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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不过?就招安和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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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3 10:42
标题:
打不过?就招安和亲嘛
目视李邦彦进入勤政殿,赵富金微微叹了口气。
这段时日,山东的事儿已经传开了。
反贼韩桢大破西军,纵兵打到了开封府,率领骑兵,绕着东京城耀武扬威的转了一圈。
甚至,还在陈桥驿的界碑上,提了一幅字。
如今一路攻城掠地,势如破竹。
宫中传言,那韩桢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相貌凶恶,一张大口满嘴利齿,最喜生吃女子,尤其是漂亮的女子。
手持一柄百斤重的巨斧,有生撕虎豹之巨力。
赵富金虽久居深宫,但却不傻。
传言就是传言,不可尽信,哪有人能拿得动百斤重的巨斧作战。
宫中的带御器械已是武人巅峰了,可他们使的铜锤,也不过七八斤而已。
她一个女子,除了能为爹爹做一份药膳,又能有甚么用呢。
……
见到李邦彦,宋徽宗只觉额头两侧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提心吊胆的问道:“莫不是山东又有变故?”
“并非战报。”
李邦彦答道。
“呼!”
听闻不是战报,宋徽宗不由松了口气,他现在已经有些杯弓蛇影了。
李邦彦禀报道:“陛下,兴仁府传来消息,言韩桢麾下大将刘锜,乃是泸川军节度使刘仲武的幼子。”
“甚么?”
宋徽宗一愣,旋即大怒道:“好啊,反贼麾下大将,竟是我朝重臣之子,当真是好啊。他刘仲武是想行司马懿之旧事么?”
司马懿?
李邦彦面色古怪,提醒道:“呃……陛下,刘仲武这两年一直卧病在床。陛下忘了去岁春日之时,还曾派遣御医去边军探望了么?”
“蛤?”
暴怒中的宋徽宗,面色一滞。
仔细回想一番,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御医回来后,还说刘仲武年岁已高,积郁成疾,新病引久伤,只怕很难熬过这个冬天。
一个行将就木之人,自然不可能行司马懿旧事。
待回过神,宋徽宗皱眉道:“爱卿的意思是,刘仲武并不知晓?”
李邦彦轻笑道:“陛下,不管知不知晓,对我大宋都是好事一件。”
“嗯?”
宋徽宗只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李邦彦的意思,吩咐道:“传朕旨意,从宫中拨些御药,再派御医去一趟熙州,为刘仲武好生医治。”
“是!”
中贵人躬身应道,正要转身去传旨,却又被宋徽宗叫住。
“等等!”
宋徽宗思索道:“朕似乎记得,刘仲武的长子,在宫中任职罢?”
中贵人答道:“回禀陛下,确实如此,刘将军长子刘锡,任閤门祗候。”
閤门祗候,从八品的武官,掌皇帝朝会、宴享时赞相礼仪。
俗称,仪仗队。
这个职位,从熙宁四年开始,便一直都是由武臣子弟担任。
一则是为这些将门子弟寻个差事,以示皇恩。
二则,也能让他们学习学习宫中礼仪。
闻言,宋徽宗吩咐道:“刘仲武镇守边军多年,劳苦功高,升刘锡为东閤门副使,武德大夫。”
“陛下英明!”
李邦彦小小的拍了句马屁。
宋徽宗叹息道:“亡羊补牢罢了,希望能有些作用。青州贼攻势迅猛,朕寝食难安啊!”
“陛下,臣倒是有个主意。”李邦彦开口道。
“哦?”
宋徽宗眉头一挑,忙问道:“爱卿有何计策?”
“议和招安!”
李邦彦答道。
宋徽宗苦笑一声:“如今那反贼得势,大有席卷天下之意,只怕就算朕想议和,贼人也不会同意。”
议和,不是没有朝臣提议过。
只是反贼气势凶猛,攻城拔寨如探囊取物,怎么会议和。
和谈,那是建立在双方军力对等的情况之下。
就比如檀渊之盟,当时河北禁军尚未糜烂,又有静塞铁骑在手,大宋完全有一战之力。加之辽国统帅萧挞凛被射杀,辽军士气大跌,继续打下去,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如此,辽国才选择派人来和谈。
可眼下,议和都是奢望,更别提招安了。
李邦彦却轻笑道:“陛下莫要妄自菲薄,此前臣被俘之时,那反贼话里话外,似乎都只想取山东之地,还让陛下准备好钱财赎人,摆明了早有和谈之意啊。”
嘶!
经李邦彦这么一提醒,宋徽宗立刻回过味来。
之前他光顾着发怒了,现在这么一琢磨,似乎确实如此。
否则的话,那韩桢为何抓了李邦彦,又完好无损的将其给放了回来呢?
若真是单纯为了带句话,随便派个战俘不行?
“爱卿此言有理!”
宋徽宗双眼放光,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况且,如今又有了刘仲武这层关系,他韩桢不看僧面看佛面,定然会应下。”
李邦彦顿了顿,继续说道:“只要让反贼放下刀枪,拖上一阵子,待种师道率领西军一至,京师危机可解矣。如此,陛下也可腾出手脚,剿灭荆湖反贼。”
宋徽宗大喜过望,脱口道:“李卿真乃朕之子房!”
之前,李邦彦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个开心果。
今天这席话,却是让宋徽宗刮目相看。
李邦彦躬身一礼,语气真挚道:“为陛下分忧,乃是微臣分内之事。臣出身卑微,声名狼藉,承蒙陛下厚爱,赐予高官厚爵,臣无以为报,如今时局动荡,陛下寝食难安,臣自然要为陛下排忧解难!”
自打上次借着传话的机会,坑了王黼一次后。
官家果然对王黼疏远了许多,虽未贬官处置,但任谁都看的出来,王黼已失了恩宠。
李邦彦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花重金聘请众多闲赋在京,等候实缺的进士,群策群力,这才想出了这条计策。
果然,这番话把宋徽宗感动坏了,只觉自己没看错人。
“爱卿忠心可嘉!”
赞赏了一句后,宋徽宗迫不及待的问道:“只是这和谈招安,是个甚么章程,爱卿可有对策?”
李邦彦早有腹稿,答道:“如韩桢这般反贼,手握重兵,山东之地几乎尽入其手,普通招安之法,怕是用不上了。”
“爱卿言之有理。”
宋徽宗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招安,能给什么官职?
顶天了也就是封王。
说句难听点的,人家现在都有称帝的资本了,还能看得上你赵宋封的一个王爷?
逗呢?
李邦彦说的口干舌燥,上前端起案几的茶杯,一饮而尽。
宋徽宗也不恼,主要是这厮干的混账事太多了,他早就习以为常。
当着后宫嫔妃与帝姬的面,宽衣解带都干得出来,喝杯茶怎么了。
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茶水,李邦彦继续说道:“此次和谈,重点有二。一则是罢兵止戈,二则是不得称帝!”
罢兵止戈,是重中之重。
不得称帝,也同样重要,一旦韩桢称帝,那赵宋的脸面可就彻底丢光了,威严尽失。
当初方腊造反之初,宋徽宗其实没那么在意。
直到方腊称帝之后,才彻底愤怒,直接征调十万西军平叛,以雷霆手段,迅速将其镇压。
因为,这个先河不能开,一旦开了,只怕又会重演五代十国的旧事。
“不错!”
宋徽宗附和一句,而后话音一转:“可我大宋,又该付出甚么代价?”
李邦彦答道:“不外乎赔些钱粮罢了。”
赔款这种事,赵宋可太熟了。
而且,不管是赵佶还是朝堂之上的群臣,都认为赔款止戈,是稳赚不赔。
因为以青州贼展现出的战力,一旦继续打下去,短时间内是分不出胜负的。
如果拖上个三五年,损耗的军费,以及折损的士兵,都远超赔款数倍,甚至是数十倍。
当初正是出于这个考量,当年宋真宗才签下了檀渊之盟。
从成本上来说,确实没问题。
宋徽宗担忧道:“就怕那韩桢狮子大开口啊!”
李邦彦答道:“臣打听到,那韩桢年岁不足二十,尚未婚配。若陛下能赐婚一位帝姬,既能彰显诚意,又能结为亲家。届时,他韩桢成了陛下的女婿,再怎么闹,那都是陛下的家事了。”
“着哇!”
宋徽宗一拍大腿,面露惊喜。
一旦赐婚成功,那韩桢就是他女婿了,一句家事便可解释。
哪怕山东之地已经改姓韩了,但却保住了赵宋的脸面。
是的,面子很重要。
一如檀渊之盟,为了保住面子,让辽圣宗称宋真宗为兄,岁币从五万两白银,十万匹绢,足足翻了一倍。
李邦彦添柴加火道:“山东之地,给他又何妨,就当养了一支雄兵,往后未必不能为陛下所用。说不得,还可替陛下开疆拓土!”
“唔!”
宋徽宗越听越喜,脑中已经开始幻想韩桢替自己卖命的场景。
片刻之后,他问道:“该选哪一位帝姬,爱卿可有推荐?”
闻言,李邦彦脑中不由回想起方才在大殿之外,遇见的洵德帝姬,于是提议道:“臣觉得洵德帝姬正合适。”
“洵德啊!”
宋徽宗面露难色。
对于这个女儿,他是真心疼爱,根本舍不得。
犹豫了片刻,宋徽宗为难道:“爱卿可否换一个?”
见状,李邦彦解释道:“陛下疼爱洵德帝姬,天下皆知。正是如此,才能彰显诚意。并且,洵德帝姬温良贤淑,容貌品性皆是上上之选,那韩桢定然喜爱,对陛下也会更加敬重。若是换一个刁蛮些的,引得韩桢不快,反而得不偿失。”
“罢了罢了,为了我大宋江山,只能委屈洵德了。”
宋徽宗叹息一声,忍痛应下。
李邦彦心下得意,今日这番奏对,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只怕会更重。
哼!
王黼这狗贼,也敢跟爷爷斗,真是找死!
就在这时,却听宋徽宗吩咐道:“和谈之事,便全权交由爱卿操办。爱卿准备一番,尽快北上山东。”
“蛤?”
李邦彦傻眼了。
没想到绕来绕去,竟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北上山东?
只是想一想,李邦彦就觉得腿肚子一阵发颤。
李邦彦打了个哆嗦,赶忙婉拒道:“这……陛下,臣性子轻佻,和谈之事重大,臣怕坏了陛下的大事。”
“爱卿不必谦虚。”
宋徽宗摆摆手,正色道:“和谈之策,乃是爱卿拟定,胸有腹稿。况且,说起来爱卿与韩桢也有过交际,凭此两点,主持和谈之事,非你莫属!”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邦彦哪还有退路。
只见强行他挤出一抹笑容,躬身道:“臣领命!”
作者:
高老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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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3 10:46
作为刘仲武的长子,刘锡今年三十有二。
在京城的日子,刘锡过得还算潇洒。
高俅念及旧情,在他刚入京时,便赠予了一套内城的宅子,免费供其居住,时不时还会资助些钱财。
閤门司很清闲,一个月上不了几次差。
整日里,与京城的勋贵将门子弟架鹰遛狗,饮酒作乐。
这一日,刘锡正在与曹雄等人在樊楼吃酒耍子。
见曹雄闷闷不乐,兴致不高,刘锡不由疑惑道:“哥哥为何苦闷?”
要知道,以往不管甚么活动,曹雄都是氛围担当。
有他在,就不怕冷场。
可今日却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唉!”
曹雄长叹一声,把玩着手中的碧玉杯,缓缓摇头道:“往后这等奢靡之事,不必唤俺了。”
闻言,一旁的李鹏撇嘴道:“哥哥这是哪里的话,一顿酒才能花几个钱。”
曹雄唉声叹息道:“你们不懂,哥哥如今得勤俭持家咯。”
上次为了保住小命,他可是下了血本。
毕竟,李邦彦岂是好糊弄的,身居高位,这些年不知捞了多少钱,寻常钱财,他哪会放在眼里。
“这是为何?”
刘锡觉得稀奇,正准备刨根问底追个缘由,却见管家推门而出。
“你怎地来了?”
老管家喜笑颜开道:“阿郎,宫中来了旨意,要为你升官哩。”
“刘兄恭喜恭喜。”
“喜事啊,今儿个刘兄必须摆一桌。”
一众勋贵闻言,纷纷贺喜。
刘锡也是惊喜万分,起身拱手道:“诸位兄弟稍待,俺且去接旨,今晚俺做东,不醉不归!”
在一阵叫好声中,刘锡与老管家一道出了樊楼,坐上马车回到家中。
此时,宣旨的中贵人正端坐于大厅吃茶。
见到刘锡回来,中贵人放下茶盏,起身道:“刘祗候,接旨罢。”
“臣刘锡,接旨!”
刘锡整理了一番衣衫,躬身一拜。
中贵人手握圣旨,宣读道:“朕膺昊天之眷命……閤门祗候刘锡者,勤勉笃行,升东閤门副使,武德大夫。”
“臣谢恩!”
