎么支持,道理很简单,因为完颜斜也试图染指西路军,并且以此作为他争取皇位的筹码。
明明是尊贵的皇太子,却被所有人嫌弃,完颜斜也简直悲催透了。
许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这不,西路军惨败,士气受创,吴乞买就降旨斜也,让他率领三千重甲骑兵,也就是铁浮屠,前来太原,面见粘罕,商讨河东战事。
从表面上看,这是身为国主的吴乞买关心战事,理所应当,但往更深了想,既是敲打粘罕,又似乎是拉拢斜也,还可能是震慑宗望几个侄子……总而言之,汉化不汉化不说,阴谋算计,勾心斗角倒是学得挺快的。
斜也是在腊月初赶到太原的,距离青化之战结束也有小一个月了,而此刻已经到了腊月底,马上就是靖康二年了。
将近两个月的修整恢复,对于金兵来说,只能是差强人意,远没有恢复巅峰。
这一点斜也看得明白,但他看不明白的是大宋怎么能恢复这么快,并且可以摆出一副攻击河中府的架势,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有这个力量?
“依我看,应该有的。”
完颜希尹沉声道“大宋人多钱多,损失虽然大,想要恢复却是不难。”
斜也大笑,“希尹,你是我女真的智者,读书多,懂得道理也多。可真正到了军务上面,只怕不是这么简单的。家大业大花销大,如果只是强征壮丁,便是百万兵马也是有的,可这样的百万大军又有什么好忧虑的。赵宋官家怕不是这么浅薄的吧?”
希尹微微点头,却又迟疑。
这时候一个大臣站了起来,此人名叫萧仲恭,原是契丹大臣,后来跟着耶律延禧一起被俘,就归降了金国。
“回都元帅的话,据我所知,赵宋官家颁布了旨意,在关中之地,施行耕者有其田。他把原属种、姚、刘等家的田产拿出来,分给当地百姓耕种……随后又在关中落实土断,重新编排户口,核实田亩。由于战乱,关中逃荒不在少数,有荒地很多,他又从巴蜀等地,迁居百姓,进入关中,授田从军。”
斜也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了笑容,“原来如此,那你可知宋军的详细底细吗?”
萧仲恭忙摇头,“这就非是我能知道的了。”他诺诺低头,很显然,作为一个降臣,必要的低调还是很重要的。
略沉吟之后,银术可探身道“都元帅,当下关中的宋军在十五万左右,其中韩世忠统御五万御营中军精锐,驻扎延安府。赵桓麾下的大将是吴玠,此人着实有些本事,另外还有刚刚升任枢密使的曲端,御营骑兵都统制刘晏,原秦凤路都统制刘锡等等。至于他的兵马,应该是御营右军一万六千人,骑营八千,陕西吴玠所部两万,刘锡所部一万出头,再有就是恢复的御营后军……这个后军主要是巴蜀等地的兵马,由王荀和刘光世负责统领,是由徐徽言招募来的。”
斜也用力点头,渐渐面色凝重起来,“这么说,这八万多人里面,至少有五万以上,经历过青化之战,都是宋军精锐?”
银术可道“确实如此,宋皇到底还是有些底气的。”
斜也沉吟片刻,突然失笑,“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硬碰硬。咱们大金铁骑无双,哪里不可得去?”
稍迟疑,完颜希尹苦笑道“都元帅,河中盐池可是财赋重地,而且屯兵河中,就可以从蒲坂,风陵渡等地发兵,袭取关中、洛阳,是天下一等一的要地。而赵桓屯兵蒲城,他的用意多半是效仿当年秦国东出,想要先取了河中之地,而后以此恢复整个河东,占据表里河山之地,再东出河北!”
希尹一开口,就体现出格局来了,细碎的事情他未必多清楚,但眼光还是不差的,尤其是读书不少,还知道秦灭六国的故事,相比起刚刚修炼三国演义的其他女真将领,不知道高了多少去了。
斜也思量道“这么说河中之地,不能丢失了?”
希尹道“的确如此,其实我最初是不打算让范琼南下的,这个东西自从归顺之后,就狂性大发,所作所为,禽兽都比不了……”
他语气之中,带着埋怨。
一直没出声的粘罕终于开口了,“非是要派他过去,实在是无人可派……如今都元帅到了,该如何处置,还是听都元帅的吧!”
斜也这个“皇太弟”同时还兼任都元帅,粘罕这个左副元帅属于他的部下,当然,这只是名义上的。
斜也也清楚,“粘罕,我的意思是派遣两个万户南下,只要稳住河中府的大局就好,不让赵桓染指。至于我们,还是要集结人马,再战延安……只要能打垮韩世忠,不但能一雪前耻,还能撼动大宋的军心士气,至不济,也要给死去的将士报仇……粘罕,你意下如何?”
粘罕的脸瞬间绷紧,五官凝重,一股叫做愤怒的东西,瞬间弥漫……便是完颜希尹和完颜银术可两个都大惊,斜也这是在扇粘罕的嘴巴啊!
片刻之后……突然粘罕哈哈大笑起来。
“都元帅的安排自然是极好的,粘罕丧师辱国,只会向国主请罪,军国大事,就要看都元帅的安排了。”
粘罕居然拂袖而去……留下了一片愕然的面孔。
会议草草收场,完颜希尹忧心忡忡,他思前想后,去见了完颜娄室。青化之战以后,娄室就不大露面,整天把自己关起来,人看着也老了不少,只不过一双深深的鹰眼,依旧锐利。
希尹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轻叹道“斡里衍,上一次出战,副元帅和二太子便有争论,这一次都元帅和副元帅还是有冲突,如此仓促出师,我真怕会出大乱子。”
娄室低头听着,淡淡道“希尹,你是自从灭辽以来,哪件事不是在争吵中决定的?”
