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院子兼说文学之纷争 - 中财论坛

　　
　　今晨，有人对我说：某论坛的某人专程跑到一论坛骂人，说此论坛一版主挖某论坛的墙角。
　　
　　并未有丝毫的震惊。也未当回事。文坛烟火，从未止息过。用不着惊诧。只是去某论坛看了看，竟见一帖子。到底某人跑到此论坛，如何骂的，我不知道，只知晓帖子的内容，说对于某些类似“背叛者”的行径，应当予以清除。
　　
　　我对任何的论坛，均无敌意，亦无恋恋不舍。某论坛，只听说，从未去过。是非恩怨，不想沾边，无任何想要打听的意思。只是看到帖子，忍不住哑然失笑了一下。
　　
　　想起小时候伙伴们之间的趣事。
　　
　　五叔家的老三和四爹家的大孙子长庚哥，比我们年龄稍大，是村子里娃娃们的头儿。有一天，他们俩个因玩纸叠的碚儿打架了，谁也不理谁。他们两个倒没事，只是苦了我们这些虾兵蟹将。老三不准我们跟长庚哥玩儿，长庚哥不准我们跟老三玩儿，拳头的威胁恫吓外带糖衣炮弹。老三削陀螺有一手，总是拿他的陀螺诱惑我们，谁跟他玩儿不和长庚哥好，他就给谁削一个陀螺。长庚哥呢，因父亲在县城工作，家里有父亲给他买的许多小人书，如果谁跟他玩儿不和老三好，他就准许谁看家里的小人书。以前我们可是两美兼收的，既能得到老三的陀螺，也能长庚哥家看小人书。两人水火不相容之后，谁也不准进谁家院子，我们就只能选其一了。好在，娃娃家的脸六月的天嘛，没过两天，两人就和好如初。又在一起满山满野地疯跑了。
　　
　　我对朋友说：这种骂法，极其没意思，就好比一不懂事理的妇人，跑到人家院子里骂街，觉得不过瘾，气还没撒够，又站在自家院子里干吼两声。尚比不过不知事的孩童，孩童即便打架骂娘，他们的内心也无任何水火不容的芥蒂，这已经世事的人类似泼妇骂街，可就有失身份与水准了。
　　
　　对这两个论坛的是非恩怨，知之甚少，没有发言权。可对此论坛的新开以及原因，了解一二。
　　
　　如果论坛也有师从，那么，某论坛是此论坛的师长。此论坛像个学生，刚刚从老师所在的学校毕业出来，独自闯荡天下。
　　
　　应该说，这是好事。学生能够独立出来，以自己的实力和能力，闯出自己的一片天空，按说，师长应该祝福和高兴才对。为自己曾经对学生倾情培育。
　　
　　也好比一个大家庭，家庭成员多了，难免会有磕磕碰碰，舌头和牙齿还有打架的时候呢。分出来另过，是个好办法，各立门户，哥几个比一比，看谁的日子过得红火，过得热闹，挺好。兴许，矛盾就在分开之后化解了呢，朝夕相处的鸡毛蒜皮，也成了过往烟云，只记得彼此的好了。
　　
　　这和“背叛”扯不上关系。如果一定要扯上，那只能说是心胸的狭隘了。至于说到挖墙角，那就更不必为此劳心费神。俗语说：志不同不相为谋，要么你走，要么他留，当然，执掌权力的一方，留的可能性大，在野的一方，无法居存，只能黯然离开或者另辟山头。
　　
　　那么，我相信，无论是留守的一方，还是另立山头的一方，都是秉承着对文字的热情与深恋，为了能给志同道合的人，一块愉悦交流的圃园。在一个地方争锋相对的死守，对哪一方，都无好处。
　　
　　文坛非江湖，有江湖之争。和“岳不群”也扯不上干系。即便有观点与流派的分歧，那也只是学术问题，根本无需上纲上线到江湖恩怨。
　　
　　说小点，文字的纷争，说大点，文学的纷争，常常会在某一个出其不意的地方毫无预兆的发生。上一刻也许大家还是朋友，下一刻，或许就成了敌人。这朋友与敌人，并无一可以清晰为凭的依据。通常只是一个小小的观点，就点燃战火，顷刻之间，刚刚还举杯推盏的人，就成了战争中对立的两方，不斗得你死我活，绝不放手。
　　
　　我对这样的争斗，深恶痛绝。所以，对于文学这块园地，处于极其失望的状态，并不止一次地将这种失望流露于外。因此，杨献平老师曾有一言与我：“文学终究是文学，再多人操弄，人脏，人杂，可文学本身无辜，没罪，而且抗污能力特强，即使把全世界垃圾都倒给她，她还是洁白如玉的嘛。”
　　
　　文学的流派是在文学的发展过程中因为政治倾向、美学观点、艺术趣味相同，自发地凝结成团体而形成。人是个体动物，有个体的特质与审美情趣和政治意愿，对与自己相同或相仿的人，自然多了些亲近和想要凑在一起的愿望。但并不能将相同个体的意愿，强加于不同的个体。吸取众家所长来弥补己短，共同进步，才是个体在群体中得以向上的正道，更是促使爱好文学的群体和文学本身繁荣发展的根本。而非一定要存己灭他。
　　
　　至于“院子”，那就更无争个你死我活的必要。之所以我会在那个【建议清除……】的帖子里哑然失笑，实在是因为想起了小时候的乡下院子，
　　