刘锡面色茫然的接过圣旨。
一般像他们这种将门子弟,升官的原由只有一个,自家老子又立功了。
皇帝除了封赏武将本人,还会连带着子女一起封赏,以示皇恩。
封妻荫子,不外如是。
可刘锡心里清楚,他老子这两年一直卧病在床,哪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至于他自己,那就别更谈了,整日寻欢作乐。
所以,这官儿升的着实有些莫名其妙。
从管家手中接过一袋铜钱,塞进中贵人的衣袖中,刘锡笑道:“有劳中贵人了。”
掂了掂钱袋子的分量,中贵人心情大好,面上却叹息道:“唉,咱家就是天生的劳碌命。”
稀里糊涂的送走了中贵人,刘锡看着手中的圣旨,啧啧称奇:“这官儿升的倒是稀奇。”
老管家笑道:“阿郎何需想恁多,升官总是喜事。”
“这倒是。”
刘锡点点头,将圣旨交给管家,吩咐道:“供起来。”
“是。”
老管家接过圣旨,恭敬地供放在大堂案几之上。
刘锡取了钱财,正准备前往樊楼与一帮兄弟庆贺,却听前院门外再度传来一声唱喏。
“圣旨到!”
啊?
刘锡一愣,与老管家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今个儿这是怎么了?
快步赶往前院,迎面便撞上另一波宣旨的中贵人。
“武德大夫刘锡接旨。”
“门下,天下之本……”
听到圣旨开头的门下二字,刘锡顿时心中一凛。
宋时承袭唐制,圣旨的制式相差无几。
因为唐时,圣旨一般都由门下省审核颁行,所以唐时的圣旨开头往往是“门下”两字。
比如方才的旨意,开头是“朕膺昊天之眷命”,这就表明圣旨是官家直接下发,往往是单纯的封赏。
而一旦经由门下省颁行的圣旨,则更为正式,且涉及到重大人事调动。
果不其然,一番骈四俪六的华丽文藻之后,显现主题。
“命刘锡任捧日军左厢马军都指挥使,护送使节北上山东,着令即刻启程,不得延误!”
北……北上山东?
刘锡面色微微一变。
他就说怎会无缘无故的升官,原道是有如此危险的差遣等着自己。
如今的山东之地,乃是龙潭虎穴。
青州贼之悍勇,京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见刘锡愣在原地,中贵人催促道:“刘大夫,还不接旨?”
闻言,刘锡回过神,面容苦涩道:“臣……接旨!”
这一次,中贵人倒是没索要赏赐,丢下一句话便匆匆离去:“刘大夫抓紧整军,切莫延误了时机。”
“唉!”
刘锡叹了口气,换上铠甲,便直奔捧日军军营。
捧日军那边先一步接到旨意,四百俱甲骑兵整装待发,只等刘锡到来。
不得不说,抛开战力不谈,捧日军的仪态确实没话说。
骑兵个个魁梧壮硕,身下的战马也高大俊朗,配上明晃晃的甲俱,端的是威武霸气。
交接完毕后,刘锡率领四百骑兵直奔东门。
略微等待了片刻,使节车队便来了。
李邦彦压根就不想接着这个差事,但宋徽宗亲自点名,而且催得急。
毕竟早一日北上和谈,就早一日止戈罢兵。
否则以青州贼一路势如破竹的气势,再拖上几日,怕是都得打到开封府来了。
此次出使山东和谈,由李邦彦全权主持,同时吴敏与白时中为副使,一同前往。
这二人乃是标准的蔡党,吴敏还好一些,有才干,也存着文人的气节。
蔡京因欣赏他的才华,想将女儿许配给他为妻,不过却被吴敏一口回绝。
蔡京也不恼,对其喜爱不减,数次向宋徽宗推荐。
而白时中则完全以蔡京父子马首是瞻,标准的门下走狗,靠着阿谀奉承,一路升官发财。
在四百捧日军骑兵的护送下,使节车队一路北上,直奔兴仁府而去。
翌日下午。
李邦彦率领的使节队,便进入兴仁府,入驻济阴郡管驿。
当晚,兴仁府知府曾楙,在府衙设宴,宴请李邦彦等人。
刘锡坐在末席,面色怪异。
他一个正七品的武德大夫,何德何能与一群知府宰相同坐一桌饮宴。
便是他老子刘仲武,也不够格。
但问题是,偏偏李邦彦还就把他带上了。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吴敏、白时中皆是人精,虽不了解的内情,但却品出了一些味道,尤其是白时中,竟主动向刘锡敬酒。
这可让刘锡受宠若惊,赶忙端着酒杯站起身:“使不得,使不得,该是下官给白相公敬酒才是。”
“无妨。”
白时中笑着摆摆手。
曾楙面露疑惑道:“不知李相此次前来,是为何事?”
李邦彦夹了一口菜,也不遮掩,答道:“本官此次北上山东,乃是奉陛下之命,与青州贼和谈。”
听到和谈,曾楙眼中闪过一丝庆幸之色。
宋徽宗这些时日一日三惊,他这个兴仁府知府,又何尝不是?
如今青州贼势如破竹,不可力敌,届时打到兴仁府来了,他这个知府是战还是逃?
眼下若能和谈,在他看来是上上之策。
“急报!!!”
众人酒意正酣,忽听府衙外传来一阵高喊。
啪!
白时中吓得一个哆嗦,手中酒杯摔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曾楙面色一变,赶忙吩咐道:“快宣!”
不多时,一名士兵快步踏入房间内。
不待曾楙开口,李邦彦便抢先问道:“可是青州贼打来了?”
那士兵先是一愣,旋即答道:“回相公,这倒没有。”
呼!
众人不由松了口气。
曾楙问道:“是何急报?”
士兵答道:“启禀知府,定陶县陷落!”
闻言,曾楙气的一巴掌抽在那士兵脸上,骂道:“伱这腌臜泼才,话都说不明白,还不快滚!”
定陶县属广济军,紧挨兴仁府。
广济军陷落,青州贼必定挥师南下兴仁府,这和李邦彦问的有甚区别?
可不就是打来了么!
士兵捂着脸,委屈的退出房间。
一时间,房间的气氛变得压抑且沉默。
片刻后,曾楙拱手道:“眼下青州贼即将打来,能否和谈止戈,保住全城百姓,全看李相了。”
这就是在甩担子了。
李邦彦来的好啊,谈得拢最好。
谈不拢,就算他曾楙弃城而逃,官家也怪罪不到他的头上。
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
李邦彦心里也很慌,但瞥到末席的刘锡,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只见他沉声问道:“率兵攻打广济军的是何人?”
曾楙答道:“统兵之人乃是韩桢手下大将,名唤刘锜。”
刘锜?
正在末席默默吃菜的刘锡,夹菜的动作忽地一滞。
倒是巧了,这反贼的名字,竟与自家九哥儿同名。
说来九哥儿与舅舅就在青州千乘,也不知现在怎样……
等等!
忽地,刘锡面色大变,额头上不由冒出一层冷汗。
他隐约记得,先前小报上刊登的讨伐檄文,署名乃是谢鼎。
当时他并未多想,只觉得是同名之人,巧合罢了。
毕竟,以自家舅舅的性子,以及谢家百年来积攒的声望,如何会投贼。
况且,官家也并未对谢家如何。
眼下听到刘锜的名字,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若只是一个人同名,可能是巧合,但两个都同名……
天下间,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再结合昨日的两道圣旨,他要是再不明白,那就真是头猪了。
此时此刻,刘锡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坏了,我成反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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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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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3 10:51
听到统兵之人是刘锜,李邦彦心中大定,泰然自若道:“曾知府宽心,陛下既委以重任,本官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吴敏与白时中二人,此刻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瞥了眼刘锡后,眼中的惊惧之色,也散去了大半。
倒是曾楙还被蒙在鼓里,见李邦彦如此表现,敬佩道:“李相当真是国之栋梁。”
以往只听闻这浪子宰相只是个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徒,不曾想竟有如此担当。
果然,传言误人啊。
李邦彦哈哈一笑,招呼道:“来来来,继续饮宴。”
一顿酒吃到深夜才结束。
翌日。
李邦彦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扒开缠绕在身上的温香软玉,在婢女的服侍下洗漱更衣。
来到管驿大堂,白时中几人已早早等在那里。
李邦彦大马金刀的坐下,问道:“青州贼可来了?”
曾楙答道:“方才探子来报,反贼距此二十里。”
“嗯!”
李邦彦点点头,吩咐道:“来人,将刘锡唤来!”
不多时,刘锡迈步走进大堂。
昨夜赴完酒宴,回去后他辗转反侧,一夜没睡。
自家幼弟与舅父,竟成了反贼,这让他一时间无法接受。
最关键的是,官家会不会因此怪罪他们刘家?
一夜没睡,让刘锡面色有些憔悴,眼中布满了血丝。
李邦彦关心一句:“刘将军昨夜可是没睡好?”
“多谢李相关心,俺……俺有择床的毛病。”
刘锡挤出一抹笑容,随口编排了一个理由搪塞。
“青州贼兴兵来攻济阴,距此不足二十里,本官有书信一封,劳烦刘将军交予反贼刘锜。”
李邦彦也不点破,从袖兜取出一封书信递过去。
“下官领命!”
刘锡神色复杂的接过书信。
……
刘锜端坐于马上,稍显稚嫩的脸颊上,已有了一些威严之意。
如今,距离一月之期还有十日,整个京东西路只剩下兴仁府与应天府。
应天府那边,由聂东攻打,而他负责兴仁府。
只待拿下这两府,整个京东西路,就尽皆落入县长之手。
“报!”
“济阴郡城门洞开,一队骑兵出城,沿官道而来。”
听到斥候的汇报,刘锜问道:“骑兵几何?”
斥候答道:“不足百人。”
不足百人?
刘锜思索片刻,吩咐道:“放他们过来!”
轰隆隆!
不多时,远方传来一阵马蹄奔腾声,百来名俱甲骑兵出现在官道尽头。
“来人止步!”
距离大军约莫一里之地时,几名斥候拦在官道前。
刘锡勒住战马,神色复杂道:“告知你家将军,就说刘锡求见!”
“你且在此稍待,莫要乱闯军阵,否则强弩不长眼!”
一名斥候警告一句后,架马奔向大军。
一路来到中军,寻到刘锜,斥候禀报道:“都统,刘锡求见!”
“谁?”
刘锜一愣,只当自己听错了。
这番反应,倒把斥候惊着了,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名字。
仔细回想一番后,答道:“呃……那人说刘锡求见。”
待回过神,刘锜追问道:“哪个刘,哪个锡?”
“这……卑下哪知道啊。”
斥候欲哭无泪,这他娘的不是难为他么。
刘锜也意识到自己问的有些傻,摆手道:“让他过来!”
“得令!”
斥候如蒙大赦,赶忙架马离去。
策马来到捧日军骑兵面前,他朝着刘锡高声道:“都统让你过去,只伱一人!”
“你等在此等候。”
转头交代了一句,刘锡架马沿着官道,直奔大军而去。
身后的捧日军骑兵们,不由松了口气。
他们就是架子货,看着好看,可哪敢上阵杀敌,此刻一个个吓得腿肚子发软。
跟在斥候身后来到中军,隔着几十步,刘锡一眼便看到人群中的刘锜。
实在是刘锜的装扮太过骚包,身着描金虎纹黑光铠,身后一袭纯白的披风。
“柱哥儿?”
待靠近之后,刘锡喊了一声,有些不确定。
毕竟他已经有三四年没见过刘锜了,而这段时间又是刘锜变化最大的时候,他只能依稀从对方眉宇间,认出了一些曾经的底子。
遭了,还真是大哥!
本来见到大哥,刘锜是有些慌的,只是对方一声柱哥儿,让他不乐意了。
只见他撇了撇嘴,呵斥道:“莫套近乎,军中要称职务,唤俺都统!”
这就是柱哥儿!
刘锡眼角抽了抽,咬牙道:“见过刘都统!”
“嗯!”
刘锜满意的点点头,问道:“求见本都统,所谓何事?”
小时起,刘仲武军务缠身,经常不在家中。
刘锡这个大哥,可没少教育他。
眼下逮着机会,他自然要抖一抖威风。
刘锡恨的牙痒痒,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过去:“大宋尚书左丞李相公有书信交予刘都统。”
一听是李邦彦的书信,刘锜心中便有数了,接过信件拆开后,果然是关于止戈和谈。
趁着这个时间,刘锡打量着刘锜。
上一次见面,对方还只有十二岁,操着一口公鸭嗓。
短短几年不见,竟长得这般魁梧结实,五官也长开了,眉宇间隐隐有了几分威严。
柱哥儿长大了啊!
放下手中书信,刘锜沉声道:“要俺暂时休兵也可,不过济阴郡需支付五万石粮草。至于和谈之事,本都统做不得主,需上报县长,你回去告诉李邦彦,让他等上几日!”
“好,俺这就去禀报。”
尽管刘锡心中有许多话想跟这个弟弟谈,但也知晓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转身打马离去。
目视大哥离去,刘锜面色凝重,吩咐随军书吏取来纸笔,迅速写下一份信,用竹筒封好后,交由斥候:“快马加鞭,将这份密信送到县长手中!”
“得令!”