希尹深吸口气,脸色更加凄苦,只能扬天长叹,“咱们女真没有个妥当办法,分不出尊卑上下,没有个一言九鼎的人物,遇到事情,便是几个掌权的人,来回争夺。汉人有句话,叫龙多了不治水,咱们就是龙太多了。”
娄室没有接茬儿,希尹也觉得坐着无趣,便起身离开,当他到了门口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娄室幽幽的一句,“龙也有真有甲,当找准真龙才是!”
希尹猛吸了口气,错愕之中,又带着一丝惊喜,最后却只剩下满腹的思忖,匆匆离去……而果然在争论之中,国主吴乞买终于同意了斜也的计划。
由完颜斜也率领五个万户,出屯石州,准备再次进攻韩世忠……而另外派遣银术可的弟弟拔离速带领两个万户,火速南下解州,收拾范琼死后的残局。
并且剿灭中条山的山贼草寇,同时防备赵桓的攻势。
一个拔离速,竟然担负如此多的重任,也不知道是太有自信,还是瞧不起赵桓……而就在金人动兵的时候,靖康元年已经悄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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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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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5 11:57
“老先生,你偌大年纪,一介书生,又何必一心求死……能活在世上,安享富贵,岂不是更好!”拔离速蹙着眉头,满脸不解,此刻的张老已经被打得头破血流,奄奄一息。
老人勉强抬头,看了看拔离速,“你是女真的高官吗?”
“是!我兄长是完颜银术可,监军希尹是我的好友,我可以向他推荐老先生,保证给你个顶大的官职,为谁效力不一样!”拔离速尽量劝说,
老人眉头耸动,似乎想要骂人,最后却只是一叹。
“将死之人,想说一句话,你愿意听吗?”
“有道理的话,自然是要听的。”拔离速露出了兴奋之意。
“嗯……老朽告诉你,万万不要滥杀百姓,更不要肆意抢掠。”
拔离速呵呵道“老先生这是为了大金好啊,如此看起来,先生还是心向着大金的。”拔离速伏身,凑到老人近前,继续以恳切的语气道“先生,就算您不想替大金效力,这么多百姓,家乡父老,您总要顾忌吧!您老什么想不通呢?又何必钻牛角尖儿?”
老人呵呵冷笑,“你这个人,倒也能说会道,只是我提醒你少造杀孽,是想给你们留下一点活口,免得王师北伐,把你们杀得干干净净!”
拔离速勃然大怒,“好啊!你真是不识好歹!拉出去,杀了!”
手下人答应,片刻之后,一颗头颅送了过来。
“都统,老匹夫已经死了,要不要把他的尸体扔去喂狗!”
“住口!”
拔离速突然打断了对方的话,竟然起身,只看了一眼老人的头颅,便吩咐道“去找城里最好的棺材,再请匠人把老先生的头颅缝好,小心下葬,不许怠慢了。”
手下人吃惊,心说新鲜啊,从来大金都是想杀谁,就杀谁的,还没听怕过谁呢!用得着对这个又臭又硬的老匹夫这么好吗?
“你们懂什么,赶快安葬好了,回头再把城里的达官显贵都请过来,我有话交代……对了,再准备上好的酒宴,不能怠慢了客人。”拔离速嘴角上翘,冷笑着吩咐,他并不相信,所有汉人都有这么硬的骨头,一定要找几个听话的狗才出来!
老爷子的尸体被安放在棺材里,金兵抬着,向城外而去。
城中百姓并非不明白,如果没有张老挺身而出,拿自己的一条命救下了大家伙,一旦金人迁怒解州,便是屠城也是可能的。
“老先生走好!”
所过之处,人们躲在院子里,默默跪倒,哭泣之声,不绝于耳,大多数的百姓,都悲伤无比,满心的愤怒。
恨不得能把金贼都给杀了才好。
只可惜他们有心无力,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对一些人来说,除了愤怒之外,却还要面对拔离速的老脸,更是无奈了。
傍晚时分,果然拔离速摆下了酒宴,来赴宴的总共有十几个人。有城里的富商,有知名的大户,还有两个自诩为读书人的家伙。
他们战战兢兢,连抬头看拔离速的勇气都没有,生怕这位女真大将会迁怒他们。
而令他们意外的是拔离速并没有提前面城破,范琼被杀的事情,仿佛就没有这个人一般。
“大家伙都别怕,咱大金国也不是青面獠牙的野兽,而不是从下面冒出来的厉鬼。前些年契丹人把我们欺负狠了,自然揭竿而起,不到十年,就灭了大辽,这说明什么?说明大金天命所归,兵力强盛,举世无双啊!”
“到了现在,大金幅员辽阔,不会比大宋差什么。我们陛下也打算寻个可长可久的法子出来,好好治理这个国家。我们监军就一直在做这件事。大宋治国什么样子,尔等也都清楚,大宋官员贪墨,兵将无能,反而是盘剥百姓,敲骨吸髓,什么坏事没干过?这大宋朝到底好在哪里呢?”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要尔等和大金一条心,我敢担保,从今往后,你们只会比以前更好。可若是一心跟大金作对,还想当大宋的忠臣孝子,就要好好想想你们的家人,想想身家性命,别放着活路不走,大家伙都是聪明人,你们说是不?”
拔离速软硬兼施的这番话,简直刷新了所有人的印象,按照根深蒂固的观念,好像金人只知道烧杀抢掠,看什么好拿什么,几时如此和蔼过?
还真是大不一样啊!
