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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全取山东:大势已成当问鼎 [打印本页]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3 09:41
标题: 全取山东:大势已成当问鼎
听到韩桢自称为朕,李黑虎心中冷笑一声。
果然,没有男人能抵挡这个东西,孙坚、袁术、王莽……乃至于先祖李昪同样如此,现在又多了一个韩桢。
旋即,她的心里不由冒出了一个疑虑。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八个字,对男人的诱惑竟如此之大?
连韩桢这等心性的豪杰,方才都不由心神失守,口称为朕。
片刻后,李黑虎挑眉道:“你就不怕我拿个假货骗你?”
韩桢缓缓从传国玉玺上收回目光,语气平淡道:“你敢么?”
黑山寨只要一日在山东地界,他就不怕李黑虎骗自己。
其次,自从后唐末帝李从珂自焚,导致传国玉玺消失,至今还不到两百年。
如此短的时间,关于传国玉玺的记载并未彻底消失,真伪一查便知。
“倒是有几分雄主气魄!”
李黑虎那双凤目之中闪过一抹异色。
韩桢问道:“伱是李从珂的后人?”
李黑虎摇摇头,清冷的声音解释道:“我本名李南嘉,乃南唐之后,祖上是后主李煜的长孙李正言。”
闻言,韩桢略显诧异道:“原道是南唐的公主,不过这传国玉玺怎会落到你的手中?”
以他对南唐历史的了解,只记得一个文采风流的后主李煜,以及大小周后。
不过即便如此,也晓得后唐与南唐并未有任何关系。
“清泰三年闰十一月二十六日,大势已去的唐废帝,率曹太后、刘皇后以及儿子李重美等人登上玄武楼,自焚而死。小公主幼澄却在一众内侍的保护下,携带传国玉玺逃亡江南。”
“彼时,我南唐太祖李昪还只是左仆射兼参知政事,并无称帝的野心。幼澄公主以传国玉玺相托,换取庇护,太祖应之。二十年后,太祖称帝登基,定国号为南唐。”
文物都讲究一个传承,更别提这件堪比九鼎与轩辕剑的传国玉玺了。
哪怕知道它是真的,但若没有个让人信服的来龙去脉,旁人始终会心存疑虑。
李黑虎这席话,就是在为韩桢以及他手中的传国玉玺做背书。
往后,他韩桢夺了天下,那也是名正言顺,天命所归。
如果当初赵大陈桥兵变之时,有传国玉玺在手,那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得国不正?
错!
那是天命所归!
“原来如此!”
韩桢微微颌首,将传国玉玺放回木盒之中。
原来是南唐的公主,难怪这么恨赵宋。
如此,便能解释的清黑山贼一系列的奇怪操作。
李黑虎说道:“今日我已去信一封新市镇,你可派人去接收战俘。”
“嗯!”
韩桢应了一声。
李黑虎保证道:“你放心,除开黑山寨的弟兄,我一个人都不会多带。往后我等便是老死在山中,也绝不会踏出山门一步。”
韩桢目光如炬,看着她说道:“我说了,在我治下,没有黑山寨!”
“你想反悔?”
李黑虎柳眉轻蹙。
“从今日起,黑山寨改寨为镇,上缴所有军械,你为监镇,有自治之权。不过,受临淄县统辖,该交的税,一文都不能少!”
韩桢语调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浑身上下散发的煞气,让李黑虎呼吸一滞。
只见她神色一阵变幻,挣扎了许久,最终咬牙道:“好,就依你!”
闻言,韩桢微微一笑,几乎凝结成实质的煞气也逐渐散去,吩咐道:“待新市镇的黑山贼来了后,你便领着人回黑山镇罢。镇中一应职务,你可自行处置,但需报备临淄县县衙,登记造册。”
“好!”
李黑虎点了点头,转身便要走。
忽地,她脚步一顿,说道:“临走前,再送你一份大礼。我知晓柴家后人隐居在何处,往后你若想推翻赵宋,兴许用得上。”
“不必了!”
韩桢摆摆手,自信道:“该是我的,我自己会去取,用不着利用一群可怜人!”
深深看了他一眼,李黑虎推门离去。
目视着李黑虎离去的背影,韩桢又将目光放在传国玉玺之上。
“报!”
就在这时,大堂外传来一声急报。
韩桢盖上木盒,吩咐道:“进来!”
下一刻,一名斥候快步走进大堂,高声道:“禀县长,禹城方向斥候来报,今日一早,梁方平率大军与张俊汇合,仓惶出逃,往大名府方向而去!斥候营的弟兄前往禹城查看,发现城中粮仓,还有数千石粮草。”
梁方平又跑了?
这阉人恁是能跑,关键每次逃跑,都还打乱了他的计划。
韩桢对西军那三千骑兵可是眼馋的很,只待打下禹城,骑兵营立刻就能扩充。
结果梁方平这厮,愣是不带丝毫犹豫,当晚得知消息,第二天一大早就溜了,连粮草都没有全部带走,可见跑的有多匆忙。
沉吟片刻,韩桢下令道:“着令史文辉坐镇历城,接管城中民政。令魏大整编西军战俘,顺便屯兵临邑与禹城。令聂东统兵一万,赶往界首镇与于军汇合,十五日之内,拿下东平府与袭庆府。”
东平、袭庆这两府必须拿下,配合济南府,这三府握在手中,才算真正是进可攻,退可守。
“命刘锜统骑兵营备战,舍弃辎重,轻装上阵,一人两马,人马只带一日口粮,随我追击敌军!”
“得令!”
一名亲卫高声应道,随后拿着韩桢手谕,直奔军营而去。
随着一条条指令发出,整个军营再次忙碌了起来。
不多时,史文辉便带着一群随军书记来到府衙,接手民政。
而韩桢率领一众亲卫,架马回到军营。
军营中,刘锜率领的骑兵营已经整装完毕。
韩桢也不废话,大手一挥:“出发!”
轰隆隆!
战马奔腾声响起。
一人两马,俱都是战马,且轻装上阵,只带一日口粮,这明显是要就粮于敌。
如此一来,便能将骑兵的机动性提升到极致,日行百里不在话下。
四千余骑兵,下午出发,晚上便赶到了禹城。
此时的禹城,彻底成了一座空城,城中只有青州军的十几名斥候。
在禹城歇息一夜,吃饱喝足后,翌日一大早,再次上路。
梁方平哪怕走得急,带总归有不少辎重粮草,一日能走五十里已经极限。
韩桢预计,当天傍晚,便能追上他们。
……
……
青州,益都。
今日是大年初三,年节将末,但整个郡城的百姓却依旧陷入一片欢庆的海洋之中。
西军又败了。
而且与前三次不同,乃是主力大败,一众将领被俘,只余一支残兵逃走。
所有人都知道,这山东,要改姓韩了。
其中最振奋与激动的,当属胥吏。
整个山东那么多州县,起码能出上百个官位的实缺。
一时间,这些个胥吏们拼了命一样的办差,只求能在每月月末考核中,评上一个甲等,好参加锁厅试。
下了差之后,或头悬梁锥刺股的读书,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商讨治国利民之政策。
麻允迪这段时间忙的脚不沾地,就连年节都没怎么过,只是大年夜里在家中吃了一顿年夜饭,便又匆匆离去了。
进奏院日夜赶工,一份份邸报,顺着官道被送外各路州县。
麻家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前来拜访的宾客络绎不绝。
先前麻家将长孙女许给韩桢做妾时,不少高门大户明面上没说什么,却在背地里嗤笑。
如今,他们却是笑不出来了。
妾?
这麻舒窈哪里是小妾,分明是妃子!
好在麻彦民拎的清,谎称身体抱恙,闭门谢客。
老头活了这么些年,看的通透,知道越是这个时候,麻家越是要低调。
后院小楼中。
林晚晴正在指导麻舒窈,亲手给嫁衣上缝金线。
她现在的身份今非昔比,嫁衣也该合乎规制才是,否则会惹人笑话。
凤冠霞帔,缺一不可。
《宋史·舆服三》载,妃子受册封和朝贺时,须戴首饰花九株并两博鬓,以及九翚四凤形制的冠饰。
凤冠霞帔制式复杂,且工艺繁琐,需寻手艺高超的匠人制作。
但霞帔之下的嫁衣,却需女子亲手缝制。
正所谓,年年压金线。
林晚晴柔声细语,耐心的手把手教导:“金线软脆,不能使蛮力,需得用巧劲。”
麻舒窈忽地说道:“阿娘,待我过了门,你也搬去一起住罢?”
“你这丫头,说的甚么浑话!”
林晚晴被这番话气笑了,伸手在她额头上,重重点了一下。
“我舍不得阿娘嘛。”
麻舒窈放下嫁衣,依偎在林晚晴的怀中。
林晚晴揉着她的小脑袋,柔声道:“阿娘也舍不得你,可你总归是要嫁人生子。”
“阿娘放心,夫君性情宽厚,不会过于拘束于我,到时我会时常回来探望阿娘的。”麻舒窈说着,嘴角勾起一抹甜甜的笑意。
“不知羞,还未过门,倒想起过门后的日子了。”
娘俩正嬉闹着,就见小丫鬟珠珠推门走进来,通报道:“夫人,小娘子,李夫人来了!”
林晚晴双眼一亮,吩咐道:“姐姐来了,快请!”
“嗳!”
珠珠清脆的应了一声。
不多时,李清照迈步走进闺房。
林晚晴问道:“外头天寒地冻,姐姐今儿个怎么舍得出门了?”
闺蜜十几年,她对李清照可是极为熟悉。
李清照怕冷,有猫冬儿的习惯,每到冬日,便不愿出门。
闺房内温暖如春,李清照脱下厚重的皮氅,来到软榻坐下,面色为难道:“今日来,是有件事想麻烦悠悠。”
林晚晴问道:“姐姐有何事?”
“韩县长如今打退了西军,迟早要拿下其他京东州县。”
三个女人都是玲珑心思,李清照只是稍稍提了一句,林晚晴与麻舒窈便立刻明白了。
李清照的夫君赵明诚,时任莱州知州。
此次前来,是想保住夫君的性命。
麻舒窈提议道:“李姨不如去信一封,告知赵伯伯,届时大军压境,只需打开城门,自会安然无恙。”
“是呀姐姐。”
林晚晴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李清朝对赵宋无感,早年间蔡京的所作所为,让她心怀芥蒂。
辞了官也好,生活虽会清贫些,但能夫妻重聚,也是一桩喜事。
念及此处,李清照叹了口气:“这……我试一试罢,但愿夫君能听信于我。”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3 09:44
“杀啊!!!”
夕阳下,梁方平满脸惊恐,疯狂挥动手中的马鞭,抽在身下战马上。
后方,韩桢率领一千骑兵追赶。
三石硬弓被他拉成了满月,一箭接着一箭。
只是他的箭术实在有些离谱,一连五箭射空,气的韩桢扔掉大弓,反手抽出一根破甲剑。
嗖!
破甲剑荡起一阵劲风,飞射而至。
将梁方平的一名亲卫,连人带马钉死在地上。
“快快快,快跑!”
这骇人的一幕,吓得梁方平差点尿了裤子,尖着嗓子大喊。
下午时分,韩桢成功追上了梁方平。
趁着对方赶路,军阵松散之时,直接发动突袭。
西军步卒一万七千余人,外加三千轻骑,以及一众民夫战俘。
而韩桢虽率领四千余骑兵,但为了赶路,乃是轻装上阵,本打算用风筝战术,一点点消磨对方的实力和士气。
结果,谁曾想这些西军包括梁方平,早已被吓破了胆。
一个个草木皆兵,杯弓蛇影。
见到数千骑兵远远冲来,根本没来得及细看骑兵的军械,便一哄而散。
整个西军,唯一还镇定的人,便是张俊。
可等他看清追来的骑兵,只是轻骑时,士兵们早已跑光了。
韩桢没有理会那些四散奔逃的西军,率领骑兵直奔梁方平而去。
一路追杀了一个多时辰,西军那三千骑兵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只剩下不到一千五百人。
忽地,前方官道尽头,出现一座城池。
梁方平顿时大喜过望,尖声道:“快,再快点,进了聊城就安全了!”
可是他根本不想一想,后方骑兵追的那么紧,相距不过才百步,聊城的守备如何敢给他开门?
这若是让反贼趁势冲进城,后果不堪设想。
果不其然,随着逐渐接近聊城,城楼之上的差役面色大骇,高喊道:“敌袭敌袭,快关城门!”
在梁方平绝望的目光中,两扇城门缓缓关上。
“聊城知县是谁?咱家要杀了他!”
梁方平厉声大吼一声,尖锐的嗓音,让辛兴宗等人耳膜一阵刺痛。
时间渐渐过去,夜幕笼罩天际。
不知不觉间,身后战马奔驰的声音越来越远。
梁方平回头瞥了眼一眼,只见追赶的反贼放缓速度,直指停了下来。
见到这一幕,梁方平心头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大笑道:“哈哈,反贼没追了!”
随后,他竟也渐渐放缓马速。
蠢货!
辛兴宗心中大骂一句,口中却提醒道:“梁总管快跑,反贼这是在换马!”
换马?
