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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父与子 [打印本页]

作者: 百味人生 时间: 2010-11-2 13:20
标题: 父与子
　　父与子
　　
　　李子玉算幸运的，生了二个儿子三个女儿后就被计划生育的政策给卡住了，要不然让他生下去，不把李子玉的筋累断才怪哩，就这样李子玉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才好歹将二房媳妇带来家。

　　农村人土里创食，一年攒不了几个钱，娶一房媳妇要花一大笔钱，得攒多少年才能攒够，牙缝里省，身上抠，一年到头吃舍不得吃，穿舍不得穿，省下钱攒着说媳妇。说大媳妇那年头，农村里就时髦房子，盖上三间大瓦房，买几套衣服也就阔阔气气地能把人娶来家了。不过农村里看门头，通信过礼，娶人这一系列环节也是必不可少的，就这样娶一房媳妇也得花上万儿八千的。

　　猴子港一带，李子玉算上是个能人了。种田是个把式，他种出来的庄稼谁见谁夸。李子玉一年到头没有闲空，春天里农村最闲了，人家扒在麻将桌上，他忙着扛锹挖田沟，窝水的田块，他能把田沟挖到一人深，人站在沟底下都看不见头。夏天，他整天扛着锄子田里转，人家的田锄两茬，他家的田非锄三茬不可。到秋天只见他家的田里打出的粮食比人家田里打出的粮食多。惹得乡邻们十分妒忌。

　　李子玉也是一个很有头脑和眼光的人。五个子女，他不重男，也不偏女，都是全心全意尽力培养他们读书。在左邻右舍面前闲谈，他总是坚持一个观点：这辈子他算是白活了，字不识几个，只能是扛锄头苦一辈子的料了，他再苦再累也要孩子们读书。可惜李子玉的一片苦心没有得到回报，五个子女没有一个读出书来。对孩子的不争气，李子玉只能感叹：有志吃志，无志吃力。

　　李子玉能苦能累深得前庄后村的同龄人的好感，说大媳妇没费多少劲。农村人嫁女儿，一看家道，二看人品。在猴子港李家门户不算大也不算小。李家的祖上在这一带也是识字懂文的大户，用当地人的说法叫“书香门第”。李子玉也孬好上过几天冬学，只是脱盲之后又返盲罢了。李家人忠实厚道，不奸不滑，为人处事一是一二是二，颇得邻人称道。大儿子刚下学就有人来为其说媒提亲了。李子玉知道，男大当婚。本来，眼巴巴地想儿子读书考大学，跳出农门，可儿子初中毕业就不想练书了，李子玉非要儿子读书，并强逼儿子读，好歹大儿子李华也算争气，复读了一年考上了高中，高中只读了一年半，李华就死活也不愿意读下去了，读书太苦了。李子玉这才死掉儿子读书这份心。有人上门来说亲，李子玉是求之不得，他这又想起抱孙子的事了。媒人是女孩子的家长托请的，没想到李华看不中，嫌女孩子个头矮，李子玉想得是能过日子就行，要儿子答应这门亲事，儿子死活不愿意：这日子是我过还是你过。李子玉想想也是，儿子不称心，过不好日子自己还是跟后受气，不至于的。