金人这种蛇吞巨象的扩张方式,在辽东的时候,还能使用猛安谋克,迅速扩张,充实力量,等到取了燕云之地后,就出现了不少矛盾……当然彼时金国武力昌盛,所有的冲突都被当成了契丹旧部作乱,轻松被压制了。
可再往前走一步,将河北河东的大片土地拿到了手里,就算最坚持女真化的也清楚,完全把汉人编入猛安谋克,根本不现实。
因此作为粘罕的心腹,希尹就提出了“以汉制汉”,毫无疑问,他希望寻找一些操守能力都不错的,又足够忠诚的,能够替大金国卖命,维持住地方秩序,给他们的战争机器提供足够的民夫粮食,军需物资,让他们可以放手打下去。
一个古稀老朽,尚且不惧生死,着实让拔离速受到了惊吓,汉人果然不可轻辱。
必须尽快拉拢一些帮手才行。
地方的豪强有实力,家大业大,既跑不掉,又有往上爬的野心,简直是最好的帮手。
“你们不用担心,大金国向来是不吝惜官爵的,只要你们肯为大金出力,高官厚禄,唾手可得。”
拔离速的酒宴,谈不上宾主尽欢,却也算不上毫无进展,有些商人愿意帮金人筹措物资,当然前提是要给钱,白嫖是不行的。
就算他们想孝敬大金国,大金国也要体恤他们不是!
大家伙都不容易,别说什么下次一定了,就这次可好?
拔离速也不犹豫,直接下令,把订金给他们,十足的慷慨大方。
在酒宴之后,甚至有个盐商主动留下来,跟拔离速讲,大金国千万别派范琼那样的混账了,只要给他权力,他愿意招募青壮,帮着金国打下手,只求大金国能赏个官做,就心满意足了。
拔离速忍不住笑出声了,意味深长道“大宋朝要都是你这种货色,那该多好啊!”
当即就赏了个统制官,并且授权他招揽范琼的旧部,重新组建一支汉儿军,替大金效力。
这个盐商姓洪,叫洪德,他也算是实力很雄厚的一个商人,得到了封官之后,立刻将手下三百多名盐工组织起来,成了第一批打手。
回头他直奔杨家。
“张老死了,金人大度,没有追究你们家的事情。但是老张头可是你们家的教书先生,还有,开城门的,可是你们的七少爷?”
“那小子混账,他偷开了城门,现在人都不知道去哪了,我们着实冤枉啊!”杨奉全苦着脸解释道。
“哈哈哈哈!老杨啊,你这话也就偏偏金人吧!你们家的那小子或许是走了,不过多半是投靠山贼了吧?想要反对大金国?可以!你们挣反对大金国的钱,就要准许我吃大金国的饭……没有别的,这么多年了,你们的家业谁都知道,先交十万贯出来,算是略表诚意,如何啊?”洪德笑嘻嘻道“杨兄,这一次我是和你商量,下一次来的可就是金人,他们干出什么事情,我可说不好,你说是吧?”
一刻钟之后,洪德拉着钱财,得意洋洋离去。
而有了这笔钱加持,他很快聚拢了五千多名范琼的旧部,加上自己手下的盐工,还要他招募的形形色色的人员,竟然凑出了一支差不多万人的兵马。
只能感叹一句,在这个乱世,还真是什么品种的东西都有。
拔离速也没有客气,竟然下令这样一支杂牌军,直奔蒲坂而来。
虽然天气严寒,黄河依旧冰封,在哪里都能渡河。但蒲坂方向地势平缓,且有官道货仓,往来方便,依旧是出兵的首选。
拔离速出招了,自然有人送去了蒲州的赵桓手里。
……
“本以为是个偏师,无足轻重,竟没有料到,这个拔离速有些东西。”赵桓手里捏着李彦仙送来的急报,心情谈不上多好。
虽然赵桓摆出了反攻的架势,并且主动落子,可金兵没有接,只是派了个不怎么样的拔离速敷衍他。更让人郁闷的是拔离速派出的玩意,更加不堪!
另外拔离速的某些做法,也在疯狂暗示着,金人正在从一个部落转向帝国,至少是契丹的那种帝国。
“官家,臣现在忍不住要恭贺官家了。”曲端笑嘻嘻道。
赵桓听不明白,“恭喜?有什么好恭喜的?”
曲端怪叫道“官家,您大军出动,就吓得斜也避敌锋芒,主动退去,不敢和官家决战,岂不是大喜?”
赵桓呵呵道“话是不错,可你也别忘了,正是因为如此,接下来的的战斗,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曲端不敢否认,就拿他最得意的青化之战来说,那也是算准了金人图谋关中,志在必得的心理,果断出击,才迎来的胜利。
可从这一次之后,一个很明显的变化,金人不再死板了,或者说他们恢复了擅长的领域……跟宋军玩攻城拔寨,大军对拼,根本是拿自己的短处,去拼别人的长处。过去金兵战力摧枯拉朽,还能承受。现在实力不是那么悬殊了,再拼下去,金国就没了。
所以在战术上,他们更加灵活,在对待地方上,他们也学会了拉拢收买……这既是宋军实力加强的证明,也是日后战斗会更加艰难的苗头。
是该高兴?
还是该糟心呢?
赵桓略沉吟,就不再纠结了,道理很简单,金人不是傻子,至少不能把他们当成傻子。
走到这一步是迟早的事情。
赵桓的出现,一方面强势改变了大宋,另一方面也在潜移默化,塑造着金国,至少金国将领的堕落速度要比历史上慢了很多。
“曲端,既然到了这一步,貌似也就没什么好迟疑的了,对吧?”
“没错!”曲端朗声道“臣保举刘光世,让他领兵,先把那个什么洪德废了!”
