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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百年好合 [打印本页]

作者: 春苗儿    时间: 2004-3-3 22:07
标题: 原创:百年好合
           百年好合


春天。
  温风,绿柳,碧水,黄鸭,青草岸。
  女孩,扎着两个羊角小辫,穿一身粉红色的公主裙,一双小巧的粉红色小皮鞋。
  “我是跟妈妈从城里来看姥姥的。”声音稚气得惹人疼爱。河里的小鸭子气若游丝般地叫了起来,好象为这稚气的声音喝彩。河面上微波粼粼。
  男孩,手里握着一颗小树苗的男孩,脏兮兮的男孩,手脏兮兮地,鼻尖脏兮兮地,两颊也脏兮兮地。
  “你走开,别把土弄到你裙子上了,我要种树。”“不,我要留下来看你栽树。”“弄脏了衣服,你妈妈会打你的。”“我不怕,有姥姥呢!”“那好吧!”男孩耸了耸肩。放下手中的小树苗,捡起身边的锄头,卷了卷裤腿,把鞋子脱了扔在一边。
  刨坑。一下,一下,又一下……
  湿润的泥土很好刨地。不一会男孩就刨了一个女孩认为好大好大的小坑。
  “你真了不起。”女孩无比崇拜地说。
  “那当然。”男孩挺起胸脯,用脏兮兮的小手敛了敛发黄的头发,样子神气极了。
  “让我也刨两下吧!”“不行,你是女的!”女孩撇嘴,在一旁生起气来。
  “我去弄些水来。”男孩说。然后张开双臂作欲飞状,“呜呜……”跑下堤岸。
  “水来了。”男孩手里捧着一只葫芦切成的瓢。那瓢还烂了一个口子。
  “噢,太好了。”女孩手舞足蹈,又高兴起来。
  浇水,往刨好的坑里。
  然后栽树。
  围土,一层一层又一层。
  小树苗站好了。
  含羞草般的几束叶子,母指粗的树干,在温和的春风中舒展着,摇曳的舞姿没有垂柳的那么美,但却可爱,甚至有些孩子的天真。
  “这是什么树呀?”“合欢。”“鹅湾?”不是‘鹅湾’是合欢。“”为什么叫合欢呢?“”不知道。“男孩搔搔头。
  “名字不是你给起的吗?”“不是,是老师给起的。”“你上学了?”“嗯,都上三年级了。”“我也想上学,可妈妈说我太小了。”“张开嘴巴,让我看看。”“干什么?”“张开!”“啊——啊——!”“噢,的确还小,你才掉了两颗小门牙!”“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呀?”“你掉了八颗牙齿,再长出八颗牙齿的时候就可以了。”“噢!我才掉了两颗。”女孩用嫩嫩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两颗新齿。
  “我该回家了,爸爸和妈妈不知道我跑了出来,外婆也会生气的。”“你走吧!不过你的裙子脏了。”“我不怕!”女孩勇敢地说,“我走了!”说完便依依不舍地朝河堤旁的小村子走去。
  “咦?你怎么又跑回来了?”“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哪!”“唐宇!”“我叫蓉蓉。”女孩快乐地高呼,这次她是跑下河堤的。
  男孩望着女孩粉红蝴蝶般的身影,一歪头,嘴角翘了起来。
  远处是碧色绣堆般的村子,再远的远处,有一片红瓦白墙的建筑,一帆鲜红的旗帜在建筑物的上方轻轻飘扬着,那是男孩的学校。
  女孩的妈妈打了女孩,但女孩没有哭,而且还笑呢。她没告诉妈妈自己是在哪儿把裙子弄脏的,她想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
  晚上,女孩做梦了,梦见合欢树长大了,还开了美丽的花。
                 
