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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赵相争:心机是少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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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2-28 17:00
标题:
二赵相争:心机是少不了的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天空烟花不断,街巷鞭炮声此起彼伏,孩子们奔跑追逐,欢声笑语,街面上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流。人人喜气洋洋,欢度这一年中最好的日子。
沂王府中,此刻也是美酒佳肴,觥筹交错、高朋满座,气氛热烈。
沂王嗣子赵贵诚、赵贵诚的弟弟赵与芮、赵贵诚的生母全氏、老师国子学录郑清之父子、史弥远的幕僚余天赐、刑部尚书赵汝述、监察御史李知孝、梁成大等一干人等。
“殿下,值此除夕佳节,我等敬殿下一杯!”
作为史弥远的幕僚,余天赐率先开口。
“殿下,请!”
“殿下,请!”
郑清之、赵汝述、梁成大、李知孝等人纷纷举杯,致敬这位如日中天的年轻的大宋朝堂新贵。
“各位,在下不胜感激。请!”
赵贵诚举起酒杯,和众人遥祝,志得意满。
“乌孙,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娘真是高兴啊!”
满座都是达官贵人,儿子衣衫华贵,仪表堂堂,像换了个人一样,全氏放下筷子,忍不住落下泪来。
赵家终于摆脱了困顿的窘状,飞黄腾达,光宗耀祖了。
赵贵诚原名赵与莒,乌孙是他的乳名。
赵贵诚虽是赵宋皇室,虽有宗室名头,但早已经家道中落。他的祖父赵师意和曾祖父赵伯旿都没有一官半职,父亲赵希瓐也只是个九品县尉,而且早早过世。全氏无力抚养赵贵诚兄弟,不得不带着赵贵诚兄弟寄居在娘家。
赵贵诚的舅舅全保长家境一般,赵贵诚的青少年时代都是在乡下度过,直到他 18岁被选做沂王赵抦的嗣子。
一切都过去了,所有的苦难屈辱都烟消云散。一生都锦衣玉食,尽享富贵了。
“娘,现在都好了,不要这样。”
赵贵诚温声劝着母亲,随即端起了酒杯,春风满面。
“余先生,乌孙能有今日,多谢先生。请!”
花花轿子人人抬,满座都是他日后的屏障,有些人更是要倚重、感激。
没有他们,自己只是乡下的一个闲汉泼皮而已。
“殿下,这是你的造化,因缘际会。要谢的话,你就谢史相。在下只是奉命行事。”
余天赐举起酒杯,和赵贵诚对饮。
宋室南渡,宋高宗赵构独子赵旉夭折,不得已过继了宋孝宗赵昚。宋孝宗生了四个儿子,赵恪夭折,其他三个儿子一共生了五个孙子,却只养大了如今的大宋皇帝赵扩和堂弟赵抦两个。
赵抦生一子赵垓,夭折绝嗣;赵扩生九子全夭折,绝嗣。继宋高宗赵构绝嗣后,宋孝宗到宋光宗、大宋官家赵扩,三代绝嗣,不得不只能过继。
嘉定十三年,也就是三年前,赵扩养子景献太子赵询病逝。沂王嗣子赵贵和被立为皇子,改名赵竑,受封济国公。
而空出来的沂王嗣子之位,幸运地落到了乌孙赵贵诚的身上。
“还是要谢先生举荐之恩。至于史相之恩,在下铭感五内,他日必有重谢!”
“先生,请!”
赵贵诚母子一起,恭恭敬敬,向余天赐敬酒。
余天赐是史弥远的同乡兼幕僚,他背后的力量,当然是史弥远了。
要不是余天锡绍兴之行,把赵贵诚举荐给史弥远,他赵贵诚怎么可能来到临安,改头换面,出人头地,贵为王子。
更不用说,余天锡和母亲朱氏教赵贵诚读书礼仪,尽心尽力。
“请!”
余天赐举起酒杯,满面笑容说道。
赵竑是济国公,赵贵诚为邵州防御使。二人之间的差距,已经是一步之遥了。
至于这个一步之遥是为了什么,他和史弥远、郑清之都是心知肚明。
“郑先生、郑兄,请!”
赵贵诚向自己的老师郑清之,以及郑清之的儿子郑士昌举杯。
“殿下,请!”
郑清之父子一起举杯,皆大欢喜。
郑清之为国子学录,是史弥远的同乡,也是有名的理学大师。由他栽培赵贵诚,也可以看出史弥远所谋甚大。
“各位今天过来,沂王府蓬荜生辉。各位,请!”
“殿下,请!”
众人一起举杯,都是笑意盈盈,宾主皆欢。
“殿下,沂王妃怎么没有来,她那边你去了吗?”
余天赐忍不住问道。
“先生放心,我已经去了。王妃虔心礼佛,喜欢安静,让我们不要打扰她。就由她老人家去吧。”
赵贵诚笑意盈盈解释,一旁的赵与芮愤愤然说了出来。
“什么虔心礼佛,我看那都是装的!整天冷冰冰的,对我娘也没有好脸色!板一张脸给谁看?”
赵与芮的话让众人都是一惊,赵贵诚马上变了脸。
“再敢胡说,明天就回绍兴去!”
这么多人在场,弟弟可是太不懂事了。
自己和赵竑的事情,莫非沂王妃也看出来了?
“不要乱说话!这里是临安城,不是绍兴乡下。王妃人不错,心眼也好。”
全氏训了小儿子一句,站起身来。
“你们慢慢吃着,我去看看王妃,和她说说话。”
这么多外人在场,肯定有很多话说。她在这儿,众人都不方便。
名义上,沂王妃和儿子是母子,关系还是要处好,免得被人背后说闲话。
“娘,你慢点!”
赵贵诚送母亲出去,仔细叮嘱下人,片刻回来,连连赔礼。
“各位莫怪。也只有我娘,才能和王妃说说话。”
“殿下一片孝心。难得啊!”
众人都是恭维。赵贵诚对自己的母亲,可是十分的孝顺。
“殿下做得不错。”
余天赐赞赏地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叮嘱赵贵诚的弟弟赵与芮来。
“沂王妃是安国夫人,地位非比寻常,就是史相都要让她三分。衙内千万不要乱说话,以免隔墙有耳。”
这个赵与芮,顽劣暴躁,过了年,赶紧把此人送回绍兴,以免惹是生非。
“沂王妃和济国公母子连心,关系非同一般。有些话尽量不要说,以免给殿下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郑清之也在一旁郑重其事说道。
赵与芮点点头,黑着脸,不再吭声。
“各位,你们说丰乐楼的那些诗词,真是赵竑做的吗?”
气氛有些沉闷,赵贵诚忍不住问了出来。
赵竑在丰乐楼题词奏曲,整个临安城人尽皆知。不知不觉,赵贵诚感到压力山大。
“殿下不必担心!”
郑清之的儿子郑士昌摇摇头,一脸的鄙夷。
“从来没有看到赵竑会作词赋诗。他要是会的话,前二十年干什么去了,会等到现在?不用问,后面有人给他出谋划策了!”
“一定是剽窃!就那个猪头,他能做出什么东西来?”
对自己的宗室子弟,白胡子老头赵汝述一点也不客气。
“真德秀回来面圣,会不会是他和魏了翁私下里筹划,搞得这么一出?要是这样,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梁成大懵懵懂懂,瞎乱猜测。
丰乐楼题词赋曲,赵竑可是大出风头,已经是名满京师了。
“假的就是假的,这件事你们放心吧。史相那里,已经有了筹划。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余天赐微微一笑,镇定自若。
赵竑的那些小把戏,还不是轻轻松松就能被戳穿。
郑清之心领神会,捋须微笑不语。
“赵竑领了个军器所提举,他真的会造什么火器吗?”
郑士昌忍不住问道。
一会儿诗词歌赋,一会又造什么火器,这个赵竑,真有那么大本事吗?
“整个大宋,那么多能工巧匠,也没有人说能造什么火器,就他济国公行?大家就拭目以待,看我们这位皇子的笑话吧。”
梁成大摇摇头,显然不相信赵竑的异想天开。
“赵竑那个纨绔,除了会弹琴玩女人,他还会干什么?造火器,不会是炼丹把脑袋炼坏了吧?”
赵汝述对自家人的评价更狠。
“我看赵竑信心满满,不像是信口胡说。难道说,他真有这本事?”
