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啊，姐姐

大雪飞扬

               　　
　　我在北京工作的姐姐要回家了。母亲放下电话兴奋地说：“香儿说了，她今年一定回家过年！”父亲喷了一口烟说：“这话都说了多少遍了，别又是骗咱们的吧！”
　　
　　谁都知道下河口村老王家的女儿香儿是我们家的骄傲。姐姐比我大十五岁，生了姐姐以后，母亲好长时间不再生养了。父母以为今生就只能靠姐姐了，把个女孩子像男孩子一样的喂养。姐姐却不像娇生惯养出来的人，不但模样长得出众，而且学习也好。村子里和姐姐一样上学的孩子有一大群，但陆陆续续退学的退学了，考高中卡住的卡住了。有几个男孩子倒是上了高中，但在考大学时却全都输给了姐姐。姐姐第一年就考上了北京的一所重点大学。这让村里许多生了男孩子的人不服，但不服又没有办法。谁都没有考上姐姐那么高的分数，谁都没有接到那么让人眼前一亮的录取通知书。在我们小学堂里读书，姐姐就是我们的榜样。当我们学习偷懒的时候，我们村学的那几个老师就经常教导我们，你们知道王香雪吧，那是我们教过的学生，她虽是个女孩子，但当年读书是如何如何的刻苦！同学们只有认真读书才会像王香雪那样考个好大学，去外面见见世面！老师这样说时，同学们总是回头看我。因为姐姐，我在学校里格外有面子。
　　
　　八年前，姐姐考上大学，最高兴的要数母亲。父亲还在愁着眉筹措学费。母亲却要张罗着办宴席庆贺。父亲说咱们就不要那样张扬了，不庆贺，谁都知道咱女儿考上了大学。但母亲不，坚决要庆贺。想想我母亲也挺可怜的。当年母亲就是因为几分被卡在了大学的门外。卡在大学门外对母亲的打击大，但不是最大，更要命的是大由此遭受的爱情挫折。上高中时母亲就谈起了恋爱，和村子里的赵学文信誓旦旦要考上大学比翼齐飞。但母亲没有飞起来，赵学文独自飞了。没有了大学，但还有爱情的理想支撑着母亲的信念。但赵学文的母亲却从中阻拦，使母亲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母亲买了许多鞭炮，在门前放了半天。那天赵学文的父亲也来随礼，母亲大声说：“我女儿考的是北京的大学，北京是什么地方，是国家主席坐的地方。咱村子里以前也考过大学生，可那大学连香雪这所大学的脚趾头都比不上！”赵学文的父亲席还没有坐完，就灰溜溜的走了。
　　
　　每年假期姐姐总是按时回家。母亲总是要亲自去车站去接。进了村子，母亲总是大声招摇着边和姐姐说话边回家，生怕村里人不知道似的。这时候往往也是村子里其他大学生回家的日子。回了家，就有许多男同学来看姐姐。似乎有几个男同学对姐姐有意，说一些献殷勤的话。母亲不顾这些男同学的面子：“你们和香儿来往我不反对，但一定不能哄骗我们家的香儿，香儿上的是北京的重点大学，毕业了也要留在北京！”母亲的意思非常明确，你们讨好香儿门都没有。男同学脸上红一阵绿一阵灰溜溜的走了。姐姐眼里憋一颗很大的泪珠说：“妈，你怎么能那样说话！”母亲哈哈笑着说：“我就要气气他们，让他们早点少打主意。我给你说了，你毕业以后最差要留在北京。那样我才觉得脸上有光。咱们村里那第一个大学生赵什么不就考了个省城的师专，连省城都没有留住，回了咱们县城，就觉得成了什么人物。我女儿就要一下子留在京城，高他许多，我才觉得解气！”父亲白一眼母亲，对姐姐说：“你妈要疯了！”
　　
　　姐姐上了大学以后，每次回家，母亲总要仔细打量姐姐，说香儿皮肤更加嫩了；说香儿的穿着打扮越来越有城里人的气派了。脸上时时笑呵呵着。逢了人就说：“北京的水色就是好，那是一个养人的地方！我家香儿在北京可是出落的一年比一年漂亮了！”
　　
　　母亲冷不冷就问姐姐：“香儿，在大学校园里，有没有人追你！”姐姐说没有。母亲就很失望。姐姐说有，母亲就会仔细地问那小伙子是哪里人，长得帅不帅，家里都有什么人，父母亲都是干什么的。姐姐烦不过，说妈，你查人家户口啊。母亲一本正经的说：“我当母亲的，女儿要瞅对象，查查他的户口有什么呢！我不查谁查！”
　　
　　姐姐毕业后可以去广州，也可以留在北京。母亲一个电话过去，就替姐姐做了主。姐姐留在了北京。母亲逢人就说：“我家香儿留在了北京！”村里有许多人已经听过这句话了，但见面了还是要大声问一句：“你家香儿分在了啥地方？”母亲没有听见别人话里的讽刺意味，或者是听出来了故意装作不知道的，还是大声的骄傲的说：“北京！”
　　