                 
  夏天。
  堤岸上已有十四棵合欢树了。十四棵依次排列下去,从高到矮,从粗到细,从繁茂到稀疏。最末的一棵只有几束含羞草般的叶子,母指粗的树干,河面吹来丝丝微风,叶子微微颤动。
  上了年纪的合欢树已经开花了。粉红色的,伞状的,也是扇状的合欢丛丛簇簇地开放在繁茂的叶枝中间,如红霞、粉雾般美丽极了。
  绿柳依依,合欢芊蔚。小河里的水静静地流淌。岁月的车轮无情地碾过这方水土,但却没有碾碎这方水土的美丽。她甚至比以前更美了,比以前更丰腴了,更有风韵了。
  还是以前的女孩,还是以前的男孩。
  可又不是以前的女孩了,也不再是以前的男孩了。
  穿着公主裙,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已经是二十岁的美丽人儿。长长的、滑滑的、黑亮的披肩青丝,一袭粉红色的束腰长裙,白色松糕底的凉鞋。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细细的腰枝,小小的脚。粉红色的面颊也如那盛夏的合欢一般美丽。文静、典雅,却又散射着青春的活力。
  男孩,浓密的黑发,强壮的身体,有农民儿子特有的那种豪气和体魄。也有大学生的那种书卷气质和温文内涵。
  他们每年都种一棵合欢树,在这河堤上。
  他们种了十四年的合欢树,在这河堤上。以前种树是为了一种新奇,后来便在不期中成了一种承诺。
  男孩已经大学毕业两年了。两年前他放弃了众多高薪就职的机会,回到他的家乡,回到那一片白色的建筑物里——也是他儿时的学校里做了一名中学教师。
  “我舍不得生我养我的这方水土”。他回来时对校长这样说。
  “我是家里唯一的儿子,我要回来照顾我的父母。”他回来时对乡亲这样说。
  女孩现在正读大四,在男孩曾经就读的那所师范大学。填报志愿时,爸爸说你报外语学院吧,将来我在外贸局给你找个好职位。女孩说不,我要去师范大学。爸爸要生气。妈妈说算了,又不是不知道咱女儿的脾气,师范也好,将来可以接我的班。
  于是女孩去了师范学院。男孩曾经就读的那所。
  男孩拉着女孩的手,在青草便布的河岸上散步。
  “蓉蓉,你真像个芙蓉仙子!”
  “为什么这么说?”
  “好看!”男孩老实地回答。
  女孩笑,甜甜地。
  恋人之间的言语总是傻傻的,但却傻的可笑。
  “唐宇,明年我就毕业了,妈妈说让我到她工作的那所学校教书。”“那里条件很好。我跟妈妈说让她把你先调过去,等我毕业后,咱们就可以在一块了,天天在一块——”女孩说完把头靠在男孩的肩上,脸上荡满了幸福的笑。
  “你想我会去吗?”男孩抬起头,望河的尽头,却望不到。
  “妈妈已经答应了,妈妈说到那你会更有发展的,妈妈比我还喜欢你。”
  “——”
  走。往前走。不说话地走。
  盛夏是炎热的,但河边不热,树荫下不热。
  蝉声不绝,青蛙也时不时地“哇”一声,算是凑热闹。
  河旁的庄稼都郁郁葱葱地长着。
  远处红瓦白墙堆上仍有一面鲜红的旗帜,但却飘不起来,只偶尔扬一下角。
  “我不去城里。”男孩的声音不大,但却很坚决,异常地。
  “为什么?”
  女孩没在意,她不相信他们之间会有分歧。
  “我舍不得养我的这方水土,我还要照顾我的父母。”男孩说,显得沉重。
  “你不会说真的吧?”女孩停下脚步。
  “真的!”
  “那我怎么办?毕业以后我总不能来着这吧!”
  “你有选择的权利。”沉默之后,男孩说。
  “告诉你,我也得照顾父母呀!再说那里的教学条件比这里好。”“你可以先去,然后我们一块把你的爸爸、妈妈也接去,反正他们和我父母也不不陌生。妈妈也是在这里长大的!”不语。
  摇头,“不……我舍不得!”男孩望着堤上的合欢树。有点酸涩的、痛苦的感觉!