斥候面色郑重的应道。
不多时,一队斥候架马冲出军阵,很快便消失在官道尽头。
和谈之事,县长早就叮嘱过,莫要立刻答应,该给的压力继续给。
只有让赵宋皇帝包括朝臣彻底恐慌,谈判桌上才能谋取更大的利益。
念及此处,刘锜大手一挥:“传令前军,急行军赶往济阴郡。”
轰轰轰!
随着传令军传下军令,停滞的前军再次启程,朝着济阴郡迅速逼近。
……
却说刘锡率领骑兵一路回到济阴郡后,径直来到管驿,将刘锜的条件说了一番。
“五万石粮草?”
听到这个条件,曾楙惊呼出声。
去岁十万西军平定反贼之时,已经从山东各地征调了一批粮草,如今兴仁府的粮仓之内,别说五万石,五千石都没有。
吴敏冷哼一声:“哼!当真是狮子大开口!”
“和谈么,主要在于一个谈字。”
李邦彦微微一笑,不急不缓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先让青州贼止戈休兵。”
“李相言之有理。”
白时中点头附和。
李邦彦问道:“曾知府,郡城粮仓之中,还有多少粮草?”
曾楙如实答道:“一千三百余石。”
“本相欲使拖字诀,不如先送一千石粮食到青州贼军中,剩下的慢慢在谈,你等觉得如何?”李邦彦说罢,看向吴敏等人。
吴敏三人沉思片刻后,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如今赵宋最缺的就是时间,能多拖一天是一天。
若是能拖到种师道率三万西军赶到兴仁府,那就最好不过了,和谈之时,也更有底气。
就在众人商议间,一名士兵神色慌张的小跑着闯入大厅。
“诸位相公不好了,反贼前军直奔郡城而来,距离郡城已不足十五里。”
这个消息,让众人神色大变。
李邦彦转头看向刘锡,质问道:“刘将军,为何反贼没有罢兵?”
“这……下官也不晓得。”
刘锡也懵了,柱哥儿怎地不按规矩出牌啊。
李邦彦也不敢说甚么重话,现在的刘锡就是他们的免死金牌,只得吩咐道:“快,你且再去一趟,就说五万石太多了,我等只拿得出两万石。”
“下官领命!”
刘锡率领骑兵再次出城。
不多时,他便撞见了青州军的前军。
八千人的前军迈着整齐的步伐,声势骇人。
斥候拦住其他骑兵后,放任刘锡一人架马赶往中军。
再次见到刘锜,刘锡质问道:“柱……刘都统,不是说罢兵么?”
“本都统何时说过要罢兵?”
刘锜斜蔑了他一眼,反问道。
这副欠揍的模样,再次让刘锡气的牙痒痒。
强压下心头火气,他辩解道:“方才商谈之际,你明明说支付五万石粮草便罢兵。”
刘锜挑眉道:“五万石粮草何在?”
“这……”
刘锡语气一滞。
“你等何时凑够五万石粮食送往我军中,本都统便何时罢兵。”
刘锜说罢,下令道:“传令下去,务必在未时之前,赶到济阴郡。”
“你……”
一时间,刘锡只觉眼前的弟弟,竟如此陌生。
强压下心头翻涌的心思,刘锡传话道:“五万石太多了,我等只拿得出两万石。”
刘锜正色道:“你虽是俺大哥,但如今你我各为其主。莫怪本都统不讲情面,五万石粮草,一石都不能少,否则大军一至,必定踏平济阴郡。”
慈不掌兵。
既然被县长委以重任,他又岂能让县长失望。
“俺做不得这个主,你且等着。”
刘锡只是个传话筒,哪里能做得了这个主儿,丢下这句话后,便匆匆离去。
一路狂奔着回到郡城,刘锡将刘锜的话不增不减,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如此强硬的态度,顿时让李邦彦等人慌了神。
李邦彦不带丝毫犹豫,应道:“五万石便五万石,你且告诉刘锜,城中粮仓只有一千三百石,需得从开封府调粮,让他稍待一段时日。”
不管怎么样,得先让青州贼罢战,否则兴仁府一丢,那可就彻底完了。
五万石粮草而已,给了便给了,哪怕陛下知晓,也不会说什么。
大宋缺粮食吗?
不缺。
自打引进了占城稻后,粮食产量便呈倍的翻。
缺粮食的只是底层百姓罢了。
殊不知,仅东京城便有粮仓百余个,囤积了近一千八百万石的粮食,足以供应全京城的百姓吃上三年。
相比之下,五万石算甚么!
……
“李相公答应你了,不过郡城粮草不多,只能先交付一千石,剩余的四万九千石,需得从开封府调取。”
见对方答应的如此爽快,刘锜心下有些后悔。
他娘的,要少了!
早知如此,该要十万石的。
以李邦彦胆小如鼠的德行,估摸着也会一口应下。
只不过现在改口已经晚了,他只得沉声道:“本都统只给你们五日时间征调粮草,五日时间一到,粮草未齐,立刻攻城!”
李邦彦等人想拖,他却根本不给拖的机会。
县长说的没错,压力该给就给!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3 10:58
莱州。
掖城郡。
酒楼三楼的一间包厢之内,韩桢正与赵明诚饮酒。
在接到妻子李清照的信后,赵明诚几乎没什么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所以,等韩桢亲率大军攻入莱州之时,他第一时间便开城受降。
他本就不是个有风骨的人,在韩桢的记忆中,金人南下之后,这厮似乎担任江宁知府的时候,还做过弃城逃跑之事。
本质上来说,赵明诚与宋徽宗是同一类人。
一个是优秀的艺术家,一个优秀的金石学家、收藏家,但唯独不是一个好皇帝,一个好官员!
只能说,章惇这个奸臣看人还是很准的。
小火炉上,黄酒散发出阵阵热气。
韩桢端起酒壶,给赵明诚倒了一杯。
赵明诚受宠若惊,赶忙起身道:“县长使不得。”
“不碍事。”
韩桢一手虚压,示意他坐下。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韩桢端起酒杯道:“我不会在掖城郡久待,稍后便要率兵赶往莱阳县,这杯酒权当为赵知府饯行。”
“多谢韩县长。”
赵明诚心知,对方这番姿态,完全是看在妻子李清照的面子上。
对于丢掉了知府这个官职,他并不在意。
当官只是工作,金石与收藏才是生活。
见状,韩桢轻笑道:“赵知府回到益都后,且先歇息一段时日,待战事结束,我另有差遣安排。”
赵明诚这厮虽不是个当官的料,但在金石与收藏上却极有天赋,闲赋在家,凭白浪费了。
“但凭县长吩咐。”
赵明诚拱手应道。
两人不熟,而且没什么共同话题,韩桢又不懂金石收藏。
只是借着李清照,闲聊了几句。
而且韩桢身上的气势太盛,哪怕已经刻意收敛了,却还是让赵明诚如坐针毡。
匆匆结束这顿酒宴,赵明诚起身道:“县长,下官还有些差事要交接,先行告退了。”
“去罢!”
韩桢摆摆手,自顾自吃着菜。
赵明诚前脚刚走,老九后脚便走进包间。
韩桢头也不抬的问道:“何事?”
“县长,刘都统密报!”
老九将一枚竹筒递过去。
接过竹筒,韩桢吩咐道:“坐下吃点,这么大一桌菜,浪费了可惜。”
“多谢县长!”
老九也不矫情,喜滋滋的坐下后,连筷子都懒得换,径直拿起赵明诚方才用过的筷子,调换了一下筷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确认火漆无误,韩桢拆开竹筒,取出里面的密信。
果然,宋徽宗坐不住了,派遣李邦彦等人北上和谈。
和谈之事,韩桢其实早有打算,但他不能先提。
如今赵宋主要兵力囤积在燕云和西北,中原几乎无兵可用,他完全可以打进开封府,甚至顺势吞并河北、两淮以及江南。
但他并不想如此。
没法子,他崛起的太快,根基太浅,拿下山东之地已是极限,一口吞成胖子,容易把自己撑死。
北方是个烂摊子,这些年被李彦、王黼等奸贼,彻底祸害了个干净。
打下之后,韩桢不但要帮赵宋擦屁股,还得时时刻刻防备金人。
除非他脑子进水了,否则根本不会打河北的主意。
至于南方,则是个大泥潭,别说是他了,完颜构这个赵宋正统,逃到南方后,照样深陷其中。
开封府都快收复了,为何又不要了?
是完颜构不想?
错了,是南方的世家大族,士绅地主们不想。
况且,如今的韩桢也已经到了极限,火器彻底消耗殆尽,因打仗导致商道断绝,硫磺、硝石运不进来,火药工坊也因此被迫停工。
先前为了应对战争而采购囤积的粮草,也吃光了,如今两路大军完全是就粮于敌。
刘锜为何张口就要五万石粮草,实在军中没粮食了。
眼下他最应该做的就是坐下来,与赵宋和谈,借着大破西军,攻占山东的威势,尽可能的向赵宋要钱要粮。
随后,好好经营山东之地。
等新军整编操练,等火器研发制造,等官吏体系重新搭建……等一切都准备好之后,才是他踏出山东,逐鹿天下的时刻。
思索好了和谈之事,韩桢将密信收进怀中,拿起筷子正准备继续用饭时,却发现老九正打着饱嗝,餐盘里只剩下些汤汤水水。
“嘿嘿。”
老九尴尬的讪笑一声,解释道:“县长恕罪,俺最近馋坏了,俺这就去叫店家再做一些。”
“不必了。”
韩桢摆摆手,起身道:“吃好便走罢。”
一路出了郡城,来到大军之中,韩桢寻来小武,吩咐道:“给你八千步卒,一千枚火器,外加八日的粮草,尽快打下登州。打下登州之后,便率兵先行回益都。”
“末将领命!”
小武抱拳应道。
待小武率兵离去后,韩桢则率领大军朝兴仁府赶去。
……
……
五万石粮食的折子,快马加鞭送回东京城后,宋徽宗不带丝毫犹豫,大手一挥就批了。
只要能保住兴仁府,别说五万石了,十万石他也照给不误。
粮草并非全是粮食,水分很大,其中战马与牛驴等牲畜吃的干草占了六七成。
剩余的粮食,也并非大米、面粉等精粮,而是粟米、大豆、小麦等杂粮。
很快,五万石粮草便顺着五丈河运往济阴郡。
刘锜只给了五日时间,然而五万石粮草三日便送到了。
看着一辆辆满载粮草的牛车运进军营,刘锜不由一阵感慨。
县长说的对啊,有时候不逼一逼,你永远不知道那帮贪官办事的效率有多高。
刘锜信守承诺,五万石粮草一到,便罢兵止戈,驻扎在济阴郡外十里处的山谷中。
不过他也没有放松警惕,将军中斥候营的探子全部放出,几乎覆盖了整个兴仁府。
赵宋方面若有调兵迹象,瞒不过这些斥候。
郡城之中,李邦彦等人弹冠相庆,摆酒设宴。
青州贼肯休兵止戈,对他们来说,就已经是一次不小的胜利。
然而,还不等李邦彦高兴太久,一则战报传来。
南京应天府陷落!
应天府虽不如兴仁府距离东京城近,可也紧挨开封府,随时都能举兵攻入京师。
最关键的是,应天府一丢,开封府通往南方的水路将会彻底断绝。
那可不单单是百万漕工衣食所系,更关乎东京城的一百八十余万百姓的吃喝拉撒。
宋徽宗惊惧之下,赶忙传旨给李邦彦,让他想尽一切办法,让青州贼止步应天府。
李邦彦慌乱之下,再度找来刘锡:“刘将军,劳烦你再跑一趟,问一问那刘锜,如何才能让应天府的反贼止戈?”
“事关重大,况且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说清,下官怕传错了话,不如李相随下官去一趟。”
刘锡这几日,也已经有些回过味来了。
反贼越凶猛,官家反而不会动他们刘家,这一点从李邦彦等一众朝堂重臣对自己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想明白这一点后,他一身轻松,该吃吃该喝喝,甚至对李邦彦等人,都没先前那般恭敬了。
听到要去反贼军营,李邦彦心头一惊,下意识的想要拒绝。
不过考虑到刘锡说的也有道理,万一传错了意思,那可就完了。
况且,上次被青州贼抓了,也并未对自己怎么样。
念及此处,李邦彦整了整衣裳,朗声道:“好,本相随伱去一趟!”
此话一出,吴敏诧异的看了一眼李邦彦。
这浪子宰相,也并非那么不堪,还是有些胆气与担当的。
他李邦彦都有如此担当,吴敏自然不甘于后,起身道:“李相稍待,本官陪你一齐前往反贼大营。”
这下子,轮到白时中傻眼了。
因为吴敏这个举动,无意之中,反倒把他架在火上烤了。
见众人目光都看向自己,白时中神色变幻,最后咬牙道:“本……本官也去!”
