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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 逃 [打印本页]

作者: 玉龙 时间: 2004-3-24 12:17
标题: [原创] 逃
逃
文/玉龙

　　到太原出差，才短短几天的功夫，就像一只恋巢的鸟，急切地盼望着逃回晋城！急着买票，急着坐车，急着数一棵棵忽闪而过的杨树柳树。好不容易跨进家门，顾不得寒暄，照照镜子，摸模脸庞，这才松一口气——唉！鼻子还是原来的鼻子，眼睛还是原来的眼睛，我还是原来的我呀！

　　　一、巴士de迷幻

　　出差初始，我选择乘坐那种叫沃尔沃的巴士——高大，平稳，舒适，有卫生间，能看电视；既区别于“平民”，又巧妙地掩饰自己无缘于奥迪，无缘于宝马，无缘于凯迪拉克的“平民”意识。

　　舒适地仰躺在沃尔沃柔软的座椅上，我禁不住想起了聂尔对《陵川的阳光》所作的深情描述：　

　　“陵川的阳光是金黄色的，不是真正的金黄色，真正的金黄色是黄金的本色，是历史和人文的高贵之色。陵川早晨阳光的金黄色，是温暖的土色，是土的苏醒和蠕动。土受到阳光的爱抚，慢慢地舒展腰肢，如同一位女性巨神从安详的深处坐起，即将裸露出她全部的身姿。”

　　多么美丽的早晨！多么灿烂的阳光！遗憾的是，这样的早晨，这样的阳光，并没有呈现在我去太原的路上，而是被聂尔专享于去陵川的途中。尽管如此，我依然想象，也有一缕阳光隐藏在云层之外，她虽然不是我所期许的那种温暖的土色，却能够把弥散在广袤原野上的潮湿，烘烤出一团团灰白色的雾霭，迷迷朦朦的给人以说不清的遐想。

　　失去对陵川阳光的体验，我无可奈何地合拢眼帘，让思想在躯壳里慢慢地流动，渐渐地仿佛又触摸到“土受到阳光的爱抚”之后，那样一种慢慢地舒展，慢慢地裸露的淳美的境界！

　　忽然有一阵掌声，那是服务小姐应乘客之邀，终止了正在播放着的武侠片，甜甜蜜蜜地唱起了那首情真意切的《等你来》：

　　　　等你来
　　　　等你来

　　婉转甜美的歌声，蕴含着她们自身的商业玄机。而我却在歌声中沉醉，陷入更深层的思考：

　　　　谁会在前方等我
　　　　我又会等谁呢

　　沃尔沃受到歌声的鼓舞，越发抖擞了精神，坚决而果敢的，一刻不停地奔驰在晋城到太原的云天雾海之中。此刻，我恍惚觉得沃尔沃更像一个正在举行着的仪式。这仪式，让我如闻梵音，如入瑶池，如沐圣光。在经过古朴而庄严的洗涤之后，凤凰涅磐，实现了抛弃旧我，构建新我的重生！尔后，今日之我已非昔日之我，我不再背着大包小包，玩命地挤火车挤轮船挤汽车；也不再为了省两钱，今天吃萝卜明天吃白菜只到周末才吃一顿红烧肉。所以，当我不再是我的时候，我便凌驾于“平民”之上，得意洋洋的做了一回刘晓庆做了一回杨钰莹做了一回风光无限的比尔盖茨；如若不然，最起码也要买一回彩票中一注大奖买一栋房子开一辆贼亮贼亮的帕沙特。

　　那么，当我不再是我的时候？我究竟是谁呢？我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幻视、幻听、幻觉——就像古希腊神话中的塞浦路斯国王，对自己的少女雕像，产生强烈的爱慕之情；就像克林顿和莱温斯基在白宫的罗曼蒂克；就像查尔斯王子和戴安娜王妃的爱情悲剧！这一系列的物化，让我在乘坐沃尔沃前往太原的途中，飘飘然晕晕乎！

　　二、睡床de诱惑

　　行至太原，已是傍晚时分。偌大个城市，高傲地矗立在我的面前，把我的贵族之梦，悄无声息地靡散在霓虹灯的光影里。

　　车尚未停稳，就有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围上来，你一句我一句地吆喝：

　　“住旅馆不？住旅馆不？专车接送，有空调，有暖气，20块钱一位啦，20块钱一位啦…….”　

