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修

百味人生

冬修

    政府办又打电话催问水利工程进度情况,其实水利工程任务县里三天前就布置了，牛乡长亲自参加的，乡里的秋收工作还没结束，就没有具体的落实。办公室秘书小李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支唔着：“我来请示一下乡长，回头报告。”牛乡长下村去了，小李骑自行车去找，把情况向牛乡长一说，他来了牛劲：“秋收没有结束，县里只知道要进度，也不讲个实际。”牛乡长一火，小李也就忘了问向县里如何汇报。再问又怕牛乡长火更大。第二天一早刚上班，政府办的电话又到了，这一次是余县长亲自打的。“牛乡长，水利冬修工程听说你们还没有动呀？节拍有点慢了吧？人家南区的乡镇已经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了，要不要过来学习学习？”余县长不是批评的批评让牛乡长一时语塞，接着余县长又说：“老牛呀，工作不能疲疲踏踏，要闻风而动哟。”之后就把电话给挂了。县长亲自打电话关心乡里的工作情况还是头一次。余县长是最近才调来的，时间不长，据说余县长抓工作很到位，说干就干。前段时间县直单位的一名副职因回答不出他提出的业务方面的问题，当时就被停了职。


    牛乡长气不打一处来，余县长你亲自到我们这里来看了没有，我们这里秋收正在浪头上，和南区比我们这里的季节最少晚一个星期。他把电话往办公桌上一摔，听筒被摔裂了。小李从没见过牛乡长发这么大的火。回到办公室坐在那楞了半天神，又喊小李：“通知班子成员马上开会。”过后又说：“不急，等一会我和杨书记通个气。”


    小李通知完以后，对牛书记说：“周副乡长还在乡下，已经带信去了，估计不一会就回来。”牛乡长火在头上：“他周乡长下了队就不知道回乡，你给我骑车去找，立即回乡。”周乡长是副乡长。他喜欢下村，村、队干部们都怕周副乡长下村。下了村就赖在村、队干部家不走。下到哪个村就会在那个村认个干亲家，这样村、队干部家待够了就到干亲家，全乡各个村几乎都有周副乡长的干亲家。能和他搭上茬，说几句话，他就能上你家去喝酒。每次下村乡里不找他是不愿意回来的。他振振有词，基层干部就应该和群众打成一片。尽管这样，周副乡长在村队不受欢迎，把和群众打成一片变成了和酒打成一片了。
   
    班子会已经开了一会儿，周副乡长才慢悠悠地推门进来。牛乡长拿眼扫了他一下，示意他怎么回来这么迟。在这种场合，牛乡长的眼神就是无声的批评。找了位子坐下来后，周副乡长见大家都望着他，自我解嘲地说：“我正在调处两家矛盾，中午酒都安排好了。”他三句话离不开酒。这些年农村工作做多了，酒也喝了不少，肚子里、头脑里、嘴里到处都是酒。


    听了一会儿，周副乡长听出了会议的议题，就赶快表明自己的观点：“我认为我们要有全局观念，县政府布置的工作任务我们不能扎扎实实地完成，要我们这些干部是吃废饭的。人家水利工程能动起来，我们也应该动起来。动不起来想点子也要动起来。下级服从上级，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不允许有半点的迟疑。”周副乡长是一位和政治形势跟得很紧的人物，只要是从上边下来的，他都一点儿不打折扣地拥护，并且是坚决地执行。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叫跟着上边走，错了也不丑。要是上边来了个领导，他更会趋炎附势，跟在领导后面寸步不离。有一次县里的一位领导来乡搞调研，他听说了赶回来，在办公室坐等，县领导在村里一直工作到下午2点多钟，他就在办公室里等了那么长时间，直到和领导见了面，陪领导喝酒吃饭，歪歪扭扭地把领导送走。按道理讲这样同志，在领导的印象里是好领导，在群众目光中是好干部，在同事的心目中是踏实肯干的人，可尽管这样。在副乡长的位子上一坐就是十年，老是不能提拨。他也有不少的怨言和牢骚，常在村队干部和同事的面前说：“书记、乡长的帽子给我戴，坐台上那几句话我也能说好。”


