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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一月后,枕着爱情入睡 [打印本页]

作者: 雨潇凌    时间: 2011-10-12 08:02
标题: 一月后,枕着爱情入睡
/雨潇凌



    或许我这辈子都没有想到,一直被我嗤之以鼻的相亲仪式,某一天也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的对面,而且,我竟然还满心欢悦地投入到相亲的浪潮中。即便我曾经如何笃信“爱情可遇不可求”的执着真理,怎么迷恋“她从昏黄的灯光下走过来,我知道她就是我梦寐已久的心上人”的诗意爱情。在现实的洪流面前,我的执迷不悟,再一次遭受意想不到的颠覆。


    老妈通知我准备相亲的时候,我还没有来得及咽下去的咖啡,噗地一声从口中喷薄而出,洒满一地。周围无数的白领丽人瞬时转过脸瞪大眼睛看着我,我顾及不得所谓的形象,狼狈的逃离星巴克。


    初夏的阳光纷纷扬扬,凛冽地从我身体上穿膛而过。走在人潮汹涌的十字街头,我禁不住大声自嘲起来——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次相亲吗?至于这么害怕吗?但是老妈在电话里的最后一句话,却将我彻底打入冰窖。“你今年都30了,30了!30是什么概念,你到底想过没有。这么多年来我和你爸一直都尊重你的想法,但是你已经30岁了。我们不干涉你的婚姻自由,但是你至少要给我们留一点希望,哪怕是一点点。”


       80年代出生的人,似乎都有点特例独行,这种“特例独行”几乎渗透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在网络上更是肆无忌惮。我一直对于网络上的流行词汇,诸如“剩男剩女”、“宅男宅女”等不屑一顾,也从来不愿将自己归纳到其中任何一类。但是老妈今天的一通电话,轻易地就作出了一个无可反驳的明示。我的不愿承认,原来只是自欺欺人,一种拼了命的逃避。所以,这次我连回绝的资格都没有。更不用说,在此之前,回绝过的次数已经多得让我自己也记不清楚。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是家里的独子,从小任何事情都随我的性子,但是在婚姻问题上,父母从来都没有退让过。从前几年的偶尔提及到近两年的步步紧逼,直到现在的当机立断,走的完全是一条中国化的天下父母心路。父母每一次苦口婆心地试问,总让我无地自容,却又不肯轻易妥协。这种僵持,到最后近似一场明显的判罚,我隐隐觉得它应该有一个水落石出。虽然这是多年以后才明白的道理。


    周围的很多朋友、同事不知不觉之中走进围城,只有我一个人还在围城外面游荡,时常笑他们的围困。我不知道是故作轻松还是当真若无其是,只是每参加完一场婚礼,心就被触动一下。但是没过几天,依然故我。我也不是没有想过结婚,只是一直都没有找到那个合适的人。关于爱情,我还保存着自己最纯真的想法。而且,看惯了周遭结婚时的繁文缛节和身心疲惫,让我觉得结婚仿佛成为了一种浮华的特定仪式,不仅耗时费劲,还会留下一大堆的负债。我当时确信,我不要重复这样的方式。


    我试图打电话回家,陈述我不愿相亲的千般理由,可是思索半天,我找不到任何一种理由抵挡世俗人情。这时候,手机里响起《一个人的好时光》的铃音。云城来电话说:“小夕,哥们明天结婚。女孩是相亲认识的,交往了一两个月,觉得挺合适的,所以打算结婚。何况,我们也确实老大不小了。你也考虑考虑,相亲并没有我们当初想象的那么不可接受,相反还有出乎意料的收获。”我从口袋里掏出烟,狠狠地吸吮,耳边回响着云城的声音。一对年轻的夫妇牵着他们的孩子从面前走过。那幸福的样子,让我突然有一种想回避的冲动。


    晚上回家,老爸老妈已经在桌子旁边等着我。他们直截了当地问:“既然你这也不想那也不愿,那你说,你想怎么办?”我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脑子里尽是小说中的姑娘。但是这句话,决然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来。所以,面对他们的责问,自始至终我保持着绝对的沉默。这样的结果就是,星期天我西装革履的出现在西厢竹苑。


