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德子的年关

左显辉

　　德子是我的表哥，小时候我们相处得很好。我进了城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五年前回家的时候，听母亲说德子结婚了，日子过得不错。本想去看看德子，却因为时间紧，于是就没去。前年回家的时候，母亲又说起了德子，说德子现在可了不起了，很有钱，到处包工程，是远近闻名的大款了。母亲的叙说又勾起了我想去看看德子的想法，于是就去了，结果德子不在，不过他的那座小洋楼确实跟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今年，我又回家了。一进门，母亲又提起了德子。

　　“妈，您别说了，我知道德子有钱，过了年我就去看他！”我笑着打断了母亲的话头，“我买房子缺钱，正想求他这个大款帮忙呢！”

　　“你别急啊，等我把话说完！”母亲嗔怪我打断了她的话语，“今年不一样了，还不知道德子怎么过这个年呢！”

　　“瞧您说的，他不是有钱吗？想怎么过就怎么过，现在过年的方式多着呢，带着老婆孩子出国转一圈，多好啊……”我说。

　　“出国？家都让人给占了，还出什么国啊！”母亲说着叹了口气。

　　“妈，你说什么呢？德子的家怎么让人给占了啊？”母亲的话让我感到诧异。

　　“都是那个该死的工程给闹的。”母亲又叹息了一声，开始讲述德子的故事，“去年德子给村里的小学盖了一座教学楼，可是那个工程款到现在也没结，跟他干的那些个民工都向他要钱，他拿不出钱，结果那些民工就住在他家里不走了……前两年他倒是挣了几个钱，可都拿出也不够给那些民工开工资，你说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那德子现在住在哪啊？”听完了德子的故事我不禁关心起德子的现状来。

　　“他呀，自己把自己锁在那个教学楼上已经有半年多了，老婆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他自己也不下楼，学校也上不了课……每天的饭都让孩子给送来，然后就用篮子掉上去吃……你不知道，他现在的样子跟野人差不多了……”母亲说。

　　听完母亲的讲述，我的喉咙有硬硬的感觉。不用多费脑筋我都能想像出德子现在的样子。

　　“我去看看他！”我说完向门外走去。

　　“去吧，他跟你最好，你去劝劝他，让他先下楼来，有什么话好好说……”母亲又叹息着说了一声。

　　走进村里的小学，眼前是一片荒凉的景象，草场上到处是枯死的草叶，那座新盖的教学楼一副脏兮兮的样子。看得出，这里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过学生的踪迹了。四周一片寂静，我不知道德子是不是还在楼上。

　　“德子！”我冲着楼上喊了起来。过了好大一会儿，才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三楼的栏杆后面伸了出来。

　　“德子，是我啊！”好多年不见了，我怕德子认不出我的样来。

　　“是……是表弟啊，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你不是在城里吗？啥时候回来的？”我以为半年多的与世隔绝可能已经让德子的脑子不怎么灵光了，没想到他的思维倒还清楚。

　　“我回来过年啊，听说你在这里，就过来看看你！”我尽量做出轻松的样子说。

　　“谢谢表弟，今年怕是不能陪你过年了，我得守在这里啊！”没想到德子说着居然露出了笑脸。

　　“咱兄弟好几年没见面了，你下来吧，我买了几瓶好酒，咱哥俩乐和乐和！”我说。

　　“兄弟你的情意我领了，可我不能下来，我一下来那钱就没指望了……家里还有那么多兄弟等钱过年呢！”德子说说着就有些哽咽，“大伙跟我干也不容易，说啥我也不能亏了他们！”

　　“你守在这里就能要到钱了？”我问。

　　“我……我守在这里学校就上不了课，娃娃们上不了课总有人会着急……我就不信没人管这事！”德子说着流出了眼泪，原来他刚才给我的那个笑容只是强颜欢笑。

　　“你这么做也不是办法，我告诉你个好消息，中央有新措施，要整治那些拖欠工程款的家伙，你这事有人管了！”我说。

　　“你别哄我了，中央的政策再好有啥用，那些王八蛋有钱买车，就是不把欠我的钱给我……我是铁了心了，他们要是不把欠我的钱给我，我就不下来！”

　　劝了半天也没把德子劝下楼来，我只好满怀失望地离开。

　　离过年还有十多天，在剩下的十多天里，我一有空就到小学校去跟德子聊天。他爬在楼上，我坐在楼下，两个人山南海北什么都说。每次离开的时候我的心里都感到万分难过。好多年没见，谁会想到我们兄弟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谈天。

　　过年的前一天，我又来到了楼下。

　　“过了年我就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见面！”我说着眼睛就一些发红。

　　“兄弟，等我拿到了钱就到城里去看你！”德子一听我要走，也伤感起来。

　　“我是个穷书生，帮不了你什么帮，你别怪我啊！”我抬着头对德子说。

　　“这跟你没关系，你陪我聊了十多天，我已经很感激你了……”德子说着就冲我抱了抱手。

　　就在这时候，几两小车停在了学校门口。几个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德子，德子在吗？县里的领导来看你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冲楼上的德子喊道。

　　“我死不了，你也别费那口舌，不给钱我就不下来！”德子冲那个人扬了扬手说。

　　“嘿嘿，德子你别嘴硬，这次你肯定得下来！”那个人笑嘻嘻的说，“县里的领导这次是专门来给你送钱的！”

　　“别骗我了，不是小孩子！”德子说，“我就不信你们这么好心！”

　　“你别不信啊，这次中央有政策，谁欠了你的钱不给也不行！”那人说。

　　“你别光说不练，钱拿出来我看看，看不到钱我是不会下来的！”德子说。

　　“你看你，县里的领导在这里，我能骗你吗？快下来吧！”那人说。

　　“不下来，钱拿来再说别的！”德子气吁吁地说。

　　“好好，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这样吧，你把你吃饭的篮子放下来，我把钱放进去，这样总行了吧？”那人说。

　　“好，就按你说的办，你要是骗我，我就把这楼给炸了！”德子恶狠狠说着将一个竹篮子从楼上掉了下来 。

　　那一刻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看着德子小心翼翼地将一篮子百圆大钞掉上了楼，然后一片寂静，突然一声尖利的哭声从楼上传来……

　　“兄弟们，咱有钱了……”我定定地站着，看着德子怀抱一大堆钞票泪流满面地才从楼上一步一步地走了下来。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左显辉

好久不见燕子了，想念 得很呢：）

七彩燕

“你别哄我了，中央的政策再好有啥用，那些王八蛋有钱买车，就是不把欠我的钱给我……我是铁了心了，他们要是不把欠我的钱给我，我就不下来！”


痛快淋漓啊！过年惦记着父老乡亲，感动中~~~~

祝你愉快！
　　

左显辉

祝大家猴年大吉，万事如意！
谢谢朋友们的关心：）

manchurose

无奈的举措背后是什么？

小老鼠

辉辉～～～新年吉祥如意～～～

浪子天涯

很合拍：）
许久不见   可好

纪慎言

一种很复杂的滋味堵在心头。
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