梁方平悚然一惊。
下一刻,就听身后再度传来马蹄奔腾之声。
渐渐地,身下战马开始力竭,放缓速度。
西军的骑兵,乃是一人三骑。
一匹战马,一匹驮马,外加一匹走马。
剩余两匹马,早在下午时就四散而逃,一匹马如何能跑过两匹战马的轮流换乘。
唰!
一阵密集的箭雨袭来。
梁方平只觉后背像是挨了一拳,好在穿了铁甲,箭矢没有射穿。
可即便如此,也将他吓得不轻,扬起马鞭疯狂抽打在战马身上。
战马一路狂奔了这么久,本身就已到了极限,现在被一顿抽,顿时前蹄一软,摔倒在地。
另一边,辛兴宗身下战马中了一箭,战马猛地跌倒,将其甩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总管!”
“都统!”
亲卫们纷纷惊呼出声,勒住马缰。
轰隆隆!
就在这时,韩桢率领骑兵杀到。
只一个冲锋,八百西军骑兵便死伤过半。
很快,战斗结束。
刘锜一手一个,将梁方平与辛兴宗拖到韩桢面前,提议道:“县长,这二人一个宦官,一个狗贼,不如一刀宰了!”
梁方平与童贯同为内侍,而辛兴宗更不用说,乃是童贯的心腹部将。
刘锜对童贯恨之入骨,有此提议,实属正常。
“不必!”
韩桢摆摆手:“这二人留着还有大用!”
到时与赵宋和谈之时,能趁机多敲一笔竹杠。
另外,放他们回去,还能继续祸害赵宋。
刘锜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却并未多说什么。
军人的天性就是服从。
再说了,以县长的智慧,岂会轻易放过他们。
梁方平与辛兴宗对视一眼,纷纷松了口气,能保住小命就好。
韩桢吩咐道:“原地休整一夜!”
一时间,骑兵们就地扎营,喂马的喂马,放哨的放哨,砍柴的砍柴。
很快,一堆堆柴火堆积在营地中。
因为是轻装上阵,没有携带任何辎重,连个军帐都没有,只能凑合一夜。
如今天寒地冻,柴火若是不够,很难熬过寒夜。
不多时,一堆堆篝火燃起。
韩桢取出早已冻硬的炊饼,穿在铁槊上,架在篝火边慢慢烤灼。
趁着这个时间,他取出舆图,摊开在手中。
刘锜坐在一旁,烤着自己的臭脚丫,语气兴奋的提议道:“县长,前方三十里就是大名府,西军大败的消息,应当还没有传过去。不如我等明日趁势奇袭,一举拿下大名府!”
韩桢摇头失笑道:“四千骑兵掠地足以,攻城想都别想!”
“那就这么回去?”
刘锜有些不甘心。
来都来了,不干点甚么就回去,他总感觉亏了。
韩桢瞥了他一眼,轻笑道:“谁说要回去?”
“嗯?”
刘锜双眼一亮,瞬间来了精神,赶忙压低声音问道:“县长有何打算?”
“去这里!”
韩桢说着,手指点在舆图之上。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刘锜猛地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道:“去……去开封府?”
“错!”
韩桢纠正道:“是东京城!”
咕隆!
刘锜咽了口唾沫。
他以为自己奇袭大名府的计划,已经很大胆了。
但是比起县长,真是小巫见大巫。
难怪人家能当县长,就冲这份气魄,自己真比不了。
待回过神,刘锜皱眉道:“县长,此地距东京城足有四五百里之遥,我等孤军深入,又无补给,一旦赵宋有所准备,在几处关隘设伏,恐怕会凶多吉少!”
“此外,东京城城高池厚,内城外城重重门禁,即便侥幸杀入外城,也会被捧日等禁军围剿。”
韩桢解释道:“兵贵神速!四百里而已,我等日夜兼程,最多两日便可达到。赵宋如何能反应过来?况且,河北禁军屯驻燕云,京畿之地除开镇守京城的禁军之外,再无兵力。沿途县镇见到我等大批骑兵入境,定会紧闭城门,坚守不出,哪里还敢出城设伏。”
“着哇!”
刘锜一拍大腿,双眼放光。
韩桢轻笑道:“另外,此去东京城并非攻城,还是给赵佶一个告警。”
警告?
刘锜先是一愣,旋即立刻便领会了韩桢的意图,神色感激道:“多谢县长!”
他父亲刘仲武还在西北边军,家中兄长,甚至还有两个在东京城禁军任职。
舅舅谢鼎的一家老小上百口人,也在浙江老家。
一旦宋徽宗得知,暴怒之下,绝对会砍了他们。
但若是韩桢率兵亲临东京城,那就完全不同了。
宋徽宗即便再愤怒,也得掂量掂量,砍了之后所带来的后果!
“你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跟着我起事,我岂能负你。”
拍了拍他的肩膀,韩桢安抚道:“待与赵宋和谈之时,我会让赵佶将你父母送来山东,与伱团聚。”
刘锜摇了摇头,苦笑道:“多谢县长好意,我父亲性子倔犟,只怕不会来山东。”
闻言,韩桢点头道:“留在赵宋也好,你父亲身子不好,千里奔波,只怕很难熬到山东。”
刘锜吸了吸鼻子,只觉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夜幕下,寒风渐起。
韩桢遥遥看向北方,语气幽幽地呢喃道:“天气愈发冷了,金人快忍不住了,富庶的南方,就像一块肥美的鲜肉!”
靖康之耻!
刘锜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问道:“县长觉得,金人何时会南下?”
韩桢正色道:“不会太久,就这一两年之内。前年赵宋两次北伐大败,已经让金人看透了赵宋的虚实。换做你是金人,面对一个软弱又富庶的邻居,你能忍得住么?”
刘锜沉吟道:“俺若是金人,只待整编辽国战俘,消化战果,便会立刻挥师南下!”
按照后世的记忆,金人第一次南下,是在宣和七年,也就是明年。
不过自己此番大破西军,定然会引发一系列蝴蝶效应,说不得会导致金人提前南下。
“县长!”
刘锜小声唤道。
韩桢回过神,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知道这小子没憋甚么好屁,挑眉道:“何事?”
刘锜压低声音,目光灼灼地说道:“往后县长登上大宝,俺若平定了西夏与金人,能否封俺一个冠军侯?”
啧!
到底是中二少年啊。
韩桢笑道:“行,你若真能平定西夏与金人,我便封你当冠军侯!”
“一言为定!”
刘锜顿时大喜过望。
他自小最崇拜的两个人,一个是霍去病,另一个则是窦宪。
一个封狼居胥,一个燕然勒石。
偏偏这二人,还都受封冠军侯。
所以,他自小的愿望,便是平定西夏,收复燕云十六州,受封冠军侯。
之所以愿意跟着韩桢造反,一部分原因是折服于韩桢的人格魅力,另一部分,也是韩桢曾向他保证过,往后会打西夏,打金人!
得了韩桢的承诺后,刘锜喜滋滋的穿上鞋子,抓起一块烤软的炊饼便往嘴里塞。
……
翌日。
天蒙蒙亮,韩桢便率领骑兵营出发,直奔开封府而去。
一路上,与预期中的一样,沿途县城纷纷紧闭城门,如临大敌。
韩桢也不理会这些县镇,补给选择一些富庶的村子。
若村中地主大户为富不仁,则一刀杀了。
若有贤名,则会扔下几块金银,就当付帐了。
正月初六,正午时分。
韩桢率领骑兵营,正式进入开封府地界。
轰隆隆!
战马奔腾之声,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呼啸而来。
一时间,京畿震动,开封府人人自危。
“甚么?”
“反贼杀来了?”
延福宫内,正在暖房修建花枝的宋徽宗,听到这个消息时,满脸不可置信。
惊骇之下,手中剪刀一个不注意,咔擦一声,将一朵艳红的牡丹剪下。
梁师成正色道:“陛下,千真万确,反贼如今已到蒲城,距离京师不足三十里!”
“怎么会,怎么会呢。”
被反贼杀到开封府,让宋徽宗彻底慌了神,喃喃自语道:“年节之前梁方平才发来战报,说用不了几日,便能平定叛乱。反贼怎地会杀到京师呢?”
“陛下,方才收到梁总管传来的战报,三日前因杨惟忠急功近利,指挥不当,导致西军大败。西军将士死伤过万,数万人被俘,就连杨惟忠、王渊、韩世忠等一众将领也被反贼俘虏。”
“哐当!”
宋徽宗面色煞白,连连后退数步,手中剪刀砸落地面。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3 09:49
西军乃是他的底牌,也是他的底气所在。
而此前数次镇压国内叛乱,也确实证明了西军确实无愧于精锐之称。
当初方腊叛乱,甚至建国称帝,他没慌。
去岁北地大暴动,造反的队伍大大小小不下百余,他也没慌。
而现在,十万西军大败,反贼甚至一路从济南府杀到了开封府,宋徽宗彻底的慌了。
底气没了!
更可怕的是,济南府距离开封府足有四五百里之遥,反贼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过来了,他事先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惊骇之余,宋徽宗忽然间想到了甚么,大怒道:“梁方平这狗才,竟敢隐瞒军情,诓骗于朕!”
他只是无心治国,并不是傻。
此次反贼杀到家门口,宋徽宗这才恍然惊觉,先前那份小报刊登的时闻,恐怕都是真的。
梁师成提醒道:“陛下,眼下不是追责的时候,打退反贼才是当务之急!”
“对!”
经他这么一提醒,宋徽宗忙不迭的点头,问道:“反贼兵力几何?”
“四五千骑兵!”
梁师成答道。
四五千骑兵?
宋徽宗气极反笑:“好好好,一个小小反贼,骑兵之数竟堪比朕的西军!”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反贼这些战马是从哪来的,必然是外神通内鬼!
四五千骑兵,少说也要万匹战马,如此之多的战马,至少需要十数个马监供给。
除此之外,万匹战马如何能悄无声息的从各处马监运送到青州?
一路要经过多少路,多少州县?
转运使、知州、通判、知县……
宋徽宗赶忙止住思绪,不敢再想了,一旦细想,勾连出的官员数量,饶是连他都不由冷汗直冒。
压下心头的惊怒,宋徽宗连忙下旨:“命殿前诸班直拱卫皇城,着令李邦彦为禁军总管,统御三衙禁军,高俅为副总管……出城平叛!”
……
李邦彦接到旨意的时候,都快吓尿了。
出城平叛,开哪门子的顽笑?
但宣旨的中贵人都已经堵在家门口,难不成还能抗旨?
没法子,李邦彦只能硬着头皮接旨。
三衙禁军乃是赵宋皇帝的直属部队,责任就是拱卫皇城,保卫京师。即殿前司、侍卫马军司和侍卫步军司。
北宋初期,京师禁军与驻外禁军,比例在五五之间。
且京师禁军,都是从各地禁军与厢军中抽调的精锐,战力最为强横。
仅东京城内,驻扎的禁军便有三十六万!
时过境迁,到了如今,京师禁军早已大不如前,明面上还有十四万,可除掉吃空饷的缺额,实际只有三万余人。
而且,自打高俅统领禁军之后,几乎把禁军当作家奴使唤。
高俅也不傻,他专门从禁军中挑选出了一支数千人的队伍。
这些挑选出的士兵,个个身高体壮,相貌端正,穿上铠甲端的是威风凛凛。
这支数千人的队伍,专门用来撑门面。
有重大盛典或节日,便把这支队伍拉出来遛一遛,充当禁军门面。
宋徽宗见了,大喜过望,只当高俅练兵有方。
至于剩余的禁军,则被高俅当成匠人民夫,为自家修建豪宅庄园。
甚至于到了最后,东京城内有谁要修府邸庄园,不去找工匠,反而直接找高俅。
好端端的禁军,硬是变成了一支专业装修队!
半个时辰后,李邦彦与高俅从龙卫与神卫两厢中抽调了一万步卒,与三千骑兵。
两人点齐兵马,浩浩荡荡的朝着城外行去。
皇帝官员不靠谱儿,这东京城的百姓也同样如此,得知有反贼杀来,竟没有多少人害怕,街照逛,茶照吃,生意照做。
繁闹的模样,没有一丝一毫变化。
反而将城外反贼当作了谈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高谈阔论。
还有些胆大的,凑到朱雀门围观禁军。
李邦彦身着一套明光鱼鳞甲,胯下一匹青玉狮子马。
他本身就面容俊朗,加上时常蹴鞠,因此体格健壮,此刻穿着明光甲,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如天兵神将,贵不可言。
在他后方,则是三千骑兵。
这些骑兵,其中大半都是高俅用来撑门面的仪仗队,一个个身高体壮,在铠甲与骏马的衬托下,更显英武。
一时间,引得无数围观百姓拍手叫好。
“好!!!”
“真个是灌江口二郎真君显圣哇!”
“李相公威武,打退反贼!”
“……”
耳边听着百姓们的欢呼,李邦彦心下得意,一时间竟忘了害怕,又觉得自己行了。
只见他一勒马缰,顿住战马,朝着围观百姓拱了拱手,高声道:“诸位莫怕,本相此去平贼,定会还京师父老一个朗朗乾坤!”
“好啊!”
“李相公好样的!”
百姓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又是一阵叫好声。
李邦彦挺直腰板,心中涌起豪情。
出了朱雀门,他率领骑兵直奔陈桥驿,打算赶在反贼渡过黄河之前,将其截住。
高俅则率领一万步卒急行军,紧随其后。
……
“报!”