曾楙讪笑一声,搪塞道:“本官还需坐镇郡城,处理公务,就不去了。”
他又不是使节团的人,为何要冒这个险。
李邦彦深吸一口,迈步踏出管驿。
观其背影,颇有些慷慨赴义的意味。
在四百捧日军骑兵的护送下,一行人出了城,直奔青州军大营而去。
军营中。
刘锜握着一把匕首,正在杀猪。
时间进入二月中旬后,天气渐渐转暖。
这场大寒虽冻死了不少北地百姓,可到底也是有些好处的,深藏在田地里的虫卵也尽数被冻死。
今年只要不再遇大旱或水涝,必定是个丰收之年。
山中的动物,也开始出来觅食了。
闲来无事,刘锜便让士兵去附近山中打猎,补充些油水和肉食。
如今,他杀猪的技巧愈发娴熟。
放血剥皮一气呵成,动作行云流水,引得一众围观士兵纷纷拍手叫好。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凑上前道:“都统,赵宋的狗官来了,说要寻都统议事。”
闻言,刘锜将匕首交给一旁的士兵,叮嘱道:“猪肝给俺留着,吩咐厨子,一半炒了,一半做汤。”
交代完,他这才迈步来到军营外。
此时,李邦彦等人面色忐忑,一双目光打量着军营。
刘锜大步踏出军营,扫视一圈众人,笑道:“李相公,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尚可尚可。”
李邦彦堆起笑容,拱手回礼。
吴敏与白时中还是第一次见刘锜,面容虽稍显稚嫩,但身形却魁梧壮硕,眉宇之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威严与沉稳。
好一个少年英雄。
刘仲武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寒暄之后,刘锜问道:“李相公前来何事?”
“……”
李邦彦欲言又止。
见状,刘锜邀请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来白虎堂商谈罢!”
说罢,他转身走进军营。
李邦彦等人也只得跟上。
一路进来主帐,刘锜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扬了扬下巴:“李相公所为何事?”
自打跟了韩桢后,他便将其视为偶像,言行举止各方面,都不由自主地模仿。
还别说,这番架势将李邦彦三人震慑住了。
斟酌了一番言辞,李邦彦开口道:“方才接到战报,贵军打下了应天府。”
“确有此事!”
刘锜点了点头。
李邦彦提议道:“如今你我两方正值和谈之际,不宜兵戎相见,能否让贵军退出应天府?”
“退出应天府?”
刘锜顿时乐了,调侃道:“李相莫不是昨夜花酒吃多了,这会儿还没醒酒罢?”
李邦彦眼中闪过一抹尴尬之色,还真被刘锜给说准了,他昨夜确实喝了花酒。
一旁的吴敏出声道:“即便不退出应天府,也该休兵止戈,并且不得截断汴河、大运河等水路。为表诚意,我等可再送五万石粮草!”
“二十万石!”
刘锜也不废话,直接报出一个数字。
李邦彦心下一喜,只要反贼肯休兵,一切都好说。
只见他面色为难道:“刘将军,二十万石太多了,便是东京城一时间也拿不出恁多粮草,需得从南方各地调集。”
这就属于睁眼说瞎话了。
不过谈判嘛,本身就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定在了十二万石,且干草不得超过五成。
双方对这次谈判都很满意,且都觉得自己赚了。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3 11:04
二月十五。
小武率军攻下登州。
与此同时,韩桢率领大军来到兴仁府。
得知这一消息的李邦彦等人,心中喜忧参半。
喜的是正主来了,终于可以和谈了。
忧的是一旦谈不拢,韩桢率领的大军,将会踏破兴仁府,兵锋直指京师。
第二天,吴敏便在一众捧日军骑兵的护送下,来到青州军大营。
这是来商定和谈之事,李邦彦作为和谈主使,代表的乃是宋徽宗,照规矩在和谈之前,是不能与韩桢见面。
白时中不敢来,自然也就只有吴敏来了。
主帐之内。
吴敏躬身一礼,朗声道:“大宋观文殿学士龙德宫副使知枢密院事吴敏,见过太尉。”
太尉?
宋徽宗还真会给自己长脸。
太尉乃是赵宋武官巅峰,为正二品,再上面就没了。
“这白虎堂内,何来太尉?”
韩桢微微眯起眼睛,自尸山血海中侵染的杀气,几乎凝聚成实质,压的吴敏喘不过气。
刘锜等人将领亲卫,纷纷怒目而视。
尤其是老九,右手搭在刀柄上,彷佛下一刻便会爆起,斩下他的脑袋。
吴敏一个文人,何曾见过这等场面,一时间面色惨白,额头上浮现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下马威给到后,韩桢微微后仰,收敛气势,朗声道:“我自临淄起兵,临淄乃齐国都城,山东诸县之长,故而,你可称我为县长!”
称呼随便起,关键看如何解释。
韩桢的解释,已经很明显了。
又是齐国都城,又是诸县之长,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吴敏撩起袖口,擦了擦额头冷汗,拱手道:“见……见过韩县长!”
韩桢明知故问道:“此来何事?”
“本官此来,欲与韩县长商议和谈之事。”
经过先前的下马威,吴敏已没了底气。
韩桢似笑非笑道:“我何时答应过要和谈?”
“这……”
吴敏面色一滞,下意识的看向刘锜。
见状,刘锜冷哼一声:“本都统只说休兵,暂时不攻打济阴郡,可从未说过县长答应和谈!”
“怎可如此,怎可如此……自古休兵罢战,就是和谈之始……”
吴敏涨红了脸,接着便是一阵之乎者也,引得老九等一众亲卫哄笑。
见火候差不多了,韩桢缓缓开口道:“看在你等如此诚心的份上,我允了。和谈之事,是个甚么章程?”
闻言,吴敏不由松了口气,重新整理了一番思绪,答道:“和谈之地,设在郡城外五里之处旷野,双方各派工匠与民夫,共同搭建议和台。议和时间,暂定在三日后的午时初刻,双方带兵不得超过二百,兵卒不可逾越议和台五十步。”
韩桢点点头:“可以。”
“如此,那本官就先行告退了。”
吴敏说罢,逃也似的出了白虎堂。
一路出了军营,被冷风一激,他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已被冷汗浸湿。
回到郡城后,当天夜里,吴敏便生了一场病。
……
三日时间匆匆而过。
正午时分,韩桢骑在战马之上,左右两侧是刘锜和史文辉,身后是几十名亲卫。
他倒是不怕赵宋设伏,且不说济阴郡附近遍布斥候营的探子,就算没有,韩桢也自信能带领几十名亲卫,杀出重围。
距离军营五里外,一座高台矗立在官道一侧的旷野之上。
官道对面,两百捧日军骑兵护送着一支车队迎面而来。
赵宋为此次和谈,准备的极为周到。
车队未至,一群侍女先行来到高台,铺设红毯,洒上鲜花,随后又取出酒水干果蜜饯等摆放在长桌之上。
韩桢一行人看的稀奇,刘锜忍不住感慨道:“到底是赵宋,和谈经验果真丰富。”
“哈哈哈!”
这番话把韩桢逗笑了。
待侍女们布置妥当后,韩桢吩咐亲卫原地待命,随后翻身下马,龙行虎步的朝着高台走去。
史文辉与刘锜赶忙下马,紧随其后。
另一边,李邦彦三人也走下马车。
吴敏病未痊愈,面色苍白,在两名侍从的搀扶下,虚弱的朝着高台走去。
噔噔噔!
沉重的脚步声,在对面阶梯响起,如踏在他们的心头。
下一刻,一道霸气英武的身影,出现在三人面前。
锐利的目光在李邦彦三人身上扫过,让他们一阵心惊肉跳。
收回目光,韩桢轻笑道:“李相公,别来无恙。”
“韩县长豪气不减。”
李邦彦拱了拱手,回敬了一个笑容,而后介绍道:“这位是我大宋崇国公太宰兼门下侍郎白时中。”
又一个奸臣!
和谈的三人,两个软骨头奸臣,吴敏倒是有些气节,可如今大病未愈,今日强撑着前来,估摸着是充当吉祥物的。
韩桢心头大喜,笑着朝白时中拱了拱手。
白时中赶忙回礼。
不等韩桢介绍,身侧的史文辉自报家门:“吾乃韩县长麾下录事参军史文辉!”
“坐!”
韩桢招呼一声,自顾自地拉开一张太师椅坐下,完全一副主人做派。
这一举动,根本不合礼制,但李邦彦三人却不敢多言,只得落座。
落座之后,李邦彦正要说些场面话,却见对面的韩桢率先开口,先声夺人道:“既是和谈,双方理当开门见山,谈得拢就谈,谈不拢就继续打!”
韩桢身子微微前倾,一股压迫感顿时扑面而来:“说说你们的条件罢!”
咕隆!
李邦彦咽了口唾沫,朝白时中使了个眼色。
见状,白时中在心中组织了一番措辞,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大宋陛下的意思,是让韩县长归还应天府、濮州、广济军三州之地。”
“不可能!”
刘锜果断拒绝。
吴敏咳嗽了两声,语气虚弱道:“濮州与广济军可以不还,但应天府乃是中枢要地,必须归还。韩县长麾下的青州军虽勇猛,可连番征战多日,想必已是人疲马乏,军中粮草也应是不多了,我十万西军即将抵达开封府,再打下去,胜负犹未可知。”
他到底是有些才干的,通过刘锜两次索要粮草,推断出青州军也已到了极限。
士兵疲惫,且后勤紧缺,粮草断绝。
韩桢冷笑一声:“我与伱赌一场,就赌在西军到达之前,我麾下将士能否攻下东京城!你若胜了,山东之地我拱手奉还,可敢?”
此话一出,李邦彦三人面色大变。
一时间,高台上的气氛也变得凝重。
就在这时,一旁的史文辉笑道:“县长何必置气,和谈和谈,重在一个谈字,莫要伤了和气。”
这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的相得益彰。
李邦彦顺势接过话茬:“对对对,史参军所言有理,谈归谈,千万不可伤了和气,俺敬诸位一杯。”
说着,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伸手不打笑脸人,韩桢也一口饮干杯中酒水。
一杯酒下肚,谈判桌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史文辉正色道:“应天府乃是我青州军将士,拼死打下的,贵方只说一句归还,便想拿走,只怕将士们会心寒。”
李邦彦早有准备,说道:“应天府的百姓你们尽可全部带走。”
只要应天府不在韩桢手中,有没有百姓无所谓。
他们要的是一块缓冲之地,以及几条通往南方的运河控制权。
韩桢心头冷笑。
应天府近二十万人,这么多百姓带走,安置要花多少钱?要费多少人力物力?
看似是捡了个大便宜,实则得不偿失。
念及此处,韩桢开口道:“应天府可以归还给你们,但我青州军将士的血也不能白流。作为赵宋擅起刀兵的代价,需支付我八百万石粮食,二十万匹绢,银三十万两!”
“不可能!”
李邦彦三人齐齐惊呼。
不怪他们如此反应,实在韩桢狮子大开口。
八百万石粮食,可不是粮草,其中不掺一丝水分。
东京城百余个粮仓,号称囤积了一千八百万石粮草,可除去牲畜食用的草料、麦麸,真正可供人吃的粮食,恐怕还不足八百万石。
更别提还有二十万匹绢和三十万两银了。
这他娘的比辽国还狠!
见韩桢面色转冷,白时中赶忙解释道:“韩县长,八百万石粮食哪里拿的出来,便是将全国粮仓掏空,也凑不齐这个数,陛下不可能答应。”
“县长,八百万石确实有些多,不如少一些。”
史文辉又开始唱红脸了,体恤道:“改为四百万石,比较合理。”
李邦彦商议道:“四百万石还是太多,五十万石如何?”
韩桢闭口不言,商议之事全权交给了史文辉。
双方一番唇枪舌剑,争论了好一会儿,赔偿僵持在了两百三十万石粮食,八万匹绢以及五万两银。
李邦彦说的口干舌燥,一连吃了好几杯果酒。
就在这时,韩桢语气强硬的拍板道:“两百五十万石粮食,十万匹绢,外加八万两金银!”
闻言,李邦彦与白时中、吴敏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思索片刻后,点头道:“赔偿之事,可以答应韩县长。不过韩县长也需答应我大宋陛下两个条件。”
韩桢问道:“甚么条件?”
李邦彦竖起两根手指:“其一,不得建元称帝。其二,接受大宋册封。陛下打算册封韩县长为山东经略使、齐王!”
“呵!”
刘锜冷哼一声:“我家县长何需赵宋皇帝册封!”
韩桢说道:“第一条我可以答应,第二条就算了。”
册封之事,宋徽宗与李邦彦本就没报甚么希望,所以谈不上失望。
李邦彦退而求其次,继续说道:“既然韩县长不愿册封,那便换一个。陛下听闻韩县长尚未婚配,准备将洵德帝姬许给韩县长为妻,结为亲家!”
史文辉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轻轻用脚踢了踢韩桢。
和亲之事并不罕见,在他看来,有百利而无一害。
韩桢沉吟道:“洵德帝姬芳龄几何?”
李邦彦笑道:“年芳十六,正是碧玉年华。”
十六岁?
又一个柴火妞。
韩桢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见到这一幕,李邦彦以为他不满意,解释道:“洵德帝姬姿容绝美,温良贤淑,与韩县长正是天作之合。”
韩桢问道:“我记得赵宋皇帝不是有个女儿叫赵福金么?”
