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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系列散文“流年碎影”之三《麻雀》 [打印本页]

作者: 妖魔的狂笑    时间: 2010-10-10 20:47
标题: 系列散文“流年碎影”之三《麻雀》
麻雀




                                                                         妖魔的狂笑


        打谷场的热闹和繁忙在我的记忆里渐趋遥远。漫长的冬季里,铺天盖地的麻雀构成了我们鱼烂沟村特殊的风景。打谷场上一座座巨型的金黄色稻草垛是麻雀们依恋的场所,白天,它们寻觅遗落在稻草上的谷粒,寒泠的冬夜又是它们温暖的栖息地。


        坠九和麻雀的缘份始于他十岁那年的逃学。当时,他从我手里抢走我那架弹弓,唱着“火车向着韶山跑”的流行歌曲消失在村头的芦苇荡中。那天他在芦苇和竹林中穿梭游荡,打了十几只麻雀和五只野鸭,他把野鸭扔掉,用一根锈铁丝串起了麻雀他还留一只打断翅膀的麻雀搭在手背上玩,躲在竹林中朝公路上探望。其实是我先发现了他他把那只受了伤的麻雀扔给我,说了句弹弓再给我玩几天就颠着屁股跑走了。


        你知道坠九把那串麻雀送到他叔叔家他叔叔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瘸腿老头,一个人住在一间丁头舍里,他叔叔就在那天晚上把麻雀油煎了和坠九一起吃下了肚。坠九一生中都不会忘记第一次吃麻雀时的幸福之情,细腻、喷香、酥脆的麻雀引诱了坠九逃学整整一个星期。而在那一个星期里,坠九简直是麻雀们的头号克星。后来坠九逃学败露,被他父亲狠揍了一顿,在学校也被老师罚站窗口一天。那些天里,坠九身上的麻雀味弥漫在教室里久久不散。


        直到1977年冬天,十五岁的坠九还在煤油灯上烤一只麻雀吃。那只串在铁丝上的麻雀被烤得焦糊乌黑,散发一股刺鼻的煤油味。坠九把麻雀肉一块一块地撕下来,迫不急待地送进嘴里,脸上流露出未尽的贪婪和向往。在那年冬天,他开始用手电筒照麻雀,我当然地成了他的胁从者。老实说,我那时候就讨厌坠九,讨厌他身上零零星星的血迹和嘴里的腥臭味,另外就是关于女人的一些趣闻韵事。这家伙什么都懂,你想象不出他只是一个十五岁的乡村少年。我是他的跟屁虫,或者是狗腿子,这是他七姐和八姐说的。顺便说一句,他一共有八个姐姐,在他十四岁那年冬天,他已经有三个姐姐出嫁了,即使这样,他仍还有五个姐姐。他们家不大的三间屋里出出进进都是如花似玉的姑娘。坠九一刻也不能呆在家里,他跟我皱着眉说,瞧她们,吵死了,一天到晚吵,吵,吵,你不知道她们吵吵闹闹干什么,一个个早死早好。的确,坠九的几个姐姐人人都是大嗓门,而且互相指责和争吵,没完没了地交叉进行。不过我喜欢到他家去,喜欢听他姐姐们吵架,甚至喜欢看见他七姐和八姐骂我跟屁虫时脸上露出的不屑的浅笑。这也许是我讨厌坠九又能甘心情愿听他调遣和指挥的重要因素。有时候,他七姐一边笑嘻嘻地骂一边整理我们抓来的麻雀,大半时候由她用开水烫了,拔了毛砸成肉糊子做麻雀丸子吃。你说,这还不够诱人吗?到了第二年冬天,坠九抓麻雀的手段又有提高和变化,他不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用自制的能装五节二号电池的手电筒照,用网子扑,用弹弓打,还在白天设下麻雀夹子。因而我们一天的收获足以让你咋舌和惊叹。如果不是发生一场意外的事故(在我看来,说是坠九一手导演的反而更真实些),鱼烂沟村的麻雀或许在那年冬天将被剿灭,那么这个文章也就单薄而无味了。


        那是一个飘着雪花的冬夜,大团大团棉絮样的雪花无声无息地落在鱼烂沟村的沟沟堑堑和树木划舍上,你知道,这样的气候和环境是捉麻雀的最佳时光,而坠九却在我们家的后窗敲三下(坠九喜欢制造一些莫名其妙的暗号),我便知道今晚不捉麻雀了,这个突然的变故引起了我的不快,我已经准备好了网子、弹弓和装麻雀的口袋,而且我跟小妹已经讲好,如果今晚坠九的七姐再做麻雀丸子吃,我一定给她带几个回来。小妹激动之下,竟把她爱吃的熟地瓜干分给我两块。坠九的突变,我在惊慌之余,已经非常恼火了。不行,我得去问问他,究竟为什么不捉麻雀了,如果没有特殊的情况,我还想把他拉出来。


        坠九的七姐竖着眼睛跟我说,你别瞎说了,坠九不是找你去啦?这剁头的没找到你?你说好要去捉麻雀的。


        我离开坠九家,沿着一溜人家的屋檐缩紧脖子朝家走,我被坠九的行为搞得莫名其妙。坠九把我甩了,这个家伙到底把我甩了,他肯定和别人合伙捉麻雀了。我不知道我怎么得罪了他。


        我打了个冷颤,像霜降后的瓜蔓一样无精打采地踩着雪地朝家走,透过飘扬的雪花,我突然看到前面有个人影,谁现在还在外面游荡呢?


        在雪地的映照下,我看到那个人影在锦红家的后窗下鬼鬼祟祟。我敢肯定那就是坠九,虽然他后来死不承认。


        那个人影看到我走过来,敏捷地跑开了,我在锦红家的后窗下解停留片刻,什么也没有发现,锦红家玻璃窗的外面是一个草帘,草帘显然被扒开一个洞,从这个拳头大的洞里可以看见里面的花布帘以及屋里昏暗的灯光。我已经意识到这个人的真实意图。锦红的父亲远在百多里外的煤矿上工作,家里只有锦红和她母亲二人。


        坠九不承认他在锦红家的后窗下窥探什么,他不承认我也没有办法。他跟我诡秘地笑着,做了个猥亵的动作,说,穿裤盖X,谁不晓不知。坠九说这些下流话时脸一点也不红。我告诉你,坠九在那年冬天时,比我要高半个头,长一脸大大小小的青春美丽痘。坠九接着说,你不知道锦红吧,她怀过孕。怎么会呢?我说,怎么会呢?坠九说,你信拉倒,又没有人叫你相信。


        怪不得你跑到锦红家的窗下看来看去呢!对于坠九的无礼我只能这样含沙射影地反击一下。


        跟你说过那不是我。坠九勃然大怒,他狠狠地揍我一拳头,你再乱说,我砸碎你的脑瓜!


        我不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坠九为什么连这点勇气了也没有。事实是,他在那年冬天不再和我大批量地捉麻雀了,我再看到他时是他一个人精神抖擞地在鱼烂沟村的村路上走来走去,唱着乱七八糟的歌曲,小妹长啊小妹短的,你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这此歌曲(鱼烂沟村只有锦的母亲会唱,此外就是锦红也能哼几句)。有时候,坠九也能跟我打声招呼,油亮的脸上始终是笑嘻嘻的和一些捉摸不定的表情。


        你还没有忘记坠九的叔叔疤腿是个五十多岁的孤独的老头吧。现在他正在朝鱼烂沟村走来。


        这是又一年的冬天,坠九的叔叔领到一个好差事,在生产队看地瓜。生产队每年都要为来年的地瓜留种,数万斤的地瓜种就被窖在地下过冬。地瓜窖一般都在远离村庄的一个向阳的陡坡上。


        坠九在那年冬天陪他叔叔看地瓜,每天晚上睡在地瓜窖上面的丁头舍里。


        我看到坠九的七姐和八姐经常拿着熟地瓜干吃,毫无疑问,这个双胞胎姐妹吃的熟地瓜干的原料一定来自生产队的地瓜窖。我还注意到就连锦红的衣兜里也经常有那种煮熟后又晒干的地瓜干。那些年鱼烂沟村的女孩子都有爱吃地瓜干的耆她。


        冬日的阳光无一例外地讨人喜欢,草垛、屋脊和村路上的阳光碎金样地弥漫开来,世界显得明亮而坦荡,那些散布在人家屋前屋后的各种杂树上,栖着成群的麻雀,呼地飞走一批,又呼地飞来一群。我注意这些麻雀已经好久了,我在想,坠九为什么还不捉麻雀呢?也许今年的冬天还不够寒冷,麻雀的注意力和灵敏度还相当活跃,也许坠九不打算再捉麻雀了。但凭我对坠九的了解,这家伙暂还没有放弃捉麻雀的充分理由。


        坠九的叔叔瘸着腿从我们面前走过,很多人认为这瘸腿老头了会和大多数人一样在这片阳光里站站,但他从我们面前走过去了。


        你们注意没有,有人说,这老头的怀里鼓鼓囊囊好像塞满东西。


        一准是地瓜。说话人讪笑一声,说等着瞧吧,这疤腿一定又去锦红家了,不要小看这老头一瘸一拐的,好人也没有他风流。


        很多人吃吃地笑。我看一眼倚在一边的坠九的七姐,我说七姐,坠九这几天怎么不见人影,是不是捉麻雀去啦?


        七姐瞟我一眼,说鬼知道他死哪里去啦,你要想找他你晚上到地瓜窖去找。


        我说七姐我可没得罪你,你有小脾气也不能冲我啊。


        七姐就笑了,七姐的眼里有一种飘忽不定神情,白里透红的脸上始终荡漾着莫名的浅笑,七姐说你可不要像坠九那样张狂,不捉麻雀也罢了,好好呆着。


        七姐的话突然变得甜润、多情,我心里陡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七姐怎么啦?我说,我可想吃你亲手做的麻雀丸子。


        我不会再做那烂东西了,不信你瞧,我再做那烂东西我不是人!七姐的笑容在脸上依恋了好久好久。


        晚上我到村南的地瓜窖去找坠九。坠九不在,坠九的叔叔疤腿说,他照麻雀去了,你来了正好,等等坠九,他一会就来,我出去有点事。疤腿瘸着腿急急拐出了丁头舍。


        不出我所料,坠九果然背着我在捉麻雀,丁头舍里弥漫着熏人的麻雀味。这家伙为什么这样干我不能理解,捉麻雀的时候多一个帮手总比没有帮手强啊。在我焦急不安坐卧不宁的当口坠九回来了,他脸上隐藏着兴奋的表情,一见我就咋呼了一声,你怎么来啦?谁告诉你我在这里?锦红?你说是不是锦红告诉你的?


