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烛残年的老狗(外一则）

坐影

    这条狗已很老了——老得只剩下皮包骨头，老得走过去几乎能被风吹倒。它卧在冬天的太阳下，枕着自己的一根前腿，从早到晚在闭目打盹。打着旋的风儿在不停地翻动着它的毛发，树上的麻雀在喳喳叫个不休，可是，它像死了一般对这世间的一切已无动于衷了。

   不过，要是有人走近它，它立刻就会睁开眼睛。但那可怜的目光与其说是在观察来者的动向，倒不如说是在乞求别人不要对它造成意外的伤害。不论小孩还是老人，不论男人还是女人，只要你走过去，它就会赶快起身给你让出地方，然后在附近另找个地方卧下。你再走过去，它还是赶快起身给你让出地方，然后又在下一个附近的地方卧下。——它好像是一位非常谦虚，非常慈祥，非常和蔼且与世无争的老人，让人一点儿也说不出它有什么不好。

    当有人坐在那里吃东西时，它就在附近伏下身子，把自己的嘴巴贴在地上，双眼死死地盯着人家手里的食物，直到人家抬起屁股走了，它才赶快走过去，捡些人家丢下的“残羹剩汤”以充饥。

   它还经常在菜市场里转悠，见了人总是把头低得低低的，在车流和人流里躲来躲去，见能吃的东西就捡起来往嘴里塞；有时饿急了，它就钻进垃圾堆里乱扒，扒到什么就吃什么。有时它会像一个乞丐一样慢腾腾地沿街前行，走到每家饭馆门口，都要停下来朝里面望望，等上半天见没有人理睬，又接着往下走。

   就是这么一条可怜巴巴的老狗，有些人只要见了它就操起棍棒追打，或捡起石块猛砸。它经常拖着自己一条被人打伤的后腿，哇哇哇地哭叫着抱头逃窜。等逃到了没有人的地方，就自己舔着自己的伤口，一连好多天，都见不到它的面。

   有一次，几个人把它围在一个墙角，用乱石乱棍劈头盖脑打得它满脸稀烂，浑身是血，后半身已经完全瘫痪。它哇哇地大叫着饶命啊饶命！这时满街的人都围了过来，纷纷指责那几个人太不像话，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如此可怜的一条老狗？！那几个人见众人皆不明真相，就大声说道：“各位好心人，不要同情这个老家伙，它年轻的时候是个十足的恶棍，看见谁咬谁，仗势欺人，那时方圆几十内的人，谁不怕它？！它手里还有好几条人命，沾有好多人的鲜血，至今许多人的身上还留着它的伤疤呐！”

   听了那几个人这么一说，许多人就很快认出它确实就是当年那条养在一个有钱人家的恶狗，这时，在场的人无不义愤填膺，其中一个老太太还大哭着从人群中扑出来，去向那恶狗讨要当年被它害死的小孙女。一时间，全场沸腾！——就连那些只知道恶狗的现在，而不了解恶狗的过去的人也举起拳头和大家一起高喊着：“打死它！一要定打死它！”——因为他们认为这是作恶者应有的下场！

   ——而恶狗之所以“变好”了，并不是因为它作恶的本性改变了，而是因为它已丧失了作恶的能力。所以，我们不能因为“恶”已走到了风烛残年的境地就去同情“恶”，也不能因为“恶”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伪装成“善”就去以善的方式对待它。


                          果实的坠落

   抵住了风暴的鞭打，躲过了冰雹的锤击，度过了春寒的侵袭？熬过了夏热的蒸煮，树上的果实绽露出红彤彤的笑脸——眼看就要成熟了！

   一群野兽从树下走过，果实们吓得把头缩进脖子里，不敢吱声，怕被它们的尖牙利齿消灭。

   几只老鹰从天上飞过，果实们吓得把身子藏进密叶里，怕被它们的尖喙铁爪撕碎——果实们密切地注视着这些从地下从天上经过的猛兽恶禽，一刻也不敢懈怠……

    然而，就在这天早上，“啪！”一颗果实从树上掉了下来；“啪！啪！”紧接着，一颗、两颗、三颗、四颗……果园里的果实接二连三地从树上掉了下来……

    ——原来是一只只小虫子钻进了这些果实的心脏……

    ——果实们注意了那些强大事物的动向，却没有想到会被这些柔软的小家伙从内部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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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轻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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