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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星

　　夜深人静的时候，左边是果汁，右边是可乐，面前是温热的咖啡。这是我最喜欢思考的时候，自由得天马行空，心里也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干净。心底最柔软的东西静静地浮出水面，关于亲情，有我可爱的小妹妹。


　　记得我搬到她家里去的那个飘雪的晚上，手机里她乖巧的声音：“要不要煮粥给姐姐喝？”姑姑笑着回答“不要”，然后她戴着有两只耳朵的小帽子穿厚厚的羽绒服从楼上下来，坐进车里，紧紧地偎依着我。


　　妹妹她一直为我骄傲。其实我知道很多话虽然是事实，她的目的是用来安慰我，她是家里唯一没有用挑剔来伤害我的人。当时的我自卑到极点，几乎怀疑我继续生存是否还有必要。我生了一场大病，并且无法预料它对我今后的人生将会产生怎样灾难性的影响。我的老师挑剔我虚荣又好强，男朋友的母亲挑剔我个子矮皮肤黑，姑姑挑剔我自私又冷漠，，小姨甚至说想狠狠揍我一顿让我回到婴儿时代然后重新把我养大。所有人都认为我因为优秀而骄傲和虚荣，认为教育我的最好办法就是批评和打击，从小我就没当面听过什么表扬的话。后来学心理学，说很多优秀的孩子在骄傲的同时都存在深刻的自卑，还不是一直伴随他们成长的无处不在无时不有的批评造成的！而妹妹就总会告诉我，她的班主任我曾经的语文老师说我是天才少女，我的好朋友告诉她其实我很多同学都很崇拜我。那段黑暗的岁月我一直很感激妹妹用她小小的心灵抚慰我崩溃边缘的自尊。


　　但是我一直很愧疚。我没有跟她很好做过任何沟通，没有把她带入我的朋友圈，甚至没有辅导过她的学习，没有教她使用新买的电脑。我霸道地分享她作为独生子女的父母之爱，我占用她的房间，吃她最喜爱的零食，我甚至把她收集好马上要用的衣撑都拿去晾自己的衣服。甚至我的成绩带给妹妹挑战的阴影，当她升入初中第一次考试拿了班级三十多名的时候，她闹着给姑姑打电话要转学，当时姑姑送我到我念大学的城市。我知道很多心灵上的阴影需要沟通才能治疗，但是我一直不知道该怎样向妹妹表达我的内疚，还有，我希望她能原谅我在她成长过程中曾经扮演的那个灾难角色。


　　后来妹妹读了私立学校。放假回家一起吃饭的叔叔谈到跟妹妹同学的儿子，很骄傲地讲学校每次打群架都少不了他。还有一次他到校医院，一群小孩子拍着桌子对医生喊“先给我们老大看”。他也谈到孩子们相互攀比，比如周末回家来接的车，有次因为车送去修了，开了公司的桑塔纳去，他儿子闹着不上车，因为怕丢脸。我不知道这样的环境将带给妹妹怎样的影响。


　　但是妹妹嘴里的学校是另外一副样子。她讲学校里成绩最好的女生。当时妹妹去那个私立学校之前，我们阿姨曾经询问过一个朋友的女儿，她也在那个学校读书。那孩子淡淡地回答：“我觉得学校挺不错的。”妹妹用吃惊的口吻告诉我：“我到学校才知道问的人竟然是她！”妹妹说那孩子读过很多书，连学校集体去扫墓排队的时候妹妹还看到她捧着书在读，完全不为闹轰轰的环境所影响。还有一次妹妹看到那孩子在校医院跟医生吵架，说医生开的药方有问题，而自己从书上看过这种症状应该如何治疗。


　　还有班上的问题少女。被所有就读的学校开除，没办法家长把她送进了这所私立学校。她在少林寺学过武术，经常跳墙出去到小吃店买凉皮吃，因为感觉学校的饭菜不好吃。但是这孩子有一副金嗓子，唱宋祖英的歌可以以假乱真，为班级赢得了很多奖状。聪明绝顶，就是不好好读书，最后把六十多岁的班主任气得趴在办公室哭。但是这个孩子最后被班主任感动了，决定好好学习做好学生。这也许是私立学校教育中更人性的一面。


　　妹妹更谈到了班里的弱智小男孩儿。父母都是高智商的高级知识分子，偶尔会拎着笔记本电脑到学校看孩子。他们跟老师讲：“我们孩子的状况我们自己心里清楚，我们不要求老师怎么提高他的成绩，我们花这么多钱送他到这里，就是希望老师们能看好这孩子。”但是这孩子在某些方面特别聪明。比如别的班级男孩子欺负他，让他帮他们打开水，他就把暖壶都拎到对方班主任那里，说“老师，你们班的谁谁谁让我帮他打开水”。这孩子比较让人担心的是他试图引人注意的方式，他会站在窗台上试图跳楼，或者拿刀子割腕。期末的时候老师给他发了一张进步奖的奖状，因为考试得了三分，而以前都是两个鸭蛋。我真想拥抱一下这时候的妹妹，因为她眼睛里那种善良和理解的爱的光芒。


　　后来妹妹就被转到了一中，全省最著名的学校。同学要么是政府要人的孩子，要么是大款的孩子。姑姑我们三个一起吃饭，妹妹说起了班上特别傲气的一个女孩子，好象跟同学们都很不团结的样子。姑姑很惊奇地问：“我见过那个小姑娘，不是穿衣服挺普通挺干净的吗？”妹妹嘟起嘴巴：“她的衣服都是名牌，她只在最著名的商场买衣服。”姑姑很温柔地对妹妹笑：“等咱们家公司挣钱了你也全穿名牌。”


　　后来因为姑姑和姑父闹离婚，妹妹的感情很受伤害。曾经自己在宿舍里灌下两瓶二锅头。成绩也一落千丈，寒假我回家的时候，姑姑很伤心地跟我说：“今天咱们回老家要坐公交车了，你妹妹今天跟徐徐一块去补考。”徐徐就是那个又一同转到一中的小男孩，原来私立学校的打架狂。但是姑姑说：“她成绩不好，谈朋友，我都不担心。我最伤心的是她不快乐。”
　　

　　现在妹妹读高一了，在我曾就读的那个以严格管教和升学率闻名的学校。想必她的老师又开始把我作为榜样在全班宣讲了。我想说，没有天才，没有神话，没有完美，每个优等生都有自身的缺陷，每个孩子都有无数个闪光点。作为姐姐，我当然希望能利用自己的名声来为妹妹多争取一些关照，比如学习上的指导什么的，但是不想因为我给她再增添任何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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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金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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