    从母亲口中了解道女孩的基本情况:中学语文老师,29岁,典型的大家闺秀。我大致可以猜测出她的一些过往和内心的执意。这一点不是自负,而是来源于长期以来我对人物心理揣测的直觉。这种直觉,我从来没有失手过。但是,与霓裳相见,我之前所有的想法全盘失算。


    第一次看见霓裳,她穿着白色的格子衬衣、墨绿色的百折裙,被人群簇拥着朝我走过来,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水仙,非常娴静地样子。我禁不住失神地多看了两眼。老妈和几个阿姨侧过脸一直注视着我的表情变化,忍不住在一旁偷笑。我很礼貌地站起身来,走到她对面,伸出手,轻声问候:“你好,霓裳,我是羽夕。”这是我多年在职场上养成的习惯,在失态后迅速的调整过来,保全一种社交礼仪。后来我们回忆起当初相见的开场白,霓裳说:“从你的神情里,我仿佛看到了我们曾经远逝的少年时光的影子,虽然你掩饰得足够好。”


    陪着霓裳来的是她妈妈和她的几个大姨,都是50多岁左右的中年女人,有着饱经沧桑的容颜,显得安详和和蔼。虽然不是头一次面对这么多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有一种不得不慎重起来的庄严感。从双方坐定开始,上海人相亲仪式上令人生厌的盘问场面就一直盘旋在我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抵触心理。出乎意料的是,坐在对面的霓裳妈妈和她的几个阿姨,并没有过多的刨根究地,而只是家常性地问了我一些平常习惯。在他们近乎聊天式的轻松氛围中,我做着一个晚辈应该做的一切——端茶递水,时不时的转动餐桌上的果盘送到在她们面前。午后的阳光透过木格子窗,柔和地洒落在餐桌上,散落成稀稀疏疏的形状。


    霓裳妈妈端起茶杯,优雅地轻呷一小口,抬起头,安静地说:“身体太瘦了,让人看着心里生疼。平时要多注意锻炼,不要老是呆在屋子里。男孩子还是结实一点好。”听着这句话的时候,我像孩子一样认真地点点头,然后侧过脸看着老妈,发现她的脸上和霓裳妈妈的脸上都溢满一种叫做慈爱的光泽,让我徒生愧疚,只能把头压得很低很低。霓裳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有一天她对我说:“我知道,你低下头之前,其实泪光已经先流。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忧伤的男子。”


    我一直以为,这种相亲和网恋几乎是雷同的,后来感情的发展也是完全雷同。唯一有所区别的就是,相亲是在现实中直面相逢,而网恋却是坐在电脑通讯两端的客户机前,不需要面对双方七大姑八大姨的盘查。但网恋迟早还是要步入“丑媳妇儿见公婆”的过程。相亲,却有相亲自己的味道,能够用一场相见的时间,解决后面大部分所要面临的疑难事情。


    那天晚饭过后,我送霓裳回家,走在西塘路上。昏黄的夜色弥漫着灯火阑珊的诗意,像是回到了少年时光。我突然禁不住低声轻吟:“十八岁那年雨季,梦想着远走天涯,去寻找传说中的姑娘。”霓裳听到这里,突然扑哧一笑,转而说道:“回不去的地方叫青春。那年春上,我在学校的回廊上看远方,以为山的背后一定藏着海洋。可是遍体鳞伤以后,我才发现,其实山的背后还是山,并没有浩瀚无边的海洋,我不得不重新回到原点。一切什么也没有什么改变,一切重新开始。”说到这里,我停下脚步,定睛看着霓裳,轻轻说道,“我是不是以前见过你?”晚风吹过,空气中漂浮着蔷薇的香味。