  “不,我不走。”好象恍然大悟一样,男孩大声地、坚决地对女孩说。
  蓉蓉的脸刷一下就红了,他们还从没有这么不愉快过。以前他总是非常男子汉地呵护她,哄她高兴,不让她流一滴眼泪,也没有对她大声吵嚷过。可这次……
  “唐宇,你……你……”女孩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转身变往姥姥家跑去。真是个倔性子。
  “蓉蓉……”男孩喊了一声,但他没有追下去。
  第二天,女孩便回城里去了。男孩到女孩姥姥家去的时候,女孩早已走了,没有留下一句言语。
  “唉!……”男孩叹了一声。两滴清泪滚下面颊。
  毕竟相恋了十四年呀!也许相恋时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恋情的开始。
  也许真的该结束了吧。浪漫的年纪早已过去了,面对的是无情的现实。忘了吧!男孩想。
  可是,真的能忘吗?
  是暑假,男孩不必去学校教书。男孩每天都会走上河堤,去看那片合欢。合欢,合才欢,不合了呢?
  “我的蝴蝶真的飞了吗?”“粉红色的合欢,粉红色的蝴蝶,多么美!”男孩的心一阵阵地抽搐,一种无法言语的难受和痛苦压在心头。疼,隐隐地,如刀绞一般。一切都太苦了。他从孩子的时候就成了大人。他今年才二十四岁,生活的负担对他来说还不算轻松。父母体弱多病,家境又清苦贫寒,一直以来蓉蓉都是他的安慰,可是现在……
  “其实我不仅仅是舍不得这一方水土,不仅仅是要留下来照顾父母,我还是舍不得这片合欢树呀!蓉蓉,你明白吗?”痛苦、烦恼、迷茫、在他的内心如洪水一般泛滥,一种委屈的情绪使他忍不住泪水盈眶。他停在一棵合欢树下,把烫热地面颊贴在冰凉的树干上,两只手抚摸着光滑的树干,透过朦胧的泪眼,惆怅地望着远山。小河里的细流发出耳语似的声响。
  一株株怒放的合欢仿佛无法理解男孩的心情,在风中点着头。那摇摆的合欢仿佛蓉蓉的笑脸,难道不是吗?都是一抹的粉红呀!
  谁说男儿无情了,若无情,怎会如此伤心。若无情,怎会有泪。
  可是终究是男儿。
  男孩一声不响地下地去锄草,从早到晚。锄过了草又去锄草。庄稼长的旺盛极了,但男孩却日渐消瘦。父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又能说什么?儿子长大了。
  男孩学会了吸烟。以前他就听说烟可以让人有轻飘的感觉。
  男孩学会了喝酒。以前他就听说酒可以使人忘记忧愁。
  清醒的时候,他在地里和父母一块劳作,不清醒时他在醉酒。
  转眼两个月快过去了。他猛然想起后天就是蓉蓉开学的日子了。蓉蓉,他忘不了。醒时望不了,醉时也忘不了。毕竟他们种了十四年的合欢树。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老人会伤心的。蓉蓉有权追求她自己的幸福。”
  于是,他又走上了河堤。如红霞粉雾般的合欢依然盛开着。他来到最长的那棵合欢树下,扶着那粗壮的树干,往事又涌上了心头。蓉蓉你真的不回来了吗?我的粉红色蝴蝶,你真的飞去了吗?
  “唐宇!”
  声音缥缈,仿佛异境传来。但他还是听见了,听的那么真切。
  “……”
  “合欢是我们共同种的,我也舍不得,舍不得……”哭泣。
  泪涌上双眸,男孩积郁一个长假的苦楚仿佛决了堤的河水。
  男孩一把将女孩拥入怀中,拥得那么结实、那么紧。
  他们笑了,但满眼含泪。
  “你在这里等我好吗?等我毕业!”
  男孩不语,却给了女孩一个最深最真的吻。
  信仰的东西是很难解释的,也许南海区成立会有更好的发展,但他终究没有去。怎么会这样?谁知道呢!人的行为本就难解,这男人的事情就更难理解了。
                 