　　有了工作母亲正式关心起姐姐的婚姻。这时候我们家也安装了电话，到了晚上，母亲总要和姐姐唠嗑上半天，除了衣食起居，就关心姐姐的婚姻问题。有时姐姐说自己有了对象，有时姐姐又说自己没有对象。弄得母亲很糊涂。不知道姐姐是真没对象，还是假没对象。父亲很烦母亲这一点，说干脆你去北京，帮女儿去找一个！母亲笑着说：“我是老了，要是年轻，还真说不准呢！”
　　
　　母亲就经常忧伤地说：“这个瓜女子，你再忙，也不能误了婚姻大事。”
　　
　　前年，姐姐突然来电话，说自己准备结婚了。这让母亲既兴奋又有点措手不及。就追问姐姐，有了对象怎么不早点给家里人说，临到结婚了，才来报告一声。姐姐笑着说：“妈，保你满意，你就不要问这么多了！”母亲说：“瓜女子，我问的这些是多余的吗，婚姻大事，我当妈的不关心谁关心？”母亲说：“你要把对象领着回一次家，让妈看看！”姐姐说我们很忙，这段时间没有功夫！母亲就说，你们忙，我们倒是不忙，那我和你爹来北京行不行？姐姐埂了一会儿说，可以吧！母亲就收拾着准备去北京。但要走的前一天晚上，姐姐却突然来电话说，她要去外地旅游结婚，没有时间接待人。母亲很失望骂了一声：“这死女子，要结婚了，还在遮掩什么！不过既然要结婚了，按照我们那里的风俗，父母也不能就那样把女儿打发出去。母亲忙忙地缝了两床大红的被子寄了过去，算是给姐姐的陪嫁。
　　
　　姐姐领女婿回家却一直是一个空头的承诺。母亲总说，这女子，你就是再忙十来天的时间总能抽出来。两年了，我们从春等到夏，从夏等到冬，经历了两个轮回，还是没有见姐姐和我姐夫的影子。有时姐姐说好了，无论如何都要回家了。但临到跟前，姐姐总是说又有什么事缠身了，实在脱不开身。为了迎接姐姐回家，父亲在母亲的鼓动下把家里的房子重新装修一新。母亲虽是个乡下女人，毕竟上过几年高中，有点见识。母亲说：“咱们这破家，咱女儿不嫌弃，可咱女婿是北京人，如果还是这样破破烂烂的房子，女婿来了，让香儿的脸往哪儿戳！”父亲犟不过母亲，总是在姐姐说要回家的时候，把我们家里收拾一番。但每次收拾后，等来的却是长久地失望。
　　
　　但让父母心里踏实的是，姐姐挨一月两月总是给家里寄钱寄物。每次来了汇款单，村部的大喇叭喊着父亲的名字让去取单子。母亲总是抢过父亲笑眯眯地亲自去取。折回来时有人问：“汇了多少？”母亲毫不隐晦地说五千、一万。这总让村里人既羡慕又嫉妒，你看人家老王家，生了个女儿，考了个大学，找了个好对象，都开出银行来了！
　　
　　姐姐寄来衣物来，父亲总是嫌洋气，怎么都不肯穿上身。但母亲从不嫌弃，穿了衣服，就爱到村头人多的地方去晒太阳。别人说，你穿的衣服真漂亮呀！母亲总是笑呵呵地说，是我女儿寄来的，你们看合不合身？我说不要寄了，但香儿总要寄！脸上挂满幸福的笑。
　　
　　千盼万盼，姐姐终于要回家了，父亲在母亲的指挥下又把我们家里重新收拾了一番，还杀了年猪。我们就等着姐姐回家过年了。那天姐姐终于说，她来了。从北京坐飞机到我们省城，然后从省城租一辆小车直接回家。父亲说，从北京坐飞机我们并不反对。但到了省城，坐班车直接能到咱们村口，就不要租小车了，那要多花多少钱！母亲气得骂父亲，就你知道省钱，穷命鬼的样子一辈子都脱不了；人家在外面打工的，回家都知道租一辆小车，咱香儿是谁？是在北京大公司上班的的人，寒寒酸酸回家像什么样子?姐姐在电话里呵呵笑着说：妈，你放心，我绝不给你丢脸！
　　
　　那天早晨，母亲把我打扮一新，自己也穿上了新衣服，拉着我的手站在门口等姐姐。小车进了村子，到我家门口停了下来。姐姐从车上走了下来。后面跟着一个男的，我说不准他的年龄，只是觉得他的脸很白，像刚出锅的白面馒头一样的白。母亲笑着迎上去，父亲却似乎有点儿害羞，搓着手，不知自己该干什么。我们家的几乎邻居也知道我姐今天要回家，也要着意看看香儿从北京领来的女婿，现在也适时地跑出来站在老远的地方看着。当我姐夫走出车门的时候，人伙里有了哇的叫声，我知道，我们的邻居一定是被我姐夫脸上的白惊呆了，男人里还有脸上那么白的人？
　　
　　我在屋子里缠着姐姐坐了一会儿。母亲拉着姐姐要说话，我成了多余的人，就跑出门，看我姐姐开来的那辆小车。我们邻居的一群女人还在那儿饶有兴趣地品头论足。见我走了出来，其中一个跑过来拉着我的手说：“雪儿，你姐领来的那个女婿多大年纪了？”我不知道这个女人问这有什么用意，白了一眼说：“不知道！”人伙里有了尖怪的笑声。我站在那儿继续研究姐姐开来的小车。那群人也散了，临散前，我听见一个女人叹息了一声说：“你说，香儿才二十多岁的人，怎么找的女婿却像有四十多岁的样子。别不是给别人当二奶吧？”
　　
　　