“禁军出城迎战,三千骑兵,一万步卒。骑兵正朝陈桥驿而来,距我军二十里!”
出城迎战?
韩桢挑了挑眉头,面色古怪。
不得不说,勇还是宋徽宗勇。
一旁的刘锜面露疑惑道:“京师捧日、天武、龙卫、神卫等禁军,早已糜烂。俺曾听父亲说过,这些禁军早已成了高俅家奴,与匠人民夫无异,如何还敢出城迎战?”
说起来,高俅早年间曾在刘仲武手下任过职。
虽然只是去边军镀金,但跟着刘仲武,却实打实的捞了不少军功。
因此没多久便被宋徽宗调回京师,统御八十万禁军。
有这层关系在,高俅与刘仲武颇为亲厚。
之前刘仲武被贬官发配岭南之时,高俅还为他求过情。
“赵佶这是看不起我们呢。”
韩桢微微一笑,高声道:“将士们,前方就是东京城,随我破敌!”
“破敌!”
四千余骑兵齐齐高吼,兴奋不已。
那可是东京城啊!
就算没法攻打,架马绕着京城转一圈,也够他们吹一辈子了!
……
却说李邦彦率领三千骑兵来到陈桥驿后,就开始后悔了。
先前被百姓激起的豪情,被一路上的寒风吹熄。
吸了吸被冻红的鼻子,李邦彦转头问道:“反贼可凶猛?”
他问的这人,名唤曹雄,乃是曹彬之后,将门之子。
这些个将门子弟,成日里吃喝嫖赌,架鹰遛狗,玩女人有一手,哪里会打仗。
曹雄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之色,满口胡邹道:“李相公有所不知,所谓反贼,都是些乡间农夫而已。仗着一腔血气之勇,不通军阵之道,吓唬吓唬些乡勇弓手还成,遇到硬茬子,便立刻做鸟兽散。”
“那甚么方腊、高托山,不都是如此么,声势浩大,结果西军一至,瞬间化为齑粉。”
李邦彦皱起眉头,半信半疑道:“可本相却听说,这反贼大败了西军!”
“竟有此事?”
曹雄大惊失色。
他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此刻听了,心中惊骇万分。
那可是西军啊,连西军都败了,他们如何能挡得住。
轰隆隆!
就在这时,大地开始震颤,远处传来一阵战马奔腾声。
反贼来了!
众人心头一惊,齐齐看去。
只见官道尽头,数千骑兵奔腾而来。
这些骑兵人人着玄甲,如爆发的山洪,裹挟着骇人的威势,朝他们席卷而来。
比军械,李邦彦率领的禁军并不差。
作为拱卫京师的禁军,给高俅十个胆子,也不敢打军械的主意。
比人数,禁军三千骑兵,后方还有一万步卒正在赶来。
但双方气势,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些个禁军,平日里不是当苦力,就是做匠人活计,一年到头操练不了几回,许多士兵连鸡都不曾杀过,更别提杀人了。
李邦彦只觉腿肚子有些发软,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本是一浪荡子,何时见过这等场面。
一时间,方寸大乱,竟愣在了原地。
“反贼凶猛,不可力敌!”
曹雄高喊一声,调转马头就跑。
“跑啊!!!”
曹斌一跑,三千禁军骑兵顿时一哄而散,争先恐后的朝着身后渡桥跑去。
李邦彦这时才回过神,眼见骑兵们全跑了,不由惊慌失措的大喊道:“等等俺,等等俺啊!”
“哈哈哈!!!”
见到这一幕,青州军的骑兵们不由放声大笑。
刘锜则冷着一张脸,怒其不争,恨铁不成钢。
顷刻间,双方便不足百步。
刘锜拉弓搭箭,瞄准李邦彦。
谁叫李邦彦骚包呢,铠甲之外,还披了一条骚包的红色的大氅,在一众禁军骑兵中格外显眼。
嗖!
箭矢激射而出,精准的射中李邦彦后背。
“啊!”
李邦彦只觉后背重重挨了一拳,本就惊惧到极点的他,慌乱中摔下战马。
啊?!
刘锜看着倒地的李邦彦,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三石硬弓,满脸不可思议。
隔着七八十步距离,自己射出的箭能穿破铁甲?
几个呼吸间,青州铁骑便已冲到近前,刘锜弯腰俯身,一把将地上的李邦彦抓起,横放在马鞍之上。
陈桥驿位于黄河北岸,石桥就那么大,如何能供五千骑兵同时通过。
绝大多数骑兵在桥头,乱糟糟的挤成一团。
“砰!”
韩桢手持铁槊,瞬间便抽飞四五名禁军骑兵。
只一个冲锋,禁军彻底崩溃。
韩桢高吼道:“降者不杀!”
禁军战俘他不打算要,但身下的战马可都是宝贝。
这些战马各个膘肥体壮,毛发油光水亮,一看就非凡品,比他们的战马,要好上不少。
“降者不杀!”
青州军的骑兵也纷纷高喊。
不多时,石桥旁的空地上,就跪了一大片禁军。
黄凯喜滋滋的上前禀报道:“县长,一共缴获两千一百八十八匹战马!”
两千一百多匹战马,拉回去立马就能让骑兵营增添一千骑兵。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3 09:53
当然,骑兵营韩桢是不打算再扩充了。
今后便一直维持五千之数,再多他也养不起了。
甚至于,他都想将其中两千重骑,转为轻骑兵。
经过与西军的数次作战,他发现当重甲骑兵能够冲锋对方中军的时候,五千与三千,其实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相反,轻骑在战事中表现出的高机动性和灵活性,作用一点不比重骑小。
至于缴获的战马,等回去后就养在临朐马场培育,作为备用战马。
毕竟,往后再想买战马,就难如登天了。
“县长,此人身着红袍,应当是个大官儿。”
刘锜说着,将李邦彦从马鞍上拎下来,扔在地上。
“哎呦!”
摔了一个屁墩,李邦彦疼的龇牙咧嘴。
韩桢居高临下的问道:“你是何人?”
李邦彦揉着屁股站起身,谄媚的笑道:“俺乃李邦彦。”
他为官之前,本就是一浪荡子,自然拉的下脸皮。
“原道是李相公!”
韩桢顿时乐了,没想到这次竟还抓了一条大鱼。
当朝宰相,李邦彦!
李邦彦连连摆手:“在大王面前,当不得相公之称。俺虽当了官,但却最佩服大王这般嫉恶如仇的豪杰,昔日在老家之时,也有一帮绿林道上的好友。”
闻言,刘锜、黄凯等人纷纷面露鄙夷。
当朝宰相,竟这般低三下四,毫无气节。
李邦彦却毫不在意,目光忐忑的看着韩桢。
韩桢问道:“后方还有多少禁军?”
“不敢隐瞒大王,后方还有一万禁军,统帅乃是高俅。”
李邦彦转眼就将高俅卖了个干干净净。
“上马,破敌!”
韩桢大手一挥。
哗啦!
骑兵营的将士纷纷翻身上马。
咕隆!
李邦彦咽了口唾沫,只当对方要痛下杀手,赶忙哀求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
韩桢轻笑道:“李相公莫怕,暂且委屈一阵,稍后便放你回去。”
他怎么舍得杀李邦彦,还得靠着他继续祸害赵宋呢。
“呼!”
李邦彦长出了一口气:“大王仁义!”
“黄凯,带上李相公!”
韩桢吩咐一句,架马朝着踏上石桥。
黄凯嘿嘿一笑,捞起李邦彦横放在马鞍之上。
马鞍凸起处,顶在他的胸口上,随着战马的颠簸,硌得他一阵生疼。
……
却说曹雄率领数百骑兵过了石桥后,闷着头,一口气跑出七八里远,迎面撞上了高俅率领的禁军步卒。
见三千骑兵,只有七八百回来,且各个神色惶恐,高俅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赶忙上前问道:“曹雄,前方战事如何?李相公呢?”
“反贼凶猛,我等不敌。”
曹雄这才想起李邦彦,面色难看道:“至于李相公,怕是凶多吉少了。”
嘶!
高俅倒吸了口凉气。
还不等他回过神,就见曹雄催促道:“高太尉,快且回城罢。若是等反贼追上来,再想走就来不及了!”
闻言,高俅心中又惊又惧,赶忙命令麾下丢掉军械辎重,往京城方向跑去。
还别说,这些个禁军来时磨磨蹭蹭,半个时辰只走了不到五里路。
可逃命时,却一个比一个快,愣是只用了一刻钟,便逃回城下。
“快,打开城门!”
高俅端坐马上,朝着城楼大喊。
见到是他,守城禁军哪敢怠慢,立刻打开城门。
高俅与曹雄立刻架马冲进城门,后方的禁军也争先恐后的往城门里挤。
一时间,场面无比混乱。
待禁军步卒涌进城后,城洞之中,留下了几十具踩踏而死的尸体。
……
另一边,韩桢率领骑兵营过了黄河,一路狂奔。
结果,连禁军的影子都没看到。
最终在距离东京城不足五里的地方,看到了被遗弃的大量军械辎重。
“这……”
刘锜欲言又止。
此时此刻,他已经不知道该说甚么了。
京师禁军,竟糜烂至此。
黄凯却一脸兴奋,高声道:“西军已被击溃,赵宋禁军糜烂不堪,县长可趁势席卷天下!”
韩桢没说话,淡淡瞥了他一眼。
黄凯被这一眼看的心头发毛,缩了缩脖子。
“走!”
韩桢大手一挥,双腿一夹马肚。
身下战马会意,立刻迈开四蹄,朝着东京城狂奔而去。
轰隆隆!
四千余骑兵,外加七八千匹战马,狂奔的威势极其骇人。
“反贼打来了!”
“敌袭,敌袭!”
城楼之上,禁军们面色大变,扯着嗓子大吼。
一时间,上百台三弓床弩,数千张神臂弩对准城下,蓄势待发。
韩桢并未临近城下,奔袭到八百步之外后,忽地调转马头,朝西城方向奔去。
数千骑兵就这么大摇大摆,绕着东京城转了一圈,随后潇洒离去。
原路回到方才禁军丢弃军械的地方,韩桢下令全军停下。
将李邦彦扶下战马,韩桢整了整他的铠甲,又轻轻拍了拍红色大氅上的灰尘。
李邦彦心里怕的要死,却一动也不敢动,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韩桢嘴角含笑道:“委屈李相公了。”
“不委屈,不委屈。今日能得见豪杰,也不枉俺出城一趟。”
他在宋徽宗面前拍马屁拍习惯了,以至于各种马屁,信手拈来。
“李相公回去,若是方便,可帮我向赵佶带句话。”
韩桢的话虽是在商量,但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李邦彦哪里敢拒绝,忙不迭的点头道:“方便,方便!”
“山东之地,我韩桢要了。至于刘光世等人的命,准备好钱财来赎罢!”
李邦彦心中又惊又惧,面上却恭敬道:“大王宽心,俺一定将话带到!”
韩桢微微一笑:“李相公请回罢,不送了!”
说罢,韩桢又吩咐士兵们带上一些禁军丢弃的粮草,朝着陈桥驿狂奔而去。
目送一众反贼离去,李邦彦啐了一口,骂道:“直娘贼,也不知给爷爷留匹马代步!”
骂完之后,觉得不解气,又啐了一口,他这才转身朝着东京城方向走去。
……
皇城大殿内。
宋徽宗神色焦急的坐在龙椅之上,下方一众朝廷大臣,正其七嘴八舌的争论。
乱哄哄的声音,吵得宋徽宗头疼。
“报!”
忽地,殿外传来一声急报。
“宣!”
宋徽宗赶忙吩咐道。
一名御直躬身禀报道:“禀陛下,禁军大败,李相公被擒,高太尉与曹将军退回城中,如今反贼正往京城而来!”
哗!
大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宋徽宗面色惶恐,坐立难安。
禁军出城平叛才多久,竟败的如此之快,反贼竟凶猛至此?
这时,一人踏步出列,高声道:“陛下不必担心,反贼虽悍勇,但不过数千骑兵,京师城高池厚,城中百姓更是百万之众。莫说数千人,便是十倍百倍之敌,也攻不下京师。且孤军深入,补给不足,用不了多久自会退去。”
说话之人,乃是中书侍郎张邦昌。
闻言,宋徽宗不由心中大定:“爱卿言之有理。”
王黼瞥了眼蔡攸,心中冷笑一声,朗声道:“陛下,赵霆、刘宓等官员投贼,实乃大逆不道,微臣提议,将投贼官员悉数拿下大狱。”
提起赵霆,宋徽宗怒从心起,恨得牙痒痒。
当初这厮在杭州弃城逃走之时,就该砍了他的狗头。
那反贼蛰伏这么久,想来定是赵霆帮其遮掩。
念及此处,宋徽宗冷声道:“一众投贼官员,株连三族!还有富阳谢家,也一并斩了!”
官员投贼,影响实在太过恶劣,乃是动摇国本之大事。
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否则先河一开,他赵宋江山,真就风雨飘摇了。
听到株连三族,立刻有官员跳了出来,高喊道:“陛下三思啊,太祖皇帝有训。况且株连一事有伤天和,有损陛下仁名,只拿家眷便可。”
“祖训?”