        我说我才不爱睬锦红呢,谁也没告诉我,我一猜你准在这儿。我有些不屑地说。


        不对吧。坠九红着疙疙瘩瘩的脸,昏暗的煤油灯在他油光的脸上跳跃,坠九鄙夷地说,不是锦红就是七姐,一准是七姐,我抽空非把那骚丫头撕了不可!


        我说那可是你姐。


        管她是谁,多嘴多舌,我最讨厌长舌妇!


        坠九的怒火搞得我无所适从,我看到他找到一只花瓷盆,把半口袋麻雀倒在瓷盆里,每只麻雀都是受伤致死的,星星点点的血迹溅在麻雀凌乱的羽毛上。你不知道坠九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我当时看见他气咻咻的样子,心口有些发毛,这家伙可不是要揍我吧。


        我几乎逃一样钻出了丁头舍,我冲着丁头舍的笆门吐了口唾沫,稀罕,我说,妈的,稀罕,老子又没巴结你,看老子离了你能不能捉麻雀。

   
        我悻悻地朝村上走,月色如水样清冷,小路两侧的河水散发出逼人的寒气,零星的芦苇在夜风中飒飒抖动,没有虫鸣,没有蛙声,冬天的夜晚就这样寂静。我听到一丝丝微弱的鼾声,我知道这是麻雀熟睡的鼾声,你不知道路边小树的枝丫里,芦苇的黄叶上,麻雀熟睡的姿态多么温暖可人,你如果想玩一只麻雀举手可得。但在那天晚上我没有去捉麻雀,我憎恨坠九,这家伙突然的不是人了,要有机会我会像拧死麻雀那样拧死他。产生这个念头我就心平了些,我想哼一首歌的欲望也是这时候产生的。但是,我却突然听到缕缕的曲音,像月色一样缓缓地飘游而来。天知道我当时怎么一闪身躲到了路边那丛芦苇里,这一躲不大紧,我看到了锦的母亲,她哼着《小寡妇上坟》的小调从我的眼前走过去了,走在她前面的那个瘸腿老头不用说你也知道是谁。他们是朝地瓜窖走去的,那是生产队的地瓜窖啊。他们也太胆大妄为了,半夜行动(我当时还没有想到别的内容)还哼着小调,即使是在这空旷的田野里,即使是在深更半夜,我还不是发现了你们?你倒霉的日子已经开始了。


        我知道坠九不在地瓜窖的丁头舍里睡觉是在年关将至的时候。那天黄昏时刻,我在村口观察一群麻雀的走势,坠九的七姐和八姐两个胞胎姐妹大老远就笑我,七姐说,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也和坠九学?看你也跟坠九一副料子,八辈子不成人!我嘻笑着说,坠九不成人也是你家小弟,你去管他还行,我又不是你家的什么人,成人不成人要你管啦?七姐朝八姐愉快地一立眉,又瞟了我一眼,哟嗬,没想到你侉山也油嘴啦,这不是成心要笑列人么。我急于打听坠九的情况,对于双胞胎姐妹的贫嘴我无心应酬,我说七姐你少装大人样,告诉我坠九都到哪里去啦?我已经好多天不见他了。七姐说,你少提他我还不心烦,他早就不去地瓜窖睡觉了,这几天都跑到牛屋去熏牛屡火了,夜里也睡在牛屋里,鬼知道他怎么回事。


        告别双胞胎姐妹我就朝牛屋走去,果然在那里我看到了坠九,这家伙两眼微红,头上零星地散落几根稻草叶,一副懒散的样子。我和他没扯上几句他就骂我了,你这家伙白长了那根东西,谁现在还捉麻雀,小孩子才玩那把戏。


        我说你那天不还捉了一瓷盆麻雀?你在地瓜窖里把麻雀吃腻了吧?


        我早就不捉麻雀了,我也不住地瓜窖了,我把那地方让给我叔叔,不然这老家伙会憋死的,你还不懂吧,你白长这么大了。坠九滔滔不绝地说,你知道锦红吧,我告诉过你以前她怀过孕,瞎,你什么都不懂。你知道我现在睡在哪里吗?我在这牛屋里睡,和牛头左四打混,我还在草堆肚里睡,草堆肚,懂么?那地方暖和多了,比被窝里还暖和,还有麻雀跟我说话,麻雀多好,多温顺,你说我还忍心捉麻雀?对了,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发现锦红像什么吗?你看不出来?我就知道你看不出来,她脸和麻雀着不多,她长了一张麻雀脸,说话也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走路也你麻雀觅食一样一跳一跳的。你看不出来?不跟你说了,你什么都不懂,你是个榆木疙瘩。


        我说坠九我好像不认识你了,你去年还不是这样的。


        坠九说你要和我叔叔在一块你什么都懂了。我叔叔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坠九还说了许多话,我记不清了,我只知道这家伙不再捉麻雀了,不再仇视麻雀了,而且一下子对麻雀亲近起来。我有些气愤,又无可奈何,我想我今晚还要捉麻雀去,我不能和你坠九泡了,这家伙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我走在鱼烂沟村错落有致的房舍前后,一边观察急于藏身夜宿的麻雀,一边想着坠九的话。奇怪的是的眼前老是出现七姐那飘忽不定的目光和浅笑时两腮时隐时现的酒窝,还有锦红,这姑娘正如坠的那样,脸长得像一只麻雀,走路也如麻雀一样蹦蹦跳跳,这不,她也看到了我,天已经渐渐暗下来了,我看到锦红朝我笑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可是,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她手上有一只半死不活的麻雀,用线拴起来绕在手指上。锦红朝我笑一笑,又笑一笑,就从我身边走过去了,空气中飘荡着劣质雪花膏的扑鼻香味。


        锦红手中的麻雀在那年冬天玩了好久,直到多少年后在城市绿化地看到那些活蹦乱跳的麻雀的时候,我的脑海里还久久不散锦红愉快欢乐的脸以及那个暖冬发生在鱼烂沟村的许多故事。


        你知道坠九彻底告别了捉麻雀的生涯,而我正迷恋于这一流传乡间多年的游戏(或者说运动)。你还知道捉麻雀是要有许多经验的,在每天黄昏时分观察大群麻雀的走势就是一个重要的技术活,不是一般乡村少年能够掌握得了的。在那年的冬季,根据风向、气温、阴天、晴天等诸多因素,我能判断出当晚的麻雀是宿在树上的多,还是宿在屋檐下或稻草垛里的多,这一技术不是我吝啬保守,实在是你没有必要知道得太详细,你只知道有这回事就行了。


        而在那个平和的没有一丝风的温暖的黄昏,我在村外的树林里走动,田野里一片寂静,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正是农闲的时候。鱼烂沟村的好传统就是这样,人们早早就猫在家中,闲话、拉呱或玩一种无聊的纸牌。这时候大片的晚霞豪迈地遮掩了西半边天,溶溶暗紫色尽染冬日的万物,告诉你我在这时候看到了一幅更加奇妙的风景,不远处生产队的那片谷场上,一座座巨型的金黄色稻草垛在晚霞中跳跃着闪烁不定的光芒,一大群麻雀,呼地一声飞起,在谷场上空飞散,又迅速向村庄飞来。通晓麻雀秉性的我知道,麻雀这时候的迁徙大有原因,换言之,就是受到了无端的惊吓,那么是谁在这时候惊飞了大群的麻雀呢?我有一种隐约的意识,告诉你我只有那点意识,我的热血在血管里你小溪一样汩汩流动,于是我在心里不停地呼唤:麻雀啊!麻雀啊!


        我在坠九家的院门口停留许久,果然坠九的七姐就出来了。我不知道坠九的七姐这时候出来干什么,反正她出来了,正是我预料的那样,七姐穿了身处那个时代少女们常穿的蓝布裤子碎花棉袄,脖子上扎了条红色围巾。七姐看到了我,吃惊地笑了。她说侉山你在干什么啊?我突然嗫嚅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不干什么,我要去捉麻雀了。七姐说我知道你去捉麻雀,我问你现在干什么。七姐的笑容在空气中游动,萦绕在我四周,我在七姐的笑意中惊恐万状,心都跳到了冷言冰凉的黑土地上。我臆想中的美妙的情景没有发生,我也没有勇气照我设计好的话说下去。七姐又笑了,七姐说你这人真难受。七姐转身就要走了。


        告诉你我就是在这时候才鼓起勇气的,我呻吟似地唤一声,七姐。


        七姐就又扭回头,又粗又长的辫子在她细腰上荡来荡去。我说七姐,走啊,捉麻雀去,和我一块捉麻雀吧。


        七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即使是冬天,即使是在月色暗淡的夜晚,我也清晰地看到七姐丰满的胸脯随着张狂的浪笑而剧烈颤动。我不知道七姐为什么这样大笑,我头皮一阵阵发麻,腿也有些软了,心跳离我越来越远。我嗜嚷一句,这有什么好笑的,不去拉倒,我害怕才叫你去的。


        七姐的笑声嘎然而止,空气不再流动,又复归原来的安静,我拾回遗落的心跳走了。即使我没有回头,我也仿佛看到七姐鄙夷的目光。在那一刻我很难理解坠九的话,我在心里咬牙切齿地痛骂坠九和锦红。