    牛乡长见大伙都楞在那儿不支声，他要班子成员们一个个地表态发言。班子成员们也看出今天这个会非同寻常都一个个地敷言搪塞：“领导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干。”他们知道农村现在正在秋收，是一年中最忙的季节。港汊乡是山区，绝大部分作物是旱粮，水稻收过了，花生、山芋、黄豆、芝麻、晚玉米一样接一样都要收，至少要持续半个月左右。如果叫大伙现在就上工地搞水利，不现实呀。到手的粮食要收上来呀。现在上边的领导把任务布置下来了，并一天天地要进度。班子成员是副职，副职总归是副职，只能在后边看后和。决策还要领导下，对，说明领导英明；错，再总结改正。只要上级不追究，领导还是领导，照样在做他的决策，照样坐在一把手的位子上指手划脚，谁也不能怎样他。再说，副职还要正职领导在上级领导面前推荐，等着提拨呢。只有周副乡长老酒当家，不管三七二十一，乱捅一气。这么多年来，他从来不知道总结为官之道。更不总结他为什么老是原地踏步踏。见大伙都不表态，周副乡长认为自己表现的时候到了：“我看秋收工作要抓，水利工程也要干。同步吗。抓一个闪光点让领导看看。我们羊港村先动起来。”别看周副乡长平时酒迷迷地，关键时刻他还能表现出领导的水平。
散会后，牛乡长又把周副乡长喊到办公室里商量如何抓好羊港村的水利工程。周乡长要求周副乡长在三天之内把水利工程动起来。周副乡长信誓旦旦。后又趁机说：“牛乡长，俺老周在副乡长的位子上也坐了十年了，听说杨副书记想回城，这个位子出来了能不能帮个忙呀。”周乡长笑笑


    牛乡长对县政府超常规的工作节奏有点不理解。认为工作要押住板一项一项地抓，不能一项工作没干好，下一项工作又顶上来了，要老母猪拱大蒜—一头一头来。五十年代末就因为他不听上级的话，敢于陈言，说出自己的想法被错误的批判，并下放农村劳动，直到文革后才恢复职务。去年被任命为乡长。上任以来，他总想施展自己的才华把港汊乡建成全县最好的乡之一，为农民致富干一些实事。可事于愿违，可事情总是不能按照自己的计划走，上级总是在左右着自己的工作，不按上边的意愿办还就不行。总觉得憋憋扭扭的。工作起来不那么顺心。身边的那些副职也许经历的运动太多，个个都是明哲保身，你领导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去做，照葫芦画瓢，不走样，更有一些跟屁虫，唯领导是命，唯上级是命。象周副乡长这号人，更使你工作无法开展，你要是不按上级的布署办事，领导马上就会知道。他会暗中汇报，拆你的台。这一次县里布置水利冬修工作时，乡里的秋收工作刚刚启动，他心里特反感，可上面的劲头特别大，你在上级面前不能表现出对上级的不满。可又不能不干，布署过的任务上边会一天一次地要进度，压得你没有喘气的功夫。周副乡长为了讨好，更为了挤上副书记的位子，站出来要干个闪光点来。


    周副乡长当即就赶回了羊港村。羊港村其实是因杨姓人家的居住而得名，后来由于会计在书写时方便就把“杨”字简写成“羊”，这样也就顺其自然地沿用下来，无人去追究是哪个“羊”了。他去村找书记杨栓宝，杨栓宝家是铁匠把门，早上杨书记和他在农户家处理问题，通知开会他急急地走了，也不知道问题处理好了没有，并说好中午在一起喝酒。估计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这个忙天，谁还有空等酒喝。其实是周副乡长要酒喝的。周副乡长在杨书记家门口楞了一会，他又想起干亲家，他想去干亲家，想起干亲家心里就麻麻的、痒痒的，他们俩背着亲家公干那事时的温柔总叫他回味无穷，使他心连连地想到村里来。今年班子分工要调他到另一个村，他软磨硬赖地要留在羊港村。走了一段路，周副乡长觉得今天干亲家去不妥，他是来工作的，不是到亲家喝酒的。他明知杨书记在田里干活，但他还是到他家的邻居那里去问一问。邻居告诉他在北大冲干活。周副乡长才直向北大冲去。北大冲的田是羊港村的肋条心。过去这一片是高高低低碟大碗大的不规则的田，经过前任领导发动群众改造现在这一大片全是方方正正的方格田，一块块面积相等都是三亩。在它的上游的港汊里打了一个小水库，使这一片的良田成了旱涝保收的当家田。田里的稻子割得差不多了。杨书记家的田在路边子，由于工作上的事情耽误，他家的稻子才割一半。专心致至割稻子的杨书记对周副乡长的突然回到村里十分惊讶，脸上掠过了一丝不快转眼之间被满脸的热情遮了过去。虽然他不欢迎周副乡长在他当紧当忙时来打扰他，但周副乡长是上级领导，他还要表现出欢迎的样子来。周副乡长知道在这时候到村里来是不受欢迎的，但他有一条好，不摆架子。在干亲家，要是高兴了他到田里和亲家母一来一回地干上半天。有时他会说这里疼那里酸了。杨书记这样忙，其实他可以吃过中饭再来找杨书记安排工作。杨书记以为他是来吃那顿饭的：“饭都辞了你来干啥？杨书记来得迟，杨书记家属在杨书记前一大截，转身看到周副乡长，老熟人也就不客气：“来帮干活的？田头有镰刀。你是闲和尚，吃皇粮的。”
   
