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羊 血 红 旗

南岸

　　天还没有亮，我就被一阵嘹亮的国歌声惊醒了。我正做着春梦，小鸡鸡硬得当当的，在梦里刚把翠儿抱进怀里，还没有活动活动，我就被聒醒了。

　　真烦人！这个死老头子！

　　我生气地嘟囔了一声，光着腚爬出被窝，扒着窗户往外看了看。

　　我知道这又是我爷爷刘堂弄的事。他现在越起越早了。我怀疑他的神经病又加重了，黑天半夜唱的什么歌呀！升的什么旗呀？老顽固！外面才刚刚放白，还黑黢黢的。窗户对面的枣树枝上的那几只草鸡还没有跳下树来。天色还早。这时候我就觉得一阵冷，一股寒气扑到我身上，那是从窗户的窟窿里刮进来的。我想，起床后我要找张纸把窗户重新糊糊，冬天越来越冷了。我爹刘长和我娘在西面的里间屋里，暖和，我自己在东间里，我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傻子才不呢！

　　我躺下来，想重新延续我的好梦。反正今天是星期天，我又不用去上学。我要好好睡一觉。这样想着，我就闭上眼睛，使劲想刚才梦到什么地方了。可我躺在床上，任我紧闭了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我爷爷刘堂的含混不清的《义勇军进行曲》像冷飕飕的西北风一样钻进我的耳朵。我越是不想听越是听得清楚。不仅我爷爷的唱歌，马上我就听到了西厢房里我嫂子兰花指的大声的咒骂声。她驴呀猪呀的什么难听骂什么，一定也是嫌我爷爷把她聒醒了。她搂着我的哑巴哥哥一定更暖和，刚刚结婚还不到一年，他们的精力旺盛得很，天天晚上在床上折腾多半夜，好不容易睡一会，我爷爷就又唱开了。我嫂子兰花指很会骂人，我爹就败在了她的手下。但我嫂子兰花指这次骂错了对象，因为我爷爷是个病人，当兵的时候在和日本鬼子打仗的时候被大炮震聋了，那一仗死了好多人，听说有一个人的手臂飞进了他嘴里，受了惊吓，结果就疯了。后来被部队送回家来，记了三等功，回到家里就更磨叨了。几十年身上就穿着那身绿军装，现在已经变得看不出什么颜色，还穿在身上不脱。谁也要不下来，只有等他睡着了才能偷偷给他洗一洗。而且，他回来之后，自己用抚恤金买了一面红旗，天天早上在他院子的桑树上升国旗，唱国歌。升完了，又要扑扑腾腾跑步，喊号子，然后，吃点饭，到北坡上去放羊，一年一年除了羊，谁也不给答腔。我嫂子骂他，他根本就听不见，听见了也白听，绝不会还口。所以，我说我嫂子兰花指纯粹是瞎子点灯——白费蜡。我爷爷刘堂什么阵势没有经历过？他还怕别人骂他？！笑话！

　　我睡不着觉，在床上翻来覆去动弹了一会，突然就想大便。我还是不想起，就又努力忍耐了一会子，但是我的肚子突然呱呱叫起来，叫了一阵，接着一疼，我暗叫一声不好，我要拉屎了！急急忙忙穿衣服，穿得七零八落就往厕所里跑，厕所在我嫂子西厢房的窗户下，我跑过去刚蹲下，就噗的一声，我的妈呀，差一点！等排泄出来，我一时觉得好舒服，就眯了眼在那里暗暗享受。

　　突然，一种呻吟的声音从我嫂子的房间里传出来，那是我嫂子兰花指在哼哼。我才知道我嫂子早已停止了骂声，她一定又在和我哥哥办那事了。别看我哥哥是个哑巴，可他身强力壮，有的是气力，尤其舍得用在我嫂子肥沃的肚皮上。我的脸有些红起来，那张多年的破双人床被他们顶得吱吱响，还光荡光荡的碰墙。一阵紧似一阵。我的心收缩起来，我的下体不知不觉就又硬起来。然后，配合着那种呻吟的声音，我自己在茅坑里来了一次手淫。等我刚刚完成，那边也停止了。接着就传来了说话声。

