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青青1960

yangyizhuo

　　　　　　　　　　青青1960

　　从上辈人那里，我听到过好多60年的事情，他们讲，那时的孩子没有打架骂人的，倒不是文明礼貌搞的好，是因为饿，肚子里没食儿，走路都猫着腰，扶着墙跟走，人和人走个脸对脸不说话，哪里有骂人打架的力气？人们饿的什么都吃，野地里去挖苜蓿芽儿，回来揣上糠，蒸窝窝吃；那时人们还吃“榆面”，就是用榆树皮磨成的“面儿”，姥姥说，她在挖野菜时，见一个人从高粱叶上，拈起一个个干死的蚂蚱，塞到嘴里……说这话，可在当时，各种各样的粮食都收成不错的，那时人们都在生产队里，收来的粮食都是队里的，满仓的粮食就只能眼巴巴的瞅着，吃糠的接着吃糠，咽菜的还得咽菜，关于这里面的大道理，老百姓也说不上个一二三，他们只知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另外，还有一句，“六零年，都做贼，谁不做贼饿死谁。”

　　我的父母，没有饿死，当然，他们在那时也做了贼了。父亲给我们讲，麦子熟了，垛在场里，队里让他们几个人去打麦子，几个人当天都穿大肥的裤子，底下裤角用麻绳扎的严严实实，上衣要敞开怀，到了扬场的时候，大家都把裤腰带松开，一锨麦子扬上去，可劲儿的往脖子里，怀里灌，扬两下，停下来，提提裤子，麦子都顺到裤腿里了，到晚上收工时，每人两裤腿麦子，回家后，插上门，做上一锅麦米饭，连汤带水的灌个饱。女人最爱干的活儿是刨萝卜，趁队长不注意，伸手把个萝卜塞到裤腰里去。收萝卜时，已是初冬，萝卜刨出来都挂着冰茬儿，硬梆梆，冷冰冰的贴着肉，看看队长没发现，想想晚上一家子又有口子吃了，心里那个美啊！

　　若是偷东西让人家给逮住了，那可就难受了。那时，人若是犯了什么“罪过”，大队里一敲钟，全体社员马上集合，开批斗会。台上的头儿们，一个说了又一个说，订好了罪名，戴了纸糊的大高帽子，去游街。那是多丢人的事儿啊！但人们还是要去偷，不为别的，就一个字，“饿”呀！村里、队里也知道，可有什么办法呢？尤其是到了初秋季节，地里庄稼将熟未熟的时候，更要多派人手，加强防范。从各队里找青壮年的小伙子，组成联防队，搭起窝棚，这叫“看青”。

　　我们说了这么多闲话了，故事才要刚刚开始，我们从一个“看青”的小伙子说起，到现在他家的小孙子都上幼儿园了，我们也不好意思提他的名字了，就还是说，当时的“小伙儿”。小伙儿那时，正是二十来岁，虽然没吃没喝的不长肉，但小伙儿就是小伙儿，血气方钢、干脆利落，里外透着那么精爽，队长挑“看青”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拍着他脖梗子说，“这活儿，要的就是这样的小伙儿！”

　　“看青”的白天可以回家睡觉，晚上值班，队里给记工分。小伙儿在自己负责的那片庄稼的地头上，搭起了窝棚，他找了离的近的两棵树，就着树杈，在上面做起了自己的“哨所”，“哨所”做的很地道，不仅能遮风避雨，还有门有窗的，怪不得人们说，“小伙儿精爽，拾把柴火都顺溜”，每天晚上顺溜小伙儿，就爬到顺溜树上，钻进顺溜窝棚“看青”去。

　　“看青”的晚上有时也扎堆儿，有些上年纪的上不得树，就在地上搭窝棚，他们往下挖半人深的坑，用玉米秸什么的再搭上半人高，钻到里边也是别有洞天。小伙儿也喜欢来他们这里，因为这里的老“看青”会“拉瓜儿”――就是讲故事的意思。老“看青”拉个鬼呀神的，小伙儿也惊煞煞的半信半疑。老“看青”拉个荤呀腥的，小伙儿也呵呵的傻笑，手揣在裤兜里，钻出窝棚时，还抽不出来。老“看青”有时也传他两句真言，说，“干咱这档子活，也就那么回事，该睁眼时就睁眼，该闭眼时就闭眼。”小伙儿问，什么时候睁眼，什么时候闭眼呢？老“看青”磕磕烟袋锅说，“小伙儿挺精爽的，这还用说，自己琢磨去！”

　　这一夜，小伙儿听完了故事，爬到自己的鸟儿窝棚上去，正想着老“看青”拉的“瓜儿”，突然看到前面的玉米地里，好像有个影子晃了一晃儿。小伙儿心里翻了个个儿，是不是遇见老“看青”讲的“狐仙儿”了？不准。他那是吓唬胆儿小的哩！小伙儿给自己仗了胆子，看准了方向，从树上溜下来，悄悄的顺了垄沟摸过去，看看前面的影子，来到了后面看起起来，真就是个女的，他借了星星的亮儿，仔细的看看女人的屁股那块，要是有尾巴的话，会把裤子顶起一溜来的，看来看去也看不清楚，前面的女子正掰下一个玉米棒子来，扯下皮来，放在嘴里啃着，丝毫没有觉出后面有人在研究她长没长尾巴，小伙儿终于憋不住了，“嘣”的在后面跺了一下脚，那女子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短短的尖叫一声，跳起来就想跑，被小伙儿一把抓住，小伙儿听声音是人声，也就不害怕了，正想抓过来看看是谁家的闺女，不想自己的手腕被女子狠狠的咬了一口，不由的“哎哟”一声放了手，那女子转身就跑，小伙儿只一伸腿儿，就把她跘倒在那里，上前用膝盖顶住了。女子跑不了了，喘过气儿来，带着哭腔，低声的求饶，小伙儿这会看清了女子的脸儿了，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却又不认的，问她是哪里的，女子先不说，后来没了办法，只好说了实话，她是邻村的女子，父亲在天津做工，家里只剩下她和娘两个劳力，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只会吃饭不会干活，平时她和娘在队里挣的工分不够两个小人吃的，晚上娘有时就出来偷些东西，今天娘有病发烧，出不来了，所以她就……