刘光世,虽然很废柴,但不至于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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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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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5 12:02
赵桓的出现,让很多事情发生了改变,譬如他坚决主战,故此李纲出任首相,还一直掌权,也比如伪齐的刘豫,因为害怕赵桓处置逃跑的官吏,提前归附了大金,还没等做皇帝梦,就折在了初出茅庐的岳飞手里……当然,岳飞也因为赵桓的原因,升到了一个高得可怕的位置。
要不是曲端和吴玠等人崛起,分担了岳飞的压力,处境绝对谈不上好。
和这些人比起来,刘光世的命运改变似乎就微不足道了。
在种师道姚古等人勤王的时候,他留在了陕西,还别说,击退了两次西夏的进攻,算是立了点功劳。
而且刘光世将门出身,在军中很有威望,就让李纲安排,去了汉中等地募兵练兵,甚至将他视作潜在的勤王之师,如果开封危机,就让刘光世领着汉中等地的人马来救。
众所周知,李相公在军略上,一向谈不上高明,他的安排不但没起到作用,还耽误了刘光世的前程,结果让曲端和吴玠兄弟得到了赵桓的赏识,飞上了枝头变凤凰。
可怜兮兮的刘光世领兵前来,昔日俯视的曲端,现在已经需要仰视,还未必看得着了。
枢密使!
还是实权的那种!
在靖康之前,基本上是武人想都不敢想的高位。
“李纲误我啊!”
刘光世一声哀叹,却也毫无办法,毕竟如果说他能看到曲端的屁股,到了李相公那里,连脚底板都看不到了,不服也只能忍着。
“弟兄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官家旨意,让咱们为全军前锋,突入河中府,这可不同以往,是主动攻击金贼,谁都不能偷懒耍滑,必须卖力向前,拿出拼命的劲头儿,知道没有?”
刘光世一番训诫,大家伙全都点头答应,不过却有一个部将站了出来,此人叫王师成。
“都统,今天是腊月二十七,离着年也太近了,能不能给弟兄们过年的时间?”
“放屁!”刘光世气得骂人,“军情如火,等到过完年,你是不是还要吃了元宵再动兵?告诉你,到了那时候,锅里煮的不是元宵,是你我的脑袋,知道吗?”
王师成忙道“统制,末将没说要那么多日子,末将只是说除夕夜也安安稳稳歇一天。”
王师成这么一说,又有几个人站出来,也纷纷求情。
刘光世哼了一声,“你们别逼着我违反军规,我可告诉你们,曲相公就是西军出来的老油条,他可不好糊弄!”
王师成眼珠转了转,“统制,其实吧,这事情也不难,咱们这两天多走点路,您呢,少报一点,聚少成多,到了除夕,也就能歇一天了。”
刘光世眨巴了一下眼睛,貌似还真是个办法!
“既然这样,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走啊!”
手下人轰然答应,刘光世率领着八千人马,第一天就跑出去四十多里,回头派人向蒲城御营汇报,没走多远……三十五里。
第二天出来了差不多五十里,又给奏报,只走了三十里。
到了腊月二十九,他们走了差不多四十里,竟然已经存了三十多里,可以在营地里安安稳稳过大年了!
刘光世心情大好,觉得王师成是个鬼才,值得栽培,还赏了一坛子好酒,解解乏,好好休息,等到初一再说。
刘光世在这边玩谎报路程的鬼把戏,而在另一边,拔离速也给洪德下了死命令,让他在年关的时候,越过黄河,袭击同州方向。
刚刚靠着违背祖宗换来个官职的洪德立刻就垮了。
好好的年过不上了,果然是官身不自由啊!
但又有什么好说的,谁让吃了这碗饭呢!
洪德率领着人马晃晃悠悠,赶到了黄河边,蒲板渡!
这可是个著名的古战场,哪怕是寻常的文人骚客,到了这里,都不免要捣鼓出一两首诗,感怀古今,直抒胸臆。
很可惜洪德就是个商人,还是个很不要脸的商人,他生不出这样的感叹。
倒是天上下了小雪,雪花落在脸上,还挺冷的。
“将军,别走了,这大过年的,也心疼大家伙一下吧!”
洪德翻着眼皮,怒骂道“我心疼你们,可那个金……那个拔离速都统不心疼我,他可是说了,军情如火,知道吗?”
下面人一脸奸笑,“军情如火,这天上不是下了雪,给消消火吗!咱们就好好过年吧!”
洪德看了看天,零星的雪花,又看了看地上,积雪还没有一个铜钱厚。
抓耳挠腮,想了好半天。
“老七,你去向都统送个消息,就说黄河边大雪纷飞,积雪一尺后,大军只能暂时停留一夜,待风雪过后,才能进军。”
洪德说完,从马背上跳下来,对着手下人道“行了,我心疼你们大家伙,就在这块过年……可你们也要心疼我这个当头的,为了你们,我可是担着罪责呢!”
立刻就有人站出来,“放心吧,小的们明白,这就给您找几个好看的姑娘,趁着大年除夕,来个洞房花烛,双喜临门!”
洪德欣慰大笑,“这还差不多,这人啊,就四个字贪财好色!别的东西都不值一提。就像那个张老学究,活了七十多了,吃没吃到,喝没喝到,反而把一条老命搭上了,你们说,这一辈子过得多不值啊!”
下面人立刻大笑,“是啊,他又臭又硬的,还满嘴之乎者也,一肚子道德文章,哪能跟您比啊!”
洪德点头,可瞬间又觉得不对劲儿。
“兔崽子,你是骂老子缺德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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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下人吓得连连告饶,“您的德行都够我们学八辈子了。”
“别废话了,赶快给我找几个小娘皮,暖暖被窝,不然这大冷天可没法睡!”
……
“刘光世!”赵桓咬牙切齿,手里捏着密报,气不打一处来。
“曲端,这就是你推荐的人?他拿朕当猴耍,竟敢玩这种朝三暮四的鬼把戏?”
曲端也傻了,看着赵桓扔给他的密报,无言以对。
他本来还觉得刘光世动作太慢,想要派人去催促,结果没料到,这货竟然谎报行程,只为了多一天休息,好安稳过年!