        侉山。


        是七姐的叫声,温暖而甜润。


             侉山。七姐又唤一声,离我很近,她跟上来了。我转来身看到七姐站在我面前,七姐轻柔地说,侉山我没说我不去啊,我正想去捉麻雀呢,我好久没做麻雀丸子了。


        那天晚上我和七姐在竹林里捉了许多麻雀,七姐打着手电筒,在竹林密密匝匝的枝叶间搜寻。照见一个又照见一个。七姐的声音兴奋而短促。我手一动,迅速射出弹弓皮里的石子,麻雀扑通一声就掉到了地上。告诉你那天晚上我发挥得特别出色,手里的弹弓几乎百发百中,这多半是由于和七姐在一块的原因。老实说,我第一次把七姐的手握在我手里时我感觉到七姐的手微微颤抖,感觉到七姐拇一根血管里流动的热血,那一刻我知道了七姐,我在心里又轻轻地唤了声七姐。


        七姐一只一只计算着麻雀,在数到第八十八只时,我们几科搜寻了鱼烂沟村所有麻雀能藏身的地方。七姐说,还不到一百么,我们捉了一百只再回家么。我说差不多了,没有地方可去了。谁知,七姐脱口而出,打谷场的草垛上还没照呢,我知道那地方麻雀最多。七姐的话吓了我一跳,我想起黄昏时分被惊飞的大群麻雀,想来此时此刻在打谷场数十个稻草垛的某一个草垛肚里说不定正在发生什么事情。我有些激动有些气短地说,算了吧,打谷场咱们就不去了,那地方有人惊动过,麻雀早就飞走了。那天晚上我和七姐没有到打谷场去,我们互相依偎着在竹林里站了好久,七姐的秀发轻轻地擦地我的脸颊上,我听到七姐的心跳也听到我的心跳。多少年后我还惊异我们当时对爱情的老练,要知道,那时候我们还只是十六七岁的乡村少年。


        在发生那件悲惨的事件之后,我后悔那天何以不到打谷场去照麻雀。打谷场上一座座巨型稻草垛仿佛迷宫一样不规则地排列着,如果我和七姐在那些曲曲折折的稻草垛间照麻雀,也许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奇迹,坠九和锦红就不会地那样惨不忍睹了。在听到那个不幸的消息时,我正准备捉麻雀的工具以便晚上行动。我看到很多人朝打谷场奔去,他们说出事了,出事了,草垛里发现了死人。


        奔到打谷场时坠九和锦红的尸体已被分开,我看他俩脸色灰暗,神情坦然,裸体上没有任何伤痕,锦红凌乱的头发上散落零星的稻草屑。他们是被分草的群众扒出来的,鱼烂沟村在每年春节前都要分一次稻草。对于坠九和锦红的死,各种各样的猜测莫衷一是,略知详情的也许只有我,但我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慌,我发现我手心潮湿,身上也丝丝冒冷汗。我眼前飘忽着七姐浅笑的脸,锦红苍灰的脸越来越你七姐了。


        黄昏时的晚霞是暗红色的,暗红色的晚霞沉重地铺洒在金黄的稻草上,有大群的麻雀呼地从打谷场上空掠过。我奇怪这群麻雀为何不栖息在鱼烂沟村而向荒野飞去。(完)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妖魔的狂笑 于 2010-10-10 21:01 编辑 ]
作者: 妖魔的狂笑    时间: 2010-10-10 20:47
还在修改中
作者: 高迎春    时间: 2010-10-11 03:28
都有爱吃地瓜干的耆她(好)。她脸和麻雀着(差)不多。这姑娘正如坠(九形容)的那样。
作者: 高迎春    时间: 2010-10-11 08:24
的确是一篇布局、人物都丰满佳作,尽管有跨文体写作的因素。
作者: zfx875206    时间: 2010-10-11 09:58
朋友连续两次有抄袭现象,根据规定,所以取消精华,留待以后查看效果,问好。
http://bbs.zhongcai.com/thread-168142-1-1.html

http://bbs.zhongcai.com/thread-168140-1-1.html
作者: zfx875206    时间: 2010-10-11 13:09
“流年碎影”之一《我的临时工,我的初恋》
    
    小引
  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最近老是回忆——似乎自己还没到天天回忆的年纪,但过往的人和事,就常常浮现在我的脑海了。
       在午后的茶香中,拿出纸笔,记录一些片断,稍加整理,便有这一篇篇回忆的文章。
       “中财”是个好地方,有许多写作的朋友,他们能够宽容地对待我这些文字,同时也期盼朋友们能给这些回忆散文提提意见。
——作者记


流年碎影之一
我的临时工,我的初恋
                   妖魔的狂笑

            一

       写我的初恋,要从我的临时工生涯开始。当然,还有我的老领导。

       我的老领导是民政局局长,他叫韦宝钢,一个正宗的老干部,参加过解放战争。淮海战役打碾庄的时候,一条胳膊被炮弹炸飞了。

       1980年代初,我在民政局做打字员,那时候的韦局长,已经五十七八岁了,有了一点老态,但精神很好,头发乌黑,走路劲团团的,声音也哄亮。我那时候对他有一点点崇拜,就是因为他少了一条胳膊。每当我看到他空着右衣袖,甩来甩去地走在县政府大院的林荫道上时,觉得他就是大英雄。八十年代初,还是一个崇尚英雄的时代,加上我也就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看到英雄就在我的身边,心里热烘烘的。

  民政局在县政府大院里,是一排老式的青砖平房,早上,我早早就到了单位,扛一把大扫帚,扫民政局门前的一块空地,往往是在扫到一半的时候,韦局长来了。

  每次都是我第一,他第二。我想,如果我不来干临时工,该是他第一了。

  韦局长在办公室里,用一只手淘抹布,擦桌子。他没有单独办公室,和几个副局长、秘书、还有我这个打字员,在一间大办公室里。其他几个股长,在另一间办公室里,还有一间屋,做来访接待室用。八十年代初的单位,还不像现在这么排场,大家都拥挤在一起,办公设施也简单,比如说办公桌吧,都是用了几十年的旧桌子,上面漆上字,编上号。

  韦局长擦完自己的桌子,再去擦别人的桌子时,其他人也都上班了。他一个老同志,又是残疾人,又是一把手,自然不能让他干这些活了,于是,办公室里一阵客套声,最终,有人抢走了韦局长的抹布。而韦局长呢,每次都说,不碍事,照干。

  他说不碍事,照干。我觉得他的话是真的,有一回,单位的人都集体参加一个会了,我扫完平房前的一大块空地,回办公室时,看到他把办公室收拾的亮亮堂堂,就连我打字机前散乱的文稿,都被他整理整齐了。

  韦局长平时坐在办公桌前批文件,一般都不说话,偶尔交待秘书干点什么。秘书姓庞,他起草文件、写总结什么的,经常在家上班,或者躲在会议室里。副局长们下乡、应付各种会议,也经常不在办公室,因此,办公室里,常常只有我们两人。我打字,那时候可不是电脑,是机械打字机,我们叫它“嗑头虫”,敲击的时候,会发出咯嗒咯嗒声。有时我会看到韦局长把眼镜滑在鼻尖上,眼睛使劲向上抬,死死地盯着我看。韦局长发现我看他了,又把头低下来,继续看文件。

  其实韦局长不是在看我,他是在想事情。我不知道韦局长想什么。

  有一天,办公室里只有我们两人,突然进来一个女孩,她装扮非常特别,头发烫得很松,披散在肩膀上,穿紧身的红衫,一条白色喇叭裤,红衫和喇叭裤都是裹在身上的,胸部和臀部,呈现夸张的S形。我很吃一惊,这样的装束,在当时,是典型的小流氓,而且她还化很浓的妆,眼皮和嘴唇涂成灰色的,让她的脸很苍白——也许并不苍白。应该说,她模样很漂亮,瓜子脸,脸形偏小,特别是高高的鼻子,细致而精巧。我被她的长相和装束惊呆了。我觉得胸窝麻了一下,发堵,心也跟着提了上来。

  女孩径直走到韦局长跟前,说一句什么——从后来韦局长的动作看,是要钥匙的。韦局长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放在桌子上。女孩抓起钥匙,扭身走了。她没有看我一眼,也没有看任何地方。她步子很小,身姿却是摇曳的,像一条溪水流过。我不敢多看她,因为我发现韦局长看我了。

  韦局长在女孩出门后,跟我说:“我家小五子。”

  就这一句。声音很平,很稳。不知怎么的,我从韦局长平而稳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对我的赞赏,仿佛在说,瞧瞧,这就是我家小五子,要像你这样踏实、肯干就好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韦局长家的女儿。

    二

  再一次见到韦局长家小五子,是韦局长让我帮他家拉媒球。那天雨后初晴,气温突然升高,太阳直直地晒在柏油路面上,我的塑料凉鞋都被烫透了。

  我拉着板车,汗流满面的,韦局长在后边推,他衣服上也全是汗水。

  韦局长家住利民巷五号,是一条很长的巷子,一个小小的上坡,拉到他家院子里,我已经喘不开气了。

  小五子就倚在门边,在她头顶上是葡萄架密密的叶子,还有一嘟噜一嘟噜青涩的葡萄。她正在照镜子。她知道我们进院子了,根本不看我们,在镜子里看自己的脸。她没有化妆,很素,穿一条玉白色裙子,很宽松的那种,大概就是睡裙吧,她的确也像刚刚睡醒的样子,姿态懒散,漫不经心,好像我们不存在一样。

  韦局长家院子不小,院子里还有三间防震棚,这是1976年搭建的防震棚,一直没有拆掉,被他家当作厨房了。我把板车停在门口,往厨房里搬煤球。

  小五子继续倚在门框上照镜子。她脸上光滑、细腻,她不停地照,干什么呢?我心里一直纳闷,直到把一堆煤球搬完了。

  韦局长在水池上,打一盆水,让我洗手,但是,没找到肥皂。

  “小五子,找块香皂给小陈洗洗手。”韦局长终于和小五子说话了。

  小五子身子一闪,不见了。

  小五子没有拿来肥皂也没有拿来香皂——她不见了。韦局长脸色不经意地一暗,喉结滑动一下,走进厨房,拿出一袋洗衣粉,说:“用这个洗,这个也下灰。”