李知孝心头狐疑,小心翼翼说道。
“有没有这本事,过不了多久就知道。”
余天赐冷笑一声,举起酒杯。
“殿下,郑公,各位,史相那里离不开人,在下就先告辞了。明日大朝会,殿下可要准备好了。”
“请史相和先生放心!一定!一定!”
赵贵诚举起酒杯,和众人一起,一饮而尽。
“殿下,我等也要去一趟相府。告辞!”
“告辞!”
赵汝述和梁成大等人纷纷站起身来,向赵贵诚告辞。
这里是预热,史府才是正题。不管能不能跟史弥远表表心意,这拜谒可是必不可少。
余天赐等人先行离去,郑清之待了片刻也告辞,屋中只剩下了赵贵诚郑士昌等一群年轻人,酒酣耳热,气氛更加热烈。
“殿下,有酒有菜,就是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郑士昌故作神秘,哈哈笑道。
“殿下,没有温香软玉,酒也不香啊!”
另一个杨家勋贵子弟杨蕃孙色眯眯一笑。
他是当朝皇后杨桂枝的侄孙,杨桂枝侄子杨谷的次子,也是妥妥的纨绔一枚。
“我家二郎还在呢,他还是个孩子!”
赵贵诚不置可否,心里已经活动。
临安城的那些衣香鬓影、莺莺燕燕,可是让他心痒痒。
“大哥,我都18岁了,早已经不是孩子了!”
赵与芮不满地反驳了出来。
众人一愣,都是笑了起来。
“殿下,除夕佳节,要不要叫几个歌妓过来?”
郑士昌兴致勃勃,迫不及待。
“香月班的柳香香、唐月月都不错,身段一流,要不要我去接一下?”
杨蕃孙已经有些心急。
“我娘和沂王妃都在府中,不能在府里。咱们从……”
赵贵诚指了指身后,众人心知肚明,都是笑了起来。
“殿下,门外有几个人,自称是什么顾三李运龙,说是从绍兴来的。要见殿下和衙内。”
众人正欲离去,小厮进来禀报。
众人都是一愣,赵与芮惊喜地叫了起来。
“原来是顾三李二,快,叫他们进来!”
“慢着!”
小厮正欲离去,却被赵贵诚叫住。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顾三他们好不容易来,怎么能把他们拒之门外?”
赵与芮不解地喊道。
“你懂什么?”
赵贵诚看了一眼弟弟,面向小厮,面色平静。
“给他们一人拿20贯钱。告诉他们,我和衙内都很忙,宾客太多,就不见他们了。”
小厮离开,赵贵诚拍了拍脸色难看的弟弟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细语,意味深长。
“傻弟弟,每个人走的路不同。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
赵与芮若有所思,轻轻点了点头。
大哥深思熟虑,他说的,永远不会有错!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2-28 17:05
夜幕降临,临安城、大内,福宁殿。
除了少数的几个殿宇,皇宫各处一片漆黑,死一般的寂静,和冷清的白天比起来,夜间就更加死气沉沉了。
大宋官家赵扩孤身一人,父母兄弟姐妹早亡,又没有子嗣,后宫不过寥寥数人,再加上他修道,清修无为,喜欢清静,因此一到了晚上,皇宫里格外的冷清和寂寥,犹如死城一般,让人有急速逃离的冲动。
百姓其乐融融,共享天伦之乐,欢迎元旦佳节。皇宫里虽然新桃换旧符,张灯结彩,但仍然是冷冷清清。一来大宋官家赵扩例行节俭,二来赵扩修道,喜欢清静。因此上,今年的除夕夜,格外的冷清。
大殿之中,帐幔低垂,大宋官家赵扩身披一件半旧的道袍,面色黑瘦,他盘腿坐于青布垫团之上,闭目打坐,看起来虔诚至极。
赵扩穿戴朴素,殿中帐幔也是简单,家具陈旧没有雕饰,饮食器皿也不奢华,酒器都是锡制,就连铺的地毯也是磨损陈旧。由此可见大宋官家的节俭。
绍熙五年(1194年),赵扩被父亲宋光宗赵惇立为太子。同年,宋光宗赵惇由于德行有亏,被群臣逼迫退位。赵扩在大臣韩侂胄、赵汝愚等大臣的拥戴下继位,改年号为“庆元”。
赵扩即位后,任用宗室赵汝愚和勋贵韩侂胄为相,赵、韩两派斗争激烈。庆元元年(1195年)赵扩罢免了赵汝愚,韩侂胄专权。
开禧二年(1206年),宰相韩侂胄北伐金朝,因北伐不利,开禧三年(1207年)十一月三日,中军统制、权管殿前司公事夏震在皇后杨桂枝和礼部侍郎史弥远的指使下,于上朝途中,将韩侂胄截至玉津园夹墙内暗杀。
韩侂胄被暗杀,军政大权全归皇后杨桂枝和权臣史弥远所操纵,赵扩这个大宋官家,有名无实,形如傀儡。
自绍熙五年(1194年)登基,整整三十年,赵扩敬仁勤俭如一日,无声色之奉,无游畋之娱,无耽乐饮酒之过,不事奢靡,不殖货利,不行暴虐,凡前代帝王失德之事皆无之。
可惜,初任韩侂胄,继任史弥远,两权相专国,宋室益衰。
“官家,该用膳了。”
李顾的声音响起。
赵扩闭着眼一言不发,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这才睁开眼,在李顾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在椅子上坐好,开始慢慢用起膳来。
饭菜简单,稀粥、两样没有油荤的小菜。大宋官家的饮食,还不如普通百姓。
用膳的时候,赵扩一声不吭,慢条斯理,似乎很享受自己的美食,饭菜几乎吃的干干净净。
看到赵扩放下筷子,清水漱了口,李顾轻轻摆了摆手,小太监赶紧把碗碟端走。
“李顾,今天是除夜,外面一定很热闹吧?”
赵扩坐直身子,面上古井不波,微闭着眼睛问道。
“托官家的福,如今四海承平,百姓安居乐业,除夕夜要守岁,肯定是热闹的不得了!”
李顾满脸堆笑,小声说道。
宋朝的除夕夜也叫除夜,也有叫除夕,叫法不一。和后世基本一样,都要清扫房院、贴门神、挂钟馗、钉桃符、祭祀祖宗等等。吃过年夜饭以后还要去放烟花爆竹,还要守夜,十分热闹。
“四海承平?只怕是民生凋敝,怨声载道。百姓不容易,过个好年,太不容易了。”
赵扩睁开了眼睛,似乎是有感而发。他顿了片刻,忽然说道:
“史弥远的府上,一定很热闹吧?”
“官家,史弥远是当朝宰相,权倾朝野,史家满门士大夫,进士就有数十人。他的府上,当然是高朋满座,门庭若市了。”
李顾实话实说,毫不掩饰。
在这位懦弱的大宋官家面前,说什么都不用在意,反正他也不在乎,问完了就去打坐,与世隔绝。
“淮东制置使许国,还有四川制置使郑损,这二人你听过吗?”
赵扩又闭上了眼睛,轻声问道。
“官家,臣听宣相公说过二人。许国原是京湖都统制,是武将,作战都是骁勇,只不过为人跋扈了些。至于四川制置使郑损,官声平平,喜高谈阔论,学问倒是不错。”
“宣缯?”
李顾的话,让赵竑微微一怔,睁开了眼睛。
史弥远的儿女亲家,倒也关心朝政。
李顾暗暗摇头。史弥远专权,从来只把任命结果告诉给官家,从来不取旨奏禀,其跋扈骄纵,赵扩却只能忍着,无能为力。
“官家,今日是除夕,陛下有些年头没有出宫了。要不要泛舟出游,赏玩一下西湖的云树堤沙和画桥烟柳?这也是与民同乐啊。”
李顾赶紧岔开了话题。
皇帝仁慈,见不得百姓受苦。当年护送宋高宗赵构灵柩去山阴下葬,路上见到农民在田间艰难稼穑的场景,感慨而言:“平常在深宫之内,怎能知道劳动的艰苦!”