好啊!
你倒是安稳了,我怎么办?
我这个年怎么过?
“官家,刘光世原是西军出身,后来在汉中一带募兵,并没有随军出战过……这一次我本是想让他历练一番,试探一下他的程度,现在一看此人名不副实,是个十足的废物,臣恳请官家降旨,立刻罢免他的官职,严惩不贷!”
赵桓板着脸,狠狠道“曲端,你别想撇清自己,我让你当枢密使,就是瞧着你跟文官不和,跟武将更不和。你要是结党营私,想要拉拢提拔刘光世一路的货色,给你捧臭脚,扯大旗,小心朕立刻把你罢免了!”
赵桓豁然站起,怒道“你现在就去,立刻去把刘光世拿回来,好好严查!”
曲端能说什么,只能赶快爬起来,跑了出去。
官家都气成那样了,他还怎么敢怠慢啊!
其实曲端也略微有点糊涂,官家怎么对刘光世的气这么大?曲端不知道,赵桓已经走过了最难的时候。
所谓官升脾气涨,皇位不稳的时候,哪怕高太尉这样的人,也要小心拉拢。
可现在赵桓手下文武齐备,不敢说人才荟萃,却也没有那么急迫了。
像刘光世这样有前科的,如果兢兢业业,不出什么差错,赵桓倒是能给机会。
可问题是一上来就犯错,就算想给你机会,你也不顶用啊!
曲端从蒲城出来,在大年夜,连饭都没吃,空着肚子,带着几个随从,就去追刘光世。
他一口气跑到了中午,正好到了赵渡镇,肚子饿得咕噜噜叫唤,索性下了战马,“不吃点东西,我非饿死不可。去告诉刘光世,让他给我滚过来,老子给他脸他不要,那老子也就不用念着老一辈的情义了,快去吧!”
随从领了曲端的命,匆匆离去。
曲端和剩下的两个人弄了一堆篝火,把带着的饼子放在火上烤,又掏出了点肉干垫饥,瞧着这点东西,曲端就气不打一处来。
大年初一啊!
就吃这个?
我他这个枢密使混得也太惨了。
正在他伤感的时候,突然那个随从回来了,刘光世却没有来。
“怎么回事?他还敢违抗我的命令?”
曲端大怒。
随从抹了一把汗,“不是,曲相公,刘都统正在领兵作战,已经把敌兵给包围了,四面围攻,实在是脱不开身!”
“什么?”曲端大惊,“救他这个行军的法子,还能围了敌兵?你没有撒谎?”
随从哭了,“曲相公啊,我哪敢骗你啊!”
这回曲端也无话可说,叼着饼子,就匆匆前行,等他们气喘吁吁到了黄河岸边……可不是,就在对面,喊杀震天,当真打了起来。
纵然有再大的事情,也不能这时候把刘光世抓来问罪吧!
唯有等这一战打完了,还真别说,刘光世的部下格外奋勇,人人战神,一个时辰不到,刘光世就兴匆匆赶了过来,离着老远就跳下战马,兴奋道“曲相公,末将已经俘虏了洪德,击杀三千余人,又俘虏数千,请曲相公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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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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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5 12:07
刘光世欣喜报捷,却发现曲端半点的欣慰也没有,相反,怪眼圆翻,恨不得吃了他……刘光世眨巴下眼睛,立刻想通了,还不是西军的老传统,有功劳都是上面的,自己区区一个统制,跟人家枢密相公争什么,真是该死!
刘光世忙笑道“曲相公运筹帷幄,用兵如神,末将仰赖相公虎威,才能大破敌兵,赢了个开门红啊!”
“你放屁!”
曲端狠狠啐了刘光世一口,举起巴掌想要抽他,可看了看刘光世那么厚的脸蛋子,打上了估计自己更疼,曲端悻悻作罢,但却怒火不息。
“刘光世?你觉得自己挺聪明是吧?我可告诉你,仗打怎么样,你能上报,负责官吏也能上报,这军中还有密保……层层下来,你觉得我这个枢密使能抢你的功劳吗?”
刘光世立刻摇头,“曲相公,委实功劳是您的,末将就是个冲锋陷阵,摇旗呐喊,您才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啪!
曲端再也忍不住了,就算是疼老子也要抽你!
“没听明白吗?你差点害死我知道不?”
刘光世的老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了五道巴掌印,眼前全都是星星,脑袋瓜子嗡嗡的……好一会儿他才突然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曲端不会无缘无故跑到前面,他来了,一定是问罪的,那自己错在哪里……
这家伙一边脸色被打得通红,一边吓得惨白,完全是两张脸,偏偏两张脸都写满了害怕。
“曲相公,末将,末将虽然谎报军情,可末将没耽误事啊……我要是不休息一天,还碰不上呢!”
“呸!”
曲端这次狠狠给了他一脚,“不要脸的东西,连军中的事情你都敢儿戏等闲,你是真的不想活了,便不是官家震怒,我也要杀了你,以儆效尤!”
曲端破口大骂,刘光世可怜兮兮,足足一刻钟,曲端才停下来喘气,刘光世见有机会了,立刻磕头作响。
“曲相公,不念别的,咱们俩可是老交情啊,我爹和令尊,当年还是把兄弟……只要曲相公高抬贵手,让我渡过了这一劫,小的从今往后,就是您曲相公的走狗鹰犬……”
“放屁,全是放屁!”曲端好容易平静点了,火有蹿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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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桓都把话说明白了,他又不是傻子,聋子!