宋徽宗冷笑一声:“他赵霆投贼之时,可曾想过祖训?”
“……”
那官员面色一滞。
毕竟大宋建立至今,朝廷五品大员投贼,属实头一例,开了先河。
沉默片刻,宋徽宗哼了一声,摆手道:“便依爱卿之言,只拿家眷。”
他虽愤怒,但到底不敢做的太过。
赵宋与士大夫共天下,这句话可不仅仅只是说说而已。
本质上来说,朝中这些个士大夫,都是股东。
他们之所以如此忠心,最大原因便是赵宋给予了他们无比优厚的待遇,其中不杀士大夫,便是其中一条。
自真宗之后,历任皇帝就再也没有杀过一名文官。
不管犯了多大的错,顶天也就是贬为庶人,发配岭南、崖州等蛮荒之地。
若他下手太狠,必然会激起士大夫们的强烈不满和抵抗。
尤其是在眼下这个档口。
“陛下仁慈!”
一众朝臣松了口气,纷纷拜谢。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3 09:57
轰隆隆!
青州铁骑越过黄河,重新进入陈桥驿。
韩桢忽地勒住马缰,后方骑兵见状,也纷纷停下。
刘锜问道:“县长,怎地了?”
“陈桥驿是个好地方。”
韩桢看着路边陈桥驿的界碑,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刘锜面色古怪,这番话让他想到了宋太祖陈桥兵变的典故。
韩桢吩咐道:“取笔墨来!”
笔墨?
黄凯先是一愣,旋即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杆毛笔和一个小砚台。
青州军中,哪怕是基层军官,都需要识字一百个,随身携带笔墨纸砚,方便传递军情。
很快,黄凯便磨好了墨汁,恭敬的递上去。
韩桢翻身下来,接过毛笔,蘸了蘸墨汁,迈步来到界碑前,龙飞凤舞的写下一行大字。
【韩桢到此一游!】
“好!”
刘锜拍手叫好,赞道:“县长这话端的是霸气,就是这字……”
他本想圆回来,可搜肠刮肚半天,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圆。
韩桢的字迹一直被人诟病,甚至常知县不止一次提醒过,让他抽空多练一练。
这会儿讲究个观字如观人。
哪怕是黄凯这个莽夫,也能写出一手漂亮的梅花小楷。
但是没办法,练字是个水磨功夫,别说他没有那个闲工夫,就算是有,没个三五年也练不出什么东西。
“俺倒觉得县长的字看似潦草,实则笔锋处暗藏玄机,隐隐透着一股杀气!”黄凯摸着下巴,煞有介事的评价道。
啊?
刘锜一愣,不由开始怀疑自己的审美,仔细端详起来。
要不说老实人拍起马屁,才是最让人信服的。
谁能想到,他这浓眉大眼的莽夫,也会拍马屁呢!
韩桢憋着笑,挥手道:“走!”
众人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
“报!反贼兵临城下!”
大殿之中,再度陷入沉默之中。
宋徽宗这会儿也顾不得甚么赵霆了,心头紧张万分。
尽管方才张邦昌已经说了,京师城高池厚,反贼打不进来,可他依旧还是忍不住害怕。
实在是被反贼一路打到京师,这还是头一遭,就算是当年辽国最盛时,也没有做到啊。
一旦被反贼打进京城,那后果……
他不敢想!
念及此处,宋徽宗吩咐道:“再探再报!”
“是!”
待御直禁军离去后,宋徽宗以及一众朝臣,在一片沉默中焦急的等待战报。
也不知过了多久,御直禁军再度踏入大殿之中。
“禀陛下,反贼绕城一圈后离去!”
走了?
宋徽宗以及一众朝臣,不由长出一口气。
方才气氛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实在是煎熬。
待回过神,宋徽宗立刻下旨道:“传朕旨意,命种师道率三万西军进京,拱卫京畿。”
他算是看明白了,京师禁军彻底糜烂,根本打不了仗。
到头来,还是西军靠谱。
若是换做以往,让西军入京,这些个朝中大臣定然跳出来反对。
五代十国之乱,让文官对武将打心底里警惕忌惮。
不过现在嘛,经过方才这一遭,他们也有些怕了。
“另,宣童贯入宫!”
众人心中一凛,心知官家这是要重新启用童贯了。
宋徽宗原先的打算,是用梁方平替代童贯。
但梁方平的所作所为,实在难堪大用,宋徽宗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只得重新启用童贯。
……
却说韩桢率领骑兵绕城一圈离去后,守城的禁军依旧不敢开城门,担心反贼会杀个回马枪。
一直等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放下吊篮,派出斥候探查。
一队斥候沿着官道,走出两里路,迎面便撞见李邦彦。
在寒风中走了一路,李邦彦被冻的直吸鼻涕,紧紧裹着那条红色大氅。
“李相公!”
禁军斥候见了他,纷纷一愣。
李邦彦哆嗦着问道:“可有马车?”
“并无!”
一名斥候摇了摇头。
他们连匹马都没有,哪来的马车。
“快回去,这天儿太冷了!”
李邦彦说着,闷头便往前走。
几名斥候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不是说李相公被反贼俘虏,掳走了么?
待回过神,他们赶忙追上去,拥簇着李邦彦快步朝城门行去。
一路来到城门前,一名斥候立刻大喊:“快开城门,李相公回来了!”
听到李邦彦回来了,城楼之上的曹雄以为自己听错了。
立刻趴在城墙边往下看,只见城下一人,裹着一条骚包的红色大氅,正不断打着颤。
不是李邦彦是谁?
曹雄懵了,脱口而出道:“李相公,你怎地回来了?”
话一出口,他心知要遭。
果然,听到他的声音,李邦彦顿时大怒,仰头大骂道:“曹雄,你未战先怯,临阵脱逃,应军法处置,按律当斩!”
他气的不是曹雄临战脱逃,气的是这狗贼逃跑竟不带上自己。
凭白害的自己遭了一趟罪,着实被折腾的不轻。
曹雄慌了,立刻从城楼上奔下来,亲自打开城门迎接。
他虽是曹彬的后人,但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况且,将门在大宋的地位,一直不高。
李邦彦乃是当朝宰相,真想杀他,谁来都没用。
快步来到李邦彦身旁,曹雄低三下四的恳求道:“李相公恕罪,俺当时被猪油蒙了心,你大人有大量,饶过俺这一遭罢。”
“哼!”
李邦彦冷哼一声,并不理他,大步踏进城门。
见状,曹雄知道这次定要大出血了。
一咬牙,一跺脚,追上李邦彦,附耳小声说了一句。
李邦彦顿住脚步,眉头一挑:“果真?”
“果真!”
曹雄忍痛点头道。
李邦彦脸色稍霁,吸了吸鼻子道:“看在伱如此有诚意的份上,这一遭便饶了你。”
“来人,准备马车,本相要入宫面圣!”
……
“禀陛下,李相求见!”
“谁?”
延福大殿内,数个暖炉散发出阵阵热浪,正在与群臣议事的宋徽宗,听到禀报,整个人不由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相!”
中贵人又重复了一遍。
宋徽宗与一旁的梁师成对视一眼,而后吩咐道:“快宣!”
不多时,李邦彦大步踏进大殿,单膝跪地:“见过陛下。微臣有负所托,未能平定反贼,请陛下责罚!”
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红色大氅破破烂烂,还有几道触目惊心的箭孔,脸颊之上,沾着灰黑的尘土。
如此狼狈的模样,让宋徽宗起了恻隐之心,忙说道:“爱卿快且请起。此战乃是禁军糜烂,不堪一战,非爱卿之过。”
方才他已经得知过程,一万步卒连反贼的面都没见到,便丢弃大量辎重军械,仓惶逃了回来。
士兵糜烂至此,便是狄汉臣复生,怕是也得落败。
“多谢陛下!”
李邦彦面露感激之色,心头却在暗喜。
不枉他这番乔装打扮,果真有用。
宋徽宗面露疑惑道:“朕听闻爱卿被反贼所俘,怎么……”
“确有此事!”
李邦彦点点头,将先前在马车上想好的说词,说了出来:“臣出城之后,便马不停蹄,率领骑兵赶往陈桥驿。却不想反贼早已在此设伏,趁臣渡河之际,突然发动袭击。”
“臣指挥禁军拼死厮杀,奈何军阵已乱。眼见败局已定,臣命曹雄将军率兵突围,向后方的高太尉报信,自己留下断后。一番搏杀,最终不敌,被反贼俘虏。臣,实在愧对陛下的信任啊!”
王黼与蔡攸眼中闪过一丝古怪之色。
你拼死断后,让曹雄突围去报信?
反过来才对罢!
“爱卿不必自责,此非爱卿之过!”
宋徽宗却是信了,安抚一句后,好奇道:“既然被俘,那爱卿又是如何脱身的呢?”
“说来也奇,反贼得知臣的名号后,礼遇有加。”
这话倒是不假,就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
略微顿了顿,李邦彦继续说道:“见反贼并未加害,臣便试着与贼首谈了谈。那贼首姓韩名桢,本是一贫农,虽只有几亩薄田,却也勉强能过活。结果去岁夏末遭逢大旱,朝廷又强征丁身钱,卖田卖地都凑不齐,眼见实在活不下去,这才杀官造反。”
丁身钱?
王黼瞳孔猛地一缩,心中惊疑不定。
李邦彦这奸佞,竟借着反贼之口,给自己挖坑!
丁身钱乃是他提议,并且一手操办的。
结果因为丁身钱,导致北地大暴动,甚至让反贼一路杀到了东京城,官家会如何想?
没错,这丁身钱是他王黼为官家捞的。
可蔡京就没帮官家捞过钱么?
捞过,而且还捞了不少。
但而今蔡京的下场,又如何?
俗话说的好,伴君如伴虎啊!
果然,听到丁身钱这三个字,宋徽宗下意识的瞥了眼王黼。
感受到官家的目光,王黼背后惊起一层白毛汗。
这一幕,被李邦彦看在眼中,心中不由冷笑一声。
王黼看不惯他,他又何曾不想弄死王黼。
眼下逮着机会,李邦彦哪里肯放过。
这还只是第一刀,很快还会有第二刀!
宋徽宗木着脸,看不出喜怒,问道:“那反贼还说了甚么?”
“贼首还让臣给陛下带一句话!”
“甚么话?”
宋徽宗好奇道。
“反贼说,山东之地,归他了。还让陛下准备好钱财,赎回梁方平、杨惟忠、刘光世等人。”李邦彦不敢在这番话上添油加醋,如实答道。
“好胆!”
宋徽宗怒斥一声。
殿下群臣,也纷纷面露怒容!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3 10:01
太嚣张了!
方腊称帝,都没这么嚣张。
亲率骑兵耀武扬武的绕着东京城转了一圈,活捉当朝宰相,然后再放回去给皇帝传话。
这简直就是当着天下人的面,狠狠扇了宋徽宗一耳光,也不难怪他如此之愤怒。
宋徽宗面色铁青,心中又惊又怒,环顾一圈大殿重臣,语气冰冷道:“谁人可领兵平叛?”
主辱臣死!
如今他这个皇帝被一介反贼如此羞辱,该是臣子们效忠的时候了。
然而,大殿之中鸦雀无声,无一人敢出声。
开什么顽笑,十万西军都惨败了,谁有必胜的把握?
就在这时,大殿外值差的中贵人禀报道:“启禀陛下,童国公已到殿外。”
“快宣!”
宋徽宗赶忙吩咐道。
不多时,一名魁梧的身影迈步走进大殿。
不得不说,童贯作为一个太监,容貌气质确实出挑。
他身材魁梧,留着一丛浓密的络腮胡,尽显英武之气。
“臣童贯,拜见陛下!”
童贯龙行虎步,躬身行礼,声音洪亮磁性。
既是内侍,又如此出挑,不难怪宋徽宗对他如此喜爱和信任。
“爱卿快且请起。”
宋徽宗一手虚抬,而后沉声道:“反贼之事,爱卿应当知晓了罢?”
童贯点了点头:“臣有所耳闻。”
宋徽宗问道:“爱卿可有对策?”
他怕了!
济南府距离开封府太近了,只隔着一个大名府,相距不过才四五百里路。
最关键的是,两地之间一马平川,无天险可守。
唯一称得上天险的,唯有京师二十里外的黄河。
可今年冬季太冷了,奔涌的黄河都被冻上了坚冰,只需挑选河道狭窄处,便可轻松渡过河。
今日来的是四五千骑兵,下一回儿,恐怕就是十万大军了!
闻言,童贯思索片刻,沉声道:“如今河北禁军屯驻燕云,南方禁军早已糜烂,不堪一战。为今之计,只有从西北五路征调西军!”