即位后,赵扩几乎每年都颁布蠲免各种赋税的诏书,日常生活上也例行节俭。
从这一点上来说,赵扩算是位好皇帝。
“这是冬日,哪有什么画桥烟柳?那得等到春夏之交。”
赵扩轻轻摇了摇头,不动声色说道:
“慈懿太后的欑陵就在西湖边上,我要是出游,岂不是要惊动先人在天之灵吗?还是能免则免吧。”
李顾连连点头。皇帝仁孝,其实乔装打扮出游,并不会鼓乐喧天,惊扰太后的陵墓。
“官家,要不要我去禀报一下皇后和几位娘娘。今天是除夕,让皇后过来,和陛下说说话,饮些酒。”
李顾接过小太监递上来的茶,恭恭敬敬放在了赵扩旁边的桌上。
除夕夜,官家一个人,也实在太冷清了些。
“饮了酒,肚子不舒服,要吐。”
赵扩不置可否,沉吟了片刻,这才问道:
“曹美人怎么样了?”
当年韩皇后去世,中宫之位空缺。杨贵妃杨桂枝和曹美人当时都很受赵扩宠爱。因为杨桂枝擅于权术,韩侘胄对赵扩进言,建议立性格柔顺的曹美人为后。但赵扩没有听从,还是立杨桂枝为后。
也因此,杨桂枝对韩侂胄深怀仇怨,与史弥远一起,暗杀了韩侂胄。
“回官家,曹娘娘病重,恐怕也就是这几个月了。”
李顾轻声说道。
快三十年,曹美人还是曹美人,不要说贵妇德妃,连个婕妤都不是。
皇帝不提,肯定是不愿意和皇后及嫔妃们一同庆贺除夕。看来皇帝清心寡欲,一个人待惯了。
“人间太苦太累,那边可能更清静些。”
赵竑淡淡的一句,听不出是喜是悲。
“陛下要不要去看看曹娘娘?”
李顾试探着问道。
曹美人性格温顺,善解人意,能和皇帝说说话的,也只有她了。
“不去了。免得到时候眼泪汪汪,惹人难受。也少生祸端。”
赵扩撑着桌子,想要站起身来,李顾赶紧上前帮忙搀扶。赵扩像是想起了什么,动作停了下来。
“济国公在忙什么?”
大概是想起了朝堂上的一幕,赵扩的眼神里隐隐的一丝笑意。
“官家,济国公深居简出,没什么事。不过他去了一趟丰乐楼,如今已经轰动了整个临安城。”
李顾面带微笑,想勾起皇帝的兴趣。
“他干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是欠债不还的事情吗?人没事吧?”
赵扩眉毛微微一扬,下意识问道。
这个不长进的家伙,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娼妓上门追债!大宋皇家的脸面,都给他丢光了!
“陛下,济国公安然无恙,什么事都没有。”
李顾拿出了几页纸张,递给了赵扩。
“官家请看。”
赵扩看了一眼李顾,懵懵懂懂接过了纸张。
“兵魂销尽国魂空,亘古男儿一放翁……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只剩了一襟晚照……”
赵扩哆哆嗦嗦读着,抬起头来,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惊诧。
“这是谁做的?这后一首也不像是词啊!”
这是哪一位大才,竟然有如此的佳作!
“官家,这都是济国公在丰乐楼所做,一诗一词一曲。这就是奴才所说的轰动临安城的大事。”
李顾有些小得意,笑呵呵说道。
赵竑名动临安城,这传闻果然够劲,勾起了官家的兴趣。
“济国公?赵竑?”
赵扩眼中的惊诧更盛。他盯着诗词曲看了片刻,若有所思,徐徐说了出来。
“这么说来,小报上的什么结交市井无赖,群妓上门讨债,都是子虚乌有呢?”
“官家,想来也是。堂堂的济国公府,不至于还不上些花酒钱。至于结交市井无赖,那就更是妖言惑众。怎么,官家你也是这样认为吗?”
李顾笑眯眯地问道。
“你这老奴,开朕的玩笑。朕是懦弱无能,但朕不是傻子,可以任人愚弄。”
赵扩轻轻一句,李顾满头大汗,点头哈腰,不敢吭气。
赵扩能说出这样的“狠话”,已经是罕见,也证明了他很在乎自己在臣民心目中的形象。
“李顾,你觉得赵竑怎样?”
赵扩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表情。
赵竑有这些才华,他是一无所知。敢在大殿上和史弥远叫板,更是出乎他的意料。
“官家,济国公敢在大殿上和史弥远斗,可见他性格刚猛。他有这些文章,也看得出他不是泛泛之辈。奴才只是好奇,他有这些本事,怎么以前没有表现出来?”
李顾的话,让赵扩微微颔首。
看来,对赵竑还是要再观察看看。
“李顾,外面传言,高宗朝有恢复之臣而无恢复之君,孝宗朝有恢复之君而无恢复之臣,而本朝既无恢复之臣又无恢复之臣。是这样吗?”
赵扩看着纸张上的诗词,轻声说道。
李顾一惊,看看周围没有人在,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前十年由重臣韩侂胄把持朝政,后期则由权相史弥远与皇后杨桂枝控制朝堂,赵扩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甘。
这一点点不甘,也许被赵竑雄心勃勃的诗词,给诱发了出来。
“官家,宋金连年攻伐,史弥远专权,会子泛滥,国力匮乏,民不聊生。边军孱弱,奸佞充斥朝堂,都是史弥远所致,这和官家没有什么干系。陛下不必自责。”
李顾紧张地看着周围,小心翼翼回道。
官家问起了国事,还感慨万千,看来还是不甘心啊!
“可朕毕竟是一国之君啊!”
果然,赵扩眼神迷惘,悠悠叹了出来。
被皇后杨桂枝和权相史弥远架空,形如提线木偶。他还算是大宋的一国之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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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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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2-28 17:17
夜幕降临,临安城、大内,福宁殿。
除了少数的几个殿宇,皇宫各处一片漆黑,死一般的寂静,和冷清的白天比起来,夜间就更加死气沉沉了。
大宋官家赵扩孤身一人,父母兄弟姐妹早亡,又没有子嗣,后宫不过寥寥数人,再加上他修道,清修无为,喜欢清静,因此一到了晚上,皇宫里格外的冷清和寂寥,犹如死城一般,让人有急速逃离的冲动。
百姓其乐融融,共享天伦之乐,欢迎元旦佳节。皇宫里虽然新桃换旧符,张灯结彩,但仍然是冷冷清清。一来大宋官家赵扩例行节俭,二来赵扩修道,喜欢清静。因此上,今年的除夕夜,格外的冷清。
大殿之中,帐幔低垂,大宋官家赵扩身披一件半旧的道袍,面色黑瘦,他盘腿坐于青布垫团之上,闭目打坐,看起来虔诚至极。
赵扩穿戴朴素,殿中帐幔也是简单,家具陈旧没有雕饰,饮食器皿也不奢华,酒器都是锡制,就连铺的地毯也是磨损陈旧。由此可见大宋官家的节俭。
绍熙五年(1194年),赵扩被父亲宋光宗赵惇立为太子。同年,宋光宗赵惇由于德行有亏,被群臣逼迫退位。赵扩在大臣韩侂胄、赵汝愚等大臣的拥戴下继位,改年号为“庆元”。
赵扩即位后,任用宗室赵汝愚和勋贵韩侂胄为相,赵、韩两派斗争激烈。庆元元年(1195年)赵扩罢免了赵汝愚,韩侂胄专权。
开禧二年(1206年),宰相韩侂胄北伐金朝,因北伐不利,开禧三年(1207年)十一月三日,中军统制、权管殿前司公事夏震在皇后杨桂枝和礼部侍郎史弥远的指使下,于上朝途中,将韩侂胄截至玉津园夹墙内暗杀。
韩侂胄被暗杀,军政大权全归皇后杨桂枝和权臣史弥远所操纵,赵扩这个大宋官家,有名无实,形如傀儡。
自绍熙五年(1194年)登基,整整三十年,赵扩敬仁勤俭如一日,无声色之奉,无游畋之娱,无耽乐饮酒之过,不事奢靡,不殖货利,不行暴虐,凡前代帝王失德之事皆无之。
可惜,初任韩侂胄,继任史弥远,两权相专国,宋室益衰。
“官家,该用膳了。”
李顾的声音响起。
赵扩闭着眼一言不发,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这才睁开眼,在李顾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在椅子上坐好,开始慢慢用起膳来。
饭菜简单,稀粥、两样没有油荤的小菜。大宋官家的饮食,还不如普通百姓。
用膳的时候,赵扩一声不吭,慢条斯理,似乎很享受自己的美食,饭菜几乎吃的干干净净。
看到赵扩放下筷子,清水漱了口,李顾轻轻摆了摆手,小太监赶紧把碗碟端走。
“李顾,今天是除夜,外面一定很热闹吧?”