    周副乡长真得挽挽袖子下田了，一边干活一边和杨书记拉开了工作，周副乡长告诉杨书记县政府要求在三天之内将冬修工程抓起来，上午乡里召开了紧急会议，研究了水利冬修的事情。乡党委政府会议研究决定对羊港水库实行加固工程。听了这话杨书记停下手中的刀：“县上的领导也不下来看看，下边忙得猴似的，稻子没收完，旱地里的花生、山芋、黄豆等着收，收完了还要种。老周你看这工作怎么抓？周副乡长直起腰来看看四周，田地里是一片忙忙的景象，农民们割得割，挑得挑，责任到户了，到手的粮食谁不抢着收上来。他从乡里出来的时候就快11点钟了，骑自行车到村里少说也得半个小时，又转了一大圈，现在都十二点多了。农民们还在田里忙着。到手的粮食要抓紧抢收上来呀。更何况收过还要种。他也是农村人出身，更知道当紧当忙的让老百姓上工地搞冬修谁又听你的呢？这时杨书记问他这事怎么办还真把他给问住了，他不能叫老百姓停下该收的粮食去工地。可在班子会上自己表了态，下级服从上级。抓好羊港村这个点，也就是抓好港汊乡的点。于是他说：”这是党委政府的决议，作为党的干部要不扎不扣地执行。我建议下午开个支部扩大会议，好好研究这件事。“杨书记一听在这紧张的时间去开支部会，火蹿了上来：“周乡长你眼瞎还是怎的，老百姓忙秋收你叫他们去工地，这不是说胡话？老百姓不骂你狗屁干部才怪。你是老酒喝多了烧得，还是精神不正常？”说完弯腰直管割稻子也不理周副乡长。周副乡长被杨书记一顿冲楞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他知道杨书记是个犟脾气，反了他的毛谁也不理睬的。周副乡长有点难以下台。杨书记直管割他的稻子，直到下午2点多钟才把稻子割完，直饿得周副乡长心里发慌。吃过中饭已是下午3点钟了。杨书记拿起扁担去挑稻把，周副乡长张嘴想说话，杨书记头也不回地走了，把他闪在家中。


    周副乡长火气冲冲地回到乡政府把杨书记抵制冬修的做法一五一十地向牛乡长作了汇报。他建议把杨书记的职撤了，不然的话，党委政府的决议今后谁还执行？党委政府的威信何在？牛乡长听完周副乡长的汇报后坐在椅子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半天牛乡长才说：“老周，你先回去休息，这件事明天再说。”


   第二天，牛乡长要办公室小李找周副乡长一起去羊港，小李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不知道周副乡长去了哪儿。就自已去了羊港村。杨书记正在田里挑把子，褂子袖挽到胳膊上，后背上已叫汗水浸透，露出了湿浸浸的汗水，裤脚卷到膝盖上，被泥浆沾得一块一块的。杨书记诉起了苦：“牛大乡长你看，大伙正忙得不可开交，能有时间上水利工地吗？”在一个场上打场的农民听说叫大伙上水利工地，凑上来冲牛乡长发起了牢骚：“到手的粮食不能不收吧。等收清了上工地也不迟呀？”“这不是胡来吗？”牛乡长把杨书记喊到一边了解一下情况，商量一下看还要几天才能挤出空来上水利工地。县政府工作任务布置下来了，这个工作要干呀。大伙的牢骚他听在耳里，放在心上，他也知道这样影响秋收的。港汊的地理位置特殊，气温比港外低到二度左右，粮食成熟期要推迟一个星期。县政府布置工作是全县一盘棋，不能因为咱港汊季节迟就把全县的工作退后布置呀。杨书记听牛乡长这样一解释，心里的火也就小了下来：“那也要等几天，让大伙收得差不多。我们先把工程前期工作准备好，一旦秋收结束，工程就开工。”


最后，牛乡长说：“过两天，周副乡长还要来指导你们工作的。”