　　我闻声而动，依依不舍地钻出沃尔沃高大的门庭，瞅瞅那些耀眼的星级广厦，拍拍羞涩的囊中，像做贼似的偷偷的朝那些拉客的大姑娘和小媳妇们走去。

　　近几年，单位实行旅差费包干制度，除去路费之外，每天尚可补助80元。如果只用20元住宿，就会有60元的节余，此节余既可用来打车，也可用来吃饭，倘若事情办的顺利，或许还能再节省一些。就为了这样一个盘算，我被一辆肮脏的中巴，载进一个漆黑的胡同。胡同内是一家黑户头的旅馆，店面床位甚至洗涮用具，都和中巴一样的邋遢。当我被塞进那间拥有七八个人的屋子时，那些正在洗脚的剔牙的看电视的打牌的抽烟的喝酒的甚至是放屁的，全都停止了各自的动作，用十分别扭的目光，齐刷刷地注视着我！我犹如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里的阿里巴巴，紧张的浑身只打哆嗦，忙夹起拎包，跌跌撞撞，灰灰溜溜地逃出了那条黑漆漆的胡同。

　　有了这样的经历，我下决心把自己置于霓虹灯的光明之下。为了找回沃尔沃的那种志高气昂的感觉，我故意摆出很潇洒很贵族的样子，让服务生替我推开旋转着的玻璃门，然后昂首挺胸，迈着坚定的步伐，把自己融入刚才还羡慕不已的浩浩广厦。

　　“吆！80元是最低的档次呀，什么都是旧的，没有空调，没有洗浴间！还是138元吧，138元适合工薪阶层，用具全是新的，低档次高消费吆！”
　
　　就着柔暗的灯光，美丽的巴台服务员，暖融融地诱惑着我。我不由自主地掏出被妻秘缝在夹衫中的百元大钞，一张两张三张地数进她那笑笑咪咪的手中。然后，特自豪地坐电梯，特自豪地跨进138元才一宿的标间！接下来，还自豪些什么呢？楼道服务员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她如数家珍，比亲人还亲地告诉我，如何洗澡，如何看电视，如何打电话，如何按摩，如何足疗，如何洗头；然后，又告诉我，歌厅舞厅设在三楼，茶巴小卖部设在二楼，餐厅设在一楼，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一大堆令人眼花缭乱的消费项目。啊呀！我真的特自豪啊！比坐沃尔沃还要自豪啊！在这无比的自豪中，我开始眩晕，开始把自己打扮成上帝的使者，仿佛从受精卵那一刻开始，便拥有了抽象的布鲁纳概念，把一切认知活动，全部归结为命运的使然！

　　“滴铃铃、滴铃铃。”
　　一阵急促地电话铃声，扰乱了我的思绪。我下意识地拿起电话，听筒内却悠悠扬扬地传出：“喂、对不起，打搅了，您需要小姐吗……”

　　您需要小姐吗！这娓娓的语音让我困惑。搁下电话后，仍处于懵懵懂懂之中。按照美国早期的William james（詹姆斯）理论，倘若意识是进化的产物，倘若潜意识里，我对“小姐”就有十分迫切地向往！那么，这社会究竟是在进化还是在退化呢？我费力的思索着，仿佛又窥见那个黑漆漆的胡同！

　　三、填肚皮de妄想

　　抵达太原的第二天，我匆匆忙忙地办公事，返回宾馆时已届中午。按照预设的方案，为节省开支，我忍着漉漉饥肠，在宾馆附近寻找那种能够填饱肚皮的小摊贩。然而，这些便民的小摊，大概既不卫生，又影响城市的观瞻，也不知被归置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不能总这样耗着，便拖着疲惫的脚步，怯生生地走进一楼的餐厅。餐厅内热气腾腾，那些集东西南北不同风味之大成，美硕无比的烹饪佳肴，一盘一盘地冒着嗞嗞热气，被一个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们，端送到一张张餐桌前，香喷喷地气息如同袅袅炊烟，一丝丝地环绕在雕梁画栋之间；吃客们更是满面红光满嘴流油，一片“香风熏得游人醉，只把杭州作汴州”的繁华景像！我木然地怵立在餐厅门口，踌躇着不敢越雷池一步。岂料，那服务小姐携着诱人的香风，嘻笑盈盈地飘然而至：

　　“先生，您几位？”
　　“呵、呵、就一个就一个。”我怕丢份子，支吾着随她迈进餐厅。
　　她随即展开食谱：“先生您点菜。”