宋徽宗旁的不谈,战斗力是真的强,儿女加起来足有八十多个。
其中十几个,还是被金人抓到北方后生下的。
身为阶下囚,环境又如此恶劣,这种情况下,还能生十几个,足以证明其战斗力之强悍。
这么多儿女,韩桢只记得一个赵福金,号称北宋最美公主。
此话一出,李邦彦三人顿时面色怪异。
白时中咳了一声,答道:“韩县长,茂德帝姬在重和元年,许配给了蔡相公的第五子。”
“哦。”
韩桢点点头。
啧!
可惜了。
片刻后,他朗声道:“赵宋皇帝的这两个条件,我答应了!”
李邦彦心头长舒一口气,其实此二点才是重中之重,相比之下,应天府都得往后稍稍。
如此一来,大宋的颜面总算保住了。
宋徽宗的心思,韩桢门清儿。
他又不是方腊、钟相这种蠢货,打下点地盘就迫不及待的建元称帝。
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方才是王道。
他若是称帝,宋徽宗就算不想打,那也得打到底了。
双方达成基本协定后,接下来的谈判就轻松多了。
李邦彦捻起一颗果脯塞入口中,说道:“双方休战,韩县长是否该归还一应战俘了?”
韩桢胡诌道:“士兵都杀了,梁方平等将领,需得用钱财赎回,每个五十万贯!”
白时中嘴角抽了抽,十万西军全杀了?
明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但李邦彦也只得选择相信:“士兵杀了便杀了,但一众将领的价格太高了,可否少一些?”
“四十万贯!”
“十万贯!”
“二十万贯,一口价!”
“可以!”
李邦彦思索了片刻,点头同意。
韩桢也顺势提出条件:“富阳谢家包括投诚于我的一应官员,赵宋不得为难其家属。”
李邦彦一口应下:“可以!”
韩桢又说:“此外,商业互通,赵宋不得干扰我治下商人。”
“这是应该的,韩县长亦是如此。”
“好!”
和谈从中午,一直持续到傍晚。
李邦彦面带笑意道:“韩县长,稍后俺便将和谈事宜上奏陛下。三日后午时,我等在此签订文书,杀三牲敬告天地。”
“可以!”
韩桢点头应道。
正好利用这三日时间,命匠人为自己雕刻一方新的印章。
他现在手里只有一个私人印章,不适合签订文书。
至于传国玉玺,这玩意儿它压根就不是印章,而是一件传承礼器,对标的乃是轩辕剑和九鼎。
这也是为何,始终没有发现印有传国玉玺的诏书或纸张。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3 11:08
二月十五。
小武率军攻下登州。
与此同时,韩桢率领大军来到兴仁府。
得知这一消息的李邦彦等人,心中喜忧参半。
喜的是正主来了,终于可以和谈了。
忧的是一旦谈不拢,韩桢率领的大军,将会踏破兴仁府,兵锋直指京师。
第二天,吴敏便在一众捧日军骑兵的护送下,来到青州军大营。
这是来商定和谈之事,李邦彦作为和谈主使,代表的乃是宋徽宗,照规矩在和谈之前,是不能与韩桢见面。
白时中不敢来,自然也就只有吴敏来了。
主帐之内。
吴敏躬身一礼,朗声道:“大宋观文殿学士龙德宫副使知枢密院事吴敏,见过太尉。”
太尉?
宋徽宗还真会给自己长脸。
太尉乃是赵宋武官巅峰,为正二品,再上面就没了。
“这白虎堂内,何来太尉?”
韩桢微微眯起眼睛,自尸山血海中侵染的杀气,几乎凝聚成实质,压的吴敏喘不过气。
刘锜等人将领亲卫,纷纷怒目而视。
尤其是老九,右手搭在刀柄上,彷佛下一刻便会爆起,斩下他的脑袋。
吴敏一个文人,何曾见过这等场面,一时间面色惨白,额头上浮现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下马威给到后,韩桢微微后仰,收敛气势,朗声道:“我自临淄起兵,临淄乃齐国都城,山东诸县之长,故而,你可称我为县长!”
称呼随便起,关键看如何解释。
韩桢的解释,已经很明显了。
又是齐国都城,又是诸县之长,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吴敏撩起袖口,擦了擦额头冷汗,拱手道:“见……见过韩县长!”
韩桢明知故问道:“此来何事?”
“本官此来,欲与韩县长商议和谈之事。”
经过先前的下马威,吴敏已没了底气。
韩桢似笑非笑道:“我何时答应过要和谈?”
“这……”
吴敏面色一滞,下意识的看向刘锜。
见状,刘锜冷哼一声:“本都统只说休兵,暂时不攻打济阴郡,可从未说过县长答应和谈!”
“怎可如此,怎可如此……自古休兵罢战,就是和谈之始……”
吴敏涨红了脸,接着便是一阵之乎者也,引得老九等一众亲卫哄笑。
见火候差不多了,韩桢缓缓开口道:“看在你等如此诚心的份上,我允了。和谈之事,是个甚么章程?”
闻言,吴敏不由松了口气,重新整理了一番思绪,答道:“和谈之地,设在郡城外五里之处旷野,双方各派工匠与民夫,共同搭建议和台。议和时间,暂定在三日后的午时初刻,双方带兵不得超过二百,兵卒不可逾越议和台五十步。”
韩桢点点头:“可以。”
“如此,那本官就先行告退了。”
吴敏说罢,逃也似的出了白虎堂。
一路出了军营,被冷风一激,他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已被冷汗浸湿。
回到郡城后,当天夜里,吴敏便生了一场病。
……
三日时间匆匆而过。
正午时分,韩桢骑在战马之上,左右两侧是刘锜和史文辉,身后是几十名亲卫。
他倒是不怕赵宋设伏,且不说济阴郡附近遍布斥候营的探子,就算没有,韩桢也自信能带领几十名亲卫,杀出重围。
距离军营五里外,一座高台矗立在官道一侧的旷野之上。
官道对面,两百捧日军骑兵护送着一支车队迎面而来。
赵宋为此次和谈,准备的极为周到。
车队未至,一群侍女先行来到高台,铺设红毯,洒上鲜花,随后又取出酒水干果蜜饯等摆放在长桌之上。
韩桢一行人看的稀奇,刘锜忍不住感慨道:“到底是赵宋,和谈经验果真丰富。”
“哈哈哈!”
这番话把韩桢逗笑了。
待侍女们布置妥当后,韩桢吩咐亲卫原地待命,随后翻身下马,龙行虎步的朝着高台走去。
史文辉与刘锜赶忙下马,紧随其后。
另一边,李邦彦三人也走下马车。
吴敏病未痊愈,面色苍白,在两名侍从的搀扶下,虚弱的朝着高台走去。
噔噔噔!
沉重的脚步声,在对面阶梯响起,如踏在他们的心头。
下一刻,一道霸气英武的身影,出现在三人面前。
锐利的目光在李邦彦三人身上扫过,让他们一阵心惊肉跳。
收回目光,韩桢轻笑道:“李相公,别来无恙。”
“韩县长豪气不减。”
李邦彦拱了拱手,回敬了一个笑容,而后介绍道:“这位是我大宋崇国公太宰兼门下侍郎白时中。”
又一个奸臣!
和谈的三人,两个软骨头奸臣,吴敏倒是有些气节,可如今大病未愈,今日强撑着前来,估摸着是充当吉祥物的。
韩桢心头大喜,笑着朝白时中拱了拱手。
白时中赶忙回礼。
不等韩桢介绍,身侧的史文辉自报家门:“吾乃韩县长麾下录事参军史文辉!”
“坐!”
韩桢招呼一声,自顾自地拉开一张太师椅坐下,完全一副主人做派。
这一举动,根本不合礼制,但李邦彦三人却不敢多言,只得落座。
落座之后,李邦彦正要说些场面话,却见对面的韩桢率先开口,先声夺人道:“既是和谈,双方理当开门见山,谈得拢就谈,谈不拢就继续打!”
韩桢身子微微前倾,一股压迫感顿时扑面而来:“说说你们的条件罢!”
咕隆!
李邦彦咽了口唾沫,朝白时中使了个眼色。
见状,白时中在心中组织了一番措辞,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大宋陛下的意思,是让韩县长归还应天府、濮州、广济军三州之地。”
“不可能!”
刘锜果断拒绝。
吴敏咳嗽了两声,语气虚弱道:“濮州与广济军可以不还,但应天府乃是中枢要地,必须归还。韩县长麾下的青州军虽勇猛,可连番征战多日,想必已是人疲马乏,军中粮草也应是不多了,我十万西军即将抵达开封府,再打下去,胜负犹未可知。”
他到底是有些才干的,通过刘锜两次索要粮草,推断出青州军也已到了极限。
士兵疲惫,且后勤紧缺,粮草断绝。
韩桢冷笑一声:“我与伱赌一场,就赌在西军到达之前,我麾下将士能否攻下东京城!你若胜了,山东之地我拱手奉还,可敢?”
此话一出,李邦彦三人面色大变。
一时间,高台上的气氛也变得凝重。
就在这时,一旁的史文辉笑道:“县长何必置气,和谈和谈,重在一个谈字,莫要伤了和气。”
这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的相得益彰。
李邦彦顺势接过话茬:“对对对,史参军所言有理,谈归谈,千万不可伤了和气,俺敬诸位一杯。”
说着,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伸手不打笑脸人,韩桢也一口饮干杯中酒水。
一杯酒下肚,谈判桌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史文辉正色道:“应天府乃是我青州军将士,拼死打下的,贵方只说一句归还,便想拿走,只怕将士们会心寒。”
李邦彦早有准备,说道:“应天府的百姓你们尽可全部带走。”
只要应天府不在韩桢手中,有没有百姓无所谓。
他们要的是一块缓冲之地,以及几条通往南方的运河控制权。
韩桢心头冷笑。
应天府近二十万人,这么多百姓带走,安置要花多少钱?要费多少人力物力?
看似是捡了个大便宜,实则得不偿失。
念及此处,韩桢开口道:“应天府可以归还给你们,但我青州军将士的血也不能白流。作为赵宋擅起刀兵的代价,需支付我八百万石粮食,二十万匹绢,银三十万两!”
“不可能!”
李邦彦三人齐齐惊呼。
不怪他们如此反应,实在韩桢狮子大开口。
八百万石粮食,可不是粮草,其中不掺一丝水分。
东京城百余个粮仓,号称囤积了一千八百万石粮草,可除去牲畜食用的草料、麦麸,真正可供人吃的粮食,恐怕还不足八百万石。
更别提还有二十万匹绢和三十万两银了。
这他娘的比辽国还狠!
见韩桢面色转冷,白时中赶忙解释道:“韩县长,八百万石粮食哪里拿的出来,便是将全国粮仓掏空,也凑不齐这个数,陛下不可能答应。”
“县长,八百万石确实有些多,不如少一些。”
史文辉又开始唱红脸了,体恤道:“改为四百万石,比较合理。”
李邦彦商议道:“四百万石还是太多,五十万石如何?”
韩桢闭口不言,商议之事全权交给了史文辉。
双方一番唇枪舌剑,争论了好一会儿,赔偿僵持在了两百三十万石粮食,八万匹绢以及五万两银。
李邦彦说的口干舌燥,一连吃了好几杯果酒。
就在这时,韩桢语气强硬的拍板道:“两百五十万石粮食,十万匹绢,外加八万两金银!”
闻言,李邦彦与白时中、吴敏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思索片刻后,点头道:“赔偿之事,可以答应韩县长。不过韩县长也需答应我大宋陛下两个条件。”
韩桢问道:“甚么条件?”
李邦彦竖起两根手指:“其一,不得建元称帝。其二,接受大宋册封。陛下打算册封韩县长为山东经略使、齐王!”
“呵!”
刘锜冷哼一声:“我家县长何需赵宋皇帝册封!”
韩桢说道:“第一条我可以答应,第二条就算了。”
册封之事,宋徽宗与李邦彦本就没报甚么希望,所以谈不上失望。
李邦彦退而求其次,继续说道:“既然韩县长不愿册封,那便换一个。陛下听闻韩县长尚未婚配,准备将洵德帝姬许给韩县长为妻,结为亲家!”
史文辉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轻轻用脚踢了踢韩桢。
和亲之事并不罕见,在他看来,有百利而无一害。
韩桢沉吟道:“洵德帝姬芳龄几何?”
李邦彦笑道:“年芳十六,正是碧玉年华。”
十六岁?
又一个柴火妞。
韩桢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见到这一幕,李邦彦以为他不满意,解释道:“洵德帝姬姿容绝美,温良贤淑,与韩县长正是天作之合。”
韩桢问道:“我记得赵宋皇帝不是有个女儿叫赵福金么?”
宋徽宗旁的不谈,战斗力是真的强,儿女加起来足有八十多个。
其中十几个,还是被金人抓到北方后生下的。
身为阶下囚,环境又如此恶劣,这种情况下,还能生十几个,足以证明其战斗力之强悍。
这么多儿女,韩桢只记得一个赵福金,号称北宋最美公主。
此话一出,李邦彦三人顿时面色怪异。
白时中咳了一声,答道:“韩县长,茂德帝姬在重和元年,许配给了蔡相公的第五子。”
“哦。”
韩桢点点头。
啧!
