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父亲去闯关

暴雨迎风

　　　　
　　　　　　　　　　　　　　　　　　　文/暴雨迎风
　　
　　初秋的夜已有凉风习习，金黄的田野才眨眼几天功夫，就被收割机扫了个干干净净，满眼里只剩被履带碾过的千疮百孔的丑陋伤痕。
　　
　　父亲将稻谷全部装进谷仓里，一把火点着了稻田里的断谷草，就匆匆回到镇里又忙上了自己的生意。
　　
　　镇子不大，约3平方公里，一条省道横穿而过。早在十年前，父亲就从晋江鞋厂回来开起了门市。十年，除了供我和妹妹读高中读大学外，还在镇上买了套房，租的门市也成了我们自家的。
　　
　　天有不测风云。三年前，我们的生意一落千丈，原来全靠烟花爆竹的主打商品，销售份额却不足总额的十分之一。
　　
　　父亲整日黑着脸，眼看着邻家同行生意却依然火爆，他眼珠子似要滚出来变成子弹统统射杀了那一家子。
　　
　　我打听清楚了，人家的烟花爆竹同样大小却比我们要便宜一半，父亲听了骂了一句，日他妈，老子不卖了！
　　
　　我问为啥，父亲说那些狗日的从平县弄的私货，进价便宜。我说那我们也去进呀。父亲脸一黑，去进？敢！抓到要没收罚款，还要坐牢。我说不会吧。父亲说那是走私的，没上税。
　　
　　我心里“啊”了一声，一股莫名的不平之火直串脑门，我毅然拿起手机拨下了几个数字。
　　
　　我一直紧张地悄悄盯着大街上的动静，可一直都悄无声息。我愤怒了，又打了一次，并说你们再不行动我就给市上打电话了。
　　
　　第二日，公安、工商、税务几辆小车一溜烟刹在了邻里门前，一阵忙碌，也到我家门市里乱翻一气，结果一无所获。
　　
　　一班人马准备打道回府，我又打了电话，说货在一公里外的农户里。一个当头的人接了一阵电话，磨蹭了好半天，车子向那个乡间支路开去，我骑了摩托紧跟其后，结果那屋子里空空如也。
　　
　　这下轮到我吃惊了，明明昨天我还看见那里不断有人去提货，怎么会？
　　
　　我心里抖了一下，立即丢了手机卡，那是我在N城办的临时卡，没用身份证，他们查不出的。
　　
　　每年暑假回来，每当稻谷收进仓里，父亲就开始烦躁，他总是莫名地发脾气。
　　
　　今年是个例外。父亲喝下二两歪嘴老白干，默默地抽着烟，任凭电风扇在头顶呼呼飞旋，母亲吼他把电扇关了，天又不热，白费电。父亲却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当那红红的火星子在父亲嘴边闪亮了约有一个小时之后，父亲从嘴里吐出了“闯关”两个字。似在自语，又似在告诉我们他的重大决定。
　　
　　我知道闯关的含义，就是到平县去走私烟花爆竹，由于一路有公安、工商、税务部门联合围追堵截，去拉货就像闯日本鬼子的封锁线，我们当地行里人叫“闯关”。
　　
　　我立即跳起来反对，我说爸，你疯了，那是违法的。
　　
　　父亲盯着我老半天，一脸黯然地叹了口气。没办法，全镇子里就我没卖私货，可这生意简直没法做了。
　　
　　爸，我们的货响声大，哑子少，货真价实，何况我们是桂县公民，卖我们自己的货，也是为我们自己的家乡做贡献。
　　
　　书呆子，你那么崇高，可钱呢？你们一年要花我好几万，我哪来钱？我不管了，只管赚钱。
　　
　　我一听，心底升起的那份崇高道德一下子被砸进了骨髓里，倏地不见了踪迹。
　　
　　上路了。父亲请了一个大卡车，我骑着摩托在前面开道。
　　
　　父亲坚决不准我去，他说出了事一个人扛着，绝不能让我这个刚考上政法大学的研究生知法犯法而毁了前程。
　　
　　可我坚决跟着，我说我在前面开道，有情况可以立即通知转移，司机也说有道理，父亲才没再坚持。
　　
　　我仔细留意了一下，凡是从平县归来的车辆除了小车和警车直接进了高速路口，其它的都绕进了崎岖狭窄的乡道。
　　
　　在我们前面有五辆大卡车，走了大约两公里，我看到有四辆车调转车头，只有一辆径直往前开，果然，前面路口有一个检查站，我立即给父亲打电话。
　　
　　那辆车在检查员的挥手下停了，从车上下来一个有点眼熟的人，给三人点上烟，然后给每人甩了一个红包，然后跳上车直接开过去了。
　　
　　我将摩托冲在三个检查员的脚下，我掏出了律师证，我在考研前就已考到了律师证。我说我是律师，正在调查几起案子，希望配合。几个人一听，手不自主地伸进包里按着刚才收的红包，一脸惶惑。
　　
　　我心底一笑，立即正颜说，别紧张，不过，也没关系，我有个朋友的车要借个道，请行个方便。
　　
　　没问题，没问题！三人的手都从包里抽了出来，如释重负。
　　
　　第一关轻松地过了，后面的路全靠司机熟悉路径，专走村道，七弯八拐，终于到了必经的最后一道关口。司机说，这个关口最难过，要看运气了。
　　
　　我将摩托停靠在路边远远地盯着。一直到天黑，没看见一辆大车经过，要么是摩托，要么是小车，除了公检法的车不查，一律严查。
　　
　　天黑了，几辆小车开始启动，我心里一松。可看到那几辆车朝着我们车子来路的方向驶去，我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轰隆隆的汽车声从另一岔道开过来，一辆、二辆、三辆，我看到邻里同行的那家的老大，我心脏差点停跳，忙将脸背过光去。最后看到我父亲的车第六个开过来时，我心里一阵激动。
　　
　　站在路旁的两个工作人员大喊停车，可哪个理会他呢。
　　
　　半小时过去了，公安、工商、税务三辆车闪着鬼怪般的灯光吼叫着扑了回来，税务车刹了一脚，拉上路边的两个工作人员，一溜烟消失在了黑夜里。
　　
　　我一直很纳闷，那些执法人员咋个个像白痴？
　　
　　父亲显然很兴奋，他找了乡下一个偏远的农户安放了货物。他说，今年春节一过，赚个十万没问题。
　　
　　我也为父亲而高兴，但我心里似有什么东西堵着，非常纠结。
　　
　　我上学了，一天父亲给我打电话，说货全部被查抄没收了，还被罚了款。父亲边说边骂，最后只剩下哭声。
　　
　　我听了，心脏似被刀戳了一下，痛彻肺腑，最后听说仅只我一家被抄了时，我心里似又重新添上了一道新堵。我不解，我打电话举报的明明是邻家呀？
　　
　　十年后，我没有做律师，我成了拥有上亿资产的贸易公司总裁，满头花发的父亲却依然在那个小镇子里开着小门市，我要接他进城享福，他大骂我发的是不义之财，早晚必“栽水”。
　　
　　（字数：2160）