  韦局长站在我身边,看着我洗手。我把半盆水都洗黑了。韦局长把水倒了,又打半盆。我洗好手,一转身,看到小五子拿着切好的西瓜,惊惊诧诧地看着我,说:“吃块西瓜。”

  “吃块西瓜,凉快凉快。”韦局长也说,脸色有些缓和。

       我不好意思推辞,就接过小五子手里的西瓜了。小五子也扭身回自己的屋里了——葡萄架最东边那间。

  直到这时候,韦局长的爱人,才拎着菜篮子回来——她买菜去了。韦局长的爱人瘦高,白,比韦局长要显年轻。她看到板车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很热情,可以说有些过了度,她先让我进屋,看我不进,又搬出凳子,让我坐,我也没坐,要走,她又留我吃饭。我当然不能在局长家吃饭了,而且,才十点来钟,离吃饭还早了。

  我离开韦局长家时,不由得往葡萄架东边的那扇门望一眼。

    三

  通过这两次接触,我感觉到,小五子是个内向的女孩,不喜欢和人打招呼,而且,和韦局长关系不太好——这当然是我个人的主观臆测了。

  但是,有一次,下雨,办公室里没人,韦局长和庞秘书聊天,庞秘书说他家女儿准备上暑假的舞蹈班,学跳舞,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小五子。说到小五子,我发现韦局长还是很开心的,他说他家小五子虽然没学过舞蹈,却很有跳舞的天赋,最有力的证据,就是小五子上小学时,参加红小兵文艺宣传队,是表演唱《四个大嫂批林彪》里的头号主角,里面有一段抱着板凳独舞的一场,小五子跳得最好,小辫了满天飞。说完了,韦局长笑了,而且脸上的笑容保持了好久。韦局长很少笑,这是我第一次看他笑,而且是因为小五子。

  韦局长平时不笑,也没见过他生气。不过不久之后,我看到他真的生了一回气。

  那天,隔壁的接待室里突然吵了起来。开始声音不大,后来就有人喊了。后来,负责接待的老李,就领着两个老人过来了。一进来,老李就说:“韦局长,你看看这事……我不想让他们来麻烦你的……来来来,你们跟韦局长说。”

  这两个人我也认识,老来上访,一个是平湖乡的,叫大老张,一个是横沟镇的,叫小老张。他们满脸情绪地坐在靠墙的一张条椅上,和韦局长谈了起来,大概是扶贫、救济、优抚、款子,涉及到一头小猪,两只山羊,还有多少只鸭子什么的,然后声音也是越来越高。大致是,这两人是老复员军人,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有定期的补助金,又都不是踏踏实实的农民,有些刁滑和不务正业,不想做事又想花钱,民政上常救济他们,给点扶贫款,就被他们喝酒了,后来不给钱了,给他们买羊,买猪,搞实物扶贫。猪羊他们也养不好,牲口有病也不治,稍长大就杀肉吃了。政府拿他们也没有办法,他们仗着自己都是有功人员,常到民政上要钱要物。民政上有的是钱,但也不能填这样的无底洞啊。开始谈,韦局长还能心平气和地跟他们解释,说一些引导的话。说着说着,大老张和小老张就火了起来,大老张扒开衣服,露出肩膀上的枪伤,冲韦局长喊道:“我这是叫美国鬼子子弹打的,不是蚊子咬的!”小老张也激动地拎起裤脚,指着一块褐色的疤痕,说:“我这是美国鬼子炮弹炸的,不是狗咬的!”

  韦局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厉声喝道:“你们跟我摆功?你们才扛几天枪!你大老张的肩伤不是蚊子咬的,你小老张的腿伤也不是狗咬的,我这条膀子,是狗咬的,行了吧!”

  韦局长的话镇住了他们,他们都不说话了。


  一边的老李赶快圆场道:“走走走,到我办公室去谈。”

  老李领着他们走后,我看到韦局长脸色依旧是铁青的。我感觉到,韦局长是不想说这话的,说这种话,并不体现他的水平。但面对大老张和小老张,似乎只有这样说才管用。

  韦局长的这次发火,是唯一的一次,几天之后,就发生了让许多人意想不到的事——韦局长退居二线了。

  因为事情很突然,我发现韦局长整整一个上午都在发呆。

 
  退居二线的韦局长开始也还天天到办公室里上班。但,他没有文件批了,也没人跟他汇报工作了。新局长年轻,姓金,他把会议室腾了出来,作为自己的办公室。金局长的工作作风跟他完全不一样,经常开会,而且,是把副局长们叫到他的办公室开会。我看出来,韦局长有些失落,渐渐的,他上班,就迟到早退了,再往会,他就隔天来一次了,或者隔两天来一次,而且也不按时,或早或晚的,有时临近下班时才来,主要是来拿报纸看的。也不说话,拿了报纸就走。报纸就在墙上的信袋里,本来,他的名字排在头一个,现在,他的名字,排在领导人的最后了。他的信袋里,报纸很多,都累弯了下来。

    四

  有一天,大概是夏天快结束了吧,我正在打字,庞秘书走过来,把厚厚的一叠报纸塞到我手里,说,韦局长三天没来了,你把报纸送给他,顺便跟他说,《人民日报》、《参考消息》和《法制日报》,还有别的报纸,都调给金局长了,他只保留《连云港报》和《中国民政报》。

  我骑着自行车,来到韦局长家,这是韦局长退居二线后,我第一次到他家来。一路上,我在想,怎么跟韦局长说呢?他听了,一定不好受。

  韦局长不在家,我敲他家院门的时候,应门的是小五子。这太让我吃惊了。其实我应该想到,会和小五子见面的,可因为设想着韦局长听到减少报纸后的感受了,而忘了这个院子里还有一个美貌的女孩——我大吃一惊,是因为思想上没有准备,还有就是,她穿一件白色小背心,一条宽松的大花裤头,这是那个年代女孩子居家的装束,我看着她裸露的瘦俏而白嫩的肩膀,还有深深的胸沟,眼睛被晃一下,心也跟着晃一下。我想不起来我说了什么话。我只是听她说:“俺爸不在家。俺爸回乡下去了。”

  我拘谨地站在门空里,她也没有邀请我进去。

  在我临走的时候,她歪一下脑袋,浅浅地一笑,有两颗小虎牙。

  韦局长再到局里拿报纸,他的信袋里,不再是鼓鼓攘攘的了。

 
  这之后,我就常想着,什么时候再能到韦局长家啊,还能看到小五子吗?

  机会很快来了。

  国庆节快到的时候,庞秘书给我几张电影票,说:“小陈你辛苦一趟,把这几张电影票,送到韦局长家。”

  庞秘书一共给我四张电影票。一路上,我希望小五子在家,而韦局长最好不在家。如果还像上次那样,我一定要跟小五子说几句话。我一定不要心慌意乱。我不能只站在他家院门口。我要走进他家的院子。我要问她,怎么没上班?再问她,你在哪里工作?

  但是,让我非常失望的是,小五子不在家,韦局长在家。韦局长接过电影票,又撕下一张,说:“我们家只有三口人,用不了四张,你把这张带给庞秘书。”

  在韦局长说话的时候,我偷眼望一眼小五子房间的门,我看到那扇门关起来了。不过院子里晾了几件漂亮的衣服,那是小五子的。我在那些花花绿绿、大大小小的衣服上多看几眼。

  离开韦局长家,我心里怅怅的,像丢了什么。我下意识地回头望一眼韦局长家的院门。

  回到单位,向庞秘书交差。庞秘书接过那张电影票,说:“四张对呀,还有小五子的男朋友嘛。”说完,庞秘书又若有所思地噢一声,仿佛刚刚悟到了什么。庞秘书把电影票给了我,说,“小陈你晚上去看吧,《我们的田野》,听说很好看。”

  我接过电影票,马上就喜出望外了,因为这张电影票,紧连着韦局长家的那三张,说不定,我会和小五子紧挨着坐一块的。

  接下来的整个白天,我都在想着晚上的电影,想着小五子,想着我们会坐在一起吗?我手里的这张电影票,是五排七号,那么另三张应该是一号、三号和五号了。如果韦局长坐一号,他爱人应该坐三号,小五子坐五号,这是最好的结果了,也是唯一最好的结果。

  电影是晚上七点半,我早早就来到电影院,躲在一个角落里,注视着五排中间的位置,等着韦局长一家,看他们是怎么坐的。我看到他们一家进来了。韦局长走在前边,身后跟着他爱人,最后是小五子,我心里嘭嘭地跳,如果按照这个坐次,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小五子依旧化很浓的妆,穿很时髦的衣服,特别是拖地的白色喇叭裤,在昏暗的电影院里,显得异常的明亮。

  我还看到民政局的其他一些人。

  在第一遍铃声响起的时候,我坐到了我的坐位上。我身边就是小五子,她身上香气扑鼻,我坐下的时候,身体故意挤向外侧——我怕碰到她。其实我心里是非常想碰到她的。

  她穿一件黄衬衫,胳膊高高地卷着。她的胳膊搭在扶手上。如果我的胳膊也搭在扶手上,就能贴着她的胳膊了。但是,说真话,我不敢。

  我看电影一点也不专心。我无数次地想着,我的胳膊该不该搭在扶手上。我害怕我的目的过于明显,让她心里瞧不起我。

  我身体不由得下滑,当我重新坐好的时候,我碰到她的胳膊了。天啦,我真的是无意的,我只不过是习惯地把胳膊搭在扶手上,我的胳膊就贴上她的胳膊了。她的胳膊像泉水一样滑,也像泉水一样凉。是的,很凉,我不知道女孩的胳膊为什么这么凉。我紧张着,想把胳膊拿开,但是我实在不想拿开。