可惜了。
片刻后,他朗声道:“赵宋皇帝的这两个条件,我答应了!”
李邦彦心头长舒一口气,其实此二点才是重中之重,相比之下,应天府都得往后稍稍。
如此一来,大宋的颜面总算保住了。
宋徽宗的心思,韩桢门清儿。
他又不是方腊、钟相这种蠢货,打下点地盘就迫不及待的建元称帝。
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方才是王道。
他若是称帝,宋徽宗就算不想打,那也得打到底了。
双方达成基本协定后,接下来的谈判就轻松多了。
李邦彦捻起一颗果脯塞入口中,说道:“双方休战,韩县长是否该归还一应战俘了?”
韩桢胡诌道:“士兵都杀了,梁方平等将领,需得用钱财赎回,每个五十万贯!”
白时中嘴角抽了抽,十万西军全杀了?
明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但李邦彦也只得选择相信:“士兵杀了便杀了,但一众将领的价格太高了,可否少一些?”
“四十万贯!”
“十万贯!”
“二十万贯,一口价!”
“可以!”
李邦彦思索了片刻,点头同意。
韩桢也顺势提出条件:“富阳谢家包括投诚于我的一应官员,赵宋不得为难其家属。”
李邦彦一口应下:“可以!”
韩桢又说:“此外,商业互通,赵宋不得干扰我治下商人。”
“这是应该的,韩县长亦是如此。”
“好!”
和谈从中午,一直持续到傍晚。
李邦彦面带笑意道:“韩县长,稍后俺便将和谈事宜上奏陛下。三日后午时,我等在此签订文书,杀三牲敬告天地。”
“可以!”
韩桢点头应道。
正好利用这三日时间,命匠人为自己雕刻一方新的印章。
他现在手里只有一个私人印章,不适合签订文书。
至于传国玉玺,这玩意儿它压根就不是印章,而是一件传承礼器,对标的乃是轩辕剑和九鼎。
这也是为何,始终没有发现印有传国玉玺的诏书或纸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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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1【真是朕的好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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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郡城后,李邦彦三人便将今日的谈判,写了一份详细的折子,交由驿站加急送回东京城。
东京城距离济阴郡并不远,只有不到二百里的路程。
为了此次和谈,宋徽宗在两地官道沿途设下了多处临时驿点。
每十里一处,与八百里加急是同一个路子。
如此一来,骑兵可以将战马速度催生到极致,只需两个多时辰,便可将信传回东京城。
接到折子的时候,已是深夜。
不过宋徽宗并未睡,而是延福殿等候和谈消息。
与他一齐等候的,还有张叔夜以及蔡京蔡攸父子。
张叔夜自打逃回东京城后,非但没有受到责罚,反而被宋徽宗委以重任。
先是加封龙图阁大学士,又升任参知政事,可谓是一步登天。
这顿操作让张叔夜感激涕零,将之前的申饬忘得一干二净,恨不能以死报国。
至于蔡京,则是宋徽宗病急乱投医。
蔡京毕竟年纪大了,又患有眼疾,白日都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到了晚上,更是直接变成了瞎子。
此刻,蔡京靠坐在太师椅上,昏昏欲睡。
宋徽宗眼中布满了血丝,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只能借着与张叔夜奏对来转移注意力:“爱卿是说,韩贼之所以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全仗着手中的火器?”
“倒也不是,火器固然强,但青州贼士兵本身也极为悍勇。”
张叔夜实事求是道,并未将此次大败全部推到火器之上。
略微顿了顿,他又说:“火器野战之效,臣并未见过,所以不做评价。但用作攻城,却极为可怖。兵法有云,攻城为下,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将领是不会选择攻城。”
“以往仗着城高池厚,想拿下一座城,至少需十倍兵力,且用士兵的性命去填。可有了火器后,青州贼攻城拔寨如探囊取物,只需几轮火器齐射,城墙守军就会溃败,先登营再趁势掩杀夺取城墙。”
“臣恳请陛下,研发火器。”
宋徽宗叹了口气:“爱卿所言,朕又如何不知呢。早于半个月前,朕已命将作监的傀儡师与火药师研发,并开出高官厚禄,巨额赏钱,只是如今却无丝毫进展。”
张叔夜一愣:“竟如此艰难?”
宋徽宗苦笑道:“倒是做出了几个,声若响雷,能媲美韩贼的火器。可威力么,唉,不说也罢!”
就在这时,昏昏欲睡的蔡京忽然开口:“陛下可从青州贼内部下手。”
“爱卿何以教我?”
蔡京这会儿其实已经闲赋在家,并无官职在身,但宋徽宗还是习惯性的称呼爱卿。
蔡京慢悠悠地说道:“借着此次和亲,陛下可安插细作,遣一两名机灵且心机深沉的宫女混在其中,许以家人高官厚禄。”
闻言,一旁的张叔夜皱眉道:“微臣觉得不妥,若细作不慎暴露,恐韩桢会迁怒洵德帝姬与陛下。”
蔡京反问道:“难道张龙图还有更好的计策么?”
“这……”
张叔夜一时语塞,随即提醒道:“韩桢此人胆大心细,寻常宫女未经细作训练,暴露的风险很大。”
“臣已打听过,那韩贼不但与自家嫂嫂不清不楚,还有一个当垆卖茶的姘头,又强行纳了麻家长孙女为妾,可见此人是个好色之徒。陛下可精心挑选一些貌美女子,充当陪嫁媵妾,届时韩贼必然夜夜笙歌,无心政务,可谓是一举两得。”
许是说累了,蔡京略微顿了顿,继续说道:“此外,将作监的火器研发也不要停。双管齐下,陛下何愁得不到火器。”
“着哇!”
宋徽宗一拍大腿,双眼放光道:“爱卿不愧为国之栋梁。”
蔡京面色波澜不惊,心下却很得意。
他都这把年纪了,却还在谋划复相之事。
王黼被扳倒,也有他在背后推波助澜,否则光凭一个李邦彦,哪有这般能耐。
张叔夜微微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如今朝中奸佞横行,若再让蔡京复相,那些忠臣义士,恐怕再也无立足之地。
但他偏偏又没什么办法,只能干着急。
“兴仁府急奏!”
忽地,门外传来太监的唱喏。
众人齐齐一惊,宋徽宗赶忙吩咐道:“快,快呈上来!”
小太监一路小跑着进来,呈上奏折。
接过之后,宋徽宗神色忐忑的打开。
张叔夜与蔡攸等人,也纷纷投去目光,想从宋徽宗的表情看出端倪。
“哈哈哈!”
片刻后,宋徽宗朗声大笑道:“李邦彦此次干得漂亮,没有辜负朕的期望。”
蔡京沉声问道:“陛下,和谈内容是何?”
“爱卿自……”
宋徽宗本想让蔡京自己看,可看到他那双浑浊的眼睛,便转手交给蔡攸,吩咐道:“蔡卿念给你父亲听。”
蔡攸接过奏折,清了清嗓子,将奏折内容一字不差的念了出来。
起初,张叔夜听着还不错。
韩贼不得建元称帝,归还应天府,包括接受和亲等等。
可听着听着,便有些不对劲了,到最后脸色无比难看。
两百五十万石粮食,八万匹绢,十万两银,此外那些被俘将领,还需用钱财赎回,每个二十万贯。
如此屈辱之事,比之檀渊之盟更甚。
李邦彦该死!
最令他心寒的是,不管是宋徽宗还是蔡京父子,竟对和谈内容非常满意。
念及此处,张叔夜起身道:“陛下,朝廷向反贼赔偿,乃亘古未有之事。李邦彦身居高位,竟不思报国,签下如此丧师辱国的条款。臣请陛下,治罪李邦彦!”
宋徽宗心下不喜,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收敛。
治罪李邦彦,岂不是打他自己的脸?
蔡攸见了,立刻出口帮宋徽宗解围道:“张龙图需知此乃缓兵之计,些许钱粮而已,若能让反贼止戈,给了又何妨。只待西军一至,新军操练,届时陛下厉兵秣马,定能一举平定韩贼。”
宋徽宗点头附和道:“不错,朕就是这个意思。”
“是臣孟浪了。”
张叔夜心中悲凉,躬身致歉。
缓兵之计,好一个缓兵之计。
那韩贼只占青州一地,能有多少兵源,多少粮草,多少火器?
连番大战下来,必是人疲马乏,不趁机猛攻,竟还主动和谈,送上钱粮。
这哪是什么缓兵之计,这分明是养虎为患。
但这些话,他也只敢埋在心里,陛下已对他生怨,说再多,陛下也听不进去。
听到张叔夜主动认错,宋徽宗面色缓和了不少,转头看向蔡京,问道:“粮食倒还好,但这八万匹绢与十万银,朝廷困顿,实在拿不出来。”
钱,其实宋徽宗有,而且还不少。
毕竟去岁夏末,王黼才帮他捞了几千万贯的丁身钱。
但这是他的钱,岂会拿出来。
蔡京毕竟帮他捞了这么多年的钱,捞钱的法子已是信手拈来。
只见他捋了捋稀疏的胡须,沉吟道:“朝廷困顿,百姓自当尽心。京师百姓百万之众,且各个富庶,可向全城征收和谈钱。一人一贯,便可凑足赔偿。”
“嗯,此法可行。”
宋徽宗目光落在蔡攸身上,吩咐道:“和谈钱之事,便交由蔡卿操办。”
“臣领命!”
蔡攸拱手应道。
张叔夜张了张口,最后却只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又闲聊了几句,宋徽宗拍拍屁股走了。
如今和谈了,韩贼也罢兵了,他也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翌日。
宋徽宗一觉睡到正午时分,用过膳后,遣人将赵富金唤来。
赵富金面带疑惑:“爹爹唤我何事?”
看着眼前这个亭亭玉立,如花似玉的女儿,宋徽宗笑道:“为父替你挑选了一个夫君。”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凭爹爹做主。”
赵富金眼中闪过一抹羞意,螓首微垂。
宋徽宗说道:“爹爹替你挑选的夫君,便是那青州韩桢。”
啊?
赵富金心头一惊,关于韩桢的传言,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中。
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豹面虎口,满嘴利齿,喜吃貌美女子……
尽管她知道传言当不得真,可对于一个从未见过之人,下意识的会联想到那些传言。
见女儿小脸煞白,宋徽宗打起了感情牌:“为父也舍不得伱远嫁,每每见到你,为父便会想起你那娘亲。但那韩桢点名道姓要娶你为妻,才肯归还应天府……”
“爹爹莫要说了。”
赵富金打断了宋徽宗的话,神色坚定道:“爹爹自小便疼爱女儿,如今女儿也该报答爹爹了。”
她这般懂事,反倒让宋徽宗心里生出了一丝负罪感,语气感动道:“乖囡,你此去山东,莫要惹那韩桢生气。多哄哄他,说些爹爹的好话。”
一句乖囡,惹得赵富金泪眼婆娑,点头道:“嗯,女儿省的。等与他成婚后,女儿定会劝他莫要造反,归顺爹爹,当个好驸马,好臣子。”
宋徽宗听的心花怒放,大喜道:“不愧是爹爹的好女儿!”
一番安抚后,赵富金心情平复了一些。
宋徽宗叮嘱道:“过两日你便要去山东了,趁着有空闲,去与相熟的哥儿姐儿道个别。”
“女儿先行告退。”
赵富金行了个万福,转身离去。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3 11:16
却说赵富金走后,宋徽宗又叫来太监,吩咐他挑选一些机灵且貌美的宫女。
不多时,太监便找来一十八名宫女。
这些宫女一个个面色期待,有些胆大的,还朝宋徽宗挤眉弄眼,暗送秋波。
她们只当官家玩腻了贵人,想找找刺激呢。
看着眼前的宫女,机灵是机灵,可他娘的哪点和貌美沾边了?
宋徽宗勃然大怒:“你这狗才,竟敢糊弄朕?”
“陛下息怒。”
太监面色委屈道:“给奴婢十个胆子,也不敢糊弄陛下,这些宫女,已是奴婢从三房六院精心挑选而来。”
说句实话,这些宫女跟丑沾不上边,甚至还颇有姿色。
可问题是,宋徽宗是谁?
后宫佳丽数都数不过来的情况下,依旧时常出宫逛青楼的主儿,什么人间绝色没见过。
“换一批!”
宋徽宗一甩衣袖,吩咐道。
“奴婢这就去。”
太监将宫女哄了出去,不多时又带来一批。
只是这一批,还不如方才那一批呢。
指望这样的货色,让韩桢乐不思蜀,夜夜笙歌,连宋徽宗自己都觉得有些侮辱人了。
正当他发愁之际,梁师成提议道:“陛下,去岁年节前,江南不是送来几名御侍么?”