赵扩坐直身子,面上古井不波,微闭着眼睛问道。
“托官家的福,如今四海承平,百姓安居乐业,除夕夜要守岁,肯定是热闹的不得了!”
李顾满脸堆笑,小声说道。
宋朝的除夕夜也叫除夜,也有叫除夕,叫法不一。和后世基本一样,都要清扫房院、贴门神、挂钟馗、钉桃符、祭祀祖宗等等。吃过年夜饭以后还要去放烟花爆竹,还要守夜,十分热闹。
“四海承平?只怕是民生凋敝,怨声载道。百姓不容易,过个好年,太不容易了。”
赵扩睁开了眼睛,似乎是有感而发。他顿了片刻,忽然说道:
“史弥远的府上,一定很热闹吧?”
“官家,史弥远是当朝宰相,权倾朝野,史家满门士大夫,进士就有数十人。他的府上,当然是高朋满座,门庭若市了。”
李顾实话实说,毫不掩饰。
在这位懦弱的大宋官家面前,说什么都不用在意,反正他也不在乎,问完了就去打坐,与世隔绝。
“淮东制置使许国,还有四川制置使郑损,这二人你听过吗?”
赵扩又闭上了眼睛,轻声问道。
“官家,臣听宣相公说过二人。许国原是京湖都统制,是武将,作战都是骁勇,只不过为人跋扈了些。至于四川制置使郑损,官声平平,喜高谈阔论,学问倒是不错。”
“宣缯?”
李顾的话,让赵竑微微一怔,睁开了眼睛。
史弥远的儿女亲家,倒也关心朝政。
李顾暗暗摇头。史弥远专权,从来只把任命结果告诉给官家,从来不取旨奏禀,其跋扈骄纵,赵扩却只能忍着,无能为力。
“官家,今日是除夕,陛下有些年头没有出宫了。要不要泛舟出游,赏玩一下西湖的云树堤沙和画桥烟柳?这也是与民同乐啊。”
李顾赶紧岔开了话题。
皇帝仁慈,见不得百姓受苦。当年护送宋高宗赵构灵柩去山阴下葬,路上见到农民在田间艰难稼穑的场景,感慨而言:“平常在深宫之内,怎能知道劳动的艰苦!”
即位后,赵扩几乎每年都颁布蠲免各种赋税的诏书,日常生活上也例行节俭。
从这一点上来说,赵扩算是位好皇帝。
“这是冬日,哪有什么画桥烟柳?那得等到春夏之交。”
赵扩轻轻摇了摇头,不动声色说道:
“慈懿太后的欑陵就在西湖边上,我要是出游,岂不是要惊动先人在天之灵吗?还是能免则免吧。”
李顾连连点头。皇帝仁孝,其实乔装打扮出游,并不会鼓乐喧天,惊扰太后的陵墓。
“官家,要不要我去禀报一下皇后和几位娘娘。今天是除夕,让皇后过来,和陛下说说话,饮些酒。”
李顾接过小太监递上来的茶,恭恭敬敬放在了赵扩旁边的桌上。
除夕夜,官家一个人,也实在太冷清了些。
“饮了酒,肚子不舒服,要吐。”
赵扩不置可否,沉吟了片刻,这才问道:
“曹美人怎么样了?”
当年韩皇后去世,中宫之位空缺。杨贵妃杨桂枝和曹美人当时都很受赵扩宠爱。因为杨桂枝擅于权术,韩侘胄对赵扩进言,建议立性格柔顺的曹美人为后。但赵扩没有听从,还是立杨桂枝为后。
也因此,杨桂枝对韩侂胄深怀仇怨,与史弥远一起,暗杀了韩侂胄。
“回官家,曹娘娘病重,恐怕也就是这几个月了。”
李顾轻声说道。
快三十年,曹美人还是曹美人,不要说贵妇德妃,连个婕妤都不是。
皇帝不提,肯定是不愿意和皇后及嫔妃们一同庆贺除夕。看来皇帝清心寡欲,一个人待惯了。
“人间太苦太累,那边可能更清静些。”
赵竑淡淡的一句,听不出是喜是悲。
“陛下要不要去看看曹娘娘?”
李顾试探着问道。
曹美人性格温顺,善解人意,能和皇帝说说话的,也只有她了。
“不去了。免得到时候眼泪汪汪,惹人难受。也少生祸端。”
赵扩撑着桌子,想要站起身来,李顾赶紧上前帮忙搀扶。赵扩像是想起了什么,动作停了下来。
“济国公在忙什么?”
大概是想起了朝堂上的一幕,赵扩的眼神里隐隐的一丝笑意。
“官家,济国公深居简出,没什么事。不过他去了一趟丰乐楼,如今已经轰动了整个临安城。”
李顾面带微笑,想勾起皇帝的兴趣。
“他干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是欠债不还的事情吗?人没事吧?”
赵扩眉毛微微一扬,下意识问道。
这个不长进的家伙,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娼妓上门追债!大宋皇家的脸面,都给他丢光了!
“陛下,济国公安然无恙,什么事都没有。”
李顾拿出了几页纸张,递给了赵扩。
“官家请看。”
赵扩看了一眼李顾,懵懵懂懂接过了纸张。
“兵魂销尽国魂空,亘古男儿一放翁……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只剩了一襟晚照……”
赵扩哆哆嗦嗦读着,抬起头来,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惊诧。
“这是谁做的?这后一首也不像是词啊!”
这是哪一位大才,竟然有如此的佳作!
“官家,这都是济国公在丰乐楼所做,一诗一词一曲。这就是奴才所说的轰动临安城的大事。”
李顾有些小得意,笑呵呵说道。
赵竑名动临安城,这传闻果然够劲,勾起了官家的兴趣。
“济国公?赵竑?”
赵扩眼中的惊诧更盛。他盯着诗词曲看了片刻,若有所思,徐徐说了出来。
“这么说来,小报上的什么结交市井无赖,群妓上门讨债,都是子虚乌有呢?”
“官家,想来也是。堂堂的济国公府,不至于还不上些花酒钱。至于结交市井无赖,那就更是妖言惑众。怎么,官家你也是这样认为吗?”
李顾笑眯眯地问道。
“你这老奴,开朕的玩笑。朕是懦弱无能,但朕不是傻子,可以任人愚弄。”
赵扩轻轻一句,李顾满头大汗,点头哈腰,不敢吭气。
赵扩能说出这样的“狠话”,已经是罕见,也证明了他很在乎自己在臣民心目中的形象。
“李顾,你觉得赵竑怎样?”
赵扩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表情。
赵竑有这些才华,他是一无所知。敢在大殿上和史弥远叫板,更是出乎他的意料。
“官家,济国公敢在大殿上和史弥远斗,可见他性格刚猛。他有这些文章,也看得出他不是泛泛之辈。奴才只是好奇,他有这些本事,怎么以前没有表现出来?”
李顾的话,让赵扩微微颔首。
看来,对赵竑还是要再观察看看。
“李顾,外面传言,高宗朝有恢复之臣而无恢复之君,孝宗朝有恢复之君而无恢复之臣,而本朝既无恢复之臣又无恢复之臣。是这样吗?”
赵扩看着纸张上的诗词,轻声说道。
李顾一惊,看看周围没有人在,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前十年由重臣韩侂胄把持朝政,后期则由权相史弥远与皇后杨桂枝控制朝堂,赵扩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甘。
这一点点不甘,也许被赵竑雄心勃勃的诗词,给诱发了出来。
“官家,宋金连年攻伐,史弥远专权,会子泛滥,国力匮乏,民不聊生。边军孱弱,奸佞充斥朝堂,都是史弥远所致,这和官家没有什么干系。陛下不必自责。”
李顾紧张地看着周围,小心翼翼回道。
官家问起了国事,还感慨万千,看来还是不甘心啊!
“可朕毕竟是一国之君啊!”