　　我一下子就惊住了。难道不是我哥哥？！

　　我的心砰砰跳着趴在墙上听了一会，这时候天就快亮了，我爷爷那边已经跑完了步。我听见我嫂子兰花指说：
　　
　　不要走嘛，天还早呢。

　　一个声音说：不行，刘小江打更就要回来了。

　　这个刘小江就是我的哑巴哥哥。原来我哥哥昨晚上去打更了。

　　我嫂子接着说：回来又怎样？他又不是不知道？！你还怕他不成？

　　那个声音说：我怎么会怕他？不过，天都亮了，我怕被别人看见。

　　我嫂子说：谁愿意看谁看！怎么？骗我嫁了个哑巴我还没告他们呢，我就不能巴结巴结村长？

　　我听出来了，那个人果然是村长刘玉！妈妈的刘玉！我心里有些堵。

　　我听见村长嘿嘿笑了笑，接着巴砸一声啃在什么地方的声音，我嫂子兰花指接着一声娇叫。

　　然后听见村长说：我今天要吃只羊补补，别让刘堂那个老不死的走了。他把我们聒醒这么早，不能便宜了他！

　　我嫂子一听，说：你去吧！把那个老不死的放的羊全部给他吃完！让他唱！让他再唱！

　　接着，我听见穿衣服的声音，接着，下床的声音。我急忙搽了屁股出来，找了一块坷拉照着我嫂子的窗户投了过去！

　　“啪！”的一声。

　　里面的人吓了一跳，我嫂子机警地说：谁呀？！

　　我站在桑树下瞪着那扇门。不一会，门吱地一声开了，村长刘
玉探头探脑地从里面出来，四处瞧一瞧，看见是我，马上松了一口气，轻轻骂了一句：

　　原来是你个狗日的刘小河！小心我揍扁了你！

　　然后，他推开大门，扬长而去。我跟出去，手里的坷拉朝他扬了扬，我就看见他一拐弯，进了我爷爷家的大门。就在这时，我哥哥刘小江回来了。我哥哥刘小江看了村长一眼，村长又回过头来喊：刘小江，过来帮我逮只羊。我看见我哥哥犹豫了一下，然后跟他进我爷爷刘堂家里。

　　我爷爷——八路军老战士刘堂同志，自从从部队上回来就有些神志不清，前些年什么也不干，天天吃饱了晒太阳；后来共和国成立了，人民解放了，他自己就天天早晨在桑树上升国旗，一边升旗一边唱国歌，升完之后就在院子里跑步。我爹去了他从来不答腔，整个人就成了一个神经病。后来，他就用政府发的抚恤金买来几只小山羊，开始赶羊群。我奶奶看他这样子，哭了几场后毅然带着我的叔叔刘短改嫁了，撇下我爷爷老八路刘堂同志一个人。我爷爷就疯的更厉害了。

　　我爷爷每天的工作就是升国旗，然后到后山上去放羊，风雨无阻。刚开始羊少，只有几只，后来，慢慢的，羊就多起来，因为他的山羊生了小羊他从来不卖，一只只积累起来，就成了一个大羊群。我爷爷的这些羊后来就都被村长刘玉给吃了。不仅吃了不要钱，我爷爷还是心甘情愿的。刚开始的一次，是我们乡的乡长到我们村上来视察，因为我们村是个穷村，没有好吃的来招待乡长，这就把我们村的村长刘玉同志给急坏了。刘玉一时一筹莫展，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后来，还是会计小李给他出了个主意，小李说，村长，我们就给乡长吃个完全的绿色食品——大烀全羊吧？乡长一听很感兴趣，说，好好好。我们就简单点，吃个羊吧。气得村长在心里骂了一声：奶奶的，这还简单呀？！我上哪里弄去呀？！会计小李就冲村长刘玉挤挤眼，说：老八路刘堂不是喂着一群山羊吗？！村长才如梦初醒，——哦，对对对，只是，不过——不知这老家伙同意不同意？小李说，买他的不就是吗？村长刘玉说，就怕这老家伙不卖，再说，我们也没钱呀。小李说，我看这事不一定，有钱不一定能买来，没钱不一定吃不上。

　　我后来想，妈妈的小李！这事还真让小李给说中了！

　　村长刘玉第一次到我爷爷家来的时候，我爷爷正好不在家。村长就让小李到山上找我爷爷刘堂同志。小李一会就牵着一只羊回来了，我爷爷在后面气喘吁吁地撵上来。原来是我爷爷不肯回来，小李就当面偷了他一只，让他跟着撵回来了。我爷爷到家看见村长刘玉正站在他家的桑树下，一时有些紧张。这时候，村长刘玉冲着国旗敬了个礼，我爷爷看见了，也急忙冲着国旗敬了一个礼。然后，刘玉又给我爷爷敬了个礼，喊一声——老党员，我们来看你了！我爷爷一下子就慌了，慌慌张张也给村长回了一个礼。然后，刘玉握住了我爷爷的手。

　　结果，我爷爷就把羊送给了村长刘玉。村长看看我爷爷，又看看小李，说，李会计，麻烦你给老同志开张发票。到时候村上有了钱，我们一定还上着只羊钱！我爷爷听见了，急忙摆摆手，说了一句话，我不要钱，我就是给党放羊的，我只要一面红旗！刘玉听了，说，李会计，你明天就给老同志拿些红布来，我们答应他的要求。我爷爷听了激动得又冲村长敬了一个礼。

　　后来我爷爷每给村长一只羊就要村长一面红旗。从此，我爷爷除了升旗，放羊又多了一样任务，那就是——插红旗！我爷爷要把红旗插满后山坡，最后把红旗插上山顶，占领敌人制高点！

