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长廊 |
长途汽车上,像塞沙丁鱼一样塞得满满的。虽然三令五申年节期间超载重罚。是司机可怜归心似箭的远人们。 ??车顶,行李架上早已塞满,座位底下,驾驶员旁边的车盖上,过道处,堆满了行李。天冷,不能开窗,车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怪味。我是一个坐出租车都会晕车的人。未上长途车前已是心生怵意。怕什么就会让你常常遭遇什么,这是命里注定的。注定我的颠簸。我和弟弟都不是靠近前座的票,后座颠得太狠,弟弟怕我吐得更厉害,用一盒芙蓉王烟央着和别人换了一个前排靠窗的位置。还特意给我准备了两个大厚塑料袋子。(弟弟的这些照料,我享受得惬意又安心)受不了汽车里充斥的怪味,想开开窗子,可我的后面是一个抱小孩的妇女。孩子刚刚呀呀学语。怕冷风进来,冻着孩子。只好忍着。车还没开,我却已头晕胸闷。 ??―――可心里是欢喜的。 ??回家呀。目光,穿过这座并不十分繁华的城市,翻越崇山峻岭,早已和娘的目光重叠交映。 ?? ??汽车“噗噗”了几下,终于驶出了车站。车内稍安,随即又喧哗。乡音绵长萦耳。这条即将行去的路,一头,是家,一头,是山外的世界。一头,是灵魂深处的世外桃源,一头,是飞翔的梦想。到底哪一头重要,最终的答案,交给时间罢。 ?? ??沿途,崇山峻岭。蜿蜒的盘山公路,曾将随我归家到我家做客的同学吓哭过。自小生长在大城市,哪见过车从石桥下过,再环山一圈在石桥上行的架势。记得,初恋的他,第一次随我归家,也是心有余悸,倒还好,毕竟是男人,心有余悸之余还不忘连声赞叹。 ??我却是从无惧意。本就是大山的孩子,山里来山里去。见得多了。 ??我的心中只存一个信念:穿过去,就是家。 ?? ??行过一段路,路过山巅。山高风冷,结了冰。又是下坡,为了乘客的人生安全,司机让我们都下去。走路。他到坡下等我们。吐得昏天黑地的我,倒是急于想要到车外透透气。弟弟扶起我,很痛快地下了车。有不愿意走路的乘客,磨磨蹭蹭。司机开吼:“谁不要命就别下。” ??下了车,冷风一嗖,清醒了不少。看了一眼司机。四十多岁的模样,彪悍。听他吼,心里掠过一丝温情。这是一条重情重义的汉子。 ??不愿意下车的乘客陆续嘟嘟哝哝地下了。车里只剩下司机自己,小心翼翼地往山下缓缓滑动。真替司机捏着一把汗。我蹲在地上好一阵,才起来,和弟弟一起往山下走。 ??我们反倒比司机先到。山下是一个小镇。小镇不大,从镇西走到镇东也不过一里多地。不是集,镇上冷清。有一处米粉店开着,锅里冒着腾腾的热气。旁边还有一个炸油粑粑的油锅,油粑粑正在油锅里嗤嗤响着。香气横流,大有要漫山遍野之意。 ??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米粉,是我的乡愁。 ??司机随后到了,没有停下稍息的意思。况,娘给我们包的小面包车,已在三岔路口等着。弟弟说买几个油粑粑给我吃吧,看我吐得一塌糊涂,胃里一定都空了。反正还吐,算了吧。你想吃你买。弟弟看我不吃,也就免了,笑:回家吃娘炸的吧。 ?? ??娘炸的,味不同。从小备受娇宠离家刚一年的弟弟也渐渐明白。 ?? ??重新上车,各找各位。很自觉,该坐过道小木凳子的,还回小木凳子上窝坐着。深冬,山麓略呈灰白。 ?? ??一个村子,是必经的。这个村子里,有一个我的同学。她家的老屋在一个小半坡上,从公路上,可以看到掩映在树丛竹影一角青瓦。 ??-----没有给他打电话。还没有决定是不是联络联络同学。不是来安静的吗? ??联络不联络,旧日的时光依然在。 ?? ??汽车离三叉路口越来越近。我吐得面无人色,却不忘问弟弟是不是快到了。弟弟看了看表,说:快了。 ??正好,先到家的妹妹问我们到哪了。司机已经在三岔路口等了好半天了。弟弟告知:快了,还有半小时。 ?? ??车在三岔路口停下来。只有我和弟弟下车。车里众多的人,还要前行。群山丛中,村落掩映,参差错落。他们,或许就在下一站,或许,还很远。 ??司机静静地等。不慌不忙。