　　其实李华在学校已谈好了对象，是他初中的同学，个头也不高，长相也一般，可这是自己谈的，称心如意，李华带来家，这回做父亲的又看着不顺眼了。女孩子走后，李子玉直问儿子：练书的女孩子都是绣花枕头，家务干不好，农活不会干。农村人不种田，喝西北风呀！李华邪了门地要同意这门亲事。虽然是自己谈的，但按乡下人的规矩也还要明媒正娶：看门头，过礼，带人。请了媒人去问女孩家何时看门头，需要多少见面礼。女孩表态：只要给三间房子就行了。女孩子父亲也爽快：按他那里的风俗办就可以了。这是一句搬不动的话，越这样越难办，打不到底，要是有个标准还就好办。猴子港这一带的风俗习惯，女孩子看门头要扯几套衣服，买一些化妆品、鞋袜之类的东西，再给一份见面礼钱，女家的姑姑姨姨等一帮人到男方吃一嘴，就是举行了定亲仪式。李子玉是条硬汉，为了儿子他可以不惜一切，看着办，他办成了猴子港这一带最好的，各样礼物都比别人家多，酒席也是最丰盛的。这样亲家的条件，媳妇的愿望都实现了。他不能因为说媳妇叫人家说东道西，更不能讲价钱叫人了不起，他是一个要面子的人。盖好房子，媳妇娶来家，李子玉不仅花光了家中的积蓄，还借了一屁股债。媳妇进了门，他也识相，他也看到庄子上好多人家把媳妇带来家，老子想享福把媳妇攥在手上不分家，最后闹得鸡犬不宁，伤了和气还是分家。媳妇要房子不是很明确吗？进你李家的门，就得给我分家。过了百天，李子玉就为李华支锅，买了锅碗瓢盆分了家。媳妇连个客气话都没有说，笑咪咪地问公公：分家了。只是李华有点埋怨父亲。李子玉对儿子说：我不想享你们的福。只要你们过得好就好。
　　
　　李子玉的五个孩子，一头一尾是儿子，中间三个一顺胎是女儿。三个女儿也象哥哥一样，也是父亲逼着才将就着一个读完了初中，一个初二没读完就死活也不读书了，就算小女儿争气，一直练到高中毕业，连考了二年都是名落孙山。女大有人求。大女儿、二女儿这边下了学，那边就有人来上门说亲事，二个女儿都是一次性成功。媒人问李子玉有什么要求，他告诉媒人：二好做亲，啥也不要。门头子也不看。女儿不愿意，也想象嫂子一样要三间房子，李子玉眼一睁：到人家叫你住露天地里？有本事自己苦去。唬得女儿再也不提房子的事。亲家不好意思，还是按照当地风俗买了礼物，给了见面礼。李子玉将见面礼存到银行，女儿出嫁时，把存折给女儿压了箱子底又带回婆家了。只是小女儿没考上大学和几个同学南下深圳打工去了。在深圳找了个河南小伙子结婚成家，直到现在还没有回过一趟家，女婿长得什么样子老泰山还不知道，只是逢年过节寄上点钱来给李子玉让买酒喝做衣服穿，乐得李子玉逢人就夸养女儿是福气。

　　小儿子李平本来是很有出息的，从小学到高中一级未留，并且考得是县一中。乐得李子玉在人面前夸口说：我儿子要叫他考名牌。人们也跟在他后面附和说：老李家祖坟上长蒿子了。可到高二下半学期李平得了肝炎，休学治病。在家治病期间，整天没有事在街上转悠。那二年街上流行捣台球，也学着捣，一来二去就着了迷，复学回到学校，还是迷恋台球，书也无心思读了，就这样李子玉望子成龙的梦又化为泡影。这又忙着为儿子说媳妇。因为生过病，李平说媳妇可费了周折，知道内情的人都不愿意将女儿说给得过肝炎的人。最后是一位远房舅舅从山北江苏说了一个女孩。女孩子开口就说：一万八千块钱彩礼加二间平房。

　　从未装过孬的李子玉被媳妇的要价急得头发懵，他在心中一合计说亲加盖房连带人没有三万块事情办不成。儿子大了，屁股顶墙无退路，儿子娶不了媳妇，老子完不成任务，了不了心思撂在那里总是一块心病。硬着头皮答应了亲事。

　　要带人，首先得把二间平房盖起来。本来不想麻烦子女的李子玉这回也要杀面子开口了。他跟子女们明确地说：他是借钱，不是要钱，这钱他会还的。三个女婿没得说，尽其所有，二个大女儿第二天就每人送来三千块钱，小女婿一下子就汇来五仟块，并告诉他这钱他们不要了，是孝敬父母的。李华夫妇不愿意借。大媳妇说：老头子偏心眼，在我们身上舍不得花钱，在小儿子身上下劲头呐。李华一口回绝说：给老小盖平房，那把我们的瓦房折折，老头子少说还要补给我们二万块，这二万块就算我们借给老头子的。今后有钱了还要还我们，不然的话，老了都是老小一人养活。李子玉不仅没有向儿子错到钱，到头来还欠儿子二万块，气得李子玉拎起板凳要砸儿子，幸亏老伴拉得快，夺下了板凳。李子玉要打儿子是假，不过是发发火做个样子给外人看罢了，儿子毕竟是儿子。李子玉一生气谁的钱也不要，全部退了。他将家中的五头牛全部拉到集市上卖了。