果然,赵扩眼神迷惘,悠悠叹了出来。
被皇后杨桂枝和权相史弥远架空,形如提线木偶。他还算是大宋的一国之君吗?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2-28 17:37
嘉定十七年,正月初一,元旦。
宋朝把大年初一叫做元旦,也叫元日、元正等等。元旦当日清晨,临安城里家家户户都要早早起床,梳妆打扮,然后穿上新衣服,走亲访友,相互祝福,把酒相庆。
民间如此热闹,大宋朝廷也会同时举行大规模的朝会,皇帝要接受百官和外国使节的朝贺,因此元旦也被称之为“大会朝”。
雪花飘飘,整个皇宫一片雪白,大庆殿中人头攒动,其乐融融,大会朝正在举行。
大宋官家赵扩高居于御座之上,佩戴卷云冠,身着云龙朱袍,腰系玉带,红色纱裳,方心曲领。赵扩虽然脸色苍白,已是重病在身,依然是强打起精神,有几分帝王的威严,由站在大殿四角的“镇殿将军”守护,接受来自各国使臣的朝贺。
大宋官家生性淳朴,关心民间疾苦,不然也会像他的祖先、北宋的亡国之君宋徽宗一样,也自号什么“道君皇帝”了。
大殿内外法驾、仪仗列队,文武百官身穿朝服、头戴官帽,各路举人中的解首也都身着士服依次站立,等待皇帝的检阅。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臣子使臣一起跪拜,山呼万岁。
“诸卿,平身!”
大宋官家赵扩,强颜欢笑,做足了场面。
“三佛齐国使臣,朝拜大宋天子!”
“高丽国使臣,朝拜大宋天子!”
“大理国使臣,朝拜大宋天子!”
“真腊国使臣,朝拜大宋天子!”
“麻逸国使臣,朝拜大宋天子!”
各国使臣纷纷出席参拜,肃穆庄重。
“各位尊使,平身,就座。”
大宋官家赵扩微微一笑,让大殿上的各国使者入席。
“尊使,众卿,请。”
赵扩举起酒杯,众人一起举杯,赵竑也是一样。
丝竹管弦,场面热烈,其乐融融,殿中的赵竑看在眼里,却觉得心酸,丝毫高兴不起来。
堂堂中华,来朝拜的不过七八个南洋的弹丸小国,让人不自禁唏嘘伤感。
万国来朝、宾服四夷,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这些中原王朝的荣光时刻,似乎都一去不复返了。
一个弹丸之地的大理,都能自成一国;占据河西走廊和兴灵之地的西夏;再加上两河大部归于蒙古帝国之下,陕西河南金人盘踞,再加上辽东的东夏国,西域的高昌国等等。
终宋一朝,都未能收复以上任何一地,可见王朝的孱弱了。
赵竑暗暗佩服自己,昨晚喝酒狂侃,折腾过了子时,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他依然是精神抖擞,充满活力,感觉再打二三十圈麻将都没问题。
年轻的感觉,真好!
元旦大会朝,国家大事,大庆殿大摆筵席,皇帝赐宴群臣和使者,众人都是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座位,宴席上,赵竑和史弥远二人斜对面而坐,不时眼神交流,却没有语言沟通。
话不投机半句多,史弥远不搭理,赵竑自然也懒得和他费口舌。
反而是赵竑身旁的沂王嗣子赵贵诚,和赵竑多聊了几句。
这个家伙,什么都明白,一直扮猪吃老虎,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
“宋皇,中华锦绣之地,文明之邦,不如由那位俊彦吟诗一首,为佳节助兴如何?”
高丽使者站了起来,向御座上的赵扩肃拜行礼。
“高丽使者所言不错,大宋礼仪之邦,文章锦绣,若是能在佳节听上一首,当为盛事!”
“三佛齐国站起身来,也是郑重一礼。
赵扩轻轻点了点头,看了看殿中众臣,目光扫向了史弥远。
史弥远不动声色,稍稍抬起头来,瞥了一眼一旁的薛极,轻轻咳嗽一声。
“陛下,沂王嗣子赵贵诚文采出众,才思敏捷,不如让他吟诗一首,以彰国容。”
薛极立刻站了起来,向赵扩推荐沂王嗣子赵贵诚。
赵扩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允许。
宗室子弟露脸,他也觉得面上有光。
赵竑看得真切,薛极坐下以后,赵竑还向他微微一笑。
薛极赶紧低下头,自己端起茶杯,和邻座的胡榘开始攀谈。
“谢陛下!”
年轻的赵贵诚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吟了出来。
“天高地下礼由分,圣哲於焉秩纠纷。
心法操存毋不敬,治功显设在斯文。
会通自可跻明圣,品节应知本俭勤。
旃夏讲磨资众彦,精微尽处是尊闻。”
好家伙,仅仅是片刻功夫,一首七言律诗就做了出来,要说不是早有准备,赵竑打心眼里不信。曹植那样七步成诗的天才,世上又有几个。
眼前的赵贵诚,显然不是。
而且,这首诗诠释道法,明显是投赵扩这个道家皇帝所好。
宋理宗!
想到历史上这家伙的谥号,赵竑暗暗摇头。
贪欲太多,怠于政事,崇尚道学,虚谈经筵性命,只图偏安,无复国之大志,因之权移奸臣,朝政日非。
天子崇尚理学,上行下效,士大夫喜空谈阔论,对蒙古滚滚铁骑之杀伐果断,焉能不亡国?
要不是蒙古大军频繁西征,内斗不断,南宋哪里能坚持三四十年,早直娘贼的灭了。
“好!”
高丽使者率先喝彩,殿中一片赞赏之声。
史弥远嘴角也是带着一丝笑容,显然对赵贵诚的表现很是满意。
赵贵诚向皇帝肃拜行礼,接着向群臣回礼,温文尔雅,谦谦君子,好一个皇室贵胄之后。
赵竑也跟着众人轻轻鼓掌,面带微笑。殊不知他这种祝贺旁人的方式,让对面的史弥远等大臣们都微微皱眉。
赵竑懵懂不知,仍然笑容亲切,人畜无害。
赵贵诚刚才这一场秀,可谓是赚足了眼球。
这一场个人秀,也安排的恰到好处。
赵竑猛然想起一句话来:
请开始你的表演。
“敢问殿下,临安城外丰乐楼翠云阁中所书《沁园春.雪》一词,可是殿下你的手笔?”
赵贵诚正要坐下,大理国的使者站了起来,向赵贵诚肃拜一礼,继续发问。
大理和南宋国事关系一直和睦,大理国也臣事于南宋。时任大理国主段智兴贤德育才,时和年丰,治国有方,大理国算是国泰民安。
众人的目光,有的落在赵贵诚身上,更多的则是投在赵竑身上。
丰乐楼是临安城有名的销金窟,这些士大夫都是大富豪,正儿八经的文化人。临近年关,他们之中去过的不在少数。交相传诵之下,谁都知道,这一首《沁园春.雪》,乃是济国公赵竑的大作。
赵竑心头微微一惊,仍然面不改色。
也不知道大理使者这样问,到底是什么意思?
“尊使,《沁园春.雪》一词,乃是我大宋皇子济国公赵竑殿下所作。你有疑问,可向他请教!”
兵部尚书魏了翁站了起来,伸出手来,引向了赵竑的位子。
他儿子魏近愚去了丰乐楼,而且是组织者和目击者,他自然对整个过程一清二楚。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赵竑有这样的文采。他也同样不知道,大理使者会这样发问。
大理使者微微一惊,似乎恍然大悟,赶紧向赵竑行礼。
“济国公殿下,外臣多有得罪!”
也不知道,他所说的得罪,是对赵贵诚,还是对赵竑。
“尊使,不必如此。请!”
赵竑面带微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济国公殿下,各国使臣在此,你不如再做一首佳作,也让各国使臣心服口服,知道我中华文明之盛?”
赵竑的老师真德秀站了起来,开始推波助澜。
赵贵诚脸色微红,却强作镇定。
赵竑不自觉看向史弥远,后者老神在在,脸上云淡风轻。
一瞬间,赵竑心里明白了几分,暗自警惕。
他能感觉得到,这个大理使者眼神闪烁,似乎来者不善。
“殿下,不妨一试,可让列国使者鉴赏。”
真德秀的声音再度响起,似乎有几分期许。
赵竑暗暗骂娘。
这个真德秀,他教了自己几年,难道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
真是猪队友,这不是跟着瞎起哄吗?
“济国公,莫不是你只会弹琴,不会赋词作诗?”