    早上一上班，牛乡长又找周副乡长，他要他把去羊港的情况向他反馈沟通一下。办公室小李告诉他：“周副乡长在家里。”周副乡长在生牛乡长的气。他反映的情况，作为政府一把手听过就算了。他认为不把羊港的书记给撤了，他周副乡长在羊港无法再工作下去。今后党委政府安排工作还有谁听？党的威信一定要维护！睡在床上反来覆去睡不着，他索性起来到办公室去，看他牛乡长咋把这项工作安排好。他前脚进办公室，牛乡长后脚也就进来了，把在羊港的情况简单地向周副乡长说了。周副乡长恨恨地说：“村干部叫你这样惯长了，党委政府的话今后还有谁听？”言外之意就是要把杨书记给撤了，杀鸡给猴看。再者，我周副乡长在羊港被一个村书记羞辱了一翻，就这样子不了了之，你眼中还有没有我周副乡长。我周副乡长平时就是好两杯酒，我又没有影响你工作。周副乡长越想越气，他出了办公室，把办公室的门“咣当”一声掼上，一个政府大院都听得清清楚楚。


    周副乡长还气他生不逢时。他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眼看着前二年就能从副乡长拨为副书记，可不知道什么原因，又没有提上。在下边工作那么吃力费劲，村组干部拿他不当回事，喝酒时尽拿他当猴玩，想着点子叫他多喝酒，要不是自己能喝几杯，也不知道要被村干部们灌醉多少回。有一次在羊港杨书记家，几个村干部合起伙来和他较酒量，轮番陪他划拳、捣杠子，把他搞得一塌糊涂，就那样自己还硬说没有醉，还摇摇摆摆地去干亲家睡觉，掉在干亲家门口的粪坑，浑身上下糊一身屎，把个干亲家忙了半夜。后来一传十，十传百，全乡的人都知道他周副乡长喝酒掉粪坑里的事，更有甚者说是在干亲家床上睡觉被亲家公撵掉粪坑的，还被干亲公按在粪坑里喝了不少粪水。以后，村组干部们都拿这个当作笑料，不时地开他玩笑，他也不置可否，反正有这个影子。这几年干部来了走，走了来，提得提，升得升，就是没有他周副乡长的份。就连官复原职的牛乡长都提了，他还是外奶鞋老样子。这一次，他想趁冬修水利的机会在领导面前表现一下，看看年底人事调整，太阳能不能照到他身上，说不定新来的余县长看到他周副乡长抓水利工程吃苦受罪，兴趣来了，认上他周副乡长，说不定“副”字换成“正”字，水到渠成多好。没想到杨栓宝这小子给他当头一棒，把他打懵了。回来向牛乡长汇报他还支支唔唔的，直气得他七窍生烟。你牛乡长叫我不好过，我也叫你不好过。


    周副乡长把羊港水利工程滞后的情况报告给了县政府。电话直接打到余县长的办公室。


    第二天，牛乡长带着乡水利员在羊港大坝上安排大坝加固工程。临走时告诉办公室小李，通知周副乡长也到羊港去。小李通知周副乡长后就接到了县政府办的电话说余县长一会来乡。周副乡长听办公室小李说余县长今天要来港汊看冬修情况，忙骑自行车赶到羊港。牛乡长和杨书记在羊港大坝上，周副乡长老远就大声地说：“余县长马上就到。”话音不落，余县长的小车子停在了水库坝头上。牛乡长一脸的汗水，跑过来。告诉余县长我们的水利工程正在准备，过两天开工。余县长笑着说：“你们的工作节拍慢了半拍吧！”牛书记自我批评地说：“港汊乡和全县比情况特殊，季节迟了一周。”“这些我都看到了，在办公室我正准备就地免了你的职呢。现在我改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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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百味人生 于 2010-12-3 15:56 编辑 ]

邱天

写得很详细，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小说不错。

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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袅袅

周副乡长弄巧成拙，余县长倒是个务实的好县长。

天下为公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0-12-3 16:29 发表
写得很详细，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小说不错。

同时，人物刻画鲜明。
精华支持:handshake

碣石清风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0-12-4 19:15 发表



同时，人物刻画鲜明。
精华支持

支持,学习:handshake

百味人生

谢版主栽培鼓励.努力.

百味人生

邱版\天版\袅评早上好,远握,假日快乐!

曾经沧海

小说很不错，欣赏了。

刘满园

支持精华。

百味人生

谢刘版鼓励.沧海来读.

暴雨迎风

牛乡长是个好乡长，余县长也是个好县长，人物刻画鲜活，小说生活，迟来的支持,送上问候。

雪里红

小说不错，支持。

混混

严重欣赏，认真学习。

百味人生

谢刘版鼓励。向你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