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江南才子六如居士唐伯虎,自看上俊俏的华府丫鬟秋香后,为了能够天天见到迷死人的小秋香, 不惜在华府之内委身为奴,历经万千磨难,总算将艳若桃花的秋香明媒正娶到了家中。伯虎数月间闭门谢客,专与秋香饮酒拟对,如漆缠绵,真个是悠哉悠哉。
这期间小两口少不了许愿发誓,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表明深爱之情、守恋之志。那小秋香,一晚附在伯虎耳边细语莺声:“夫君啊,秋香三生有幸,得以相伴君体,光是你这如狼似虎的功夫,便可叫小秋香欢爱犹加,怎敢有违夫君,秋香生是夫君的人,秋香死是夫君的鬼,纵是生死亦再无憾。”说罢粉面含羞,娇娇微微,恰似晨刻甘露欲滴的海棠。
那伯虎,何等人物,首赴乡试即取解元,后因会试科场舞弊事件牵连被捕下狱,虽是平反,但却在桃花坞建成桃花庵,整天与一帮文人骚士吟诗作画,把酒言欢,为官不做,愤而不任。但大凡伯虎这样的怀才之人,虽是身不可屈,但最见不得似水温柔,儿女情长。此时听得秋香这样一说,早已将感激之泪酿出,赤条条滚下榻床,运毫疾书。那秋香,也顾不得夫妻羞涩,慌忙扯薄衫过来替伯虎披上,这才回身自披伯虎衣衫一件,然后娇羞着偎了上来。但见书体遒劲,豪放如天:
昨夜海棠初著雨 数朵轻盈娇欲滴
佳人晓起出兰房 将来对镜比红妆
问郎花好侬颜好 郎道不如花妖佻
佳人见语发娇嗔 不信死花胜活人
将花揉碎掷郎前 请君今夜伴花眠
把个秋香看得热泪盈盈,本想夸赞几句,却见伯虎取观赏巨形竹笔一只,来到秋香面前扑通跪下,抱住秋香白嫩的双腿声泪俱下:“秋香姐姐乃我终身所爱所依,成我娇妻实是天意天定,我若有违有背,秋香姐姐只管用巨毫之竹且杖且辱。”好好感动的小秋香,急忙忙拉起夫君,此刻两袭薄衫同时滑落,一对鸳鸯滚上了绣榻。
但是伯虎自幼放浪不羁,像一骑在野外长大的骏马无拘无束,这样天天独独地同秋香厮守的时光不到两季,他就开始了坐卧不宁,按几百年之后的说法就是空虚.尽管秋香带着两个漂亮的丫鬟,经常地陪同在前后左右,但是愈是如此就愈让伯虎不悦不快,甚至于取消了不少和秋香的缠绵情节。至于说到诗韵丹青,似乎也叫伯虎无从落笔,有时就只好懒得去动那些笔墨纸张。
伯虎心海翻腾,思念萌动,一一地思念起在桃花庵里切磋书艺和画品的好友来。随轻言相告秋香,希望爱妻可以恩准叫他出门会会众位文朋旧友,怎奈秋香连连摇头:“夫君啊夫君,居家里花红水碧,蝉声唱和,又有俺秋香和如月、听琴两个丫头相陪着,你说你还有什么不如意之处?偏要到外面去寻去觅?夫君可知你若走了,奴家秋香该是拥枕独眠、孤影成单了,你说你叫俺还眠不眠还睡不睡?”伯虎一听也对,自己走了,叫秋香怎么渡日?想到此,连说姐姐莫怨莫愁,伯虎不去就是。
次日,伯虎修得书信数封,托人带往各处好友。不消数日,祝枝山、文征明、周文宾,还有临近的徐祯卿等众才子齐齐架到。众才子想想伯虎兄毕竟还是没有把朋友们忘记,现在终于向大家伸出了友情之手,这个重色轻友的雅称就免了吧,这次倒要看看嫂夫人秋香的厨艺如何?倒要看看这位大才子是不是惟视美色而淡忘了诗文书画?那样的话你这江南第一才子就该卸任了。