　　这天早晨，我爷爷起的特别早，他现在越来越激动，他的战争就要胜利了。几十年来我爷爷放了不下数百只羊，到今天为止，他已经插了九十九面红旗了。我们有时候到后山上去玩，就看见那九十九面红旗马上就要插满山坡了。通红通红的红旗在后山上迎风飘扬，我爷爷现在每天都要上山守卫他的红旗，最后，等插满一百只红旗，我爷爷就要和他的战友占领高地，夺取最后的胜利了。

　　这天升完旗，我爷爷跑完布，简单吃了点煎饼，就要赶着羊群上山。突然，院门一开，我爷爷看见村长刘玉和我哥哥刘小江进来了。进来后，村长刘玉先是冲着国旗敬了个礼，然后又恭恭敬敬地给我爷爷敬了个礼！我爷爷急忙还了个礼。村长说，乡长今天要来了，我们还要逮只羊。我爷爷点点头 ，从羊圈里牵出一只最肥的，递给村长。然后等着村长递给他一面红旗。

　　村长刘玉这才发现没有带来红布，就给我哥哥刘小江说，刘小江，你马上回去到兰翠英那里找块红布来。我哥哥急忙屁颠屁颠跑回去。

　　不一会，我哥哥回来了。他并没有找到红布，而是找来一块白布。村长很生气，骂了我哥哥一通，没有红旗，我爷爷就是不给羊，看着村长急得团团转，恣得我嘿嘿只想笑。

　　突然，我爷爷叫了一声，然后转身进屋，很快拿来一把枪上遗留下来的刺刀，递给村长。村长刘玉一下子就明白了，拿过刀子，一下子刺进山羊的脖子，山羊绝望地叫了几声，鲜血汩汩地流出来。我爷爷就拿了这块白布浸到羊血里，一下子，这块白布就成了一面鲜艳的红旗，比以前任何一面红旗都鲜艳的红旗。

　　我爷爷高兴坏了，拿了竹竿绑上红旗赶着羊群朝后山上奔去。一边跑一边嘴里还喊着——冲啊！冲啊！胜利了！

　　我爷爷要把红旗插上山顶了！

　　那天是我见到的我爷爷最高兴的一天。

　　后来，我爷爷的尸体是被其他放羊的老头发现的。他说，我爷爷终于在第一百面红旗的时候，把它插上了险峻的山顶。那个山顶连年轻人都很难攀登，我爷爷一下子就上去了，可是就在他刚插红旗的时候，脚下一滑，连人带旗一下子滚入了山谷。

　　我看到我爷爷刘堂的时候，他躺在他家的院子里，身上是那一面羊血染成的红旗，那么耀眼，那么刺目。

　　而那时候，村长刘玉正在家里啃着鲜嫩的羊肉。
他没有想到，我爷爷刘堂最终并没有把那面鲜血染成的红旗插上山顶。

　　我爷爷刘堂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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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桦

扭屈的人性。

一楠兄看看。

一楠

[QUOTE]最初由 筱桦 发表
扭屈的人性。

一楠兄看看。

南岸

最初由 筱桦 发表
扭屈的人性。

一楠兄看看。

多谢！

南岸

最初由 一楠 发表
一定好好看的。既然为小说二题，我想南岸还是把这两篇合为一体吧，可把这篇复制到（一）的后边去。

本想做二篇的，要不麻烦一楠斑斑修改一下题目吧。

一楠

　　看这篇小说的背景是在《大树杀人》之前，文字语言同上。这篇把一个一生“忠于职守”的爷爷描写地“活灵活现”，同时反衬出村长等一部分人的丑恶心态和肮脏灵魂。同样是篇难得的好小说！

巴陵

　　不错，小说在布局结构方面很完整，语言也凝练简洁；　只是在故事过程的叙述中不很紧凑，有点散。　楼主功夫不错　：））

南岸

最初由 一楠 发表
　　看这篇小说的背景是在《大树杀人》之前，文字语言同上。这篇把一个一生“忠于职守”的爷爷描写地“活灵活现”，同时反衬出村长等一部分人的丑恶心态和肮脏灵魂。同样是篇难得的好小说！

　呵，看到了，修改一下，谢一楠斑竹。

山里娃

语言功夫上乘,情节布置地非常好,有着浓重的生活气息!!

南岸

最初由 山里娃 发表
语言功夫上乘,情节布置地非常好,有着浓重的生活气息!!

山里娃过将了。

南岸

最初由 巴陵 发表
　　不错，小说在布局结构方面很完整，语言也凝练简洁；　只是在故事过程的叙述中不很紧凑，有点散。　楼主功夫不错　：））

谢巴陵兄指教。下一次注意叙述接奏。

山里娃

请南岸兄贴上新作呀，别保守啊！！

春苗儿

晚辈拜读了，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