　　我接过食谱一瞧，天哪！这可真不是咱该来的地方！一碗肉丝面要十五块钱；一碗扬州炒饭要十四块钱；至于其它的什么菜咱趁早甭看了！到了这一步，我真有点后悔自己的矫情，后悔自己的虚荣，干脆一咬牙，点了一份米饭和一碗肉丝榨菜汤。服务小姐见状轻蔑地一笑，转身而去。在这肉美菜香的方寸之中，我如坐针毡，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是滋味，仿佛所有的食客都停杯止酢，窃窃地讥笑我的寒酸。好不容易等到汤饭上桌，我愈发吓了一跳，这是多大一个碗呐，简直跟晋城饭桌上酒杯一样大小，是那种喝酒嫌大盛饭嫌小的精瓷细器，即便是那一碗像模像样的肉丝榨菜汤，也不够我大咧咧的吮吸一口。强忍着内心的失望，我懊悔地低下头来，目不斜视，斯斯文文的，一点一点的把汤饭卷进肚里。然后，稳稳当当地像个绅士似地一步一步地离开餐厅。好不容易挪到门口，又是一路小跑，狠命地把自己栽进138元的房间，不肯再走出一步！

　　至此，我不由得泛起一阵莫名奇妙的忧郁：我真的搞不懂，堂堂的我，外出公干，怎么就连一顿饭也舍不得吃呢？细细思量之后，我终于窥探到自己的吝啬和渺小，那种渺小犹如霓虹灯下轻轻弹出的一粒灰尘，就那么轻飘飘地残喘，就那么轻飘飘的游荡，就那么轻飘飘的生存在一栋栋广厦的夹缝之间，无根无际，无足轻重。那么，我是谁呢？我到底是谁呢？我不知不觉地迷失了自己。

　　逃！绝不能再一次迷失。这是我在太原最清醒的一次决断。于是，急着买票，急着坐车，急着数一棵棵忽闪而过的杨树柳树，急着跨进家门，照照镜子，摸模脸庞，这才松一口气。嘿！闹了半天，这鼻子呀！也还是原来的鼻子！这眼睛呢！也还是原来的眼睛！我就非常纳闷地问妻女：既然我还是原来的我，怎么一出门他就变了呢？看到妻女疑惑的眼神，我下意识的推窗远视，只见红日东升，万道霞光之中，远山慢慢地舒展慢慢地裸露，啊！莫非这就是“陵川”的阳光！

(作者玉龙/山西晋城黄华街宏翔小区1号楼2单元601号/邮编048000/电话0356206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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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红果 时间: 2004-3-24 21:30
不错

作者: 玉龙 时间: 2004-3-25 16:27
自己提一提

作者: 刑天丁 时间: 2004-3-25 17:37
不精都不行了。

把自己的思想渗透在叙述中，别一样杂文的写法哦

作者: 晚亭 时间: 2004-3-25 20:27
真不错。这文字应该好好看看。

我闻声而动，依依不舍地钻出沃尔沃高大的门庭，瞅瞅那些耀眼的星级广厦，拍拍羞涩的囊中，像做贼似的偷偷的朝那些拉客的大姑娘和小媳妇们走去。

很真的场景。多数工新都有这样的经历，一天的出差费不够住宿。

作者: 姜仲华 时间: 2004-3-25 23:11
文章极好,错字不少.
好文章啊!

作者: 玉龙 时间: 2004-3-26 08:44

最初由姜仲华发表
文章极好,错字不少.
好文章啊!

找到三个错字，谢了！

作者: 刑天丁 时间: 2004-3-26 11:49
呵呵~~下次注意错别字，大家也多监督：）

作者: 刑天丁 时间: 2004-3-26 11:55
特别是精华贴子。

作者: 玉龙 时间: 2004-3-26 13:18
红  果  谢读！
刑天丁  杂文版没你不热闹哦！
姜仲华  很仔细的朋友！
晚  亭  谢读！

作者: 冷眼看 时间: 2004-3-26 14:18
呵呵，把一个出差的工薪族刻划得维妙维肖，大师级哟！

作者: 玉龙 时间: 2004-3-26 16:12

最初由冷眼看发表
呵呵，把一个出差的工薪族刻划得维妙维肖，大师级哟！

不要这么说，握手！

作者: 刑天丁 时间: 2004-3-27 10:40
大师虽然夸张了点，　但确实不是凡品。
处处景语皆有趣，难得，还是那句话，骨子里的幽默是学不来的；）

作者: 玉龙 时间: 2004-3-27 12:13

最初由刑天丁发表
大师虽然夸张了点，　但确实不是凡品。
处处景语皆有趣，难得，还是那句话，骨子里的幽默是学不来的；）

哈哈！这是刑版的幽默。

作者: 刑天丁 时间: 2004-3-27 12:15
我观青山多妩媚，青山观我应如是：）

作者: 冷眼看 时间: 2004-3-27 12:40
恭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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