刑部尚书赵汝述朗声说道,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济国公,既然你不会作词,那丰乐楼翠云阁中所书《沁园春.雪》,想必是誊抄的赝品了?”
参知政事、工部尚书胡榘,瞪大了眼睛,眼里都是狐疑。
“胡相公,济国公殿下所作怎会是赝品?丰乐楼所作,乃是众目睽睽之下一笔挥就。你这样说,岂不是妄言吗?”
临安府尹吴兢面露不快,怼起了胡榘。
“吴相公,稍安勿躁。胡相公不是这个意思。若是济国公能当殿再赋词一首,便可让天下人心服口服。”
知枢密事薛极捋着白须,慢悠悠开口。
“殿下,那你就再赋诗一首,堵住某些人的嘴巴,也封了天下人悠悠之口!”
真德秀脸色铁青,向赵竑肃拜行礼。
这可真是猪队友!你为了自己的脸面,就要强逼着弟子上墙,亏你想得出来。
你老人家难道真没看明白,这些人煽风点火,就是要你的弟子当众出丑吗?
幸亏自己有千年的知识储备,堂堂师范生出身,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
自己好像还没有惨到被流放的地步。
赵竑看了看一片苦心满脸焦急的真德秀,轻轻点了点头,让对方安心。
幸亏自己有存货。要不然,真被自己这个拔苗助长的老师给玩残了。
赵竑抬起头来,御座上的赵扩正在看向他,还鼓励似地微微点了点头,温声细语,让他一时毛骨悚然。
“济国公,你就勉为其难吧。”
勉为其难个……
也许官家那里,能帮得上你……
赵竑忽然想起俞氏和徐良的话来,精神不由得一振。
父皇,且看儿臣的表演。
赵竑长吸了口气,站了起来,先向赵扩,然后向着真德秀等满殿群臣以及各国使臣,行了一礼。
“陛下,臣遵旨。各位,在下见丑了!”
脑海中闪过后世那无数的诗词名篇,稍稍沉吟片刻,赵竑便有了主意。
在这加分的时刻,他可不能掉了链子。
机会出现时,错过了,可是要悔恨终生。
目光看向对面列席中冷目而视的大胖子,赵竑心头一动。
“夏帅,可不可以拿把古琴上来?我好为陛下奏上一曲,祝陛下龙体安康,福寿延年。”
就是这大胖子、殿前司指挥使夏震、史弥远的帮凶,历史上和史弥远杨桂枝一起,废黜了他。
夏震诧异地看了一眼赵竑,目光转向御众上的赵扩。
这个赵竑,废物点心,他竟然叫自己去拿琴?
御座上的赵扩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柔和,看不出什么表情。
“殿下,我这就去拿!”
夏震心里暗骂,不得已站起身来,晃动着肥胖的身躯,走向了殿后。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再不去拿,恐怕要遭群臣的白眼和官家的一顿臭骂了。
“殿下,你到底能不能成诗啊?”
黑胖子监察御史梁成大,这位史弥远的家臣,阴阳怪气说了出来。
“殿下,你不是又要弹你那首《笑傲江湖》吧?这可是作诗赋词,不是弹曲!”
给事中王塈,也是不阴不阳地说道。
果然,两个“搅屎棍”已经开始跳出来兴风作浪了。
赵竑目光撇了一眼史弥远,依然是老僧坐定,自斟自饮,脸上古井不波。
此君能当上大宋宰辅,光是这一份定力,自己就望尘莫及。
“殿下只是一首《沁园春.雪》,就足以惊世骇俗,名流千古,又何来不能成诗一说?你们两个才华出众,倒是凑一首试试!”
始作俑者真德秀性烈如火,立刻反驳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才有所警觉,也有些后悔强推赵竑出来,让弟子难堪。
也许《沁园春.雪》只是赵竑一时兴起的产物。要让赵竑当殿吟诗,或许真是难为了他。
现在骑虎难下,也只有期盼着赵竑能够灵感迸发,蒙混过关了。
“殿下,老臣敬你一杯,祝你再赋佳作。”
魏了翁站了起来,拿了两杯酒出来,给了赵竑一杯。
“多谢魏公,无需担心。”
赵竑饮了酒,魏了翁拿了酒杯退下。
看样子,他也想给赵竑拖一点时间,好让他情绪爆发,渡过难关。
御众上的赵扩看着赵竑,面带微笑,仍是不发一言。
赵竑看了一眼赵扩,忽然觉得大宋官家有些可怜。
没有子嗣,没有兄弟姐妹,形同傀儡,还得陪着这些居心叵测的各色人等演戏。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以自绝于社会忍气吞声,为什么就不能龙颜震怒,来一个人头滚滚,重镇皇权?
骨子里的血气哪里去了?
你老人家可是堂堂大宋天子,大宋朝廷的话事人啊!
“还请殿下留下墨宝,以慰藉各国使臣期盼之情!”
大理使臣不知道是个直肠子,还是故意为之,非要赵竑当殿赋诗,不屈不挠。
宦官奉上笔墨,小腿跑得飞快。赵竑看了看大理使臣,看到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瞥向不动声色的史弥远,心里立刻明白了几分。
谁不知道史弥远权倾朝野,这些个小邦使臣,眼里只有宰相史弥远,没有大宋皇帝,更不会有他。
这家伙,似乎就是来要他好看的。
“大理使臣,如今我大宋国力匮乏,积贫积弱,本王就先送你一首七言,你我两国共勉吧!”
赵竑温声说道,不再推辞。
在赵扩面前露一手,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也正好打压一下史弥远嚣张的气焰。
“殿下,老臣给你磨墨!”
真德秀自告奋勇,过来给赵竑磨起墨来。
“真公,有劳了!”
赵竑摊开纸笔,在众人惊讶的目光注视当中,稍稍沉吟片刻,笔走龙蛇,写了下去。
赵竑一挥而就,站起身来,把墨宝给了大理使臣,二人一同展开纸张,礼部官员大声读了起来。
“九州生气恃风雷,
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
不拘一格降人才。”
大殿上一片寂静,群臣面面相觑,史弥远脸色铁青,殿上一片寂静。
“好!”
只有真德秀和魏了翁等寥寥数人,一起喝彩了出来。
“好一个“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大宋要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缺的就是人才!”
真德秀大声说道,暗暗松了口气。
终于,他的弟子没有让他失望。
“殿下忧国忧民,用心良苦,臣佩服!臣为陛下贺!”
魏了翁向着御座上的赵扩,遥遥举杯。
魏了翁和真德秀一起开口称赞,完全无视殿中一干人等的尴尬和羞恼。众臣无奈,只能一起举杯,异口同声。
“为陛下贺!”
“为大宋贺!请!”
赵扩举起酒杯,微微一笑。
大理使臣得了墨宝,向赵竑谢礼,便坐下吃喝,不再吭声。
史弥远脸色铁青,似乎要渗出水来。
赵竑这样做,不就是说他把持朝政,以至于朝堂上尽是魑魅魍魉吗?
这不是赤裸裸的打脸吗!
但他又不敢吭气,生怕赵竑这个二杆子和上次朝会一样,直斥他弄权。
这疯子,没有什么他不敢的!
再看御座上的赵扩,依然是云淡风轻,没有任何的情绪。
“济国公,万马齐喑究可哀,你这是在讥讽当今陛下吗?你胆大妄为,其心可诛!”
果然,黑胖子梁成大唾液横飞,又开始发飙。
“济国公,朝廷科举取士,天下英才尽在彀中。你这样说,中伤朝廷重臣,污蔑当今天子,居心叵测。请陛下责罚,将济国公赶出大殿!”
另一位监察御史瘦皮猴李知孝也慷慨激昂,对赵竑口诛语伐。
赵竑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外国使节在殿,这两个宵小之辈当殿咆哮,恐怕会惹恼了大宋官家。
“陛下,济国公忧国忧民,一片赤诚。陛下圣裁!”
“陛下,忠言逆耳,济国公为国谏言。陛下三思!”
临安府尹吴兢和大理寺少卿徐暄,一前一后走出来奏道。
“济国公,慎言。”
果然,御座上的赵扩神态祥和,不为所动。
“陛下,臣鲁莽,臣谢恩!”