诸路才子自是踏歌而来。明月宴上,大家豪饮重逢之酒,当然也少不了吟诗作对,直喝得有哭有笑一塌糊涂了才东倒西歪地各自随意醉眠。
我也不登天子船
我也不上长安眠
姑苏城外一茅屋
万树桃花月满天
谁承想众位才子不仅风度翩翩,且大多心性若童,玩起来连住几日未提要走。秋香在华府时就以会过日子深得主人爱戴,如今和伯虎一起过起了日子,自是节勤节俭从长盘算。秋香见各位来者猛吃猛喝日夜豪饮,她和如月、听琴两个丫头天天从早到晚在厨房里忙活,再加伯虎被人拉去叫她冷清对月,所以早已心生烦恼。于是就在一个早晨做出叫众位才子目瞪口呆、威风扫地之事。
那天早晨,众人正自观赏院中所开百花,听鸟声在桃树枝上做啾啾之韵,忽见秋香持竹杆大笔一只在那里赶鸟:“哪里来的野斑疯鸠?我家夫君一无朝廷俸禄,二无上祖留下的粮田山水,只是日日涂鸦赚得碎银度日,却如何经得住你等搜刮膏耗,从哪里来且回到哪里去吧。”
众人面容羞红,顾不上伯虎垂泪挽留,也顾不上再吃早点,纷纷打道而回。
这里伯虎又气又羞,拼死上前与这秋香讲理,怎奈自己不是像几百年后的电影所表现的那样武功绝顶,其实自己只是一个身影还算壮实的文人,那秋香在华府里什么重活累活也都做得,自是体魄还可,眼见得伯虎扑来,不慌不忙地将一巨竹笔握在手里,再加上金莲腾飞,早将伯虎打倒在地:“冤家你是端的叫奴家伤心,难道我所言语不是出于秋香之心?你若这样撒把不吝,怕是将来俺和如月、听琴也要跟着你喝西北之风了。”
伯虎什么也听不进去,想找这秋香的茬却被秋香打倒在地,而且训诫不止,想想原来是过的是何种日月?不仅失落伤心,竟然哇哇地哭了起来。秋香毕竟还是深爱伯虎之人,慌忙扔了竹笔,一边用长袖为伯虎试泪,一边含泪拉起伯虎。这伯虎,立刻想起自己赠笔秋香的那个夜晚,也就顺水推舟地不哭了,心想毕竟俺还得和秋香姐姐过下去啊,闹得严重了与俺伯虎自是毫无益处。
可怜一代名流,自此相伴秋香过起了平民的日子,对外头的事情也只是书信联系,一辈子大门不出二门不到,虽然偶又有动笔泼墨,但因学会了种菜、做酒、钓鱼、喂鸟诸事,才情已经不似从前。那年,朝廷里一位早已闻得伯虎风雅过人、诗画倾冠的王爷,叫人不远千里重金约画,伯虎自是万分高兴,随叫如月笔墨伺候,几个时辰才做得一副。来者扔下重金携卷就走。
那王爷展开素帛,只见画面上仅是一只画得不很细致的白公鸡,一旁缀诗曰:
头上红冠不用裁
满身雪白走将来
平生不敢轻言语
一叫千门万户开
王爷一看眉头紧皱:这个缀诗意境还有点点,怎奈这画这诗,实难再谓大家,叹之惜之,随将字画付与风中。
那秋香,果然对伯虎矢志不渝,直到后来府上添了乳儿娇女,日子拮据,秋香早携如月在院间的桃行里辟出菜田,因为此刻听琴早已做嫁他人。秋香、如月姐妹两个平素里搞些江南苏绣什么的,也可以换些银两,更加院中桃树果丰,换成的银两也是数目可观,所以唐府里的日子还不是太难。
只是,从那个时候起,伯虎就再也没有绘出过可以传世的大作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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