  我就这样坐着。

  我们就这样坐着。

    五

  我真不敢相信,我会听到这样的消息——小五子被抓起来了,是流氓罪,具体说,是在西双湖跳裸体舞。

  几天来,办公室里都在传讲这个事。庞秘书在跟老李说的时候,一脸可惜的表情。老李也是哀声叹气的,说:“韦局长家五个孩子,前四个都很听话,当兵的当兵,工作的工作,就这个小五子,让韦局长操碎了心。”老李说:“韦局长是老干部,民政局又属于政法口,会不会照顾一下呢。”庞秘书只说一个字:“难。”老李说:“找金局长说说,让他去讲讲情。”庞秘书和老李就去找金局长。金局长也无可奈何,这是全国第一次“严打”,没有情面可讲,听说还要杀一批。

  没有谁比我听到这个消息更难受了。

  一连多天我都感到不安。我天天都机警地竖起耳朵,想从庞秘书、老李他们那里听到关于小五子的消息,或者韦局长的消息。奇怪的是,他们不再谈论小五子了,连韦局长他们也好久不提了。韦局长的信袋里,报纸越来越厚了,已经要塞不进去了。终于有一天,老庞说:“韦局长好久没来了,小陈你跑一趟,把报纸给韦局长送去。”

  我跑到韦局长家。韦局长家关门上锁,没有人在家。我只好从门缝里,把报纸塞进去。我想,小五子要是不出事,她肯定会给我开门的。可她出事了,她跳裸体舞……她干嘛非跳裸体舞呢?她裸体跳舞是什么样子呢……我想象不下去。我那时候也就十七八岁吧,还不像现在的孩子那么早熟。我只是遗憾地想,我再也见不到小五子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我又看到她了。

  我住在收容所的院子里,院子里还有一个小院,有十二间平房,是安排需要遣送的外流人员住宿的。那时候,收容所已经撤消,所长老唐也住在院子里,我住在他家隔壁。老唐的爱人我叫何姨。那天早上一起来,何姨就神秘地跟我说:“小陈,你不知道吧,夜里关了好多人在后院里。抓太多了,公安局关不下,只好关到我们后院了。韦局长家小五子也在这里,我上午看到她洗菜了。”

  我心里一惊,“哎呀,我没看到。”

  “在你宿舍也能看到的。”

  何姨进了我的宿舍,她让我打开窗户,向后院望。后院确实已经变了,那十二间平房的门上,都装了大铁锁,闲置不用的三间厨房,也启用了。我看到水池上有人在洗碗。

  何姨也把头伸过来,她突然小声叫道:“看看,小五子!”

  我看到了,水池上洗碗的一男二女中,有一个正是小五子,她穿白色的衬衫,略略的有些大,可能不是她的。她长长的卷发绾在脑后,脸色依旧苍白。她正从水池里往外捞碗。那碗太多了,她一只一只地往外捞,好像永远捞不完似的。在她腿边的竹筐里,碗已经摞很高了。我心里有些激越。难受是不可避免的。我感觉她太孤立无援了。我看了她好久。直到黄昏来临,直到她被叫进了某间屋里,直到穿制服的干警锁上了门。我注意到,小五子在走进监房时,向大口望一眼,她是希望那里出现她的家人吗?小五子,小五子,你看到我了吗?

 
  “一间屋里关几十个,小五子能出来干活,肯定是韦局长走的后门。”何姨说。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小子五,没想到竟是在这样的境遇下。

  我后来再在我的窗户上多次向后院望去,都没有再见到小五子,洗菜、洗碗的人换了好几拨,她都没有再出现过,她是转走了呢?还是放出去了呢?还是关在某一间屋里?我都不知道。我上班时也再没有听到关于韦局长和小五子的任何消息。直到有一天,上访的大老张和小老张在接待室和老李吵架,我才听他们提起一次韦局长。那是春节临近的时候,我听大老张说:“韦局长退啦?凭什么啊?韦局长身体那样好,能干到八十岁呢。”小老张也大声叫道:“那我们有困难找谁啊?”

  不久之后,我离开了民政局,关于韦局长和他家小五子的消息,我是一点也不知道了。

     (完)

[ 本帖最后由 妖魔的狂笑 于 2010-10-9 22:50 编辑 ]

此篇抄袭了连云港陈武的旧作。
作者: zfx875206    时间: 2010-10-11 13:11
流年碎影”之二《我在树上,我想事》
“流年碎影”之二
         我在树上,我想事
                      妖魔的狂笑

       几天前就流传,我们学校要来一批实习老师了。同学们对这个消息都有些莫名的兴奋,特别是女生们,交头接耳说悄悄话的突然多了起来。据说林红还跟姐姐借了一条连衣裙,准备在实习老师正式上课的那天穿。她把连衣裙叠在枕头下边,把好朋友陶丽拉到家里炫耀一番。陶丽在跟葛萍萍说起林红的连衣裙时,不无叽讽地说,林红那个身材,要是穿裙子,光剩下屁股了。说完,和葛萍萍一起哈哈大笑。她俩的意思是说,林红屁股大,穿裙子并不漂亮。看来,林红、陶丽、葛萍萍那个小群体,并不是铁板一块,她们互相间的心事,就连最要好的朋友都捉摸不透。
       五一节前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同学们都从四面八方返校。我在石门渡一下船就看到林红穿着大花的连衣裙东张西望。我没觉得林红穿花裙子有什么不好看。林红的屁股是大了点,可她别的部位也不小啊,这样看起来,林红其实还是很匀称的。林红裙子上的花是好几朵碗口大的向日葵,金黄色的葵花开在一片蓝天上,有一朵,正好开在林红的胸脯上,林红丰满的胸脯顿时光辉而灿烂,好像那朵葵花正在开放。
学校的高音喇叭里传来“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这是那时候最流得的抒情歌曲,我们都被李谷一的歌声而感动了。许多人听到这支歌,都会不情不自禁地跟唱。林红的嘴里虽然也在跟唱,但是显然的,她的心事没有全用在唱歌上。她东张西望的样子,在我看来,有些鬼鬼祟祟的味道。
她在等人。
       莫非实习老师们也是坐船来的?可这条河并不通城里啊?
       我没有去理会林红。虽然我很想在她的花裙子上多看几眼,但是我怕林红发现我的心事。我走在通往学校的砂石公路上,心里还想着林红身上盛开的向日葵。
在邮电所门口我碰到了我们班的许大马棒,其实他叫许虎,因为块头大,鼻子也出奇地大,同学们就给他起了这个绰号。
       许大马棒也看到我了,他兴奋地带着浓重的鼻音喊道,江春华,过来。
       我站着没动,说,什么事。
       许大马棒跑来了,他说,太搞笑了,你看没看到林红?她像掉了魂一样。她跑到汽车站,又跑到火车站,刚刚又往码头跑了。你知道林红跑来跑去干什么的吗?摇头了吧,猜你也不知道,她是去接实习老师的。林红听说牛老师和陶丽他们去接实习老师了,可把她急死了,她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许大马棒说完,还学着蚂蚁在原地笨拙地转了一圈。
       我们都知道许大马棒嘴大,他在我们八班是有名的大嘴巴,比女同学还能盘话,就是在东湖中学整个高一年级,他的名气也不小,和爱穿花衣裳并曾偷偷抹过口红的林红不差上下。因此我们班的男同学都不想跟他说话,连走路都离他远远的,生怕被女同学冠以碎嘴的名声。碎嘴,和大嘴巴异曲同工,可是不好的坏名声啊。
       你怎么不说话。许大马棒疑惑地看着我。
我一眼就看穿了许大马棒的心思。我说,我在石门渡看到林红了,林红在石门渡,你要去石门渡你就去,跟我绕什么花花肠子!
       许大马棒的脸腾地红了,他怎么会想到我是他肚里的回虫呢?其实,不光是许大马棒在悄悄喜欢林红,据我观察,我们班至少有十五个男生喜欢她,就连班主任牛老师,也对林红另眼相看,这不光是林红的父亲是东湖镇的财政所所长(葛萍萍的父亲是供销社主任,陶丽的父亲还是副镇长哩),主要还是林红已经像个成熟的大姑娘了。
       1980年暮春的东湖镇邮电所门口,我同班同学许大马棒脸红脖子粗地站在瑞丽的阳光里,不知该不该去石门渡。他看着我头都不回地走在通往东湖中学的路上,心里一定恨死了我。