赵竑肃拜一礼,退回原位。
“梁御史、李御史,莫要失态,今日是大朝,莫要再开口。”
赵扩轻声细语,梁成大和李知孝无奈,悻悻退了回去。
夏震抱着琴,气喘吁吁进来。赵竑接过琴,深深鞠了一躬。
“夏帅,你位高权重,完全可以派人去拿,不需要亲力亲为。在下多谢了!”
这位临安城禁军的掌控者年过半百,满脸横肉,看来这养尊处优,确实能让人的横截面积增大许多。
“老臣这么做,是职责所在!”
夏震心里气的要死,面上却恭恭敬敬。他回到位子上坐下,连喝了几杯闷酒,额头的汗都忘了擦。
刚才众目睽睽之下,脑子没转过弯。可恨的是也没人提醒他让人代劳。
“陛下,今日是元旦佳节,臣奏上一曲,祝陛下身体安康,长命百岁。也祝各国使节,国泰民安。”
赵竑说完,向赵扩和群臣使者施礼。
“多谢殿下!”
大理国使节,还有其他各国使节一起向赵竑行礼,都是肃然。
赋完诗,又要弹琴,中华人物,文明之盛,果然不可小觑。
“济国公有心了。”
赵扩点了点头,目露赞赏之色,殿中都是安静了下来。
史弥远依然是不动声色,对大殿上刚才发生的事置若罔闻。
琴声响起,跟着赵竑也朗声弹唱了起来。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赵竑徐徐唱弹,满殿皆是哑然。
伴随着曲终声息,殿中响起一片喝彩声。
“好一首《临江仙》!”
又是真德秀满面红光,率先喝彩。
“此曲慷慨悲壮,荡气回肠,让人回味无穷。好曲!好词!”
魏了翁跟着发声,眼中都是震撼。
都说赵竑是古琴大家,没想到其一出手就是震古烁今的佳作!
当真是惊吓之下,没有撒汤。
“果然是中华人物,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真腊国的使臣连连摇头,满脸的羡慕。
“好词,好曲。”
大理使者强颜欢笑,不知心情如何。
“好曲!更是好词!”
高丽使者摇头晃脑,面红耳赤,满脸的兴奋。
“陛下,此曲淡泊洒脱,只为舒缓心绪。陛下自明。”
赵竑站起身来,向赵扩肃拜行礼。
支教十余年,青春寂寞,很多时间都是放在了读书弹琴上。说白了,都是教孩子们逼出来的。
“济国公,果然是好曲。不过,朕倒是想听听你那首《笑傲江湖》。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只剩了一襟晚照。洒脱不羁,快意江湖……吭吭……”
赵扩轻声咳嗽,笑容亲切。
“臣惭愧!陛下圣明!”
赵竑暗暗点头。一个是词,一个是纯曲,相比之下,《笑傲江湖》自然要更出彩一些。
看起来,这位大宋官家,并不是他印象中的那么不堪。
赵扩顿了顿,随即开口。
“众卿家,诸位使者,朕有些乏累,先下去歇息。宴席及后续事宜,就由史相和众卿操劳了。”
大会朝本身就是个体力活,赵扩身子骨不好,先行告退,退回了内殿歇息,便由权相史弥远安排下面的事宜。
也由此可见,这位宰辅相公的威势。连赵竑这个皇子,都没有招待各国使节的资格。
宋朝士大夫一家独大,通过不断的相权强化,君权削弱,宰相权势犹在太子和亲王之上,何况皇子国公。
可见历史上身为皇子的赵竑被换,一点都不冤枉。
“各位使臣,各位同僚,请!”
史弥远面带笑容,举起了酒杯。
“史相,请!”
殿中所有人都是举起酒杯,一起看向史弥远。
赵竑也是如此,面子上的事情,他还是要顾及。
目光扫向了旁席上的赵贵诚,此君垂头丧气,一点也没有了刚才作诗时的意气风发。
一遇挫折就轻言放弃,这和此君历史上三分钟热度后一蹶不振,好色享乐的所作所为倒是如出一辙。
好大喜功,端平入洛失败之后,立刻由主战变成畏战,晚年醉生梦死,荒淫无度,更招妓入宫。作为一国之君,其意志不坚,荒淫无度,是执牛耳者的大忌。
反过来,看史弥远志得意满的样子,权力的作用,真是如同春药,可以让人返老还童,重振雄风。
酒宴持续了一个时辰左右,才告一段落。接下来,史弥远同鸿胪寺和礼部官员陪同使臣参观临安城各处盛景,沂王赵贵诚陪同,其乐融融。
而济国公赵竑,则是以身体不适,婉言谢绝,和使臣们一一告别。
他要是去了,他和史弥远、赵贵诚等人,双方都是尴尬。
男人何苦为难男人。
“殿下,大才,大才啊!”
魏了翁过来,双眼放光,向赵竑恭贺。
本来他和儿子魏近愚一样,还有些怀疑丰乐楼的两首佳作,到底是不是赵竑的手笔。今天一看,真是心服口服。
“殿下,一代大家,不输辛苏,可为天下文宗!”
临安府尹吴兢笑嘻嘻拱手,躬身连连行礼。
“殿下,只此《沁园春.雪》,以及这《临江仙》,殿下已然可以名留青史了!”
工部侍郎乔行简捋着白须,目光中都是惊诧。
有这才华,早干什么去了?
“惭愧!惭愧!”
赵竑同一众大臣拱手致意,等众人纷纷都离开,这才吐了口气,就要离开。
这一场朝会,可是真不轻松。
“殿下留步,官家在御花园等你!”
一旁的宦官上来,看了看周围,小心翼翼说道。
作者:
高老庄主
时间:
2025-2-28 17:43
赵竑想要说下去,却发现赵扩额头冒汗,脸色苍白,似乎并没有在听。
“陛下,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回去歇着?”
赵扩关切地问了起来。
“没什么,老毛病,一会就好了。”
赵扩表情有些痛苦,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
赵竑暗暗吃惊,赶紧叫了起来。
“李公公,你过来一下!”
李顾飞快地跑了过来,看到赵括痛苦的样子,他挥了挥手,两个小太监跑了过来,手里端着热水和药丸。
李顾服侍着赵扩喝了药,片刻,赵扩脸上的痛苦才慢慢散去。
“李公公,陛下这是……”
赵竑惊讶地问了起来。
李顾没有说话,指了指一旁的两扇屏风。
赵竑定睛一看,两扇小屏风上分别写着“少饮酒、怕吐”,和“少食生冷、怕痛”几个字。
赵竑恍然大悟。看来赵扩得的是肠胃病,而且病情不轻。
“陛下,保重龙体啊!”
李顾在一旁轻声说道,还不忘白了赵竑一眼。
皇帝身子差,平日的饮酒都不能超过三杯,身旁时刻要有人伺候。
今天朝会,皇帝不得已多饮两杯。这个赵竑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竟然要皇帝身边没人,皇帝也听他的话,让侍从们走开。
什么狗屁悄悄话,难道还比皇帝的命重要吗?
“陛下,臣不是有心,臣有罪!”
赵竑肃拜一礼,诚惶诚恐。
“是朕身子的毛病,和你无关,你无需如此。”
赵扩微微一笑,看样子恢复了过来。
“刚才说到哪里了?”
“陛下,还是回去好好歇着。臣回头写篇奏章,交给陛下阅览。”
赵竑哪里还敢说教。赵括要是现在驾崩,他可是罪魁祸首,有推卸不完的责任。
“朕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和金人和议,三京之地不要了吗?中原不要了吗?朝中的大臣们,也不会同意的。”
赵扩自言自语,徐徐说了出来。
朝廷偏安江南,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归中原。要是和金人媾和,恐怕要被朝臣的唾液淹死。
“陛下,鞑靼势大,不出十年,金国必亡。鞑靼必会南下侵宋,我朝要未雨绸缪,迎接将来的大战。战争的目的,在于杀伤对方,攻城略地不过是其次。只要几次大规模的杀伤鞑靼,我朝不但会躲过这场灭国之灾,夺取中原,甚至恢复燕云十六州,也不是空话!”
赵竑急切说完,想要结束这场谈话。
那李顾的腮帮子和眼珠子,都已经鼓起来了。
夺取中原,恢复燕云十六州?
赵扩一阵惊愕,他看着镇定自若的赵竑,片刻才摇了摇头。
“即便是有那么一天,恐怕朕也看不到了!”
他自己身体上的毛病,常常让他觉得沮丧。
夺取中原,恢复燕云十六州,连太祖太宗都没有完成的伟业,赵竑就能完成?