在战争年月,枢密使的位置有多重要,这可跟什么咸安郡王,兴汉侯不一样……枢密使一手捏着兵权,一手掌控财权,生杀予夺,都在一念之间。
从唐朝后期,到五代之间,枢密使的位置是在首相之上的。
枢密使和河东节度使,基本上是两个最主要的皇帝策源地,比如后汉的刘知远就起自河东节度使,而后周的郭威,则是靠着枢密使起家。
赵桓在任何事情上都能疏忽,唯独在兵权上,一定要身体力行,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非是他想当马上皇帝,而是他不在马背上,就可能成为落马的倒霉蛋。
而放曲端担任枢密使,看中的还就是他人缘不好,人厌狗嫌。
刘光世居然嚷嚷着要给曲端当走狗鹰犬,你是恨我不死啊!
“刘光世,我明白告诉你,官家最忌讳的就是将领不服号令,别说是你这么个小东西,就算是比你大十倍的,该杀也要杀!现在全天下搜捕姚平仲,这事你知道吧?姚平仲当初在胙城也立过大功的,结果怎么样?姚古羞愤而死,姚家的人全数被发配岭南。只要抓了姚平仲,立刻绞死。你这个畜生也好不了了!”
刘光世这才感到了害怕,不得不说,这宋军的风气的确和以前大不相同,可问题是他还不想死啊!
而就在这时候,包括王师成,王德,郦琼等诸将全都赶来,见刘光世这么惨,全都跪倒请罪。
尤其是王师成,更是向前爬道“千般罪孽,都是俺王师成的,和都统没关系,要杀就杀我一个人好了。”
曲端哼道“把你看得也未免太高了吧!官家连童贯、蔡京等人都给杀了,杀你们更是碾死个臭虫似的。”
曲端嘴上骂着,可心里也挺活泛,刘光世有大过,却也有功劳,在赵桓那里,并不流行功过抵消,肯定是要严惩的。
不过看现在的样子,刘光世在部下心目中,还挺有地位的,能主动出来帮他求情。
事实上,这是西军很多将领的毛病,包括曲端也一样,兵归将有,对自己的亲信一定好了,不然谁给你卖命啊!
曲端眼皮抬起,沉吟半晌,一个计划渐渐成型……
“刘光世,你是立了功,但这点功劳远远不够,我现在可以再给你一万兵马,你督兵先取虞乡,随即挥军攻击解州,跟拔离速决一死战,你要是能光复解州,我就替你向官家求情。”
刘光世听完,努力咽了口吐沫,咧嘴道“曲相公,你给我一万人,我也就一万八千人,拔离速可是有两个万户,而且他还占据解州,最近又收编了不少汉儿军……我这边攻城,势必外救云集,我,我这是死路一条啊!”
曲端呵呵道“怎么?怕了?你以为赎罪是那么容易的!不过你放心,我自由安排。你统兵向前,每日只行二十里,每天立寨都要严防死守,小心谨慎,万万不要懈怠。如果金人围攻你,务必要守住,自有大军救援!”
刘光世将信将疑,可他也清楚,自己真的没什么选择。
“曲相公,还请你念在老辈人的交情上,一定要统兵前来,可别见死不救啊!”
“别废话了,老子还要去回禀官家,你给我好好带兵!”
曲端匆匆离去,在返回的路上,他已经构思好了一整套作战计划……说来好玩,他替赵桓筹谋了五路反攻的大略,又鼓动赵桓引兵到了蒲城屯驻。
但到了反攻的时候,却只派了刘光世打前锋,颇有些虎头蛇尾的意思。
而更妙的是拔离速派出来的废物,还不如刘光世。
弄成这样的原因,算不上多复杂,就像是莫斯科之战结束之后,下一场要从哪里开打,总要先试探一下,双方都在犹豫,不知道该怎么打了。
宋军的情况很明白,如果在准备充分的条件下,打一场规规矩矩的阵地战,胜算非常大。
但若是失去了主动权,让金人牵着鼻子走,仓促迎敌,基本上就会输。
金人也差不多,他们依旧对自己的骑射有自信,但也知道不能像以往那样,几千人就敢冲几万人的宋军,还能把宋军打得屁滚尿流。
双方都需要认真对待,但颇为滑稽,双方又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官家,臣有个断言,像娄室和银术可之流,他们已经老了,虽然悍勇,但脑筋转不过来,指挥用兵的本事也被看破了,难对付,却不是不能战胜。至于兀术之流,他们年轻气盛,没吃过苦,跟他们的父兄比起来,已经远远不如。真正值得注意的反而是那些实权的万户,他们还没有爬到高位,多年来拼杀出来的本事还在……臣估摸着,日后北伐燕云,这帮人才是真正的大敌。”
曲端侃侃而谈,赵桓起身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碗红枣水,热乎乎的,放在了曲端手里。
坐满了一整年龙椅的赵桓,反而有那么一点洗尽铅华的意思。这倒不是因为他抠门,享受不着好东西,就故意这么说。
其实皇家最讲究的是个气派,说穿了就是装!
比如那些比金子还贵的绸缎衣服,未必就有百洗的粗布透气。
皇宫的御膳虽然种类繁多,但味道也就那样。
无非就是舍得下料,不计成本,熬煮高汤,提取出那么一点点的谷氨酸,然后用来做菜,自然要比寻常百姓家鲜美一些,但究竟能好吃到什么程度,也未必!
流传后世的宫廷菜,赵桓上辈子也都吃过,基本上不难吃,但要说真好到什么程度,就是扯淡了,要知道后世的宫廷菜还是改良的,味道总不能越改越差吧!
所以觉得皇帝吃喝穿戴一定多享受的,那只能是美好的幻想。
当然了,做皇帝也不是一无是处,比如说就可以随意挑选美女,这是单身狗们无论如何也梦不来的。
可话又说回来,处在赵桓这么个时候,哪有那些心思啊!
所以啊,他就老老实实过小日子,在文治武功四个字上用点心,或许多少年后,提到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他能取代赵匡胤,也就可以死而无憾了。
“你的意思朕明白了,要把拔离速当个正儿八经的对手……其实朕要是不在乎他,干嘛不直接督兵过黄河,你说是吧?”