　　李子玉带上来小媳妇之后，就在西山坡上搭了二间房子，老俩口搬到山上住了。

　　李华、李平兄弟俩没有把书读好，也没有把老子的吃苦耐劳种田的本事继承下来。一年下来的收入不够家中的日常开销，小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看到小妹妹在外大把大把的往家中寄钱，很叫兄弟俩心动。他们也想出去苦大钱，哥俩又是电话，又是写信给妹婿，央求他帮忙在外找份工作。妹婿河南的老乡在外打工的多，就托人在浙江的温州为哥俩在一家化工厂找了份烧锅炉的工作，并告诉他们是份苦差事，但待遇好。兄弟俩认为只要工资高，苦点总比种田轻松。他们哥俩一走，俩人的媳妇也嚷着跟着走，并要挟说：不带她们一块走，谁也别想走。

　　兄弟俩将各自的孩子往李子玉的山坡上一送，还要他们老公俩给他们看门，种田。他们也怕甩了田在外打工回来没有田种。兄弟俩的田叫李子玉甩他也啥不得，那是他家的最好的田分给他们兄弟俩种的，他自己种得都是剩下的孬田。

　　李子玉只好舍弃在山坡上刚刚建立起来的家，搬到山下帮儿子看房子种田照顾孙子。老大李华家的两个小孩一男一女，大的男孩李小新已经读初中，小的女儿和小儿子李平家的小孩差不多大都在小学练书。老公俩各管各的，李子玉种三家的十来亩地。老婆子干家务，服侍三个孙子孙女儿，老俩口整天忙得陀螺一样。李子玉累急了埋怨：养儿子有啥用，是罪过！老伴讨小孩讨够了、烦了，冲孙子、孙女儿喊：侍候你们有什么用！李华家的女儿回敬道：老了爸妈不养活你，我养活你呀。说得老俩口又咧嘴乐了。

　　李小新在学校好朋好友，隔三差五地带同学来家玩，要奶奶杀鸡买菜招待。奶奶疼孙子，孙子要做的，她不说半个不字，鸡是奶奶喂养出来的，平时李子玉干活干累了都舍不得杀一只给老头子补补身子，孙子来朋友了，奶奶再舍不得也要杀，并告诉孙子：逮只大的。杀过之后，奶奶会在孙子面前唠叨说：大公鸡杀了打鸣的鸡也没有了。孙子知道奶奶心疼，就说：明个我苦钱了还你只大的。

　　大孙子很懂事，爹爹干活，李小新放学回来忙着去帮爹爹干活。李子玉死活也不要孙子干：你只要把书练好爹就高兴了。爹爹干活来家，李小新老远就迎上去接爹爹手中的农具，回到家又忙着搬凳子，打洗脸水，最后又送上一杯茶，让爹爹解渴。

　　李子玉喜欢孙子。李小新带同学来家，他会主动地掏钱，忙着买酒买菜，只是头二次李子玉买来家的是散酒，孙子不好说爹爹什么，后来再带同学来家，他把爹爹的钱接过来自己去买，给同学喝散酒好没面子。同学走后，李子玉对孙子说：你爸妈不在家，把你交给我，我要对你爸妈负责。你好朋好友爹不反对，但你要把书练出来，不练好书，爹要生气的。李小新胸脯一挺：爹，你放心。

　　李子玉对小儿子李平夫妇的做法很满意，把孩子交给父母照看，每月都寄二百块钱作为孩子的生活费和零花钱，并在信上一再表示：感谢二老照顾。还告诫二老要保重身体，年龄大了，田就不要种了。李子玉把李平平时寄回来的钱的开支情况一一记在帐上，剩下的钱存在起来，他不想用儿子的钱。

　　李华夫妇自打走后，一分钱也没给家中寄过，俩孩子的学杂费，平时零花钱都是李子玉出，李子玉也把这些记在帐上。

　　李华不给家中寄钱，惹得李平媳妇在李平面前嘀咕。弄得李平也不给家中寄钱。

　　这一年中秋节，厂里放假，李华、李平夫妇全部回家过节。吃完团圆饭，李子玉将帐本子捧出来放在李华夫妇面前，帐上父亲将他们孩子在家的花销情况一一记在帐上。学杂费的开销李华没有讲得，父亲把儿子李小新在家带同学来家吃喝的开支也记在帐上，李华火上发梢，把帐本子扔在门前的粪坑里，气冲冲地说：钻钱眼里去了，孙子用点钱也记着。你死了把钱带棺材里去。李华妈急了，叫唤起来：我们起早摸黑侍候你们小的，就落这个好处？李子玉更火：我要一碗水端平！李华更火：你就偏心眼！李子玉拎起板凳砸儿子。李华一把夺过板凳，将李子玉一搡，李子玉四腿八叉仰在地上。