                 
  秋天。
  男人,女人。
  一年一年春花秋月无情。小河的水比以前更急了,但却没有了那年的清澈。也许这是文明进步了的必然吧!
  河旁的柳树被村子里的人砍了。他们说柳树够粗了。砍了能卖钱,很多的钱。
  村子里的人们都比那年那月更富了。小洋楼已不是新鲜之物。但富是各家的,村子仍然不怎么样。
  学校仍然是原来的样子。因为“各家”不愿捐款,而村子又没钱。
  男人和女人都在那里教书,十几年了。他们的日子不富,至少不是很富,但即使富人也都嫉妒他们的幸福。
  仍是每年种一株合欢。
  河堤上已是很长长一排的合欢树了。
  自从柳树被砍后,那排合欢更加引人注目了。
  村里人都很善良,从没有谁毁坏过一棵合欢树。甚至一枝也没有。
  男人和女人的故事,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不论是老人,还是孩子。但他们几乎很少议论过男人和女人的故事。原来还有人说“那小子不简单。”或者说:“那姑娘真傻。”但现在没有人说什么了。人民见到他们时总会热情地打招呼,或者微笑着走过去。现在他们是村上顶受尊敬的夫妇之一。这尊敬不仅仅因为他们都是优秀的老师,也因为他们的故事,因为河堤上的那排合欢树。
  秋风卷地,合欢树上的红霞粉雾谢去,只留下绿的有些深沉的含羞草一般的叶子。秋雨打过,绿变得苍老。后来还出现了黄的枯叶。但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不可否认。
  一大群孩子在河堤上欢快的蹦跳着。他们有捉蚂蚱的,有逮蟋蟀的,有采野菊的,有挖小树根的。原来他们是一群小学生,正跟老师在课堂外学习自然知识呢!他们捉到了,逮到了,采到了,挖到了,便跑到一个中年女教师的身边,兴高采烈的叫着:“老师,您看!”,“老师您瞧!”那女教师上身穿粉红色的呢子休闲衣,下身穿黑色的长裤。瘦小的身材,发髻盘在脑后。她微笑着看每一位学生的“战利品”。那微笑写满了慈爱,写满了关怀,也写满了幸福,满足的幸福。
  “把这些放在瓶子里,大家再去接着做。”声音温和轻柔。孩子们又一哄而散。女教师望着欢快的孩子们,不禁笑了出了神。
  “蓉蓉!”身后走来年纪相仿的男人。
  男人脸上刻着沉稳,淡泊宁静的男人。他一定没有明星的英俊,没有商人的精明,没有机关干部的气派,但却有明星、商人、干部们都没有的质朴和儒气。
  如今,他已是那所小学的校长。
  如今,她也是那所小学的出色教师。
  “蓉蓉,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孩子王,看把他们乐的。”
  女人笑,意味深长的看着男人。
  “幸亏,我留在了这里。”女人说。
  男人也笑,但没有出声,却走近了女人,用手轻轻的解下女人脖子上松了结的粉红丝巾,然后又轻轻的系了一个漂亮的结,蝴蝶状的。女人笑着一把将男人推开。
  “孩子们都在呢。”女人低下头,轻语。
  “又不是新娘子,还害羞?”
  谁说他沉稳了?谁说他儒雅了?谁又说他严肃了?沉稳、儒雅、严肃,在女人面前却仍似那年那月一般调皮。
  女人不禁想起那时候,他挺起胸脯,用脏兮兮的小手敛起稀黄的头发时的神气模样。想着想着女人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不许笑。”
  “再笑可要扣你的工资!”
  还是笑。
  笑过之后,两人并排沿着合欢林走了下去。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合欢林了,结婚十八年,相识三十五载。三十五株合欢树,半百米长的一排,难道还不叫“林”吗?
  “蓉蓉,说真的,虽然现在我们的生活还不是很差,但也确实有点亏待了你,如果当初你不在这里,也许、或者、一定你会比现在幸福!”
  “说这还有什么用?都这份上了。”女人娇嗔。
  “唉!——!!!”男人长叹一声。
  女人揽过男人的胳膊,放在胸口。
  “现在的我最幸福了,我得到了你和儿子两个大活人,还有,还有一片合欢树。”女人认真的说。男人深情的望了望女人,然后又瞧了瞧四周,近处没有人,孩子们都在忙各自的。男人便抽出女人胸口的胳膊,将小巧的女人搂在怀里,女人闭上眼睛,顺势伏在男人的肩上。
  “老师!”
  几个孩子跑了过来,当他们看到这一幕时,慌忙停住了脚步,但叫声已经传来。
  女人忙站立好了,对男人说:“你先回家吧,咱儿子今天要回来。”
  如今他们的儿子已经十六岁了,在他们的儿子的姥姥那里念高中。离家不远也不近,偶尔回家一次。
  男人“嗯”了一声,绕了个弯,避开了孩子们,往家的方向走去。
  “老师,我又捉了这么多。”
  “老师,我也有。”
  毕竟是孩子,即使有所谓的尴尬,也是一眨眼的事情。
  老师笑着,将学生们召集起来说:“同学们,秋天最好了,秋天里农民有收获,工人有收获,爸爸妈妈都有收获,现在你们也收获了这么多,所以,老师说秋天时收获的季节,你们说对不对呀?”
  “对!”孩子们异口同声的用稚气的声音响亮的回答。
  “好,今天的自然课就上到这里,现在可以放学了。”话没说完,孩子们便欢呼着说:“老师再见!”便一溜烟的向各自的家里跑去。
  女人也步调欢快的往家里走,她知道他们在家里等着她呢!一想到他们,她便有种说不出的幸福。这幸福挂在脸上,也传给路上的每一个人,“大叔”“大婶”——她微笑着给每一个人打招呼。
                 