　　小时候的土家山寨，家家都有院子，却无栅栏。像山里汉子的心胸一样，大大方方地敞开着。山里人勤劳，家家院子的边缘，都果木环绕：李子树、桃树、梨树、枇杷树。春的桃红柳绿，夏秋的熟桃青果，煞是诱人。院子无任何地遮拦物，更不若城市里的小院，高高的院墙，站在院子里，如井底之蛙，只能看见自家院子里的一方天空。山里人家，无论你站在谁家的院子里，举目四望，都是开开阔阔爽爽朗朗的蔚蓝云空。这就给娃娃们行了方便，少不更事的我们淘气，看见谁家院子里果树上有见熟的果子，猴子一样爬上树偷摘下来。即便主人看见了，也不肯大声喊骂，怕吓着孩子。等孩子下得树来，才半疼半嗔地数落两句。不是数落娃娃们偷摘果子，是怕娃娃们年龄小不懂事，专门够树颠上向阳处的大果，一不小心摔下树来，可是了不得。
　　
　　懂点事的半大孩子和大人们，却是绝不会伸手的，除非主人在家，大大方方地摘。
　　
　　山里人喜树，也喜竹。几乎家家院边，东南西北选定一个方向，种竹。竹易生发，仿佛去年才刚种下的几株，怎么就千竿新绿绕屋梁了。竹林厚了，鸟雀也多起来，会唱歌的画眉儿，麻雀，还有许多点红着绿叫不上名儿的小雀，时不时地从竹林里飞出来，绕屋檐转几圈，惹得娃娃们直想捉下来用笼子养起，天天看着它的美。
　　
　　别小看这竹林，有时候可以养活一家人。山里人手巧，编背篓、编竹席到集上卖了能换来家中一应日用。土家山寨，人来客往的竹椅，便是竹子的奉献。农闲时节，亦有不少走村串寨的手艺人，给人编制竹席、竹椅。主人供一日三餐，至于工钱，那就看主人家的财力，多有多给，少有少给，没有嘛，有话也行，啥时候有了再给。村村寨寨，离得都不远，没准儿哪天，你的脚，就踏进了他家的院子呢。
　　
　　爹年轻的时候，就是编竹椅的好手，农闲时节，爹会每天坐在院子里编，编好后放到阁楼上，远亲近邻知道爹的手艺好，你传我，我传你，爹的竹椅，偶尔还会出现供不应求，爹在院子里的时间，也就更长了。手中的篾条，翻飞得更快了。
　　
　　有勤俭的人家，会在院子边种上一两株栀子花，栀子花好种易活，今年扦插上三两枝，明年就是连片的一丛，洁白洁白的花朵，点在枝头，香溢满院。兴许还会种上一排月季，乡下人，娇贵的花木养不起，也少有伺候花花草草的闲情雅致，野草山花看多了，又心胸坦荡，无尊卑芥蒂，单捡好种易活的。随便插上几枝，来年秋，院子里就有了姹紫嫣红。
　　
　　谁家的院子里，都有千条路。上坡、砍柴、挑水、去菜园，从谁家院子走最近，就捡谁家院子过。主人不会有半丝的不愉悦：这是我家院子，凭啥从这里走？那是要受人耻笑的。何况，说不定哪天，你也为了道近的缘故，从别人家的院子里穿过呢。
　　
　　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屋檐挨着瓦边，没啥可计较的。
　　
　　有宽敞院子的人家，是孩童们的天堂。在院子里玩老鹰捉小鸡、跳绳、跳房子，月明星稀的夏夜，连屋前屋后的柴草垛都跟着沾光，娃娃们在柴草垛中钻来绕去捉迷藏。
　　
　　乡里人，把孩童们的到来，看成是自己的荣耀。从不训斥和驱赶。谁家没有娃娃呢？你家娃娃说不定明天，就到别院去玩儿了。有时，大人也跟着来了，到有敞亮院子的人家乘凉，熏上一堆谷糠或树叶，用以驱赶蚊虫，东家长、西家短，和着爽朗的笑声，和孩童们捉到一个藏在柴草垛里人时发出的欢声喊叫，未尝不是贝多芬《田园交响曲》中最经典的段落：欢乐颂？
　　
　　闲话聊到兴头上，舍不得散伙，主人家索性大大方方地拿出新编的竹席，在扫得干干净净的院子里席地一铺。院子的水泥地，白天让太阳晒得热乎乎，此时热气尚存，正好，暖暖干活累酸了的腰。娃娃们玩儿困了，各自挨着娘，枕着星星睡下，很快进入了梦乡。大人们唠着唠着，慢慢地眼皮开始打架，不一会儿，不知道是谁，先不应声了，就也先后枕着月光，和衣沉沉睡去。在凉风习习里，均匀的鼾声，和着此起彼伏的蛙鸣，直到黎明方醒。醒来后，也不吵醒他人，悄悄抱起尚在酣睡的儿女，踩着晨曦，散入自家院落，在吊脚楼里，再美美地睡一个小小的回笼觉。
　　
　　乡下院子，是纯朴围成的竹篱笆，简单制作的小柴门。城市，是无处安放的。偏安一隅，也难得清静。
　　
　　回到文学之纷争。
　　
　　留守的也好，另立山头的也罢，多一家院子，多一个愿意为文学而敞开院子的人，是文学和文学爱好者之幸事。你到我家院子里玩一玩，我到你家院子里耍一耍，你到我家院子里摘一颗桃子，我在你家尝一颗李子，你到我家院子里闻闻栀子花香，我到你家院子里看看月季。这真是乡下人敞亮恬淡的时光。
　　
　　文学界的种种暗箱操作以及流派纷争，我从来都将自己定位为文学之外的人，既无为文学奉献的高格，更无追随某一流派而牺牲自我的勇气，所以，不知究底，且按下不再详表罢，但现今文学，太需要乡下院子那样的敞亮胸襟与恬淡时光。
　　
　　2012年3月10日午后即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