　　气归气，闹归闹。李子玉跟儿子攒气，不跟孙子攒气。儿子不给钱他照旧给，比过去对孙子更好，他不能叫孙子认为爹爹只认钱不认孙子。孙子初中毕业了，李华就不想叫儿子读书，想带儿子到浙江去打工挣钱，李子玉坚决反对，做孙子的思想工作，要孙子练书，告诉孙子练出书来才有出息。孙子听爹爹的，弄得李华埋怨父亲多管闲事。多少年后还说，要是早出去打工，早拿二千块钱一个月了。

　　李华夫妇和租屋的房东拉呱谈闲，房东想把独生女儿在家招个女婿。李华夫妇听后，动了心思。李华被浙江的富裕发达吸引了，想脱离猴子港这个老山沟。

　　李子玉对儿子的做法坚决反对：老李家还没有子孙当过上门女婿呢。在这一带儿子做上门女婿是不光彩的事情。尽管李子玉反对，李华还是把儿子带到浙江去了。一来二去，李小新还真的被浙江的富有吸引住了。和女孩子还真建立起了一点点感情。从浙江回来，李小新接连收到女孩子的三封信。信中表达了对李小新的爱恋之意。等李子玉知道情况李小新已去浙江三趟。李子玉问孙子：你是听你爸的谈恋爱找媳妇成家，还是练书考大学？李守新不知道如何回答爹爹的话。见孙子犹豫不定，李子玉问孙子：古人讲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这句话作为高中生你该懂吧。读好书前程万里，读不好书就是有金山银山也是眼前享受。李子玉斗大的字识不了几箩，却对练书的好处和道理理解的怪透。对五个子女不争气没有练出书来，他还很遗憾，把全部的心血和希望都寄托在下一代身上。孙子是他李家的下一代，他能不关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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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刘满园 时间: 2010-11-2 14:46
先粗读了一遍，感觉很不错的，语言功夫好深厚。

作者: 焦庆福 时间: 2010-11-2 16:27
学习新作！！！！！！！！！！

作者: 邱天 时间: 2010-11-2 19:12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0-11-2 14:46 发表
先粗读了一遍，感觉很不错的，语言功夫好深厚。

支持刘版的点评！
问好作者！

作者: 百味人生 时间: 2010-11-2 20:06
谢版主评点.请多提意见.多指教.

作者: 百味人生 时间: 2010-11-2 20:08
谢版主评点.请多提意见.多指教.

作者: 山野农夫 时间: 2010-11-2 22:26
叙述流畅，层层递进，娓娓道来。欣赏并问好。

作者: 杜鹃啼血 时间: 2010-11-2 22:32
标题: 回复 1# 百味人生的帖子
文笔不错，学习了。

作者: kkxl的狼 时间: 2010-11-3 12:04
不错的小说，学习，问好

作者: 百味人生 时间: 2010-11-3 19:56
谢评点.请多给鼓励和指教.问好.

作者: 袅袅 时间: 2010-11-3 20:43
文中充满了浓郁的农村生活气息。故事中的父与子生活中很常见，读来如见其人，如闻其声。

作者: 李雷 时间: 2010-11-3 21:53
从题材构思到人物形象塑造都很有特色！问好！

作者: 百味人生 时间: 2010-11-5 13:52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10-11-2 22:26 发表
叙述流畅，层层递进，娓娓道来。欣赏并问好。

谢谢你的点评。问好。

作者: 百味人生 时间: 2010-11-5 13:52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0-11-2 14:46 发表
先粗读了一遍，感觉很不错的，语言功夫好深厚。

谢谢满园老师。

作者: 百味人生 时间: 2010-11-5 13:53

原帖由 杜鹃啼血 于 2010-11-2 22:32 发表
文笔不错，学习了。

相互学习。

作者: 邱天 时间: 2010-11-19 18:31
屏蔽16 楼广告！

作者: 邱天 时间: 2010-12-8 10:59
屏蔽17楼广告！

作者: 百味人生 时间: 2010-12-8 12:43
邱版提读父与子很感激。

作者: 暴雨迎风 时间: 2010-12-8 15:23
不错的文字。“练书”改为“念书”吧？

作者: 曾经沧海 时间: 2010-12-22 22:06
小说很不错，欣赏。

作者: 临洮雪菊 时间: 2010-12-24 22:09
标题: 好作品
学习，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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