童贯虽志大才疏,但好歹在西北与西夏人打了二十年。
二十年,就算是头猪也开窍了。
哪怕比不得杨惟忠、刘仲武这类中流砥柱,但比起朝堂上这些只会侃侃而谈,纸上谈兵的文臣们,要强上无数倍。
宋徽宗说道:“朕已下旨加封种师道为检校少保、静难军节度使、京畿河北制置使,命其率三万西军拱卫京师。”
“三万兵马不够,陛下可命人于江淮、荆湖,以及京西北路征兵五万乡勇,加紧操练,再派一员能臣干吏北上大名府,收拢残军。命种师道率兵镇守兴仁府与开德府,如此一来,十万大军陈兵三府,便可呈犄角之势,堵住反贼南下之路!”童贯出谋划策道。
反贼凶猛,反攻暂时是不可能了,为今之计是遏制反贼南下之路,保住京畿安危。
至于山东其他诸州,朝廷也爱莫能助了。
没法子,没兵可用了。
前年两次北伐,不但耗空了自神宗皇帝起积攒的全部家底,还让西军与河北禁军死伤惨重。
而如今大败的十万西军,还是种师道等人前年紧急征召的一批新兵。
西军确实还有十数万兵力,但总不能全部调回来,不管西夏了吗?
河北禁军,大半驻扎在燕云之地,一时半会也动不了。
……
听着童贯一阵分析,宋徽宗慌乱的心总算安定了一下,问道:“爱卿可有推荐人选?”
童贯沉吟道:“微臣推荐杨惟忠,此人老成持重,镇守大名府,可保京畿万无一失。”
闻言,宋徽宗幽幽地说道:“爱卿不知,杨惟忠已经被反贼俘了么?”
“这……”
童贯一时语塞。
见状,宋徽宗吩咐道:“梁师成,将详细战报说与童国公听一听。”
“去岁十二月二十日,刘光世率西军一万,战俘三万,于章丘城外胡山遭遇反贼阻击,大败,刘光世被俘。”
“去岁十二月二十二日,王渊率精兵两万,驰援新市镇,半途遇伏,大败,王渊被俘。”
“去岁十二月二十五日,张俊率兵一万,战俘两万余,于新市镇外与反贼交战,大败,张俊率亲卫突围逃脱。”
“今岁正月初三,杨惟忠率西军主力五万余,战俘三万,于历城外二十里平原迎战反贼,大败,杨惟忠、韩世忠、吴玠等一众将领被俘,张俊率七千残兵突围,逃往禹城,与梁方平汇合。”
“眼下最新的战报还未送达,不过反贼既然杀到了东京城,说明梁方平部也凶多吉少。十万西军,十不存一!”
咕隆!
大殿之中的朝臣,纷纷咽了口唾沫。
他们只知道西军大败,却不知详细战报。
此刻听闻,一个个面露惊骇之色。
这已经不是大败了,而是实实在在的惨败。
童贯面色凝重,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此次惨败,比之他两年前统兵十五万西军北伐更甚。
这反贼竟比辽人更凶猛?
不待童贯反应,就见宋徽宗吩咐道:“朕欲让童国公坐镇大名府,可否?”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童贯哪有拒绝的余地,只得硬着头皮,躬身应道:“微臣领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
……
随着青州日报卖往各路州县,十万西军惨败的消息,也传遍了大江南北。
青州韩桢的大名,整个赵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时间,天下人心惶惶。
但有一个人,却高兴的手舞足蹈。
“父亲,唤俺们何事?”
钟子昂迈步走进书房,身后跟着两个弟弟,钟子仪和钟子义。
吩咐小儿子将房门关上后,钟相压低声音道:“为父准备起事了!”
“果真?”
钟子昂双眼一亮,旋即又疑惑道:“可父亲年节前不是还说再等等么?”
“时机到了!”
钟相微微一笑,解释道:“此番西军惨败,赵宋已无兵可用。定然会在两淮与两湖等地强征士兵,届时必然会闹得天怒人怨,我等便可趁机起事。”
他这些年尽琢磨着造反,所以对赵宋朝廷的情况,可谓是了如指掌。
强征士兵是很残酷的,往往采用十抽一,或八抽一。
两湖百姓经过去岁的丁身钱,已到了极限。
若再强征士兵,必然哀声四起,届时他振臂一呼,凭着多年暗中发展的信徒,短时间内就可聚集十数万人。
并且,山东有韩桢帮自己顶着,只需占据洞庭湖,打退几次官兵围剿,定会引得更多百姓来投。
只待占据两湖,他便可以成帝登基了!
念及此处,钟相激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3 10:05
正月初九。
韩桢率领骑兵营赶到禹城。
此去东京城,一路日夜兼程,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就连韩桢,都面露疲色。
进入禹城境内后,便被斥候营的探子发现,提前赶往禹城禀报。
一时间,城门大开,城中的厨子开始忙碌起来,烧水煮饭。
轰隆隆!
片刻后,奔腾的马蹄声响起。
韩桢一马当先,架马冲入城洞。
待所有战马进城后,立刻有数千马夫围上前,开始照料战马。
张和面色兴奋,抱拳祝贺道:“恭喜县长凯旋而归!”
探子昨日就传回了消息,县长率兵大破禁军,沿东京城绕城一圈后,扬长而去。
韩桢翻身下马,问道:“聂东那边如何了?”
张和答道:“聂都统三日前已抵达界首镇,与于营长汇合。算算时间,此时应该拿下平阴县了。”
“嗯!”
韩桢微微颌首。
大的战略方向,让早就制定好了。
先难后易!
先集中所有力量,击溃西军。
届时,携大破西军之威,讨伐山东诸州府县,哪怕做不到不攻自破,也会轻松无数倍。
守城守的就是个士气和希望。
可现在,被视为天兵神将的西军都败了,守城官员和士兵在面对青州军时,哪里还会生起抵抗的心思和勇气。
更何况,韩桢还有一个杀手锏。
与胥吏共天下!
当官员得知这个消息后,对手下的胥吏会不会心生猜忌?
哪怕这些个胥吏没有反意,最终也会被官员们逼得造反。
淄州之事,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人心,最是经不得考验。
用热水洗去一身风尘,又灌了三大碗米粥和四个炊饼,韩桢只觉腹中暖洋洋的。
安排骑兵营的将士去休息后,他自己则在张和的带领下,巡视禹城。
镇守禹城青州军士兵只有两千人,剩余的八万人,都是从西军那里缴获的战俘。
临邑方面,也差不多。
这些战俘,守城时可以派上用场。
待战事彻底结束后,便会转兵为民,填补人口空缺。
禹城与临邑的情况,比之敢炽军占领的寿光与昌乐还要极端,整座城彻底成了空城。
此去东京城,除了震慑宋徽宗之外,还探明了赵宋的虚实。
赵宋中原之地,已无兵可用。
就算宋徽宗从西北征调西军,那也需要三五个的时间。
所以,这段时间根本不需担心赵宋会反攻,相反该担心的是宋徽宗,京师禁军不堪一战,西军未至的情况下,如何应对韩桢突然举兵南下。
而韩桢则可以趁机拿下山东剩余的州府。
……
……
平阴县,乃是东平府一上县。
崇宁年间,户两万八千余,人口约十万。
到了如今,却只有不到两万户,人口不过六万。
按理说,崇宁距今已有二十年,人口本该增长两成才对,怎地反而越来越少了?
前年两次伐辽,共计从山东征调了近二十万民夫。
除此之外,愈发沉重的苛捐杂税,让不少百姓逃亡山中,当了逃户。
毫不夸张的说,这横跨三府边界,诺大的泰山山脉之中,最少藏着大几十万的逃户。
随着西军大败的消息传来,平阴县又迎来了一次逃难潮。
只不过这一次跑的都是些高门大户,携带浮财后,举家南逃两淮和江南。
剩下的平民,就没法子跑了。
今日,平阴县的气氛格外压抑。
青州军来了!
距离城外不足十里,估摸着正午就能抵达。
但诡异的是,城墙之上却只有寥寥几个值差的衙役。
“钱江,你等想造反吗?”
县衙大堂之中,知县何孝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又惊又怒。
只见上百弓手以及三班衙役,将县衙团团围住。
为首之人,正是县衙的押司钱江。
钱江却丝毫不惧,大骂道:“你这狗官,死到临头竟还想逞那官威!”
“你可知杀官造反是何罪责!”
何孝强压下心头惊惧,佯装镇定的呵斥道:“想想伱等的父母孩子,莫要误入歧途。现在放下兵器,本官既往不咎,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长久以往的官老爷威势,早已深入人心。
此刻听他这么说,不少弓手和衙役面色犹豫,手中的兵刃也缓缓垂下。
见状,钱江心下焦急,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狗官受死!”
他心头发狠,一咬牙,冲上前当头就是一刀。
这一刀劈歪了,砍在何孝的左肩上。
霎时间,鲜血顺着伤口流淌而出。
“啊啊啊!!!”
何孝惨叫一声,面容扭曲。
钱江到底是文吏,何曾杀过人,此刻钢刀被骨头卡住,一连抽了好几下都抽不下来,只得转身大吼道:“你们还在等甚么,速速动手!”
眼见没了退路,三班都头齐齐冲上前,举起手中钢刀。
噗嗤噗嗤!
一瞬间,何孝便惨死在乱刀之下。
抹了把溅在脸上的鲜血,钱江吩咐道:“还有白主簿那狗官,莫要让他跑了,一并杀了!”
“得令!”
快班都头李胜高声应道,旋即便带领一众快班捕快,冲向簿厅。
不多时,惨叫声从簿厅传来。
李胜拎着一颗人头,大步踏进大厅:“钱押司,白主簿人头在此!”
“杀得好!”
钱江笑着赞赏了一句。
就在这时,一名壮班都头凑上前,压低声道:“钱押司,两个狗官这两年捞了不少钱,不如我等……”
钱江冷笑一声,反问道:“分钱容易,可青州军入了城,发现钱没了,我等如何交代?”
“这……”
壮班都头一愣,旋即讪笑一声:“俺猪油蒙了心,还是钱押司想得远。”
“走,带上人头,随俺迎青州军入城!”
钱江大手一挥,率领一众胥吏弓手出了县衙。
一路上,引得不少百姓的围观。
看着知县与主簿的两个人头,这些百姓面色惊恐。
见状,钱江顿住脚步,朗声道:“诸位乡亲父老莫怕,这两个狗官平日里横征暴敛,盘剥百姓,死有余辜。我等此去迎青州军入城,青州军一来,往后就有好日子过了。”
人群中,颤颤巍巍地走出一名耄耋老者,哆嗦着嘴问道:“钱家大郎,你所说可属实?”
这老者乃是城中宿老,德高望重,所以钱江不敢托大,躬身道:“千真万确。好教三叔公知晓,俺表弟家在淄州,前阵子送来书信,只说青州军入城后,不动百姓一分一毫,还给城中百姓发钱发粮。恁多苛捐杂税和徭役,也统统免除。”
“再说了,俺也是平阴县人,岂敢拿城中数万百姓的性命开顽笑啊!”
这个时代,名声坏了,可就真完了。
不光是你这一辈,你的下一辈,下下辈,都将抬不起头。
闻言,老者点点头,转身朝着围观百姓道:“钱家大郎向俺们保证过了,都回去罢,莫要在此添乱。”
他一发话,围观的百姓们纷纷散去。
一路来到东城门前,钱江吩咐道:“开城门!”
咯吱!
伴随着绞盘绞动时令人牙酸的声响,千斤闸缓缓升起。
城门大开后,一众人便来到城门口,静静等待青州军的到来。
寒风拂过,李胜吸了吸鼻子,凑到钱江身边,低声道:“钱押司,青州军说话可算话?俺们胥吏真能当官?”
“应当是真的。”
钱江沉声分析道:“他一个反贼,打下了地方,总得有人帮他治理罢?那些个儿狗官自然不可能帮他,再往下,不就轮到俺们了么。说白了,官员会治个屁的民,只会动动嘴皮子,真正办事的,还不都是俺们这些胥吏?”
“着哇!”
李胜双眼一亮。
转头看着其他胥吏与乡勇,钱江高声道:“大伙放心,俺表弟说了,如今淄州府衙的胥吏们,俸禄翻了三番有余,据说逢年过节还有赏赐。平摊下来,最少都能拿两贯钱月俸,更何况,还有当官的机会。”
一时间,众人心头火热。
轰轰轰!
就在这时,如雷声般的脚步声传来。
钱江等人神色微微一变。
来了!
不多时,官道尽头出现一道黑色的人潮。
清一色的玄甲,在烈日下散发出森森寒意。
尽管隔着一里远,都能感受到士兵的彪悍。
摄人的煞气汇聚在一起,扑面而来。
钱江失神道:“当真是虎狼之师啊,西军败的不冤。”
李胜等人庆幸之余,又一阵后怕。
幸好跟着钱押司杀官造反了,否则面对这样一支军队,守城必死无疑。
这时,一小队骑兵冲出军阵,直奔他们而来。
临近大门前,骑兵勒住战马,高声道:“所有人,放下兵刃!”
闻言,钱江赶忙吩咐道:“快快快,把兵器放下。”
其实不需他提醒,身后的衙役弓手们,已经将手中的兵器扔掉。
见状,一名骑兵架马冲进城。
不多时,又重新出来,开口道:“城中并无埋伏。”
说罢,朝后方的大军打了个手势。
看到骑兵的手势,聂东吩咐道:“全军止步,原地休整。”
交代完,他带着两百精兵走向城门。
端坐在战马之上,环顾一圈胥吏,聂东缓缓开口道:“你等是城中胥吏?”
钱江咽了口唾沫,躬身道:“见过将军,我等确是胥吏。”
“何故于此?”