御侍,又称红霞帔。
乃是宫中侍女,却又与普通宫女不同。
简而言之,就是宋徽宗的储备后宫。
若是不幸落选,还可出宫嫁人,如果不想嫁人,也可在宫中担任女官。
经梁师成这么一提醒,宋徽宗顿时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
本想着年节之后,找机会临幸,结果韩贼这么一闹,他也将这些御侍抛诸脑后。
念及此处,宋徽宗吩咐道:“带过来给朕看看。”
很快,五名女子款款走来。
一看之下,宋徽宗便挪不开眼了。
实在是这五个女子容貌极美,且各有风韵,或清纯、或艳丽、或妩媚、或淡雅……
当真是梅兰竹菊,各有千秋。
这些女子年岁都不大,十四岁至十六岁不等,再大一些的,也根本就入不了宫。
事实上,作为御侍来说,她们的年龄有些偏大了。
宋徽宗前几年疼爱的崔贵妃,便是御侍出身,入宫时年仅八岁……
见宋徽宗看的挪不开眼,梁师成便知官家的老毛病又犯了,于是手握成拳,凑到嘴边咳了两声。
听到咳嗽声,宋徽宗这才回过神。
可这五个女子,他越看越喜欢,是真舍不得啊。
只见他喃喃自语道:“一共五人,想那韩桢也忙不过来,不如留下三个罢。”
梁师成哭笑不得,忍不住出声道:“陛下,大局为重啊!”
“罢了罢了,朕退一步,就留下两个。”
宋徽宗叹息一声,而后迈步来到一名女子身前,问道:“姓甚名谁,年龄几何?”
那女子柔柔弱弱,眉宇间带着一抹淡淡的忧愁,让人看了,不由升起一股保护欲,将其搂在怀中,好好爱护。
听到宋徽宗问话,女子行了个万福,轻言细语道:“回禀陛下,奴名唤金桃儿,十四岁。”
“不错,你留下。”
宋徽宗满意的点点头,又走向另外一名女子,问道:“你呢?”
“奴叫姜采苓,今年十三岁。”
这女子一看就出自书香门第,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书卷气息,细腰盈盈一握,似随风柳絮。
宋徽宗说道:“嗯,伱也留下。”
从挑选的两名女子,便能看出他的审美。
宋徽宗明显喜欢瘦弱一些的,幼态一些的。
用韩桢的话来形容就是,柴火妞!
除开个人审美之外,宋徽宗信奉道教,他认为这样的女子,精元最是充足浓郁,能辅助他修仙。
毕竟,黄帝不就是御女三千,而白日飞升么。
而挑剩下的三个女子,身姿相对高挑,也更为丰润,玲珑有致。
命太监将金桃儿两女带走后,宋徽宗看着身前的三个女子,正色道:“从今日起,你三人便充为洵德帝姬贴身侍女,以媵妾身份,随洵德帝姬嫁于韩桢。”
“此去山东,当用心讨好韩桢,最好让他沉迷温柔乡,无心政务。并且想尽一切办法,打探火器秘方。”
话音刚落,三名女子吓得花容失色。
嫁给反贼?
而且,还要充当细作,打探甚么火器秘方。
她们连火器是甚都不晓得,如何打探?
宋徽宗可不管那么多,威逼利诱道:“记住,你等的家人可都还在大宋。若胆敢告密,或敷衍了事,休怪朕不讲情面。不过若是做的好,朕也不吝赏赐,高官厚禄应有尽有。”
交代完,宋徽宗挥挥手,让她们三人离去。
目视三名女子的背影,宋徽宗只觉一阵心痛。
其实这三个女子,他也不想给,尤其是身姿最为高挑的那名女子,可谓是媚骨天成,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勾魂夺魄。
眼下都如此,再过两年那还得了?
但没办法,大局为重!
待出了延福殿,其中一名女子四下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压低声音说道:“陛下莫不是患了失心疯?”
“许是罢。”
另一名女子答道。
若非得了失心疯,怎会让她们做细作?
而那名气质妩媚的女子,则一言不发。
实在是方才之事太过震撼,她到现在还未缓过神来……
本以为陛下召见,是要临幸她们,结果一竿子将她们捅到了山东,与洵德帝姬一齐嫁给反贼。
这还不算完,还得充当细作。
别说她们只是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女,便是换个心智成熟的男子,只怕一时半会也接受不了。
……
蔡攸的动作很快,许是有他老子蔡京的指导,只用了短短一天时间,便筹集了八万匹绢以及十万银钱。
至于他借机捞了多少,那就无从得知了。
五丈河边的各个地下粮仓,也纷纷开启,一袋袋粮食被漕工搬上货船,运往济阴郡。
三日后。
蔡攸率领长长的送亲队伍,从京城出发,一路朝着兴仁府行去。
宋徽宗到底是疼爱赵富金的,许了不少金银器皿和玉石珍珠作为陪嫁的嫁妆。
此外,又塞了三十名宫女伺候。
他倒是不傻,知道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这些宫女中也有一些充当了细作。
马车内,赵富金掀开窗帘,深深看了眼后方的东京城。
此去山东,也不知下一次再回东京城是何时了。
“唉!”
幽幽的叹了口气,赵富金放下窗帘,脑中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哪个少女不怀春。
自小受到宋徽宗的熏陶,她曾经想象的夫婿,理当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墨发如云,眼眸潋滟。除却君身三尺雪,天下谁人配白衣。温文尔雅,才高八斗,琴棋书画无不精通。
可眼下,赵富金只奢求夫婿莫要如传闻中那般,哪怕丑一些,矮一些,她都能接受。
在她对面,三名陪嫁的女子,同样面带忧愁。
经过一天的相处,赵富金已知晓三人的姓名,毕竟作为陪嫁的媵妾,她们三个今后可能就是她最贴心,最体己的人儿了。
气质妩媚的女子,名唤傅清漪,与赵富金同岁,且还是同月。
明明媚骨天成,却偏偏是个冷性子。
另外两人,一个叫江素衣,一个叫赵绿竹。
相比之下,赵富金与江素衣更为亲近,江素衣不但容貌清新可人,性子也最为活泼。
闷坐了一会儿,江素衣憋不住了,出声问道:“帝姬可曾去过山东?”
“不曾。”
赵富金摇摇头。
江素衣叽叽喳喳的说道:“奴未入宫时,曾听阿爹说起,京东两路遍地匪寇强梁。走官道,必须成群结伴,少于十人,便不敢出门。”
“竟这般乱?”
赵富金一愣,旋即柳眉轻皱:“当地官府就不管么?”
江素衣摇摇头,解释道:“管不了。官兵一来,那些匪寇强梁便往山中一钻,待官兵走了,就又回来劫掠。”
略微顿了顿,她忽地补上一句:“帝姬,我们今后会不会也住在山中?”
闻言,赵富金俏脸煞白。
她的夫婿,就是山东最大的悍匪头子。
一想到自己今后也要住在山里,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她就不由打了个哆嗦。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傅清漪开口道:“莫要胡言乱语,韩贼……夫君如今占据山东之地,岂会放着诸多郡城不住,反而住在山中。”
“呼!”
赵富金长出了口气,不住山里便好。
她久居深宫,自幼被宋徽宗宠溺,对宫外的一切都无比陌生,认知有限。
说白了,就是一个典型的傻白甜。
就在她们闲聊间,车队来到五丈河渡口码头。
一条雕梁画栋的大船,停在码头边,赵富金等人下了马车,在宫女的簇拥下,登上大船。
待一切准备妥当,大船缓缓开动,朝着济阴县驶去。
东京城距离济阴县本就不远,且又是坐船走水路,自然更快。
翌日正午,蔡攸率领的送亲队伍,就抵达了济阴郡外的码头。
自打前日与韩桢正式签订文书,杀三牲敬告天地后,李邦彦就彻底放飞自我了,整日在管驿吃花酒。
“李相,送亲队伍来了。”
听到刘锡的禀报,李邦彦推开挂在身上的姐儿,嘟囔道:“直娘贼,总算可以回东京城了。”
这济阴郡的姐儿,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而且花样又少。
连飞天吹箫都不懂,端的无趣。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3 11:21
下了船,蔡攸先是将赵富金几女安顿在马车上,随后便唤人去郡城请李邦彦。
他胆子小,不敢一个人去青州贼的军营,只得拉上李邦彦。
不多时,李邦彦不情不愿的来了。
蔡攸满脸堆笑:“恭喜李相,立此大功。回京之后,陛下定会嘉奖。”
他二人臭味相投,又是政治盟友,关系颇为亲厚。
至于自家老子蔡京,他表面想助其复相,但其实内心并不情愿。
原因很简单,宋徽宗为何扶持他?
不就是为了填补他老子蔡京罢相后的空缺么,并且通过他这条纽带,维系与蔡京的联系。
如果蔡京复相,他必然会被一脚踢到角落里。
因为陛下是不允许他们父子,同时掌握大权。
自打体会过权利的滋味后,蔡攸哪里会愿意轻易放手。
老头子都已经行将就木了,耳不能听,眼不能视,老老实实在家颐养天年多好,非要出来瞎折腾。
李邦彦催促道:“走罢,早去早回,这济阴郡俺是一天都不想多待。”
“也好。”
蔡攸也是这般想。
于是,李邦彦连赵富金都没有觐见,直接带着送亲队伍,赶往十里外的军营。
……
军营中,韩桢正在给士兵们发赏钱。
他发赏钱,从不拖延,这也是青州军将士们最喜爱的一点。
士兵私下里吹牛打屁,说什么的都有,唯独没人说赏钱如何如何。
铜钱,韩桢现在真不缺。
麻家给的三千万贯嫁妆,还剩下一半,此外这一路攻城掠地,占据山东之地,抄没了无数官员以及一些高门大户的家资。
这里二三十万贯,那里三五十万贯,单拎出来并不多,可加起来后,饶是韩桢都不由惊诧。
算上田地、商铺以及府邸,总资产高达一千八百多万贯!
吴季吭哧吭哧拖着一大袋铜钱来到角落里,一文一文的数。
他因作战勇猛,斩首六级,外加一次先登之功,虽只是一个小县城,但也有一笔不菲的赏钱。
共计赏钱五十二贯。
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左手的一根小拇指。
好在只是小拇指,不影响作战,若是大拇指,那就完了,当不得兵,也做不得农活。
在吴季看来,男人么,只要不是缺胳膊少腿,就依旧是个好汉子。
五十二贯钱太多了,他算术又不好,数着数着就数错了,又得重新来。
胡忠叼着一根稻草,坐在一旁看热闹,看了一阵,实在看不过眼了,撇嘴道:“莫要数了,县长发钱不会少了你一文。”
吴季头也不抬的答道:“俺相信县长,但不信那些书记。”
闻言,胡忠不由笑道:“那你更应该放心,县长立下过规矩,若少发了赏钱,那些书记便要自掏腰包,十倍补偿。钱不够,就用自己的脑袋来补。所以啊,那些个书记数的比你还细致。”
“原道如此。”
吴季心里信了七八成,放弃了数钱。
他虽不认得胡忠,但却认得胡忠身上的黑漆山纹甲。
西军中虽也有山纹甲,但都是朱漆。
所以,穿黑漆山纹甲的基本都是青州军老兵。
将铜钱重新塞进麻袋里,他忽然发现不少士兵领到赏钱后,又把赏钱重新交给了书记,最后只领了一张纸条条,便兴高采烈的走了。
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穿着玄甲的青州军老兵。
见到这一幕,吴季指着那些士兵,忍不住问道:“这位老哥,他们怎地又把赏钱还回去了?”
胡忠随口答道:“自然是存起来了,否则扛着百斤重的铜钱,不得累死,况且还得防备着有人偷。”
吴季又问:“那纸条又是何物?”
“存条,往后取钱用的。”
“真能取到钱?”
吴季将信将疑。
在他的想法里,钱这东西还是攥在自己手里才安心,哪有交给旁人保管的道理。
“呵!”
胡忠笑了笑,懒得解释。
这东西解释不通,当初他自己不也是如此嘛。
正当吴季还想再问,却见军营外传来一阵喧闹,胡忠拍拍屁股站起身,快步朝着军营外走去。
吴季想要跟过去,但拖着百余斤的铜钱又不方便。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隐隐明白,将赏钱存起来有多方便。
刘锜双手背在身后,大喝一声:“军营之中何故喧哗,一个个都想挨板子,关禁闭了嘛?”
哗啦!
挤在军营门口看热闹的士兵顿时一哄而散。
一名斥候禀报道:“刘都统,赵宋的狗官又来了,说是来送亲。”
送亲?
刘锜先是一愣,瞥了眼远处披红挂绿,敲锣打鼓的车队,吩咐道:“让他们先在军营外等着,俺去禀报县长。”
说罢,他匆匆朝着白虎堂走去。
白虎堂内,韩桢正在研究驻守的城池。
刘锜抱拳道:“启禀县长,赵宋的送亲队伍已至。”
“这么快?”
韩桢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前日才签订了文书,今日便送到了,宋徽宗这么迫不及待?
“随我去迎一迎。”
虽是和亲,但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他的正妻,该给的尊重还是要给的。
送亲的队伍得了命令,老老实实停在军营外。
见到韩桢迎面走来,李邦彦赶忙翻身下马。
蔡攸见了,也一齐下马,悄悄打量着韩桢。
李邦彦满脸堆笑道:“韩县长,洵德帝姬已送至,此外八万匹绢以及十万银钱也在其中。至于剩下粮食,正在加紧运送,不过数量太大,还需要一段时日。”
听到绢银都送来了,韩桢心下满意,轻笑道:“李相公辛苦了。”
“韩县长客气。”
寒暄了几句,韩桢看着马车后三五十名宫女,皱眉道:“怎地这么多宫女?”