　　
　　
　　

[ 本帖最后由 暴雨迎风 于 2012-3-15 17:34 编辑 ]

lichezhiyuan

看来这政法大学的研究生没有白上，可生活里查车的无赖绝没有小说里那么懂事。欣赏好文！

荦春

描写生动，人物鲜活。学习了！

木门长子

占座

刘满园

夜深了，先提一下！

邱天

3.15发这篇，很有现实意义。很不错的小说！

天下为公

结尾空白留得好，给人留下无尽的遐想

木门长子

假假真真，真真假假，如何做好，都是学问。

刘满园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2-3-16 09:05 发表
结尾空白留得好，给人留下无尽的遐想

迎风的题材范围在不断扩展，读来耳目一新，而且这篇故事叙述剪裁妥帖恰当，人物拿捏准确到位。

曾经沧海

结局出乎意料，也发人省醒。揭露了现实，也反映了人生的无奈，走正道磕脚，走歪路又有可能失蹄，人生很矛盾。

暴雨迎风

原帖由 lichezhiyuan 于 2012-3-15 17:36 发表
看来这政法大学的研究生没有白上，可生活里查车的无赖绝没有小说里那么懂事。欣赏好文！

呵呵，谢谢支持！！问好朋友。

暴雨迎风

原帖由 荦春 于 2012-3-15 17:58 发表
描写生动，人物鲜活。学习了！

谢谢支持！！

暴雨迎风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2-3-15 21:19 发表
占座

谢谢支持！！

暴雨迎风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2-3-16 10:04 发表
假假真真，真真假假，如何做好，都是学问。

呵呵，很喜欢你的《脸》，你的《脸》真的很不错！！！

暴雨迎风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2-3-16 11:03 发表
迎风的题材范围在不断扩展，读来耳目一新，而且这篇故事叙述剪裁妥帖恰当，人物拿捏准确到位。

谢谢刘版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