　　正这时，传来“老看青”的喊声，“有事吗？干嘛呢？”

　　小伙儿回答，“没事，我拉泡屎。”

　　女子说，“你放了我吧，我，我，永远不忘您的大恩大德。”

　　小伙儿说，“要是我们一个村的，我就把你放了，可你怎么跑人家村来偷了？”

　　女子说，“我们村抓到偷青的，是要游街的，还挂了牌子，丢死个人啊！”

　　小伙儿说，“我们街就不游街？抓到外村的，还厉害！挂了牌子在树上绑着。”

　　女子哭了，说，“你只要把我放了，怎么着都行！”

　　小伙儿想了想，坏坏的笑了说，“怎么着都行？那，我摸摸你的屁股行吗？”

　　女子哭着说，“那，那，也行，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别摸那儿……”

　　“别摸哪儿啊？”

　　“就是那儿，”女子又急又不敢大声哭，“人家说，摸那里……摸那里……会生小孩儿的”

　　“好，我不摸那里。”

　　“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

　　小伙儿真就摸了一下，没摸“那儿”，女子系了腰带走了，临走时，小伙儿说，“哎，带了你掰的那两个棒子。”

　　第二天，老“看青”问，“昨天你在这儿干嘛了？”

　　他说，“我拉屎了。”

　　“哪里你拉的屎了？”

　　“我拉了半天，没拉出来。”

　　“那倒了这么一大片玉米棒子，怎么回事？”

　　小伙儿答不上来了，只有呵呵傻笑。老“看青”“嘣”的敲了他的脑袋一烟袋锅儿，“挺精爽的小伙儿，怎么这么笨呢――这是黄鼬那畜生祸害的！”小伙儿跟着说，“对对对，是黄鼬那畜生祸害的。”可是老“看青”也有走眼的时候，不知道昨晚上的不是黄鼬，是“狐仙儿”。

　　到了晚上，明晃晃的月亮地儿，小伙儿躺在自己的鸟儿窝似的棚子里，树叶的影儿飘悠悠的落下去了，小伙儿趴到窗口上，撩开柳枝做的窗帘，往外看，他在找，找老“看青”故事里的狐仙儿呢，故事里说，一个小伙儿救了狐仙儿的命儿，狐仙儿就来报恩哩！后来和小伙儿成了亲蜜蜜的小两口呢？“不知故事里，到了晚上，狐仙儿让小伙儿摸一下……”想想这些，小伙儿两腿间那话儿就一拱一拱起来，那几个手指头也感觉怪怪的……想到这里，小伙儿就从树上溜下来，又顺着垄沟摸过去，又来到“黄鼬祸害的地方”，四处看看，什么也没有，提着鼻子嗅嗅，只有一片湿润润、甜丝丝的玉米秸的味道，小伙儿回去就找老“看青”的去了，缠着非要他讲狐仙儿的故事。

　　过了几日，嘿！“狐仙儿”又来了，她还是偷玉米棒子，偷到小伙儿的眼皮子底下来了，又过了几日，又来了，她还会爬树哩！风吹过树梢，沙沙的轻响，树上的窝棚荡悠悠的，像浮在水里，又像挂在天上。月光下，老“看青”在下面喊，“你小子怎么了？这几天怎么不去我那里了？”

　　小伙子说，“我不去了，还是上面好，我在上面跟神仙一样”
老“看青”走了，他哪里知道小伙子的窝棚里果然藏着狐仙儿呀！

　　但神仙也有着急的时候，比如，庄稼秋收了，没得青看了，更重要的是，神仙做的久了，快得小神仙了。这可是件难缠的事情儿。

　　不过，多亏老狐仙通情答礼，招赘小伙儿很快做了乘龙快婿，且早得了贵子。

　　当时的小伙儿也成了老伙儿了，正是乐享天伦的时候。有时，多喝了几杯，竟又透露出年青时的掌故儿。至于他家狐仙儿（当然，也上了几岁年纪了。）听了会不会有意见，会不会用法术整治这老头儿，我们暂且不管，我们听故事的，只管听故事，有了故事，昏黄的那个年代才有了些色彩，您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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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娃

写的不错，挺熟悉的一段岁月！！
　　有些情节很不自然，有硬凑硬加的感觉（如摸屁股的描写），反倒破坏了　小说的整体美。

纪慎言

那是一段令人难忘的日子。一个饼子或者两个窝头就能换个媳妇并不是新鲜事。
挺有意思的故事。

一楠

颇能吸引人的故事，不错！
感到一上来过度太长，第二段大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