聂东嘴角含笑道。
钱江神色真挚道:“我等苦赵宋久矣,听闻韩县长与胥吏共天下,欣喜若狂。得知将军要来攻打平阴县,便合谋杀了狗官,以迎王师入城!将军请看,这便是知县何孝与主簿白契的人头。”
“你等做的不错!”
瞥了眼两颗人头,聂东夸赞一句,而后笑问道:“姓甚名谁?”
钱江赶忙答道:“小的名唤钱江,添为平阴县押司。”
聂东吩咐道:“有勇有谋,难得有此诚心,便由你暂代主簿一职。”
主簿?
钱江心头涌起一股狂喜,忙不迭的高声道谢:“多谢将军,小的定然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聂东收敛笑意,提醒道:“你莫高兴太早,丑话说在前头,只是暂代而已,做得好自然可以转正,但若是做的不好,便会被顶替。县长治下,讲究能者上,庸者下,胥吏想当官,需得参加锁厅试,脱颖而出方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钱江却满不在乎,对自己显然极为自信,躬身道:“多谢将军提醒!”
聂东满意的点点头,吩咐道:“城中与周边村寨百姓,还需你等安抚。本都统会留两百士兵驻守城中,他们只负责城防,不会插手民政,日常吃喝暂且由县衙负责,士兵吃喝做一份详细的账目。”
闻言,钱江面色诧异道:“将军不入城么?”
“不了。”
聂东摆摆手。
时间紧迫,县长给他的时间只有半个月,他哪有闲心进城。
钱江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将军,何孝这两个狗官贪墨了不少钱财,下官分文未动……”
话音未落,便被聂东打断道:“这二人的浮财和一众商铺田产封存。好好干,县长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切莫因一些阿堵之物,葬送了大好前途!”
钱江哪里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面色郑重道:“将军宽心,下官省的轻重!”
钱固然重要,但哪有当官重要。
他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杀官造反,不就是想摆脱胥吏的身份,谋个一官半职么。
“嗯!”
聂东又转头看向其他胥吏,安抚道:“你等也莫要急躁,县长既然说了与胥吏共天下,就决计不会亏待你们。好好办差,争取谋个一官半职,封妻荫子!”
“多谢将军!”
一众衙役与弓手心潮激荡,齐齐拜谢。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3 10:24
留下二百青州军驻守县城后,聂东便率领大军匆匆离去。
目视大军离去的背影,李胜神色怪异:“稀奇,竟不要钱财!”
“你懂个甚!”
钱江呵斥一句,而后感慨道:“不为小利所动,如此方才能成大事,看来咱们这次真是赌对了!”
经他这么一提点,李胜顿时恍然道:“是这个理。”
钱江转过身,朝着一众胥吏吩咐道:“大伙手脚都放干净点,不该拿的东西,千万不要碰。否则到时就算本官想念旧情,可那些士兵的刀剑,却不会留情。”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两百身着黑漆山纹甲的青州军,正迈着整齐的步伐,朝着县城大步踏来。
一时间,众人忙不迭的点头应道。
一名书吏说道:“钱押司宽心,我等晓得了。”
李胜呵斥道:“甚么押司,该唤钱主簿了!”
书吏笑着改口道:“是是是,钱主簿!”
嘶!
这声钱主簿,直喊的钱江心头无比舒爽,浑身通透,简直如同三伏天里,灌下一大碗冰镇的卤梅汁。
钱江佯装淡定,摆手道:“莫要如此,只是暂代而已,说不得过几日,便有官员来顶替了。”
那书吏恭维道:“钱主簿莫要谦虚,方才那将军不是说了,只要干得好,自会转正。以钱主簿之才能,转正之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本官能有今日,多亏诸位共同出力。大伙好好干,待本官站稳了脚跟,定会向韩县长举荐你等。”
钱江大手一挥,朗声道:“今晚望月楼,本官做东,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去,咱们不醉不归!”
此刻他心情激荡,但到底还存了一份清明,没有被冲昏头脑。
知晓自己转正之事,还需这些胥吏们帮忙,所以干脆大出血一次,包下了望月楼。
望月楼乃是平阴县城中最大的酒楼,在北宋只要摊上酒楼二字,就没有便宜的道理。
一顿饭少说也得两三贯钱,这番包场,没个几百上千贯,哪里能打的住。
“好!”
“钱主簿仁义!”
“难怪能当主簿,做事就是大气!”
一众胥吏纷纷叫好。
钱江吩咐道:“诸位先随本官安抚城中百姓。”
一众胥吏弓手拥簇着钱江回到城中,开始安抚百姓。
杀了官,造了反,治下不会乱,依然能够正常运转。
这,便是与胥吏共天下的威力!
千万莫要小瞧这一点,治下安平,才能源源不断产生人口红利。
否则如张万仙之流,哪怕打下了寿光,顶多占一座城池而已,又有何用?
……
……
却说聂东离开平阴县后,领着六千大军,马不停蹄的赶往东阿县。
韩桢只给了他们十五日时间,所以聂东与于军商议一番后,选择了兵分两路。
于军统军六千,征讨袭庆府。
十五日,看似很紧,但实则却极为合理。
首先,东平、袭庆两府禁军先前在界首镇外,已经惨败,被俘万余人,此时根本无兵可用。
守城官员,只得招募些乡勇平民。
其次,青州军携大破西军之威,两府官员与百姓早已胆颤,士气大跌。
外加韩桢振臂一呼,与胥吏共天下,更是引得无数胥吏纷纷响应,杀官造反,打开城门,以迎王师!
多重因素叠加之下,十五日,真不算短。
傍晚时分。
大军便赶到东阿县。
见县城大门紧闭,聂东派出斥候查探。
不多时,斥候回来禀报道:“禀都统,东西两处城门皆已关闭,守城士兵约莫千余人。”
聂东下令道:“全军原地休整,一个时辰后,趁夜攻城!”
大破西军后,缴获了无数攻城器械。
配以火器,若是还攻不下一个千余人坚守的县城,那聂东可以**谢罪了。
一个时辰后,大军压境。
数十台投石车、三弓床弩,与上千柄神臂弩,蓄势待发。
聂东端坐马上,看着城楼之上人影绰绰,朗声道:“攻城!”
咚咚咚!
战鼓声缓缓响起。
数十台投石车,齐齐发动,抛出一阵巨石雨。
轰隆隆!
只一轮抛投,城楼之上的守军便死伤惨重。
这些守军俱都是衙役弓手,以及征召的乡勇,何曾遭遇过这样的场面。
不等神臂弩射击,便已经乱成一团。
见到这一幕,聂东没有丝毫意外。
青州军步卒发了疯一样,架着云梯,争先恐后的爬上城墙。
这可是先登之功啊!
虽说只是一个小县城,且无甚守军,但先登便是先登,最差也有几十贯赏钱。
眼下这种情况,简直就是白捡钱,他们如何能不积极。
不多时,两扇城门从内打开。
从攻城到结束,前后不足一盏茶的功夫。
当聂东骑着马来到县衙的时候,知县已吞金自尽,主簿则被生擒。
一番审问后才知道,原来那县长担心胥吏造反,便使了手段,将县衙中的孔目、押司和一众都头,提前关押进大牢。
没人领头人,剩余的胥吏也就成了一盘散沙,任由官员揉捏。
不过此事有利也有弊,没了那些都头,征召的乡勇与三班衙役,也就没人统御。
那知县与主簿也是个不通军事的人,因此被投石车一顿乱砸后,便一哄而散。
“杀了!”
宰了主簿后,聂东又命人将大牢里的一众胥吏放了出来,吩咐他们安抚城中百姓。
在东阿县休整一日,聂东再次挥兵南下,直指须城郡。
另一边,于军率领的右路军,同样势如破竹。
仙源、莱芜、泗水等县胥吏,纷纷杀官造反,迎王师入城。
短短七日时间,除郡城瑕县之外,袭庆府皆已落入青州军之手。
……
……
“正月初八,平阴县胥吏杀官造反,迎反贼入城!”
“同日,东阿陷落,城破,知县刘骏吞金而死!”
“正月初九,奉符知县郎承恩弃城而逃!”
“正月十一,莱芜县胥吏杀官造反,迎反贼入城!”
“正月十二……”
一份份战报,顺着驿馆,如雪花般传递到东京城中。
宋徽宗一日三惊,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了。
太快了,实在太快了!
原本在他的预想中,反贼想要拿下东平与袭庆两府,怎么也需要两三个月。
结果,这才短短几日时间,两府除郡城之外,其他县城皆落入反贼之手。
最让他心惊的,是胥吏自发杀官造反,迎反贼入城。
【我韩桢与胥吏共天下!】
当初看邸报上的讨伐檄文时,宋徽宗对这句话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胥吏乃贱籍,皆是欺上瞒下,狡诈懒惰之徒,如何能堪大用。
可如今,他终于体会到这句话的威力了。
胥吏这股力量,竟恐怖如斯。
整个赵宋胥吏何止百万,若都是如此,那这天下……
令宋徽宗绝望的是,他明知道韩桢在拉拢天下胥吏,却没有丝毫反制的手段。
他能怎么办?
提高胥吏俸禄待遇,取消吏籍?
上百万胥吏,都提高俸禄待遇,国库哪来那么多钱。
打通胥吏上升通道,让胥吏当官?
别逗了,他如果敢下这样的旨意,信不信明天就会被无数朝臣的唾沫淹死。
士大夫乃赵宋之根基,天然与胥吏对立,他不能,也不敢动士大夫的利润。
思来想去,宋徽宗发现这竟是个死局!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3 10:29
正月十五,上元节。
这一天,历城郡内张灯结彩。
在史文辉一系列举措下,很快便收拢了民心。
这让原本萧条的历城,总算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繁闹。
发钱发粮,免除苛捐杂税甚么的都是次要,最主要的原因,是商道通了。
虽只通了淄州与青州,但商业一旦开始重新运转,必然会让城中热闹起来。
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
一个活字,生动形象的阐明了商业运转,对一城乃至一国繁华景象的促成。
这段时日,韩桢一直在整编西军。
一共三万六千余西军战俘,剔除一部分老弱病残后,精简成了一支两万人的军队,与先前的西军营合并,一齐编入青州军,为第二军。
至于裁掉的老弱病残,就地安置。
方法与当初安置武卫军与镇海军如出一辙。
济南府中富商大户以及官员被屠戮一空,收归了二十余万亩的良田。
为此,韩桢特意从益都与临淄临时征调来了数百名胥吏,使得整个济南府能够重新运转。
这些个胥吏都是人精,知道机会来了,一个个卯足了劲的办差。
县长在此,且济南府百废待兴,这个时候不表现,还想等到甚么时候?
锁厅试是一个途径,可现在正值用人之际,定然会不拘一格降人才。
哪怕只是暂代,对他们而言,也是相当宝贵的经验。
军营中,四万新编青州军士兵,正在整军备战。
战俘营里,韩世忠与吴玠靠坐在背风的草垛上,一边享受着冬日暖阳,一边静静看着士兵们忙碌。
韩世忠嘴里叼着一根稻草,分析道:“这些反贼的粮草不多了,看样子是打算趁着粮草短缺之前,拿下整个京东路。”
“京东路已无兵可用,而今反贼气势大盛,最多两个月……不,一个月就能拿下山东。”
考虑到反贼手中威力几如天罚的火器,吴玠觉得一个月,已经算比较保守的了。
以往,攻城是拿士兵的命来填。
有此火器后,战争的格局将彻底改变。
将火器绑在三弓床弩的箭矢上,点燃之后,立刻锤动**。
城墙之上士兵比之野战时更加密集,一枚火器至少能收割四五十条性命。
只需几轮狂轰滥炸,便可轻松占据城墙。
“唉!”
韩世忠叹了口气,神色感慨道:“若西军之中有此火器,哪轮得到西夏人逞威,早就打到兴庆府了。可惜,如此神器却掌握在一介反贼手中,着实可惜啊!”
“西夏人就不劳你这手下败将费心了,俺自会出手!”
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
转头看去,只见刘锜不知何时,摸到了草垛旁。
“哼!”
韩世忠冷哼一声:“凭你也敢称俺为手下败将,若无火器,真刀**的拼一场,你等反贼必败无疑。”
刘锜嗤笑道:“死鸭子嘴硬!”
韩世忠蹭的一下站起身,怒目而视道:“逞口舌之利,算不得好汉,可敢与俺再战上一场?”
“伱很能打吗?”
平淡中透着威严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在数名亲卫的簇拥下,龙行虎步的踏入战俘营中。
韩桢!
吴玠瞳孔猛地一缩,韩世忠则一言不发的重新坐下。
他自问悍勇,但眼前这个人,应当不属于人的范畴。
见到这一幕,刘锜顿时乐了,笑道:“欺俺年少,算甚么英雄豪杰,有种与我家县长打一场。”
见他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韩世忠强压下心头火气。
这个真打不过!
上次借着战马之利,都不是一合之敌,若是步战,只怕会输的更惨。
踏踏踏!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下一刻,韩世忠只觉眼前光线一暗。
微微抬起头,入眼是黑光铠上的描金龙纹,再往上,韩桢的面容隐没在耀眼刺目的阳光之中。
上下打量了韩世忠一眼,韩桢缓缓开口道:“你便是韩世忠?”
“正是!”