    礼拜一早上,霓裳打电话过来:“我爸从西藏支教回来了,他说想见你一面,晚上就在我家吃饭。”相亲完的第二天,我才知道霓裳的父亲在西藏雨坪村支教,而且还是一名业余诗人。所以,当我第一次登门拜访的时候,我带着我长久积累下来的关于西藏的手稿和从各处收集起来的西藏影集,当然还有一些营养保健品。两个男人的会面,没有我想象中的拘束,到像是父与子的久别重逢,没有生分,没有激动,一切平淡如水。霓裳坐在旁边认真的听着她向往的西藏天堂的故事。 当她亲耳听到我对于西藏的沉迷,包括她亲历西藏多年的父亲,都禁不住泪光婆娑。而这些,此前我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哪怕老爸老妈。在尔虞我诈、钩心斗角的职场,能遇到一两知己,如同沧海寻蝶。但是,我始终相信,这种内心坚守的至诚信念,总可以等到一个安然相逢的会面。“西藏给予人生存的力量,当你站在青藏高原,抬头仰望澄澈的蓝天,你会感觉像是浴火重生。”霓裳父亲苍茫浑厚的低音在耳畔萦绕,久久没有散去,让我再一次梦回西藏。那一晚,我竟然当着霓裳和她爸妈的面,哭得像个孩子。霓裳后来在婚车上贴着我的耳边说:“你不知道,西藏是我儿时的一个梦,也是我现在和将来的一个梦,同时也是爸妈永远的梦。”


    大约是相亲后的一个月后,我生平第一次以最成熟的姿态出现在爸妈面前:“我想结婚。”老妈听完,笑着笑着眼泪就流出来。我从来没有见过二老笑得这么开心,也从来没有意识到就是这样简单的四个字会让他们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我走过去,轻轻地把他们拥抱在怀里,如同小时候我躺在他们怀里一样。从他们的眼泪里,我读懂了中国传统在他们身上沉淀下来的分量。无论两代人之间有着怎么样的沟壑,在人生重大的家庭问题面前,全都荡然无存。


    第二天清早,我启程去拉萨出差。临上飞机的时候,我在电话里说:“霓裳,我一直在路上,但是从今以后,我会带上你。”


    我把消息告诉给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他们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惊讶,也没有说过多的话,只是真心的祝福,云城还专门贺诗相送:生命需要爱情/而立之年更需要爱情/其实无关道义或者精神自慰/也无所谓奢华形式/命中注定从来都不为过/躺在手心的幸福/此刻等待你去握紧。


    迎娶霓裳的那天,碧空晴朗,清风拂面,空气中满是蔷薇香。我看见爸妈坐在高堂上欢喜的样子,看见亲朋好友为我们举手相庆的神情,那种我曾经不止一次在小说中、电视中看过,在生活中亲历过的场面,再次如法炮制地降临。当《结婚进行曲》响起,我牵着霓裳的手,走过红地毯,空中落下五彩缤纷的彩花,纷纷扬扬。曾经有无数次被问到,幸福是什么。我总是哑口无言。直到牵起霓裳的手,我才知道,和自己长厢思守的人一起坐上开往春天的地铁,这份相知相守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后来,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我在一瞬间决定娶霓裳。霓裳微笑着抚摸我的头,轻声说:“是因为我说的那句‘我只想过日子’,我记得当时我说这句话的时候,隐看见你忧郁的眼眸里深藏不露的泪光。那一刻,我知道,结婚只是顺理成章的事。”


    其实,我发现相亲,特别是后时代的相亲,也未尝不是一条解决剩男剩女、宅男宅女人生大事的通途,而且甚至有意想不到的幸福花开。因为,我从相见霓裳到和霓裳结婚,前后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当我敲打下这句话的时候,霓裳佯装愠怒的样子,从我背后抱住我,脱口而出:“早知道就让你多等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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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雨潇凌 于 2011-10-12 08:04 编辑 ]
作者: 刘满园    时间: 2011-10-12 09:58
先提一下,随后细读。
作者: 蒙正和    时间: 2011-10-12 17:43
赞一个!问好作者!
作者: 暴雨迎风    时间: 2011-10-13 14:10
文字不错。散文化的笔触,学得情韵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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