他深悉:回家过年的人,平安是福。 ??等我们的人走过来。弟弟叫了一声:三哥。 ??是村东头五叔家的老三。多年不见。前两年我回家,他尚在广东打工。 ??儿时的玩伴。我冲他一笑。他竟红了脸。大约,我的变化不小。 ??好在,他还认得我。 ??路上,笑说起幼年趣事。他抢过我的碚(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字,口语该念“倍儿”,用废纸叠的,有正反两面,背面平,正面叠痕,在地上放平,另一个人用他的碚打,可以从侧面进攻,风动,可以从正面进攻,震动,何种方法都行,唯一要求,就是让对方的碚翻过来。翻过来,对方的碚就成了你的)我哭着追。因为我不会叠,那些碚还是邻家哥哥送我的。他调皮,跑累了,看我追上来,把我的碚全扔到了水沟里。我坐在水沟边伤心地抽噎。他在不远处撒尿。 ??老三笑:你存心让我内疚啊? ??“能有往事内疚也是好的。就怕人生是一片空白。” ??老三点头,说起他在广东那几年遭的罪。现在想想,也很值得回味。 ??问起我。我笑:“都好着呢。” ??苦和乐,悲和欢,都已在时光中沉淀。 ??路走得太多,只想找个树荫歇歇。跑得太远,只想好好看看来时的路。 ?? ??沿途的风景,村落,水田,小桥。流水。变化不大。 ??山还是那山,水还是那水,人家还是那人家。 ??-----有多少面容依旧? ???? ??车行过几个寨子。寨子的变化也不大。只在木屋的群落中立起几间二层砖瓦楼。老三说:寨子里这些年人都空了。广东,福建,江苏,哪都有。 ??就是家没了。 ??老人们渐亡,也许再过些年,这里,不过是空山空寨。砖瓦楼,是远在异乡打工的人心灵的归宿吧,一个叶落必然归根的梦。 ??----本有些寨子就不大,不过是半山腰几户青瓦木屋的人家。 ??也有名字呀,不管大小。 ??和人一样,无论美丑,能在世界活多久,聪明还是傻子,都有一个名字。人生在世随身携带的符号。 ??-----身份证,由此生的吧?证明你在这个世界的独一无二。重名是重名,你还是独一无二。长相,面皮决定。 ??难怪说:人好面子。 ?? ??再往前走,是乡中学。坐落在离公路不远的半坡上,从公路上抬头就能见。乡中学倒是漂亮了。临坡修了一个白墙青瓦的门户,飞檐飘逸。山上,有树参差。如今,乡中学旧貌换新颜,以前的木屋不见了,簇新的砖瓦房。老三说:“去年刚盖的。” ??我没在乡中学上过学,不过记得中学原来的样子。儿时玩伴二妹曾在这里上过学,我放假和她一起到过这里,帮回家过年的老师守屋。教室是几间石灰剥落的土砖裸露的平房。老师和学生的宿舍是一栋二节的小木楼,一踩楼板,吱呀着响。楼上的说话声楼下听的分分明明。?? ??过了乡中学。不远,是乡供销社,乡粮店,乡医院所在地。乡政府和乡小,相互之间离得都不远。因了它们的“云集”此地,这里,就像一个小小的中心,商购的中心,文化的中心。粮店和供销社,想必在大跃进的年代,贡献不小。只是完成历史使命的现在,分外萧条。倒是一个小小的裁缝铺和临着裁缝铺的一个猪肉摊子比粮店兴旺,有人气。生意不忙,一炭火盆,两个人守着炭火盆下象棋,旁边有好几人围观,指点江山。路边有一个商铺,好像换人了。老三说:“原先那家人死了丈夫,生意也就做不成了。兑给了这家。”弟弟说,买点什么不?老三停下车,我懒得下车,何况,从车窗看铺面柜台上,几篮苹果,一些杂七杂八的水果糖,然后就是一些日用品,对老三说:走吧,算了。 ??老三说:这家人生意没有前面那家做得好。 ?? ??归心似箭。 ?? ??这一条长长的乡情长廊呵。心早在漂移。 ??近乡情怯。 ??这四个字,我了解它胜于了解我自己。 ??转过一个弯。就是乡政府和与乡政府毗邻的我曾就读的小学。老三说:现在的小学只剩下了空屋子。小学和新中学合并在一起了。 ??微有怅惘。 ??车再往下滑,转过两个小弯,就是家了。 [copyright]版权[/copyrigh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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