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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灶膛里的年 [打印本页]

作者: 互以 时间: 2025-1-24 14:04
标题: 灶膛里的年

老屋的灶膛总是腊月里最先醒来的。松木劈柴在铁钳下裂开时，会发出清冽的脆响，像是冰封的溪流突然迸开第一道裂隙。奶奶把劈好的木柴码成宝塔，最底层的木纹里还凝着琥珀色的松脂。火苗蹿起来时，那些金黄的泪珠便化作蓝烟，裹着二十年老铁锅的锈味，在房梁间游成一条龙。腊肉在竹架上沁出油星子，一滴一滴砸进火堆，溅起细小的星子，像撒了把碾碎的年画金粉。

母亲拆被褥总要选在朝南的厢房。榆木洗衣板浸得发黑，皂角在铜盆里吐出细密的泡沫，她的手背在冷水里泡得通红，指节却灵巧得像穿梭的银梭。晒衣绳吃重时发出的吱呀声里，我看见经年的棉胎在阳光下舒展，细小绒毛乘着气流浮沉，恍若无数个雪夜的魂魄在此刻苏醒。父亲贴春联时总要把浆糊熬得黏稠如蜜，毛刷刮过砖墙的沙沙声里，"六畜兴旺"的墨字洇开淡淡云纹，仿佛那些笔画里真能游出肥猪与羔羊。

腊月廿八的厨房是个魔法阵。青花粗碗沿摞成环形山，泡发的木耳在陶钵里绽放成黑牡丹。奶奶把蹄髈放进砂锅时说："得用文火喂着，像哄小囡睡觉。"蒸汽在窗棂上凝成霜花，又顺着木纹淌成蜿蜒的银河。我偷尝冰糖时，总被椴木砧板的震颤惊动——姑妈正在剁肉馅，刀锋起落间，绯红的肉糜在晨光里飞溅，像东风撕碎的梅花瓣。

除夕的油锅永远沸腾着神迹。春卷皮在热油里蜷成金箔卷轴，麻团滚满芝麻像是裹着星屑的月亮。姑父把鲫鱼滑进锅的瞬间，银鳞与热油合奏出噼啪的爆竹声。八仙桌上的青瓷盘渐次盛开：水晶肴肉凝着琥珀冻，糯米藕孔淌着蜜泪，熏鱼弯成新月，醉蟹举着嫣红的螯。当春晚主持人开始倒数，最后一道腌笃鲜正咕嘟着冒泡，笋尖戳破油膜时，整锅汤都在摇晃金箔似的月光。

子时的雪总在鞭炮炸响时落下。父亲教我放"窜天猴"，捻子燃尽刹那，那支小火箭拖着尾焰刺破雪幕，在夜空绽成破碎的红珊瑚。硫磺味的烟雾中，爷爷的紫砂壶仍在供桌上蒸着茶气，他的中山装照片被烛光镀得温暖，仿佛随时会伸手接住飘落的烟灰。

守岁的棉被是晒足三个日头的云朵。我蜷在带着阳光余温的被窝里，听雪粒轻叩窗纸。红包压在枕下沙沙作响，新棉袄叠在樟木箱上，像一朵含苞的石榴花。半梦半醒间，奶奶用吴语哼着《十二月花名》，瓦罐里的红枣桂圆茶在炭火上叹息，水汽蜿蜒爬上房梁，在椽木间结出透明的年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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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孙姜 时间: 2025-1-24 16:24
笔触真细腻，不由地被吸引着走进九年

作者: 云馨 时间: 2025-1-24 16:30
细腻的文笔，充满温馨的回忆。

赏读学习并问候！

作者: xam720 时间: 2025-1-25 08:04
浓浓的年味，烟火气十足，细腻的笔触勾勒出一幅充满乡村气息的年画，问好！

作者: 于文华 时间: 2025-1-31 10:37
八仙桌上的青瓷盘渐次盛开：水晶肴肉凝着琥珀冻，糯米藕孔淌着蜜泪，熏鱼弯成新月，醉蟹举着嫣红的螯。当春晚主持人开始倒数，最后一道腌笃鲜正咕嘟着冒泡，笋尖戳破油膜时，整锅汤都在摇晃金箔似的月光。
这样的美味佳肴，看的人直流口水呢……祝福文友蛇年吉祥，万事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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