李邦彦赶忙解释道:“洵德帝姬深受陛下宠爱,因此安排了一些宫女服侍起居。”
服侍起居?
韩桢心头冷笑一声,不容质疑道:“不必了,届时自会有人服侍,这些宫女全部带回去。”
“这……”
蔡攸与李邦彦齐齐一惊。
“怎地,李相很为难么?”
韩桢微微眯起眼睛,语调冷了一些。
“不为难不为难!”
李邦彦打了个哆嗦,立刻应下道:“俺这就带她们回去。”
蔡攸全程不敢说话,他总觉得青州贼看自己的眼神,都像是在看猎物。
很快,李邦彦与蔡攸,便带着宫女和车夫们匆匆离去。
一辆奢华的马车内,四个女人正在窃窃私语。
“绿竹,伱到底看到没有?”
“哎呀!不要催嘛,人太多挡住了,我看不太清。”
“你让开,我来看看。”
“再等等……”
赵金富虽未开口,但却一副跃跃欲试的神色,只是碍于身份,不好与她们争抢。
一番争抢后,赵绿竹不甘的让开位置,江素衣立刻凑上前。
只是刚刚将窗帘掀开,迎面便撞上一双锐利如剑的眸子。
“啊!”
江素衣发出一声惊呼,赶忙将窗帘合上,心脏怦怦乱跳。
赵富金正要发问,却听一道清朗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来人,将帝姬迎入军营。”
下一刻,马车再次启动。
军中都是男子,所以无法接待,车夫干脆直接将马车开进营帐之中,便匆匆离去。
见马车重新停下,周围静悄悄的,赵绿竹壮起胆子,轻声道:“素衣,你方才看到谁了。”
江素衣红着脸,小声道:“好似是韩贼……哦,不对,是夫君。”
事实上,从离开东京城的那一刻起,她们的身份就已经是韩桢的妻子与妾室了。
赵绿竹赶忙问道:“相貌何如?可真的如传闻中那般?”
一时间,赵富金与傅清漪也纷纷看向她,目光忐忑,又夹杂着一丝期待。
“我……我没看清。”
江素衣怯生生的说道。
三女顿感失望。
就连傅清漪都忍不住了,问道:“方才明明就在马车旁,如何看不清?”
“真的没看清嘛。”
江素衣并未说假话,实在是对一个小女孩来说,韩桢的眼神太过摄人,如同被一头猛虎盯上,吓得她心神失守,赶忙合上窗帘。
赵富金安慰道:“无事,很快就能见到了。”
得了帝姬的安慰,江素衣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叽叽喳喳道:“虽没看清相貌,不过方才匆匆一瞥,发现韩……夫君并非传言中那般,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
傅清漪不由摇头失笑:“这般传言,也就只有你这傻子才会信了。哪有人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岂不是成了方田人。”
江素衣反驳道:“怎地没有,一样米养百样人,我还曾见过浑身漆黑如炭的昆仑奴哩。”
傅清漪懒得与她争论,闭口不言。
她本身性子就冷,加上江素衣还是个小杠精。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不知不觉间,马车内的光线渐渐变暗。
赵绿竹取出蜡烛点上,又端上一盘果脯糕点。
“帝姬饿了罢,先吃一些糕点,垫一垫肚子。”
“好。”
赵富金也不矫情,捻起一块糕点后,吩咐道:“你们也都吃一些,莫要客气。”
“多谢帝姬。”
傅清漪三人道了声谢,纷纷开始动手。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连带着甲叶摩擦的哗哗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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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庄主
时间:
2025-1-13 11:29
赵富金四女动作一滞,心中怦怦乱跳,连带着呼吸都不由急促了些。
下一刻,香车的门帘被撩起。
四女齐齐转头看去。
入眼是一张英武俊朗的脸庞,在描金龙纹黑光铠衬托下,更显霸气。
目光如炬,似能看穿人心。
赵富金四女心头一震,纷纷垂下眸子。
看到赵富金的瞬间,韩桢顿觉惊艳。
明亮的烛光下,赵富金身着一袭大绿嫁衣,头顶一尊凤冠,肩披霞帔。
凤冠上镶嵌的一颗颗宝石珍珠,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让赵富金本就精致秀美的五官,更添一抹高贵。
李邦彦倒是没骗自己,这洵德帝姬果然姿容绝美。
“见过……夫君!”
赵富金跪坐在软榻上,双手交叠,平举眉心,随后盈盈一拜。
整套动作一丝不苟,有种行云流水般的美感。
赵宋帝姬出嫁,没这么简单,礼仪和规矩复杂且繁琐。
但此次情况特殊,而且送亲的蔡攸跑了,没了主持婚礼的人,自然也就便宜行事了。
“见过夫君。”
待赵富金行过了礼,傅清漪三女也纷纷开口。
只不过她们只是低眉垂首,做了个简单的万福而已。
媵妾的地位,虽比普通妾室要高,但终究是妾,哪里能行正妻之大礼。
等等,夫君?
韩桢微微皱起眉头。
起初他只以为这三个女子,是赵富金的贴身侍女。
见状,赵富金主动解释:“夫君,她们三人乃是我……奴陪嫁的媵妾。”
直到这时,韩桢才发现,这三个女子的容貌竟也极美,丝毫不比赵富金差。
而且,她们同样身着凤冠霞帔,只是相比起赵富金的行头,就显得普通了许多,凤冠没有凤羽,点缀着寥寥几颗珍珠,以至于韩桢方才竟没有注意到。
“嗯。”
韩桢点了点头。
他倒是没对三女冷言冷语,这定是宋徽宗自作主张。
说白了,这三个陪嫁的女人也都是可怜人,指不定是宋徽宗从哪强取豪夺来的。
韩桢问道:“饿了罢?”
“倒还好,方才吃了些糕点果脯。”
赵富金柔声说道,眼中闪烁的神采,表明她心中的欢喜。
韩桢的容貌气质,比她想象中要好上无数倍。
其实韩桢倒真没有多俊朗,但奈何他身上的英武之气太盛,配上一身黑光铠,两相衬托之下,谁看了都得称赞一声英雄豪杰。
气场这东西虽玄妙,但对男人而言,太重要了。
“军中条件艰苦,比不得皇宫,凑合吃一顿罢。”
韩桢说着,将手中食盒递了过去。
江素衣赶忙接过食盒,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悄悄打量着韩桢。
“不打紧。”
赵富金抿嘴笑道:“晚上吃些清淡的,对身体也好。”
韩桢说道:“我还有公务在身,不便多待,今夜你们就暂且在军帐中委屈一晚。”
他若是在这里,四个女人只怕放不开,况且确实还有不少公务,等着他处理。
至于这四个半大的柴火妞,再养上一阵子。
“夫君慢走。”
赵富金几女齐齐出声恭送。
待韩桢走后,四个女人立刻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
“夫君很是俊朗哩。”
“是呀,就是气势太盛了,心里慌的很。”
“对,尤其是眼神,好似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般。”
“呵,还没洞房呢,这就开始发春了?”
见她们越说越离谱,赵富金羞红了脸,出声道:“莫要说了,先用饭罢。”
“哦。”
江素衣闭上嘴,将食盒打开。
韩桢跟她们可没客套,说凑合就是凑合,军中将士吃甚么,她们就吃甚么。
一人一碗米饭,外加一碟咸菜,以及一碗豆腐清汤。
赵富金觉得稀奇,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很快,她便又默默放下筷子,开始吃起了糕点。
她自小在皇宫锦衣玉食,哪里吃的惯这等粗茶淡饭。
江素衣与赵绿竹也是如此,显然家境不错。
倒是傅清漪捧着个碗,就着咸菜豆腐汤,吃的香甜。
见她吃的这么香,江素衣眨巴着大眼睛,忍不住问道:“真有这么美味?”
一时间,她有些怀疑自己的味觉了。
傅清漪面色如常的答道:“未入宫前,一年倒头吃不上几次米饭,每回儿也都是紧着爹爹与两个哥哥先吃,然后才轮到我。”
闻言,赵富金好奇道:“不吃米饭吃甚么,馄饨么?”
“……”
傅清漪一时语塞。
若是换做旁人,她高低会怼两句,因为这实在不是人话。
但面对赵富金,傅清漪有些开不了口。
这几日的相处,她发现这位帝姬性格温婉,从不摆帝姬的架子,待她们也极好。
就是太单纯了,如同一张白纸。
念及此处,傅清漪苦笑道:“帝姬,这天下大多数百姓,日子过得都很苦。”
赵富金又问:“与外城的百姓一样么?”
在她的认知里,这天下最苦的百姓,应该就如同京师外城的百姓一样。
赵绿竹与江素衣对视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傅清漪迟疑了片刻,轻声道:“要苦无数倍,帝姬往后若有空闲,可多走动走动,自然会知晓。”
“我会的。”
赵富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她隐约觉得,这天下似乎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般,但具体是甚么样,心中又没个清晰的概念。
……
……
“有趣,有趣。”
白虎堂内,韩桢看着李邦彦交予他的赎回战俘名单,嘴角含笑。
名单上,梁方平、杨惟忠、刘光世、辛兴宗、王渊等一众将领都有,但唯独少了两个人。
韩世忠与吴玠!
事实上,宋徽宗还真不是忘了韩世忠,只是单纯觉得,如韩世忠这般低级将领,朝廷一抓一大把,为何要浪费二十万贯去赎呢?
至于吴玠,宋徽宗干脆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原本韩桢还愁找不到切入点,让韩世忠与吴玠两人留下,效忠自己。
结果宋徽宗送来了助攻。
见他面带笑意,刘锜忍不住问道:“县长可是有喜事?”
“你自己看。”
韩桢将名单递过去。
刘锜看了之后,顿时就乐了:“赵佶这狗皇帝还真是不识货,竟干出买椟还珠之事。”
韩世忠的名号,哪怕是他这个小衙内,都如雷贯耳。
至于吴玠,虽名号不如韩世忠响亮,但正月那场决战,吴玠率领陷阵营,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若非韩桢亲自下场破阵,胜负还真不好说。
因此,刘锜对其印象深刻,觉得这吴玠也是一员悍将。
韩桢吩咐道:“招降这二人之事,就交予你了。”
刘锜这厮自带社交牛逼症,人格魅力出众,招降之事交给他,韩桢很放心。
闻言,刘锜拍着胸膛保证道:“县长宽心,用不了多久,俺定叫那泼韩五恭恭敬敬的唤伱一声二叔。”
“莫说大话,到时候那二人若是跑了,我唯你是问。”
叮嘱一句后,韩桢便俯身开始处理政务。
刘锜打趣道:“县长大婚之日,不去洞房,怎在白虎堂过夜?”
韩桢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你很闲么?”
“末将想起还要巡夜,先行告退。”
刘锜暗道一声不好,随口编了个理由,溜之大吉。
赶走刘锜,韩桢开始安排驻军之事。
打下了地盘,自然要派兵驻守,用不了多久,西军增援就会赶到。
赵宋敢不敢打是一回事,防肯定是要防的。
好在他整编了四万西军,否则单靠手下那两万青州军,根本不够用。
一番思索后,他打算在泗阳、萧县、定陶以及范县四县屯兵两万。
这四县所属四州,均与赵宋接壤,且都是占据山川要地的关隘。
哪怕赵宋十倍兵力攻打,守军借助火器,也能守上两三个月,足够撑到大军支援。
此外,他还会留下一万兵力,驻扎济南府。
一旦战事将起,这一万士兵走水路顺流之下,用不了三日,便能抵达濮州等地战场。
这些驻守士兵,会采用轮换制,三月一换。
换防之后,需回到益都郡大本营,接受火器实弹训练。
其实军队不用他费什么心,军队的基调与规矩,早在小王村之时,就已经定下了。
只需按部就班就行。
接着便是封赏之事,此次大战,不少人都立下了大功,如今山东也打下了,该给的赏赐不能吝啬。
大伙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着他造反,眼下终于有了收获,总不能让他们失望吧?
所求的,不外乎光宗耀祖,封妻荫子。
另一边的军帐里,赵富金四女吃完饭后,走下马车,在帐篷里逛了一圈。
发现床铺仅是一张简陋的木板后,果断选择睡在了车上。
千万别小看这辆马车,空间极大,且奢华无比。
仅是铺设的地毯,就价值上千贯。
车顶还镶嵌了上百颗大小不一的夜明珠,夜深人静之时,躺在车中往上看,如星河般绚丽。
二月中旬的夜晚,还是很冷的。
四个女子挤在一起,盖上毛毯,慢慢睡去。
不知不觉间,帐外天光放亮。
马夫与厨子们,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韩桢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出帐外,简单洗漱了一番。
冰冷刺骨的水花浇在脸上,顿时让他精神一震。
到底是年轻,体魄又远超常人,一夜没睡,依旧神采奕奕。
迈步走到食堂,饱餐一顿后,韩桢拎着食盒走向军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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