韩世忠努力瞪大眼睛,不想堕了气势。
这时,却听一旁的刘锜催促道:“你这泼韩五,怎地这般没礼貌,见了本家二叔,还不行礼问候。”
闻言,韩世忠转过头,冷冰冰的回了一句:“俺家二叔,早些年便害病去世,如今坟头青草怕是已经快三尺高了。”
吴玠冷哼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羞辱我等。”
“倒是有些胆魄。”
韩桢居高临下的问道:“以你等的才能,在赵宋可惜了,可愿追随于我?”
韩世忠神色坚定道:“俺韩世忠虽出身卑微,但食宋之禄,当为宋臣,岂会投贼。”
“呵!”
韩桢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转身离去。
目送他离去,韩世忠与吴玠也没了晒太阳的心思,起身回到营帐之中。
营帐里,杨惟忠躺在床上,神色苦闷。
前几日,他偶感风寒,韩桢命军营给他开了药,但却没甚么大用,这段时日一直卧病在床。
韩世忠上前问候道:“都统,可好些了?”
“好些了。”
杨惟忠点点头。
韩世忠不由松了口气:“那就好。”
杨惟忠问道:“方才韩桢来了?”
“这反贼想要拉拢我等,被俺一口回绝了。”韩世忠如实答道。
闻言,杨惟忠缓缓说道:“他身边的那个刘锜……”
“那个刘锜端的可恶,迟早俺要狠狠教训他一顿。”
说起刘锜,韩世忠心中便升腾起一股怒气。
杨惟忠摆摆手,却说道:“俺之前只觉得这名字耳熟,这几日细细回想了一番,才想起来,乃是刘仲武的幼子。”
“甚么?”
韩世忠与吴玠纷纷一愣。
刘仲武,提举明道宫,泸川军节度使兼熙州知州!
镇守边军多年,且有收复河湟之功。
如此人物,乃是当之无愧的中流砥柱。
就是这样一个人物,幼子却在反贼麾下当将军,这个消息实在太过震撼,如炸雷一般,震得韩世忠二人脑子嗡嗡作响。
待回过神,吴玠讷讷地说道:“可……可刘将军位极人臣,虽比不得狄汉臣,但也算位高权重。为何要让幼子,投奔反贼?”
“难道刘将军有反心?”
韩世忠小声说出了心中疑虑。
“不会!”
杨惟忠虚弱的摇摇头,解释道:“俺虽与刘将军不甚亲厚,但也知他性情刚烈,乃忠义之士,非是司马懿之流。况且,刘将军近两年身染重病,一直卧榻在床,只怕没多少日子了。”
“那是为何?”
这下子,吴玠更加疑惑了。
杨惟忠也想不明白:“其中细节,我也不清楚。”
韩世忠皱眉道:“刘锜投了贼,就不怕官家怪罪,祸及家人吗?”
杨惟忠意味深长道:“若是败了,自然会祸及家人。但现在胜了,反而无事。”
两人并非莽夫,略一思索,就领悟了杨惟忠话中的意思。
是的,眼下这个局面,官家非但不会动刘仲武,还不得还会派御医前往熙州,为其医治。
……
就在三人交谈时,军营中士兵已经整军完毕。
白虎堂内,韩桢吩咐道:“刘锜!”
“末将在!”
刘锜抱拳应道。
韩桢沉声道:“现命你为第二军都统,率两千骑兵,两万步卒南下。你只有十日的粮草,一万枚火器,我不管你怎么打,一个月后,我需要看到应天府城楼之上,插上我青州军的旗帜!”
应天府,乃是京东西路的最南方。
也就是说,这道军令,是让他在一个月内攻占京东西路!
刘锜心潮激荡,抱拳应道:“末将领命,定当全力而为,不负县长所托!”
“魏大!”
“末将在!”
“现命你统兵五千,坐镇历城!”
“末将领命!”
迅速制定好战略计划后,刘锜便率领大军,浩浩荡荡的出了军营,直奔平阴县而去。
眼下天气转暖,大清河冰层消融。
到达平阴县后,便可乘船一路进入梁山泊,到达济州境内。
在刘锜走后没多久,韩桢则亲率两千五百骑兵,以及三万步卒往东,征讨沂、密、潍、登、莱以及淮阳军六洲。
……
东平府,须城郡。
今日乃是中元节,本该是举家欢庆的日子,但郡城之中却一片愁云惨淡。
街道冷清,偶有行人,也是行色匆匆。
城墙之上,人影绰绰,数千守城士兵,手握兵刃盾牌,神色紧张。
这些士兵,俱都是紧急征召的乡勇。
就在三日前,反贼攻下中都县后,挥兵直指须城。
东平知府王昶翔得知后,与一众官员吓得连夜弃城而逃。
好在城中还有张叔夜,得知消息后,临危受命,接手了须城。
先是坚壁清野,随后又紧急征召了一批乡勇,加上府衙的弓手,勉强凑齐了五千人,交由麾下邢万里统御操练。
此时,张叔夜正在巡视城防。
检查一番巨石滚木数量后,他看着远方的青山,面露忧愁。
谁能想得到,短短两三年时间,整个大宋的形势便急转直下,风雨飘摇。
这一切,似乎都是从方腊造反开始。
“相公!”
邢万里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张叔夜收回思绪,问道:“何事?”
“府衙中那些胥吏,真的不用管吗?”邢万里语气担忧道。
要知道,这段时间胥吏杀官造反,迎反贼入城的事情,已经不是一起两起了。
自韩桢振臂一呼,喊出那句与胥吏共天下后,整个山东之地的胥吏人心躁动。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张叔夜摇头道:“若过分逼迫,反而会适得其反,让那些个胥吏心生怨恨。”
邢万里皱眉道:“可放任胥吏自由,若对我等不利,怎么办?”
“……”
张叔夜苦笑一声,无言以对。
与胥吏共天下!
这一刀太狠了,直接捅中了大宋的要害。
且,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哪怕明明清楚,却无解!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3 10:32
忽地,远方出现一道黑色的人潮。
“来了!”
张叔夜神色一凛。
邢万里正色道:“城楼危险,请相公先行回府衙,坐镇城中。”
“好,这里便交予你了!”
张叔夜并不矫情,他留在城楼之上,非但帮不上甚么忙,反而会让邢万里分心。
不如坐镇府衙,调度应急。
待送走张叔夜后,邢万里高吼一声:“备战!”
在他看来,反贼想打下须城并不容易。
别看守城乡勇只有五千人,可城中还有十几万百姓。
而且,朝廷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反贼攻城掠地。
只需撑到朝廷大军前来,须城危机便可解除。
半个时辰后,聂东率领青州军来到城池外八百步外。
聂东端坐马上,遥遥看着城楼方向,吩咐道:“稍微休整,一刻钟后,攻城!”
士兵们抓紧时间歇息,随军匠人则指挥民夫,开始组装攻城器械。
不多时,十五架投石车,以及十架三弓床弩,便组装完毕。
一刻钟后,聂东下令道:“攻城!”
“咚咚咚!”
战鼓声响起。
沉重的鼓点,如同兴奋剂一般,让青州军的将士们陷入亢奋状态。
一排排身着步人甲的士兵,手举大盾,顶在前方,朝着城墙稳步推进。
在盾兵的后方,民夫们推动着投石车,以及三弓床弩,紧随其后。
投石车的抛射距离太短,一百步内才能造成有效杀伤。
所以,必须要盾兵保护。
否则很容易被守城一方,用强弩和三弓床弩压制。
“嘿呦嘿呦~”
民夫们喊着号子,搬起一块百斤的大石头,放在投石车的抛网之中。
邢万里见了,赶忙下令道:“对准投石车放箭!”
唰!
一阵箭雨袭来。
盾兵们纷纷高举大盾,挡在前方。
噗嗤!
大半的箭雨,都被大盾挡下,不过还是有少数几个倒霉蛋民夫,不幸中箭。
“放!”
一名队正挥舞手中的小旗。
砰砰砰!
士兵们见了,纷纷举起手中木锤,砸在**之上。
十五颗巨石裹挟着劲风,朝着城墙砸去。
一轮巨石,只有数块击中城楼。剩余的,俱都砸在城墙之上,发出阵阵巨响。
“啊啊啊!!!”
一时间,血肉飞舞,惨叫与哀嚎声此起彼伏。
匠人赶忙指挥民夫,调整投石车的弹道。
“顶住,顶住!莫要怕,他们没有多少石块!”
邢万里扯着嗓子鼓舞士气。
话音刚落,一根根粗壮如**的箭矢射来。
三弓床弩!
邢万里赶忙蹲下身子,将身体掩在城墙后方。
这玩意儿太狠了,大盾重甲都挡不住。
趁着对方三弓床弩和投石车填弹之际,邢万里立刻起身,快步来到一架三弓床弩旁,调整角度后,夺过士兵手中的木锤,狠狠砸下。
呜!
**般的箭矢,荡起一抹骇人的破空声,激射而出。
噗嗤!
粗壮的箭矢,瞬间洞穿大盾,将后方身着重甲的士兵钉死在地上。
“好!”
“杀得好!”
“邢将军威武!”
这一幕,顿时引得一众守城士兵欢呼叫好。
邢万里将木锤交还给士兵,吩咐道:“快,继续上弦,压制对方投石车。”
呜呜呜!
城楼之上,数架三弓床弩接连射击。
每一次射击,都带走一名士兵或民夫的性命。
配合强弩,竟成功压制住了投石车阵营。
聂东端坐马上,面色波澜不惊。
而斜后方的十架三弓床弩,在经过几次射击后,已经成功调整好了弹道。
见状,聂东下令道:“命令先登营,准备攻城!”
“是!”
传令军立刻将军令传下。
……
此时,城楼之上。
邢万里眉头紧皱,眼中满是疑惑。
反贼竟只有六七千人?
民夫倒是有万余,可即便算上,也不足两万人。
这么点人,打个小县城没问题,可想打下城高池厚,拥有十几万人口的须城郡,就有些异想天开了。
邢万里觉得,这应该是先贼的先锋部队,后方还有增援。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三弓床弩的方阵中,反贼正在将一个个黑色陶罐,绑在粗壮的箭矢上。
这是何意?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念及此处,邢万里大声提醒道:“注意隐蔽,小心反贼的床弩!”
下一刻,只见反贼掏出火折子,似乎在点燃陶罐。
难道陶罐里装的是猛火油?
对方想用火攻?
嗖!
一杆箭矢激射而出,直奔城楼而来。
邢万里立刻蹲下身子,紧贴城墙。
咚!
粗壮的箭矢从他头顶飞过,重重钉在城楼的墙壁之上。
嗤嗤嗤!
一阵阵引线燃烧声,伴随着烟雾,从箭矢上挂着的数个陶罐上冒出。
邢万里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正要开口提醒,数个陶罐猛然爆开。
轰轰轰!!!
炸雷般的巨响,在耳边响起。
邢万里闷哼一声,左肩像是被铜锤狠狠砸中,紧接着一股钻心的剧痛,从左肩传来。
爆炸产生的黑烟,弥漫在城墙之上,呛的邢万里一阵咳嗽。
他用力摇了摇脑袋,眼中的茫然消散了一些。
低头看去,只见肩甲已经破开了一个洞,殷红的鲜血顺着破洞,不断流淌而出。
转过头,入眼是满地的尸体。
“啊!俺受伤了!”
“救救俺,俺不想死!”
伤病躺在地上,痛苦的扭动着身躯,惨叫与哀嚎,不断在城楼上回荡。
还不等邢万里回过神,又是几根床弩的箭矢射来。
与方才一样,这些箭矢上,都挂着模样怪异的陶罐。
“快趴下……”
轰轰轰!
一连串爆炸声响起,硝烟彻底遮挡邢万里的视野。
他只能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以及士兵倒下的闷响。
“跑啊!”
“反贼会妖法,快跑啊!”
“仙公饶命,仙公饶命,俺再也不敢了。”
一轮火器轰炸,城楼之上的数千乡勇彻底崩溃。
邢万里双目赤红,扯着嗓子大吼:“不要跑,不要跑啊!”
然而,那些个乡勇已经被火器吓破了胆,扔掉兵刃,争先恐后的逃跑。
“杀啊!!!”
与此同时,下方的先登营开始攻城。
一架云梯被搭在城墙之上,士兵们争先恐后的爬上云梯,一手举盾顶在头顶上方,另一手抓住云梯稳固身形,完全靠双腿发力。
“须城郡完了!”
邢万里满脸不甘,略微犹豫了片刻,他挣扎的爬起身,顾不得包扎伤口,闷头朝着城楼下奔去。
须城郡守不住了,为今之计,是保护相公出城。
……
虽然整个城楼被爆炸产生的黑烟笼罩,看不清情况,但聂东笃定,守军必溃。
这火器当真是好用,换作以往,想要拿下须城,至少要十万大军,并且就算拿下,也得需要一两万士兵的命去填。
念及此处,聂东不由喃喃自语道:“时代变了,往后的战争,也变了!”
如今,火器才刚刚投入使用,许多功效没有被开发出来。
等再过几年,随着火器的研发以及用法彻底被开发出来,战争格局,将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多时,两扇城门从内打开。
见到这一幕,饶是聂东眼中都不由闪过一丝笑意。
只用了十日便拿下东平府,比预期的十五日,足足少了五日。
……
“城破了!”