       林红后来特别开心,因为让牛老师和陶丽、葛萍萍他们接来的实习老师,没有一个男的,清一色五个女老师,还一个比一个漂亮。一向消息灵通的林红没有和牛老师他们一起去接实习的老师们,一直是我心里的一个疑团。不过不久之后,这个疑团就消散了。原来他们不过是迎前了一站,在大槐树那里拦住了城里开来的客车,然后和实习老师一起,步行穿过一片蜂蝶飞舞的金灿灿的油菜地,沿着碧波汤漾的东湖边散步走回学校的。这显然是一次事先策划的非常浪漫的接站,我能想像出来,牛老师和班上的五六个女同学,簇拥着来自城里师范学校的青春而欢跃的老师们,该是多么的惬意,心里一定也像油菜花一样金灿灿的。
       许大马棒在跟我说这个事的时候,流露出的是羡慕和神往的样子。他说,我那天差一点跟牛老师一起去,我来迟了,我要是早到半小时,不,二十分钟,我就能赶上他们了。
       与失望之极的许大马棒相比,林红看起来要愉快的多,她避免了帮实习老师们拿大捆大捆的行李。她跟陶丽说,是你帮陈老师拿那只红色旅行箱的吗?我看过她箱子了,全是好看的衣裳。林红表面上是关心陈老师,实际上是庆幸自己没有出力还能跟陈老师好。不过陶丽的话也厉害,她说,我没帮陈老师拿箱子,陈老师的箱子是牛老师扛着的,我帮陈老师背手风琴了。
       陶丽的话充满暗示,意思是说,牛老师已经喜欢上陈老师了。
       林红显然也听懂了陶丽的话,她指向不明地撇一下嘴,满脸的不屑和不在乎。
       后来,两个看起来最要好的女生,一起去找陈老师了。
陈老师现在教我们班的音乐,使用的乐器就是她从师范学校带来的手风琴。陈老师是个小巧而秀丽的女老师,一双毛眼睛始终惊惊诧诧的,美中不足的是,嘴唇略略上翻,嘴也阔而大,好在她会抿着嘴唇笑,她一笑人就单纯了,好像还是没有长大的小丫头,好像是我们班某个女生的小妹妹。陈老师一来就让我喜欢上了。我曾悄悄喜欢过林红,有一阵觉得陶丽也不错,后来我知道我们班许多同学(包括牛老师)都喜欢林红后,我就只喜欢陶丽了。但是,陈老师一来,就动摇了我的信念。我喜欢陈老师上课,我们都喜欢陈老师的音乐课,因为我看出来,每到音乐课的那天,好多男生都格外的兴奋,典型的就数许大马棒,他会在课前直  着大嗓门,高唱“我们的心儿……”
       其实,我的心也早就飞向了远方,也憧憬起模糊的远在天边的理想来。
       陈老师有无数件好看的小花衫,她在抱着手风琴拉琴的时候,会露出一小截白肚皮,那截小肚皮最让我激动了(也可能激动其他男生)。可是音乐课一周只有一节,这让我非常的不安,我想像着,要是天天都有音乐课多好啊。
       我那时是班里的劳动委员,长一脸青春痘。文娱委员是林红。牛老师让林红干文娱委员的时候,林红不想干,她对牛老师说,我唱歌难听死了,我跟江春华对调一下吧。可牛老师看我一眼,似在征求我的意见。牛老师看我没有吭声,说,就这么定了。
       现在,我真的后悔了。如果我当初点一下头,我就是文娱委员,我就能冠冕堂皇地和现在的林红一样,没事就朝陈老师的宿舍跑了。
       有一天下午最后一节课外活动课,不少男同学抱着篮球往操场上跑。我留心一眼林红,她果然和陶丽、葛萍萍还有别的女生一起往陈老师的宿舍去了。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我们班主任牛老师也从语文办公室那边走过来,和林红她们汇合到一起,然后,一起走上了那幢老楼。那是一幢二层小楼,又老又旧,以前是老师们办公的地方,后来学校新建了办公楼,老楼就作为后勤仓库来堆放一些杂物了,再后来,又把楼底腾出来给新来的老师做宿舍,我们的班主任牛老师就住在楼底。陈老师她们五个实习的女老师,竟占据了楼上的五间房。这也是许大马棒首先对我说的。她们一人一间,太舒服了,许大马棒说,我们什么时候要是住上单身宿舍,我保证能考上北京大学!许大马棒的话显然是吹牛,他想住单身宿舍,无非是想搞什么阴谋诡计,没有人比我更知道许大马棒了,因为我也曾幻想着自己拥有一间宿舍。我们学生真是命苦,五张上下床,睡十个人,连插脚的空都没有,要是自己能有一间……不说这个了,因为我看到许大马棒,他假装无所事事的样子走到老楼前的花坛边,和许大马棒一起走到花坛边的是和我一个村的江锦洲,这家伙不知道为什么死心踏地跟许大马棒好。
       老楼的花坛是一个不大的小花坛,原来还能看到中间那根插旗的石柱,现在,石柱已经被那丛没人管的紫萝覆盖了,疯长的紫萝经过一个春天的雨水和阳光,已经从花坛里漫溢了出来,许大马棒和江锦洲对着花坛指指点点。我一看就知道他俩是假马假驴。他们表面上是在看紫萝,实际上,心思早跑到老楼的二楼,跑到陈老师的宿舍了。
       陈老师的宿舍里果然飘出了悠扬而美妙的手风琴的弦律。
       我站在操场的单杠边,远远地看着老楼,我也在想像着陈老师的宿舍,那儿还不知有多么热闹了,陈老师临窗地站着或坐在椅子上(也有可能坐在床上),抱着她心爱的手风琴,优雅而忘情地拉着琴,在她的周围,是我们班的女生……还有那个讨厌的牛老师……要是能有我就好了。
       我没有去跟许大马棒打招呼。本来我也可以到花坛边的。可许大马棒先去了。许大马棒去,我就不去。 我怎么能让许大马棒看出我的心事呢?我要是想看陈老师拉琴,我要是想听陈老师的琴声,我可以爬到那棵松树上。老楼的前边有一排松树,靠近陈老师宿舍的那棵最高。我想着想着,不由得就爬到树上了,我看到了陈老师,她娇小的身体正倚窗而立,旁边的床上放着手风琴。让我非常紧张的是,陈老师也看到了我。她好像知道我要爬到树上似的,眼睛始终望向窗外,望向她窗前的松树。她的眼睛一下就逮住了我。我以为陈老师会大发雷霆的,谁知道她抿着嘴笑了……
       我被我的白日梦吓了一跳。我就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一样,就好像是人们传说的小流氓那样。我四下里打量一眼,还好,没有人注意我,满操场的同学们都在三三两两地散步或看书,稍远一点的篮球场上,许多人在拼抢一只篮球。
       我在单杠上假假翻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望向陈老师的宿舍。
       在正对陈老师宿舍的窗口,是那棵高大而茂密的松树树冠。是啊,如果爬到树上,如果躲在树冠里,不是既能隐蔽自己,又能清晰地看到拉琴的陈老师吗?不是比在花坛边好多了吗?