                 
  冬天。
  那片被砍了柳树的河堤,又长成了一片参天的杨树林。北风漫漫,光秃秃的杨树枝互相碰撞,时时传来“突突”的声响。
  原来的村子已经乔迁了新址。再没有一丝古老的痕迹,但也并非很现代的那种。
  新村离小河更远了,所以很少有人会想起这条小河了。除非是夏天,这里浮现一片粉红的时候。
  冬天的河面上结了一层薄冰。干枯的芦苇弯腰颤悠。河旁的干草也显得极其凌乱。
  那片合欢林“一”字排开,已有百米多长了。
  很少有人会出现在这河旁了,除了两位老人之外。那两位老人是一对夫妇。据说有一位还是村子里以前那所旧学校的校长。
  老妇人因为前些年患了一种严重的关节症便再也没法站起来了。
  于是老头儿便天天用轮椅推着老妇人走出家门。经常地他们走出家门后会去那条栽满合欢树的河堤。他们仍然每年春天的时候种一棵合欢。最老的合欢树已有两个碗口那么粗了,最小的却只有大拇指那么粗。
  以前是他们俩一块种树。可现在是老头儿种,老妇人坐在轮椅上瞧。
  他们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做了新村的书记。
  但他们却和儿子分了家。
  分家是老两口坚持地。因为儿子住的楼太高,他们出门不方便。
  儿子不是不孝顺,只是没法懂老子和老娘的怪癖。
  老头儿常带着黑边老花镜,将老妇人推上阳光灿烂的河堤,便念书给老妇人听。念的是古香古色的《水浒》、《三国》或者《杨家将》。
  老太太耳朵有些不好使,但却听得非常认真。
  老头儿还学会了吹口琴。经常地吹给老妇人听。应该说只吹给老妇人听,并且经常吹一支不出名的曲子。
  冬天总是会下雪的。
  这一天天气奇寒,雪也罕见的大。老两口没法到河堤上晒太阳了。
  老妇人说想看看她和老头的那些合欢树,哪怕是树上的枝也行。
  老妇人是躺在床上这么给老头儿说的。说的有气无力。但老头儿听了却感到胸口有种说不出的压抑和沉重。他二话没答。穿着老牛皮棉鞋便向河堤走去。
  河堤的路很难走,老头摔了好几个跟头,但每一次老头都又站起来。
  老妇人左等老头不回来,右等他还不回来。老妇人等不及了,便下了床,走向门口。她没有注意到她的双腿又能站起来了。
  她想去河堤找老头儿。
  但她的腿的恢复现在看来只是个回光返照吧,她前脚刚踏出门槛,便倒了下去。一脚在门里,一脚在门外。然后她好像感觉没有了双腿似的。再然后她感觉自己也没了。
  老头儿终于回来了。但他却没想到……
  他吃力地将老妇人抱回床上。
  “蓉蓉你醒醒吧!我把树枝带回来了。”说着他便从怀里掏出一枝灰色的却是活鲜的树枝。枝上还有几个鼓鼓的芽苞。这些合欢的枝。
  老妇人真的醒了。
  “是咱的合欢的枝?”“是的!是的!”老头握着老妇人的手,紧紧地。那合欢枝也被他们握在手里。枝上的雪已经残痕无几。
  “噢!是咱们的——合欢——!”老妇人笑了。笑地很凄美却又异样地详和。
  老头儿将老妇人的头抱在胸口间,一语不发,老妇人的尸体已经凉的如冰的时候,他仍不松开手。
  儿子来了。哭娘。把爹的手拉开。
  老头儿的手松开了。没事一样,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只是他又该干什么呢?
  老妇人被埋在了最老的那棵合欢树下。
  雪化了。
  老头自己孤单地坐在老妇人的坟前发愣。
  后来,有一天,老头坐在坟头上吹起了口琴,是那支不出名的曲子。
  儿子远远的站在河堤下,他知道这曲子是他老爹自己谱的,母亲在世时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百年合好》。
  儿子走到老爹身后,把双手搭在老爹的双肩上,这一刻他懂自己的老爹老娘了。因为当他的目光掠过那“一”字排开的合欢树时,他的心颤了一下。仿若琴弦断裂。
  琴弦没断,但老头的口琴声戛然而止。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然后荒凉的河堤上传来一阵异常悲凄的长哭声。
  老头哭出来了,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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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春苗儿    时间: 2004-3-4 13:06
以前写的了,请各位兄台多多指教。这相谢过了
作者: 一楠    时间: 2004-3-4 14:12
传统表述方式,一生无怨的坚贞爱情故事中融入了理想、事业和希望。语言叙述不错!
作者: 山里娃    时间: 2004-3-4 19:59
语言细腻讲究,人物形象较为丰满,写的不错啊!!
作者: 春苗儿    时间: 2004-3-4 20:45
最初由 山里娃 发表
语言细腻讲究,人物形象较为丰满,写的不错啊!!