“反贼入城啦,快跑啊!”
随着西城门被攻破,整个须城乱成一团。
有人拖家带口,想从其他三处城门逃跑,还有人躲在家中,瑟瑟发抖。
更有一些泼皮与乞丐,趁火打劫,奸淫辱掠。
噗嗤!
寒光闪过,一颗硕大的人头飞起。
一刀斩下一名当街抢劫的泼皮人头,邢万里脚步不停,朝着内城狂奔而去。
待进了内城,只见一道浓烟升腾而起。
“不好!”
邢万里面色一变,大叫一声。
只因那浓烟的方向,正是府衙!
“杀狗官,迎王师!”
“杀啊!”
随着渐渐接近府衙,一阵阵喊杀声传入耳中。
邢万里心里咯噔一下,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胥吏们造反了!
撞开一个个四散奔逃的百姓,邢万里转过一个街角,只见三班衙役,足有上百人,正在围攻府衙。
府衙中浓烟四起,喊杀声震天。
邢万里又惊又怒,提刀冲入人群,左劈右砍。
一时间,衙役们大乱,竟真被他冲入府衙之中。
此刻,张叔夜端坐于大堂之上,十几名亲卫堵在门前,与衙役们殊死拼杀。
眼见久攻不下,孔目指挥弓手,搬运柴火,准备一把火点了大堂,想将张叔夜等人烧死。
“相公稍待,邢万里来也!”
邢万里大吼一声,挥刀砍死数名衙役,冲入大堂之中。
一进大堂,他便神色焦急道:“相公,西城被反贼攻破,须城郡守不住了,快且走罢!”
张叔夜没有怪罪他,为何这么快便被反贼攻入城,而是苦笑道:“济南府丢了,如今东平府也丢了,我张叔夜还有何颜面去见官家。唯有一死,方能对得起浩荡皇恩。”
闻言,邢万里顿时急了,赶忙劝道:“相公常说大宋正值风雨飘摇之际,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保重性命,为陛下分忧解难,为天下百姓求生计啊!”
张叔夜神色变幻,最后起身道:“走!”
邢万里大喜,吩咐亲卫将张叔夜护在阵中,自己则提刀冲杀出去。
他们人数虽少,可邢万里彪悍勇猛,一时间竟震住了那些衙役,成功突围杀出了府衙。
出了府衙后,他们便直奔东城门,混在逃难的百姓人群之中出了城。
闷头跑了五里地,见没有追兵,他们这才停下脚步。
张叔夜年纪大了,又是文官,哪里禁得住这般折腾,此刻跌坐在地上,胸口如风箱一般,起伏不定。
邢万里关心道:“相公,可要紧?”
“不打紧!”
张叔夜面色惨白的摆摆手。
闻言,邢万里这才放下心来,开始处理自己左肩的伤势。
解开胸甲和衣裳,只见左肩处出现了一个血洞,皮肉翻卷,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
邢万里抽出腰间匕首,口中咬着衣裳,将扎在血肉里的铁蒺藜挖了出来。
简单包扎一番后,邢万里问道:“相公,咱们现在去哪?”
“去东京城!”
张叔夜语气坚定的答道。
山东不能待了,如今的去处,唯有东京城。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3 10:37
正月二十一。
韩桢亲率大军,沿泰山山脚,经淄州入沂州,兵临新泰县。
新泰知县卢镇率领一众胥吏与县中士绅员外,出城三里,迎接大军。
韩桢端坐马上,看着身着一袭大绿官袍的卢镇,居高临下的问道:“你便是知县卢镇?”
“微臣拜见韩县长!”
卢镇掸了掸官袍,躬身一礼。
微臣?
听到这个自称,老九等一众亲卫面色怪异,却又隐隐觉得兴奋。
县长若是称帝,他们这些亲卫,身份地位那可就真是水涨船高了,说不得还能混个爵位,封妻荫子,惠及后人。
韩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玩味道:“你乃宋臣,食宋之禄,当忠王事。何故于此?”
卢镇面色不变,朗声道:“赵宋无道,皇帝昏庸,亲小人,而远贤臣,任由奸佞把持朝政,以至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微臣虽食宋禄,却不忍天下百姓受苦。”
“而今县长趁势而起,以有道伐无道,推行轻徭薄赋之策,体恤百姓之疾苦。我卢镇敬佩万分,心向往之。”
这番话,端的是慷慨激昂,掷地有声,直抒胸臆。
任谁听了,都得翘起大拇指。
赞一句:好一个一心为民的贤臣!
人家都开始飙演技了,那韩桢也只好配合着他,演完这出贤臣遇明主的好戏。
只见韩桢翻身下马,握住卢镇的双手将他扶起,面露感动之色:“若天下都是卢知县这般明事理,办实事的好官儿,我韩桢又何必大动刀戈呢。”
卢镇是忠是奸,他懒得猜,也不想猜。
彼奸我贤。
就算是个奸佞,到了他韩桢手上,也得老老实实当个清正廉洁的好官儿!
赵霆、刘宓之流他都能给掰正了,还怕多一个卢镇么?
此人乃是他正式掀起反旗后,第一个主动投诚的赵宋官员,意义重大。
有了这个榜样在,接下来夺取其他州县,会更加轻松。
卢镇语气激动道:“承蒙县长不弃,微臣感激不尽。”
韩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新泰县还需卢知县多多费心啊。”
能当官的都是人精,卢镇哪里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心头大喜,再度躬身道:“请县长宽心,微臣定当不负所托。”
韩桢微微一笑,目光投向后方众人,明知故问道:“怎地不见县中主簿?”
闻言,卢镇立刻义愤填膺道:“主簿李汶冥顽不灵,妄图煽动百姓以抗王师,昨日已被微臣拿下大狱,等候县长发落。”
瞧瞧。
这为人处世,拿下大狱,特意等候韩桢来处置。
态度到位!
“既然冥顽不灵,那便杀了罢。”
韩桢挥挥手,语气淡然的吩咐道。
话中透出的森森寒意,让卢镇以及一众士绅员外齐齐心惊。
“微臣领命。”
卢镇赶忙应道。
韩桢看向后方胥吏,说道:“新泰人口数万,卢知县一人怕是忙不过来,可从胥吏中挑选一能力出众者,暂代主簿一职。”
话音刚落,那些个胥吏顿时双眼一亮。
韩县长果然言出必行,说与胥吏共天下,便共天下,不掺一丝水分。
“微臣领命。”
卢镇应下后,面脸堆笑道:“县中士绅员外们对县长敬仰已久,设下酒宴,还请县长屈尊赏脸。”
“诸位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如今战事紧急,耽误不得,这酒便留待下回。”
韩桢婉拒一句,旋即吩咐道:“卢知县且回罢,好生安抚百姓。”
卢镇高声道:“下官告退。”
说罢,领着众人回到县中。
目送卢镇等人离去,韩桢翻身上马,大手一挥:“全军出发!”
不多时,大军再次出发,直指沂水县。
短短八日,沂州陷落。
随后,韩桢命黄凯率两千骑兵,三千步卒,南下夺取淮阳军(宿迁)后,他则率领大军继续东进密州。
得知韩桢亲率大军压境,密州诸县胥吏纷纷杀官造反,迎青州军入城。
诸城郡城破之日,知州以死殉节,通判赵峙率一众官员投诚。
……
……
宣和六年春,正月朔旦。
山东韩桢者,举兵伐宋。所过之处,胥吏无不欢呼雀跃,杀官开城。
至月晦,克山东诸州,帝惧之。
又有荆湖钟相、杨幺者,于洞庭湖起事,挟众十万余。
——《大宋宣和遗事》
“正月二十五,沂州陷落。同日,濮州陷落,团练使战死。”
“正月二十八,武宁军惨败,徐州节度使被俘。”
“正月二十九,徐州陷落,密州陷落。”
“……”
听着梁师成念出的战报,宋徽宗的心也在一点点下沉。
只一个月,京东两路十九州,八十一县,十之**皆已落入反贼手中,余下的几州之地,显然也撑不了多久。
要知道,当初方腊最巅峰时,聚众五十万大军,也只占据了八州二十五县,半个江南路而已。
即便如此,便已让天下震动。
眼下的青州贼,已攻下京东两路,且越战越猛,威势不减,大有席卷天下之气魄!
而种师道率领的三万西军,还在半途。
哪怕宋徽宗已经下了数道旨意催促,但大军出行,再快能快到哪去。
在原本的计划中,童贯在招募齐新兵之后,操练数月,便该北上镇守大名府。
但青州贼的攻势太过迅猛,一路势如破竹。
童贯这边新兵还没招齐,整个山东都快落入反贼手中。
眼见计划被彻底打乱,宋徽宗也顾不得许多,紧急从河北征调五万禁军,驻守大名府。同时,遣童贯率领新招的三万新兵,以及收拢的一万余西军逃兵,镇守应天府与兴仁府。
山东其他州沦陷便沦陷了,但这两府却一定不能丢。
因为应天府和兴仁府,一上一下紧挨着开封府,尤其是兴仁府,距离东京城只有不到百里,且无任何天险可守。
一旦被反贼占领,宋徽宗恐怕会立刻南逃。
事实上,此刻的宋徽宗,已经有了南逃的想法,只不过被朝中群臣劝住。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
山东之乱还没平定,荆湖又有反贼作乱,短短数日便聚众十万余,盘踞洞庭湖,占领周边八县之地。
勤政殿内。
“传朕旨意,命刘延庆为荆湖两路总管,操练禁军,平定叛乱!”
“是!”
梁师成躬身应道,而后匆匆去拟旨。
宋徽宗叹了口气,只觉头疼欲裂,脑中传来一阵晕厥感。
身后宫女见了,赶忙上前,伸手柔荑,轻轻捏揉宋徽宗的太阳穴。
片刻后,宋徽宗感觉舒服一些了,脑中晕厥也渐渐消退。
这段时日,简直是一日三惊,夜间稍有风吹草动,便会从睡梦中惊醒。
“启禀陛下,洵德帝姬求见。”
就在这时,门外值差的中贵人禀报道。
“宣!”
宋徽宗有气无力的说道。
不多时,一道俏丽高挑的身影,迈步走进殿内。
“女儿见过爹爹。”
赵富金行了个万福礼,柔柔地唤了一声。
父皇乃是官方用语,就像朕一般。
私下里,宋徽宗时常自称我,甚至气急了,还会飙出俺。
同样,帝姬皇子们,除非有朝臣在场,平日里都是如平民百姓一般,唤爹爹或阿爹。
见到女儿,宋徽宗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耐着性子问道:“洵德怎地来了?”
宋徽宗女儿不少,若要细数,足有三十四个,但最为喜爱的,唯有两人。
一个是茂德帝姬,赵福金。
另一个,便是眼前的洵德帝姬,赵富金。
一个福金,一个富金,只看名字,便晓得宋徽宗有多偏爱。
两位帝姬都是明达皇后刘氏所出,两人的相貌品性,也遗传了母亲,生的是花容月貌,温良贤淑。
赵福金年长一些,重和元年被许给了蔡京的第五子,宣和殿待制蔡鞗。
富金去岁才及笄,年芳十六。
按照理制,帝姬碧玉之年,该为其寻驸马。
但宋徽宗不舍得,打算让赵富金再多陪自己两年,每每看到这个女儿,他都不由想起逝去的明达皇后刘氏。
赵富金从身后婢女手中接过食盒,柔声道:“爹爹这段时日茶饭不思,恐积忧成疾,女儿便寻宫中御医寻了方子,亲手做了一道药膳,为爹爹进补身子。”
宋徽宗心下感动,欣慰道:“洵德有心了,不枉阿爹疼爱你。”
赵富金莞尔一笑,精致的面容柔和恬静,眉宇间散发着一股雍容贵气。
“此药膳有清心安神之效,爹爹趁热吃,若是凉了,功效与味道就大打折扣了。”
她打开食盒,将一碗百合鸡子黄汤取出,恭敬的呈在案几之上。
“好!”
宋徽宗端起碗,舀了一勺送入口中,不由赞道:“洵德手艺愈发好了,也不知会便宜哪家小子。”
“爹爹呀。”
一抹羞意爬上赵富金白皙如玉的脸颊。
许是见到女儿,也许是喝了药膳,宋徽宗心情好了一些,打趣道:“有甚好羞的,伱也大了,终归是要嫁人的。”
赵富金柔声道:“洵德还想多陪伴爹爹几年哩。”
宋徽宗感慨道:“爹爹其实也舍不得你,茂德嫁得早,你若是再嫁人了,爹爹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启禀陛下,李相求见!”
中贵人的声音响起。
闻言,赵富金提起食盒,叮嘱道:“爹爹操劳国事,也要注意身子,女儿先行告退。”
“为父省的!”
宋徽宗微微颌首,同时吩咐道:“宣!”
赵富金提着食盒,领着婢女刚出勤政殿,迎面便撞上李邦彦。
“见过李相。”
赵富金屈膝行礼。
李邦彦不敢托大,拱手回礼:“见过洵德帝姬。”
自打茂德帝姬出嫁后,宋徽宗最宠爱的便是洵德帝姬了,此事满朝文武,乃至于京师百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纵是李邦彦,也不敢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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