       我不敢爬到树上,决定先给陈老师写信。
       陈老师她们五人在我们学校只实习八周,到六月二十日,她们就回城里的师范学校继续读书了。我要在陈老师返校之前,给她写一封信。可是怎么写,写什么内容,让我犯愁了,我既要告诉陈老师,我喜欢她,又不能让她知道我是谁。可不让她知道我是谁,写这封信又有什么意义呢?可要是让她知道我是谁,她把信交给校长或者牛老师,那我就死定了,我就是百分之百的小流氓了。算了,还是不写吧。
       我心里想着不写,可还是写了。当陈老师那天穿一条白色的连衣裙,于黄昏时分和实习老师们一起上食堂吃饭的时候,我被她的美丽惊呆了,她安静的面庞和飘然的裙裾,就像想像中的仙女(虽然我没见过仙女),让周围的实习老师们黯然失色,也让树木和花卉不再鲜艳,就连天上的霞光,也收敛了,不敢张扬了。那天,我从陈老师身边和她擦身而过时,有些慌不择路。但是,我的游移和胆怯的目光还是和陈老师的目光接触了一下。陈老师似乎浅浅地一笑,似乎认出我是她班上的学生,似乎要跟我打招呼。但是这些“似乎”,都没有结果,因为我的目光在中途被陈老师清亮而温情的目光弹了回来。
       回到宿舍,在别的同学都去上晚自习的时候,我给陈老师写了一封信。这是一封真诚的非常肉麻的信,信里诉说了我第一次看到陈老师的感受,还说如何的喜欢她的歌,如何的喜欢她洁白的连衣裙,如何喜欢她拉琴的姿态。话都是些空洞的话。信上没有署我的名,也没有说是哪个班的学生,为了防止核对笔迹,我还故意把我一手漂亮的钢笔字写得歪瓜裂枣,中间有一段,我甚至用左手写。但是我想陈老师能够看出来,写信的一定是她班上的学生。我还想,只要陈老师收到我的信,她一定会有所反应的。我可以根据她的反应,再决定是否让她知道我。如果她收到信的时候哭了,我就装着什么事都没有做。如果她收到信之后非常快乐,那我再给她写一封信,暗示我是谁,或者再以别的什么办法现出原形。
       我是在第二天上午课间操的时候,跑到邮电所把信投进邮箱的。
       让我不知所措的是,一连几天,我没有看出陈老师有什么异常的变化,她既没有我想像中的哭泣,也没有显出特别的开心。陈老师还和以前一样,安静地出现在校园里,从教室到办公室,从宿舍到水房,从操场到食堂……她在给我们上课的时候,依然先把手风琴背进教室,然后把手风琴放在讲台上,简单讲几句本节课的内容,就把手风琴的两根带子挎到瘦俏的肩膀上,拉着琴教我们唱歌了。
       有一天,晚自习下课了,我在教室里补写作业,一直到学校熄灯了,我才回宿舍。我在回宿舍的路上,耳边隐约飘荡着琴声。我不由得就拐到了那幢老楼前,我看到陈老师的宿舍里果然亮着灯。我是没有胆量到陈老师的门口侦察一下的,如果顺着楼底的这棵松树,爬到树上,从窗户里偷窥,看看陈老师在干些什么,还是完全有可能的。但是这棵树生长的太不是地方了,它居然就在牛老师的门口。牛老师的门窗贴着一层报纸,屋里即使亮着灯,我也看不出牛老师在干什么。但是,牛老师的威严,还是把我震住了。
       我站在花坛边上,就是那天许大马棒和江锦洲站立的地方。茂密的紫萝挡在我的面前,清甜的香味扑进我的鼻息,紫萝下的草丛和湿润的泥土里,蚯蚓和许多不知名的虫子在和声合唱。单身教师宿舍楼里的灯光照不到花坛这儿,我可以很安全地仰望陈老师的宿舍,也可以提防被牛老师发觉,即便有同学路过这儿,只要我不吭声,他们也不会发觉我。但是,不知为什么,我还是很紧张,我的耳朵里,除了虫鸣,还有一种声音,那是手风琴愉快、欢乐的弦律。是的,陈老师的宿舍里,响起了音乐。我突然的有些激动,我觉得这是陈老师专门为我演奏的。
       不知什么时候,牛老师出现在他的门口了。他怎么会突然到门口呢?我并没有看到他放门出来啊?莫非他根本就不在宿舍?莫非他有什么法术?牛老师屋里的微弱的灯光把他的脸照得一边黑一边白。牛老师正在点一支烟,我看到他嘴上的火星一闪一闪。
       牛老师仰着脸,吐着烟圈。他也在听琴吗?这是显而易见的。牛老师一定也是被琴声引出来的。牛老师犹豫着,咳嗽一声,像是给自己壮胆,然后,含着烟往花坛这边走来了。莫非他发现了我?我不由得缩下身子。我缩下身子,心却没有跟着缩下来,而是一直蹦到了嗓子眼……就在我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从花坛里突然跳出来一个影子,把夜色划开一条黑线,风一样消失在黑暗里,只留下一串沙沙沙的脚步声。突如其来的黑影让我措不及防,也把牛老师吓呆了——他站在原地,半天才回过身去——他改变初衷,不往花坛这边走了,而是径直走回了宿舍。
       我怕花坛里再冒出一个人,再把我吓得半死。我在牛老师进门时,赶快向黑影消失的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此后我一直在想,躲在花坛里的那个人是谁呢?是我们班的同学?还是别的班的学生?很可能就是许大马棒,或者江锦洲,或者别的男生。不管是谁,他一定是冲着陈老师而去的。那么他是不是被牛老师发现?牛老师又是如何发现他的呢?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有一天晚上,发生了一起让牛老师特别生气的事。这就是,我们班有接近三分之一的学生没有上晚自习——逃学了,原因是镇上的露天电影院放电影了。要是放别的电影,也许同学们不会去看。那天晚上的电影,就是陈老师在音乐课上多次提及的《小花》,她还把《小花》里的两首插曲都教会了我们,一首是《妹妹找哥泪花流》,另一首是《绒花》。这可是两支非常好听的歌啊,我们就是不去看电影,冲着这两首歌,也要去!
       第二天早自习课上,我们年轻的牛老师铁青着脸,走进教室。牛老师的眼睛像一把刀,在每个同学的脸上割了一刀后,厉声地说,昨晚看电影的,站起来!
       没有一个同学站起来。
       原来你们就这点胆量啊,有本事敢作敢当!牛老师冷笑着说,不站起来我就不知道啊?我这里有名单,不要烂红眼照镜子,自找难看,自觉站起来!
       没想到第一个站起来的是陶丽。
       紧跟着,葛萍萍站起来了,江锦洲也站了起来。别的同学都站了起来,当然,我也站了起来。
       牛老师用眼睛默数一下,说,还有呢?
       站起来的同学互相望望,没有人说话。
明明是十九人,你们自己数数,才十七个,另两位,请自觉。牛老师胸有成竹地说,许虎,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啦?
       我没看电影。许大马棒说,但他还是极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林红,你也站起来!牛老师恨铁不成钢地说,林红啊,我以为你会自觉遵守纪律的,没想到你也如此散漫,我们班,就数你和江春华有希望上大学,你们怎么这样不争气呢?
       已经站起来的林红嗫嚅着说,我……我没看电影。
       你没看电影?那你干什么去啦?你晚自习还没上一半,人就不见了,你以为我不知道?还有许虎,你也  说你也没看电影,那你说说看,你不会说你在学习吧?
       我是在学习,许大马棒说,我不知道他们都看电影去了,我在宿舍里自学。
       许大马棒显然是在撒谎,所以引起教室里一片笑声。
       林红主动说,我昨天晚自习身体不好,我跟李志翠说了,我就先回家了。
       牛老师说,李志翠,你怎么没跟我说?
       李志翠说,我……我忘了。
       李志翠也在撒谎,我想。
       牛老师没有让林红坐下,他并没有因为李志翠做伪证而原谅林红,他又看一眼我们站着的同学,脸又重新绷紧了。牛老师说,你看看你们,一个个横高竖大,站着跟躺着一样长,你们的家长还以为你们来念书的,你们却跑去看电影,你们想想,你们对得起自己吗?你们对得起父母吗?我看你们也不能念书了,你们……嗨……算了,我心也气干嘴也说干了,你们都不要念书了,你们都给我出去,滚出去,回家写检查,让家长签字,不签字就不要来了!
       我不过以为牛老师在说气话。可林红第一个出去了,林红哭着走出了教室。别的同学也都一个跟着一个走了出去。
       东湖中学门口有一坐古老的石桥,一排同学坐在桥栏杆上,除了家住镇上的几个同学而外,我们都没有回家。男同学都坐在桥栏杆上,女同学就聚在桥的那一头,在那棵高大的橡树下一声不响。但是我只看到陶丽和葛萍萍,我没有看到林红。林红昨天晚上确实没有去看电影,我在那堆女同学中间没有看到她。我以为实习老师也会看电影的,可我在整个露天电影院都没有发现陈老师她们的影子。至于许大马棒,我想不起来了,昨天晚上他没有放在我的心上,而且我们男同学也并不是一伙子,而是三五一群,分成了好几拨。
       许大马棒,你没去看电影你干什么去啦?江锦洲说。
       我干什么要你管啦?你滚一边去!许大马棒的腿在桥栏上荡来荡去。
       我没有心事跟他们说话,别的同学也是忧心忡忡的样子。我看一眼不远处的陶丽,她也在左顾右盼。她穿一条碎花的裙子,一件洁白的衬衫。她并没有像实习的女老师那样,把衬衫掖在裙子里。她也没有像家住镇上的男同学那样回家,她和另五六个呆呆的女生站在一起,各怀心事。这是上午第二级课刚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两级多课加上一个课间操的时间才到中午,我们总不能在校门口发呆啊,可我们真的不知道有什么办法。牛老师是很厉害的老师,我们都怕他,他不让我们上课,我们只好不上课,可他让我们回家写检查,然后让我们的父母签字,这一招就不是厉害,而是太阴毒了。我卖狗肉的父亲要是知道我逃学,一定也像剥狗皮一样把我吊在枣树上,然后,一刀一刀剥了我的皮。我不能上课,也不敢回家。我只能不时地看一眼陶丽。有那么两三次,陶丽也在看我。她看到我在看她,眼睛又惊慌地望向别处了。她一定也和我一样,既紧张又害怕。我说陶丽,咱们不在这里晒太阳了,咱们到东湖里去游泳吧?陶丽跟我点点头。然后我们往东湖跑去了,东湖边上的浅滩里到处都是芦苇,还有很多螃蟹,一只鳌上生满绿毛的大螃蟹,咬住了陶丽的手……这时候,我看到了陈老师。陈老师的突然出现,让我顾不得陶丽了,我知道陶丽不会跟我去游泳,她就是被螃蟹咬住手,我也救不了她了——我的白日梦也太离奇了。我看到陈老师走到那堆女生跟前,然后跟我们拍拍手,招呼我们过去。
       陈老师说,我跟牛老师检讨了,是我教你们唱《妹妹找哥泪花流》和《绒花》的,要是我不教你们电影插曲,你们也不会去看电影是吧?你们不用回家签字了,不过检查还是要写的,你们每人写一份态度诚恳的检查交给牛老师就行了。
       陈老师好像做了对不起我们的事,她红着脸继续柔声地说,好了,你们都去上课吧,现在就去上课,没事了,上课去吧。


       我们都说陈老师真是个好老师。
       她要不是实习的老师就更好了,陶丽说,她可以一天到晚教我们唱歌,我们就是犯错误,她也会为我们护短。
       但是林红却不这样想,她说,狗屁!林红说粗话一点也不脸红,我不要她包庇,我根本就不怕她(他)。
       我不知道林红说不怕他,是指牛老师,还是指陈老师。
       林红的粗话让陶丽脸红。
       陶丽走开了。
       许大马棒却凑过来说,再有几个月,我们就是高二的学生了,谁还有时间唱歌啊。
       林红对许大马棒拍马屁的话一点也不领情,她说,东边人说话西边驴插嘴!
       同学们的话开始集中到音乐上来,有的甚至还哼起了歌,因为课外活动之后,紧接着就是音乐课了。我更是期待着早点响起上课的铃声。我仿佛着了魔一样,期待着见到陈老师,听她唱歌,听她琴声,看她美丽的衣裳,看她拉琴的样子。就是在上别的课的时候,只要听到邻班响起合唱声,我的心就动起来,就立即飞出了教室。可以说,我天天处在恍惚的状态。另外,我还牵挂着那封信。陈老师为什么毫无反应呢?
       可是,当上课铃声响起之后,走进教室的,并不是我期待的陈老师,而是让人失望的牛老师。更让我失望的是,牛老师宣布了一个坏的决定,他说,从现在开始,音乐课取消了。这节课,我们写一篇作文……
牛老师说什么,我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当然,作文我也没写。
       后来,我倒是在晚上的自习课上,写了一篇小说,题目叫《消失的音乐》。我在写小说的时候,坐在我前一排的陶丽不时地回过头来,问我写什么。我没有告诉她,也没有让她看到一个字——陶丽有些多管闲事了,她还反常地对我说,下雨了,江春华你写什么啊?外边下雨了,我没带雨具,我怎么回去啊?我没有去理会陶丽,我要让消失的音乐永远响在我的心里,如果有一天我成为一名小说家,我会说,我第一篇小说,是写陈老师的。
       晚自习下课了,雨也停了。我的小说还没有写完,我继续在教室里写。当我写到主人公爬在树上偷窥他的老师时,熄灯铃响了。五分钟以后,灯熄了,我写不下去了。但是,小说的情节提醒了我。是啊,我为什么不能像小说主人公那样,爬到树上去呢?夜渐渐深了,又刚下过雨,不,雨又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让校园变得十分安静。除了我,谁会在雨夜去看他的老师呢?
       陈老师睡觉一直很晚,因为她宿舍里的灯光一直亮着(老师是不受熄灯限制的),我多次从老楼前路过,看陈老师宿舍的灯光,也会顺便看看花坛的紫萝旁边有无偷窥者——从那次深夜惊魂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偷窥者,当然,就是有人躲在紫萝里,我又怎么能知道呢?
       我有意在漆黑的教室多呆一会儿,才人不知鬼不觉地潜进雨夜。
       陈老师宿舍的灯光是橘黄色的。看到灯光我有些百感交集。然而,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老楼前那棵高大的松树上,在茂密的松针里,映现着一团更黑的黑影——那是一个人。松树上蹲着一个人,这是我事先没有想到的,也同时把我吓呆了。我没有立即跑开是因为我突然意识到,树上的家伙一定比我更紧张,我为什么要跑开呢?我倒是要看看你在雨中的树上能呆多久,我倒是要看看你能看到陈老师什么……