年轻人精力充沛,雄心勃勃,终归是好的。
“陛下的身体,看样子也不是很弱。只要调节饮食,注意锻炼,当能看到三京收复的一天。”
赵竑看赵扩神态,虽然病重,似乎并不是病入膏肓,因此硬着头皮说道。
得绝症的人,精神状态萎靡,绝不是赵扩这样。下意识里,他觉得赵扩虚弱的厉害,但还有救。
“你也懂得医理?”
赵扩惊讶地看着赵竑。这位皇子,让他诧异的地方太多了。
李顾也是睁大了眼睛,只不过这次是惊诧,不是恼火。
“臣闻陛下龙体欠安,翻遍古书,自创得一套道家养生拳术,陛下若是日日练习,对身子骨大有裨益。”
赵竑想起了后世的健身方法,大着胆子说了出来。
他所说的拳术,就是后世广为流传的太极拳。无论是学生时代还是支教期间,他都是经常练习,算是小有心得。
其实他还想说八段锦这些常用的健身术,他曾陪病重的母亲都练过,身体的记忆还在,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他不能把宝贝一次性全拿出来。太极听起来,高大上一些,更能吸引眼球。
想到去世的母亲,赵竑不由得一阵黯然。
人生苦短,生离死别,说起来都是眼泪。
“哦,是什么拳术?”
听说对身体有好处,而且是道家拳术,长期卧病在床的赵扩,马上起了兴趣。
“陛下,此拳术叫太极,源出《周易•系辞》:“易有太极,是生两仪。讲究阴阳调和,既可以颐养性情、强身健体,又可以称为一种拳术,力挫强敌。此拳术简单易学,臣为陛下演示一下,陛下可以一观。”
赵竑说完,退回几步,一边说,一边开始演示了起来。
“太极者无极而生,无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太极即是阴阳。宇宙太极分水火,地有太极分南北。修道者,在于维持人体阴阳平衡,无为而治,炼成纯阳之体。”
当然,他故意放慢了速度,以便于赵扩能看清楚。
“起势,野马分鬃,白鹤亮翅,搂膝拗步……”
果然,一套 24式太极拳徐徐演示下来,赵扩立即起了兴趣。
“陛下,刚才是道家慢拳,修身养性,强身健体,一定要注意“心静体松”四个字,顺其自然。下面是快的,足可以自保,对付外敌。臣给你演示一下!”
在文弱的大宋官家面前,疾风骤雨般的猛烈,更能让他印象深刻。
赵竑加快了速度,一套拳打下来虎虎生风,刚猛柔韧,让赵扩不自觉叫起好来。
“皇儿,扶朕起来!”
赵竑赶紧过来,把赵扩扶了起来,放开赵扩时,赵扩颤颤巍巍,却强自能站稳。
看来,赵扩的身体,确实是弱,却并没有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陛下跟着我练,顺其自然,心静体松,慢慢来。”
赵竑开始演示,赵扩跟着模仿了起来。
令赵竑惊奇的是,赵扩竟然一套 24式坚持了下来,还开始了第二遍的练习。
眼看赵扩大汗淋漓,坚持不住,就要跌倒,赵竑赶紧一步过去,扶住了赵扩。
“我儿,你真是用心良苦,孝心可嘉!”
赵扩满头大汗,脸上红潮浮现,在赵竑的搀扶下,在椅子上重新坐下。
赵竑竟然为了他,自创了这套道家养生拳术,实在是让他有些感动。
“陛下天资聪慧,只是学了一遍,太极拳就已经**不离十了!”
赵竑恭维起了赵扩。
赵扩称呼他为“我儿”,可见对他的亲近,也着实让他小激动了一下。
真希望赵扩能下旨,将自己升为“太子”,最好再有个什么“继位遗诏”,这样他就可以高枕无忧,再也不用担心史弥远搞什么“狸猫换太子”了。
不过,前有权力欲极强的史弥远,后有心思缜密的杨皇后,还有殿前司指挥使夏震这个把持禁宫宿卫的武夫,赵扩这个皇帝,到底还有几分帝王之威,着实让人担忧。
赵竑暗暗汗颜。自己这心思,未免也太卑鄙了些。
不过,他倒是真心希望赵扩身体能好起来。对一个长期卧床的患者来说,心灵上的折磨,一点也不必肉体上的折磨少。
“赵竑,你最近都看些什么书啊?一直都在奏曲吗?”
赵扩脸泛红潮,额头都是汗水。他拿起帕子,自己擦了起来。
他这身体,着实也太虚了些。
“回陛下,臣自被立为皇子以来,骑马射箭,打熬力气,平日里看的也是道德经和兵书。不过臣喜欢看大军决战的战略,对战术这些细节倒是不太专注,因此也是一知半解。”
“兵书?骑马射箭?”
赵扩不由得一愣。
都说赵竑好色好声乐,怎么还是个喜欢舞枪弄棒的猛男?
他恍然大悟了过来。若不是舞枪弄棒,怎么能创出这一套道家太极拳来?
看来朝中某些人对赵竑的非议,真是其心可诛。
“赵竑,朕浑身都热了。你扶朕起来,朕要学会这太极!学会这太极!”
作为患者,赵扩此刻热情大涨。
“陛下,不要心急。练习此道家拳法,贵在于坚持。陛下若是有空,可以唤臣前来,或是到臣的府上来,咱们一起练习。”
赵竑把赵扩扶了起来,二人站定,开始缓缓练了起来。
赵扩好道修道,一套太极拳,竟然是个意外的收获。
大内一处阁楼之中,看着梅林前一起操练的赵竑和赵扩二人,皇后杨桂枝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姑母,你在这干什么?”
杨意的身影在一旁出现。
杨桂枝不动声色,继续观望。
“这不是那个废物济国公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杨意看得清楚,轻声惊呼了起来。
“这个纨绔,他是在打拳吗?”
“他是在装神弄鬼,糊弄官家。”
杨桂枝终于收回了目光,冷笑一声。
“好一个父慈子孝!”
“姑母,官家不是只知道修道养气吗?他怎么想起这个窝囊废了?”
“今日是大朝,典礼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么没有出去啊?”
看着女扮男装、慵懒娇贵的侄女,杨桂枝暗自羡慕。
她要是个男子,也一定会被侄女迷的神魂颠倒。
“官家叫他来,不会是要让他当太子吧?他要是当了皇帝,老百姓可就遭殃了!”
杨意答非所问,摇头惊叹。
“太子?当皇帝?”
杨桂枝不由得莞尔冷笑。
“我大宋皇家惯例,官家只有在大行前,才会立太子。赵竑想当太子,没那么容易!”
就这个猪脑子,还想当太子,当皇帝,就是自己肯,恐怕天下人也不愿意吧。
“那万一官家突然升天了,没来得及立太子,那赵竑该怎么办?”
杨意睁大了眼睛。
“那就自求多福吧。当了太子,也不一定是官家。当了官家,也不见得能顺心如意。”
杨桂枝的话听在耳中,杨意懵懵懂懂点了点头,突然问道:
“姑姑,你愿意赵竑当上太子吗?”
“关我什么事?你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杨桂枝眼皮一抬,好奇地问起了侄女。
“姑姑,你就直说,你愿不愿意赵竑当上太子,甚至是将来的大宋官家?”
杨意看了看周围,看到无人,继续问道。
“除非他能找回来吴氏,二人重新修好。否则,他休想过我这一关!”
在自己的侄女面前,杨桂枝毫不掩饰自己对赵竑的憎恶。
“姑姑,听说吴氏外面有人了,你还让赵竑和她和好。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杨意看着杨桂枝,惊讶地问道。
明知道吴氏红杏出墙,明知道赵竑和吴氏已经不太可能,还要赵竑一个人承担后果,姑姑这也太霸道了些。
“吴氏即便有错,也是赵竑逼出来的。做错了事,就要为自己的错误承担后果。有些事情,是不能回头的。”
杨桂枝冷冷一句,没有丝毫缓和的余地。
杨意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看到杨桂枝冰冷如霜的面庞,忍住不言。
赵竑这个可怜的蠢货,得罪了史弥远不说,还得罪了自己心硬如铁的姑姑。
不得不说,赵竑将来的路怎么走,她都有些担心。
赵竑怎样,又关她什么事,她为何又要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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