曲端放下了手里的碗,热乎乎的红枣水顺着喉咙流下,喉咙润了,就连心情也好多了。
“官家,其实臣也并没有把拔离速真的当回事……臣是想着,把这两个万户,全都留在河中!”
赵桓一惊,此刻吴玠也情不自禁站了起来。
“曲端,你是打算围歼两个万户?”
“嗯!没错!”
吴玠脸色凝重起来,宋金之间交锋不算少了,青化的大捷,消灭的金兵更是接近三万。
但是对不起,宋军还没有猛安以上规模的全歼记录。
谋克级别的次数不少,但着实提不起什么兴趣。
全歼敌兵,别管是在冷兵器时代,还是在**时代,都是非常艰难的。
金兵有骑兵优势,而且普遍骁勇善战。
包围他们已经是相当困难,围歼更是想都不敢想的,尤其还是两个万户!
“曲端,你有多大的把握?”
曲端想了想,“最多五成,不过我觉得可以一试!”
吴玠沉声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让你率领五千兵马,从龙门渡插入拔离速的后方,在闻喜设防,堵住拔离速的归路……还有,阻挡太原方向的援兵。再有,让王荀日夜兼程去渑池,调集那里的兵马,进驻陕州,配合李彦仙,从南边堵住拔离速突围的方向。而后我和官家,还有刘晏、吴璘,统御大军,沿着蒲津渡口放下,尾随刘光世进军。”
曲端信心满满道“拔离速跟刘光世交兵之后,必然会围困他,吸引我们救援,想要赢一把大的。我们就将计就计,给他来个十面埋伏,将河中府的金兵悉数消灭!”
“不行!”
吴玠一口回绝,“曲端,让你随着官家,我不能放心!”
曲端气得翻白眼,你丫的还是我的部下哩,敢说我不行!
此刻赵桓竟然也缓缓道“曲端,你只给晋卿五千兵马,万一银术可为了救兄弟,拼命杀来,岂不是害了晋卿?”
君臣两个都反对,可理由却不相同……这一战到底要怎么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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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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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25 12:14
“晋卿,曲端的方略也说了。朕从心里来讲,能围歼金人两个万户,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只不过这心里头到底拿不定主意,你给我说说看吧!”
赵桓披着狐裘,踏在不厚的积雪上,脚下发出咔咔的脆响,头上一轮新月,只能看到细细的一弯。
吴玠跟在赵桓的身上,他披着厚厚的羊皮袄,自从上一次受伤之后,吴玠虽然活了下来,但身体却有些虚弱,时不时腹部疼痛,吃东西也要忌讳,生冷的都不能碰。
可在军前又如何能那么讲究,说穿了,什么打仗啊,根本是在搏命,拼的就是谁的命硬……吴玠接受了武力值下降的现实,不过就好像一些病人会变得敏感似的,吴玠也隐隐约约,摸到了一扇类似门户的东西。
这倒不是说笑话,每一个时代,大约都有属于名将的巅峰,比如先秦的白起,楚汉争霸的韩信,反击匈奴的霍去病等等……而每一位绝顶名将,都必然有个同等级的对手或者伙伴,可以相互比拟品评,比如廉颇、项羽,卫青……
吴玠大概率不是那颗最耀眼的星,但他绝对有成为跟顶尖儿名将掰手腕的资格,尤其是经历过青化一战之后,吴大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当然了,在历史文里,不存在清晰的境界划分。
如果非要划分,吴玠大概率属于准帝级,还是很强悍,有独到之处的那种。
他陪着赵桓走了数百步,吴玠才缓缓道“臣也赞同曲端的想法,能歼灭拔离速,消灭这两个万户,河东的大局都会迥然不同……只是臣有一点疑惑,派拔离速来解州,是不是太明显把他当成弃子了?哪怕此人有些才略,也不免觉得有儿戏之意。”
赵桓嘴角上翘,失笑道“晋卿,朕也在犹豫这个……可眼下良臣那边有急报,说是发现了斜也统兵,人马非常多,有再次图谋关中之心。或许是把精力都放在关中,只是安排拔离速牵制我们,也说不准。”
吴玠没有反驳,而是微微锁着眉头,跟在赵桓的身后,两个人又走了好一阵子,吴玠突然抬头,看了眼只剩下浅浅一线微光的月牙,突然吸了口冷气,竟然又咳嗽了两声。
“怎么?晋卿需要休息?”
吴玠忙自嘲道“官家,臣一介武夫,哪有那么虚弱……只是臣在想,从关中到河东,再到河北,京东,这么大的战场,宋金两国,加起来几十万的人马,要何等胸怀,才能统御全局,如臂使指?只怕多数人都是盲人摸象,看不见全局吧?”
吴玠说到这里,突然对赵桓道“官家胸怀四海,您如何不把自己放在金国的那边,看看能不能有更好的选择?”
赵桓大笑,“好你个吴晋卿,表面忠厚,你肚子里的奸诈比曲端可多多了。”
赵桓说完,便当真揣着手,思忖起来,他一边思忖一边道“其实要说金人吧,也不能小觑了他们。这伙人原来就是山里的猎户,平地的马夫,靠着渔猎勉强糊口,你可以尽情瞧不起他们,但是不得不说,他们灭了辽国,霸占了两河,就凭这份战绩,就已经超过了之前众多的蛮夷,毕竟以匈奴之强,也不曾饮马黄河啊!”