       我再一次见到陈老师已经是二十多年后的二OO五年了。
       事隔二十多年后我再一次见到陈老师让我始料未及。现在,我已经是一家晚报的副总编了。我们晚报发展了八千多名小记者,遍布在市区的各个中小学。这年的年底,在表彰优秀小记者先进集体时,我见到了陈老师。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很可惜,陈老师没有认出我来。她大约也早就忘记她这个曾经的学生了。我不无惊喜地说,你是陈老师吧?
       小记者部的王主任介绍说,她是云海路小学的陈校长。
       我说陈校长你好,你还记得东湖中学高一(八)吗?
       当年的陈老师惊喜异常地说,东湖中学?记得记得,我十八岁那年在东湖中学实习过,你是……哎呀,我记不得江总编是……是啊,我教高一年级十个班的音乐,你是高一八班的?
       陈老师的脸红了——她还是那个爱红脸的陈老师,她还是一双惊惊惊诧诧的毛眼睛。除了岁月的痕迹印在陈老师的脸上,二十多年来,她好像白过了。我们兴致很浓地回忆她在东湖中学的短暂的实习生活,奇怪的是,她叫不出我们班一个同学的名字了,我说许虎许大马棒,她摇摇头,我说林红,她摇摇头,我说陶丽,说葛萍萍,说李志翠,说江锦洲,她都摇摇头,当我说到牛老师的时候,她终于说,记得。又说,他啊……没话了。我当即建议,把当年高一八的同学找来聚聚。陈老师说好啊,见面说不定全认得。我说你别吹了,那你怎么不认得我?陈老师说是啊是啊……那时候,太年轻了。
       我费了很多周折,才找了二十多个高一八的同学。好在我特想见的几个同学都来了。
       当年的东湖镇,已经扩展为市区了,成了东湖区。许多同学都还生活在那块地方,我在这里简单介绍一下他们的概况,林红在一九八二年考上了一所工业大学,毕业后分配在车厢厂工作,企业改制以后,下岗,现在是一家驴友俱乐部的终身会员,经常云游祖国的山山水水。陶丽高中毕业后虚报了年龄,很快嫁给了东湖镇党委书记的儿子,她于一九九一年离婚,如今女儿已经上了大学。葛萍萍高中毕业后进了服装厂,下岗后自己创业,现在是一家玩具厂的厂长,生意不好不坏,或者时好时坏,目前正在考察新项目。江锦洲做了几年养鹅专业户,后来到科威特打工,现在在一建筑工地开搅拌机。许大马棒自然是身大力不亏,先是跟着表姐夫学瓦工,后来和人合伙买一台挖掘机,出了车祸后被截肢,如今在街头修锁。最安定的是李翠翠,高中毕业后就做豆腐,如今还做豆腐。
       我在云上层大酒店摆了三桌,款待我二十多年前的高中同学,他们见面后都稀嘘不已,有很多话急于表白。而我只对三件事感兴趣,一是那天晚上看电影《小花》,许大马棒和林红到底干什么去了。其次是躲在花坛紫萝丛里的究竟是谁。最后就是那个爬在树上的家伙了。但是,这些话我都没有说,我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多少年了,我们都经历过许多酸甜和苦辣,说这些话还有什么意义呢?只是想起我当年对陈老师的感受(不知道感受一词是否准确),内心总是有种隐隐的伤感。我在敬酒的时候,小声问陈老师,在东湖中学实习时,是否收到过一封匿名信?陈老师听罢,眼睛直直地望着我,渐渐地,她的眼睛湿润了。陈老师哽咽着说,我……很高兴……没有收到。陈老师说没有收到。她说没有收到。我一下子觉得陈老师比我成熟多了。
       我和陈老师的“缠缠绵绵”引起了江锦洲的注意,他从邻桌绕过来,说,陈老师,我向你检举,江春华当年爬在你窗前的松树上偷偷看你……
       陈老师照例还是脸红,她声音柔和地说,是吗?我……有那么好看吗?
       我嗫嚅着,半天才说,喝酒喝酒……
       看来发现树上有人的还不止我一个。我如今的不置可否,等于我默认了江锦洲的话。同时我发现,结在江锦洲心里二十多年的一个疙瘩解开了。江锦洲开心地又去招呼别人喝酒了。而陈老师的脸上洇上一层潮红。
       这次聚会的高潮,是我们同声唱起了《小花》里的两首插曲,令人遗憾的是,陈老师没有把手风琴带来。只是我不知道,她那架手风琴还在吗?那架手风琴还能响起动人的弦律吗?
我至今不知道陈老师叫什么名字。她永远是我记忆里的陈老师。难道不是吗?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段美好而难忘的记忆,仿佛阳光普照的草地,翠绿而温馨,我们小心地呵护它,让它翠绿长青。
       (完)

[ 本帖最后由 妖魔的狂笑 于 2010-10-9 23:14 编辑 ]


此篇抄袭了网络作者 水昕璇子的《暗恋我的老师》。
作者: 李修玲    时间: 2010-10-11 15:11
这篇麻雀真的写的很好啊,青春期的朦胧与骚动,通过童年与青年的过渡,将一个乡村生活及潜在的爱情与性交织在一起,通常耐人品味,唉。
作者: 妖魔的狂笑    时间: 2010-10-11 15:24
不好意思。先向楼上的朋友致敬。你的细致和敬业让我敬佩。确实如你所说的,或者所调查的。不过,可能,有朋友会误解的,认为抄袭成立。但是,需要声明的是,如果是抄袭,那也只能说是自己抄了自己,因为你调查的文章的署名,确实都是“妖魔的狂笑”本人。这种情况,就像这些文章一样,是我的少年情结之一。在很很年轻的时候,我学习写作,写了很多各种式样的文学作品,分别用五六个别名发表,当时的理想是,在中国文坛上,会有许多个成名的作家,当他们追根问底的时候,发现这些作家都是陈武一个人,哈哈哈,那是不是很牛啊!后来,当然此路不容易走了。但是,在一些网站上,用不同的名号发发帖子,同样也是我的爱好。当然所发文章,一定都是本人的原创。这么说吧,大家现在看到的这三篇“流年碎影”,分别发表在《青年文学》、《雨花》、《鸭绿江》。因为要出版社在编辑,重头收拾了一下,想在这里发着玩玩的,一来让朋友们提提意见,二来也把自己的作品再晒一晒。这样的所为,可能冒犯了论坛的利益,但是。我想,上述那三家杂志,毕竟读者人数有限,让更多的人看到,也是我一直追寻的。这样一想,我也心字理得了。顺便说一声,加精固然可喜,不加精也很高兴。换言之,加了可喜,取销我也接受。
作者: zfx875206    时间: 2010-10-11 15:47
原帖由 妖魔的狂笑 于 2010-10-11 15:24 发表
不好意思。先向楼上的朋友致敬。你的细致和敬业让我敬佩。确实如你所说的,或者所调查的。不过,可能,有朋友会误解的,认为抄袭成立。但是,需要声明的是,如果是抄袭,那也只能说是自己抄了自己,因为你调查的文章 ...


这个态度很谦和,也容易让人接受。你大大方方用连云港陈武发文就好,我们不会针对某人,只看重文章质量,希望朋友理解,问好陈武。
作者: 妖魔的狂笑    时间: 2010-10-11 21:42
原帖由 李修玲 于 2010-10-11 15:11 发表
这篇麻雀真的写的很好啊,青春期的朦胧与骚动,通过童年与青年的过渡,将一个乡村生活及潜在的爱情与性交织在一起,通常耐人品味,唉。

难为你了,呵呵。许多人不太喜欢我的东西。我对自己的写作也不抱什么希望,只是干这个工作,得有个交待啊。通常情况下,我对我的写作都很失望,也不希望能有多少读者。多年以前,我曾在一篇文章里说过,我的东西,能有十个读者,我就满意了。不过据我所知,往往连十个都没有。中财这里不错,有一些知深的读者。可是让我稍许失望的是,这里的跟帖大都是一些大而无当的好听话,真正切中要害的批评少之又少。当然,好听话好说,听了也受用,清醒的人自清醒,怕就怕,有些写作者把这些话当真了。呵呵。我的意思是说,可以在交流中得到某些真正的启迪的评论,还是让人高兴的。当然了,从另一个角度说,凡写作的人都是让我敬重的。陪养读书人口,营造书香社会,毕竟离不开写作者啊。无论写作者的水平高低,都让我敬重。正是他们,才构成了我们的文化环境和读书氛围。谢谢你。
作者: 大雪飞扬    时间: 2010-10-11 22:08
一篇值得认真学习的文章,读了两遍,感觉很好
作者: 高迎春    时间: 2010-10-12 04:09
所谓跨文体写作,就是说有小说成分,有虚构成分。你的文章有没有虚构呀,希望从实招来! :lol :lol
作者: 妖魔的狂笑    时间: 2010-10-12 08:34
原帖由 高迎春 于 2010-10-12 04:09 发表
所谓跨文体写作,就是说有小说成分,有虚构成分。你的文章有没有虚构呀,希望从实招来! :lol :lol

呵呵,仅就这篇小文来说,真实和虚构一半一半吧。回忆少年时代的胡思乱想的啊哈哈哈。有些从少年视角理解的东西,是从成年以后才感受的。这种东西写了四十多篇,大约五十万字吧。现在看来,有种陌生感,同时也很亲切啊。对于跨文体写作这一说法,我不太赞成,但也没有能力去反对。就我的写作习惯来说,我喜欢在小说写作里,淡化情节和人物,不喜欢大起大落大悲大伤的故事。在散文写作时,我又喜欢加一些情节性的内容,甚至有一些虚构。呵呵
作者: 高迎春    时间: 2010-10-12 08:55
原帖由 妖魔的狂笑 于 2010-10-12 08:34 发表

呵呵,仅就这篇小文来说,真实和虚构一半一半吧。回忆少年时代的胡思乱想的啊哈哈哈。有些从少年视角理解的东西,是从成年以后才感受的。这种东西写了四十多篇,大约五十万字吧。现在看来,有种陌生感,同时也很亲 ...
散文没有绝对真实,但是请注意它是以真实为根基的,虚构的成分不易占得比重过大,我以为以百分之十左右为好,不见得正确,可以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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