山里娃都是诚实的,我谢谢你的鼓励。向你问好。

也祝一楠好
作者: 山里娃    时间: 2004-3-5 08:08
最初由 春苗儿 发表
山里娃都是诚实的,我谢谢你的鼓励。向你问好。

也祝一楠好


哈哈,向你学习,对俺的诚实您相信好了,要不能把小名小姓都说出来吗?!
作者: 春苗儿    时间: 2004-3-8 15:28
最初由 山里娃 发表
哈哈,向你学习,对俺的诚实您相信好了,要不能把小名小姓都说出来吗?!


哎呀,辛辛苦苦的大作都没有人欣赏,真是的,伯乐都跑哪去了呀???
作者: 山里娃    时间: 2004-3-8 20:30
最初由 春苗儿 发表
哎呀,辛辛苦苦的大作都没有人欣赏,真是的,伯乐都跑哪去了呀???


     俺不是一直在欣赏吗?嫌欣赏层次不够啊,嘿嘿,俺虽然水平不高,可是正啦八经的省作协会员,而且是写出来的,不是走的后门,哈哈,俺骄傲了,不好意思!!
作者: 一楠    时间: 2004-3-8 21:48
  看的出来此篇大作春苗儿确实很用了一番功夫,语言也很不错,如果把四节独立来看,都有动人和精彩的故事。合在一起就有些格式化了,而且“一生”的跨度太大,时代背景也趋向于了理想。个人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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