赵桓又道“阿骨打死后,吴乞买继位,金人内部东西分裂,矛盾重重,彼此勾心斗角,争权夺利……这些我都不否认,但金人那种类似部落共和制的东西还在,就算是是山贼土匪,也要抢到东西才会因为分赃不均而翻脸。”
“所以说金人的矛盾不少,但却未必真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至少作为他们的敌人,不能这么想……”
吴玠眼睛冒光……赵桓的这番表态,其实跟关中之战以前很相似。
料敌从宽,谨慎小心……
并没有因为一次的胜利,就飘飘然了,初心还在!
光是这一点,就让吴玠松了口气,胜算增加了不少。
“官家,您还没说,会怎么用兵呢?”
赵桓皱着眉头,思忖良久道“我大约还会尽力弥合东西,形成合力,毕竟光是单打独斗,还是太被动了。”
赵桓只说到了这里,再往下,就有些犹豫了,他的能力也是有极限的,如果有历史参考还好,如果没有,他就只能依靠下面人的方案,从里面挑选出最好的。
让他单独起草一份,却是有些强人所难。
好在吴玠也不准备继续逼迫赵桓了,他们君臣结束了月下漫步,匆匆回到了帐篷,吴玠直接翻出了地图……不是关中河东的那种,而是把河北也囊括进来,通盘观察的。
“官家,现在河北的金人有多少?”
赵桓道“金人不多,不会超过三个万户,但是伪军不少。”
“伪军?”
“嗯,就是原来的胜捷军和以胜军,还有契丹降兵。刨除滥竽充数的,也有三五万战力不俗的。”
吴玠皱了皱眉眉头,“官家,老相公宗泽牵制了不少金人,可若是以这些……伪军阻挡老相公,宗望怕是能抽出三个精锐的万户吧?”
赵桓颔首,“这倒是可能,不过根据最新消息,宗望还在镇定,统御金兵南下的人是完颜挞懒,金人的元帅左监军,眼下在相州一带,正和鹏举对峙。”
完颜挞懒是阿骨打的堂兄弟,也是金国宗室大将……这一次整体部署中,因为宗望将东路军的一些兵马借给粘罕,结果整个东路军实力下降不少,兀术统领两个万户在京东肆虐,刘锜还在勉强支撑。
而岳飞的正面则是完颜挞懒的三个万户,外加一些汉军,而宗望那里,则是两个万户,加起来七个万户,而借给粘罕的,大约是三个万户。
吴玠眉头紧皱,他盯着地图,恨不得将脑袋埋进去。
突然之间,吴玠额头见汗了,神色也多了不安。
“官家,如果确系拔离速是个香饵,可收网之人不是西路军,而是东路军,情况会如何?”
吴玠的这句话也彻底吓到了赵桓。
东路军来收网?
他们怎么收?
从最近的相州出发,走泽州,从王屋山经过,距离解州,七百多里……这个距离不算近,但也绝对谈不上远。
毕竟三国年间的司马懿就有八天时间,兼程走了一千二百里,平定孟达叛乱。
兵贵神速,如果不计一切代价,从相州突袭而来,结果会怎么样?
想到这里,赵桓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湿透了。
曲端方案的最大漏洞出现了。
他让吴玠去北边堵着,而把东边,南边的职责交给了李彦仙和王荀,如果仅仅是面对拔离速可能的溃兵,他们或许没问题,但若是急速袭来的大金东路军,又该如何?
几乎不用想,他们根本挡不住金兵,而这样一来,赵桓就会成为螳螂,东路军反而成了黄雀……
这虽然只是一种假设,会不会发生,赵桓并不确定,吴玠也不确定……这要取决两路金兵的配合程度,也要看相州方面完颜挞懒的本事。
长途奔袭,神兵天降,这种戏码固然很好看,但操作起来太困难了。
而且很容易出现的问题就是人马疲惫,你想突袭别人,结果打不动了,反而成了别人的猎物,那就丢人了。
不要以为不可能,强弩之末的典故又是怎么来的?
“官家,要不咱们用个稳妥的法子,臣统兵和拔离速决战,官家自统兵马在后面,如果能驱赶拔离速,光复河中,一切都好说。如果金人果然偷袭,有官家给臣接应,臣也可以从容退走。”
吴玠说完之后,微微叹道“这法子最大的毛病就是太保守了,可小心无大错,臣以为官家还是应该谨慎小心。”
赵桓点头,吴玠的话他听进去了,但是赵桓却把目光牢牢钉在相州,如果仔细去看,赵桓的视线还要稍微往南一些,他盯着的是位于黄河以北的岳飞大营!
吴玠也注意到了赵桓的目光,似有所悟,却又紧皱眉头,大惑不解。
“官家,莫非打算从河北下手?”
赵桓笑道“若是完颜挞懒从相州调兵,立刻让岳飞出兵,掀了金人大营……便是不取河中,我们也是赚的。”
吴玠咧嘴苦笑,“官家高瞻远瞩,臣五体投地,只不过官家这么安排,就便宜了一个人。”
“谁?”
“岳飞岳鹏举!”吴玠道“这是让整个天下给他当配角,他的面子有点大啊!”
赵桓略沉吟,笑道“都是为了抗金大业……朕的确偏袒岳飞一些,晋卿,你愿不愿意跑龙套?”
赵桓最初还想找借口,可说了一半干脆改主意了,我跟你们解释什么,只要岳飞能打赢,就是有真本事,而且就是官家慧眼识人,不服气吗?
憋着!
吴玠倒是没什么不满,事实上他能得到信任,指挥关中之战,得个兴汉侯,在别人看来,已经是捡了大便宜,属于被官家偏爱的那种,和他比起来,岳飞这种最多只能算机会临头罢了。
可接下来吴玠的妒火就有点搂不住了……“我们现在还只是猜测,挞懒会不会出兵,还不清楚。朕给岳飞一个专断之权。对了,再让吕卿辛苦一下,有他在,也好帮着鹏举善后。”
吴玠还能说什么,谁是官家的心头好,一目了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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