[ 本帖最后由 刘满园 于 2011-1-19 21:19 编辑 ]

刘满园

先提一下，慢慢再细读。

娴情逸致

前来欣赏、学习，问好朋友！

暴雨迎风

小说饶有情趣，很生活，将一个母亲的形象塑造得活灵活现。支持飞扬！

山野农夫

小说以散文式方法，将姐姐、母亲两个形象立了起来。结尾出乎意料。不错。先让大家议议吧。

天下为公

作品读来很亲切，语言也很自然

大雪飞扬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1-1-16 20:50 发表
先提一下，慢慢再细读。

谢谢满园版主

大雪飞扬

原帖由 娴情逸致 于 2011-1-17 08:35 发表
前来欣赏、学习，问好朋友！

谢谢朋友:handshake

大雪飞扬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1-1-17 12:26 发表
小说饶有情趣，很生活，将一个母亲的形象塑造得活灵活现。支持飞扬！

谢谢暴雨朋友

大雪飞扬

原帖由 山野农夫 于 2011-1-17 16:09 发表
小说以散文式方法，将姐姐、母亲两个形象立了起来。结尾出乎意料。不错。先让大家议议吧。

谢谢农夫版主

大雪飞扬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1-1-17 20:56 发表
作品读来很亲切，语言也很自然

谢谢为公版主:handshake

天下为公

情真意切，大家评价很高。
精华支持

刘满园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1-1-19 18:27 发表
情真意切，大家评价很高。
精华支持

支持精华！

碣石清风

好小说，支持精华

百味人生

好小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