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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重逢时刻 [打印本页]

作者: 田瞳    时间: 2013-2-28 08:30
标题: 重逢时刻
    
  丁意冬对这次中级职称培训厌恶至极。好不容易熬到假期,这可倒好,整整三天就得没了。然而又不能不去,不是一般的培训,职称啊,和收入直接搭关系,没人敢轻视,不过提钱就俗了,且说做着这份事情呢,应该重视。
  
  极不情愿地,稍微迟到一点点,还是去了。阶梯教室里的座位编了号,每一个座位上都有相应的人,如果座位空了,很显然是要被扣分的。原则上三天的培训,如果有半天不来,成绩就会被取消,只能等明年了。和漫长的明年相比,三天无疑还是可以忍耐的。抱着完成任务的态度,丁意冬坐在了属于自己的座位上。
  
  上午先是开学典礼,很正式的,但完全不是记忆中学生时代的样子,没有丝毫的兴奋与热闹。大家都闷闷地坐着,或看向别处或发呆。主席台上坐着一溜深色衣服,其中一个讲话时,其他的也百无聊赖地坐着,伸长脖子,仿佛一排待宰的鸭,倒不如下面的学员自在。丁意冬自始至终没有听进领导讲了什么,只为台上领导们此时的处境感到同情。好在典礼并不多长,想必领导们都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不能把宝贵的时光全用在待宰上。于是在台下稀拉的掌声里,他们鱼贯的下台,从偏门出去了。最后,培训班班主任上台强调了培训纪律,不得请假,不得缺席,不得迟到早退。要命的是,每天要点名无数,据班主任说他会在开讲之后,下课之前各点一次名,中途不定时来查看,若发现有中途离场的,一律按旷课计算。班主任铁面无私,讲的义正词严丝毫不容置疑,让下面的人群里发出一片唏嘘声,不晓得为什么,大家混到这个年龄,都是经过些事情的人,但是一进教室,换上了学生的角色,便马上不同了,好象时间在顷刻之间回到了从前,那些头上的光环,身上的重担,都炮仗一般一哄而散了,只暴露出童年时代淘气调皮的一面。在戚戚嚓嚓的声音里,班主任开始了培训前的第一次正式点名:王常有,到!李荧荧,到!付欣,到!………丁意冬对人名字感兴趣,认真听着,好多人的名字起的怪怪的,比如刚才那个付欣,听着像负心,呵呵,如果真是这样,哪个女人敢嫁他?点名继续,人声也奇妙,仅一个“到”字的回答都是千奇百怪的,侧着耳朵光听这一个字,有高的低的,长的短的,明亮的沙哑的,粗糙的细腻的,厚道的狡猾的,实在是人群的一种缩影,丁意冬陶醉在自己的分析里,忘记了起初的不快。
  
  朱博言——到!
  
  这两句极短的话使丁意冬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她身后的座位上。这是个令她感到亲切和熟悉的名字,不用思忖,丁意冬立刻掉转头去。人的记忆有时很奇怪,刚刚发生过的事情不一定记得,但小时候的许多记忆却一辈子都会印象深刻。这个名字大约二十年没在丁意冬的生活中出现过了,但她还是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就把这名字和人对上了号。
  
  老同学,真是你啊!丁意冬转头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熟悉是因为那张脸上仍然辨认出童年时代的印记,陌生,是因为那张脸上还增加了中间近二十年的沧桑。你是?哎呀,老同学是你啊!显然他也在记忆里找到了丁意冬。怎么会是你呢?两个人一同惊讶。
  
  算一算,有二十年没有见面了。朱博言感慨地说。
  
  这二十年你都干什么了,一直都没离开过这里吗?怎么我们从来没见过?丁意冬兴奋着。
  
  无非就是上学,毕业了工作,然后成家到现在,一直都没离开过这里。嘿嘿,没什么出息。
  
  丁意冬!丁意冬?说话的当空,班主任已经把名点到了,丁意冬专心的惊讶和感叹,竟没有听到,等反应过来仓皇答“到”,已经惹来许多注视,于是立刻羞臊难当,恨不得将头低到桌子下面。
  
  虽红着脸,但还是得把话说完。
  
  奇怪了,就这么大的地方,怎么二十年了,就从来没见过你呢,就是在街上碰也能碰上几回吧。
  
  唉,碰上的都是不想见的,想碰见的一辈子都碰不上。朱博言调侃道。
  
  教室有些太安静了,丁意冬不得不转过头来。班主任收起点名册严肃地说下课之前还会点一次名,希望同学们不要早退。待确定大家都收到信息之后,便请出旁边候场的讲师,开始讲课了。
  
  大概世界上没有真正喜欢课堂的学生,丁意冬看那年纪不大但已经依稀可见头顶的讲师,实在没有喜欢的心情,何况他讲话的方式,机械麻木没有起伏,带着浓重的口音,久听非常容易瞌睡,开讲不久,就有人偷偷打手机,在桌子下面看闲书,或无聊的转笔。丁意冬心思不在听课上,看见大家的动静,就继续转过头去和朱博言忆旧。其实也没有非说不可的意思,但是关系着童年,情绪和其他时候总是不大一样的。况且以此时的状况,也实在没有更好的消磨时间的方式。于是两人说起了二十年间的大致经历,时而兴奋时而感叹时而惆怅,但顾及着上面讲课的人的脸面,又不好张扬,压抑着说一阵,假装听一阵,然后再说。中间也觉得可笑,讲光明正大的话,用窃窃的方式,又是男女,给别人感觉怪怪的。在这样聊和听的过程里时间经不起消磨,班主任来点下课名,和前次不同,只看哪个座位上没有人,默默地就捕捉到了逃逸者的信息。丁意冬知道下课已经不远,便收拾起东西随时等待走人。朱博言看她的架势,笑说还是个顽童。没办法,人到了改不了天生的毛病,要不怎么混成这样呢。丁意冬自嘲。
  
  然后讲师宣布下课,食尽鸟投林,同学们在顷刻之间从两个安全出口消失不见。丁意冬混在人群之中,但并没有和朱博言一起,他有同事来,招呼着一同走了。丁意冬有一点点小失落,步子放慢下来,想想又觉得可笑,凭什么出现这种情绪呢,于是调整呼吸步伐,轻快的回家。
  
  两岁的女儿初之在丁意冬进门的瞬间扑上来抱住了她,“妈妈!”女儿稚嫩的童声如同清凉的雨露,令丁意冬的心思再不能想别的任何东西,于是抱抱、亲亲,给女儿洗手准备吃饭。丁意冬是个幸福的女人,丈夫体贴,女儿乖巧,公公婆婆自是拿她当女儿看待,自从有了孩子住在一起,倒过起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和在娘家无异。细想起来,丁意冬对如今的生活还是相当满意的,人要知道知足,否则多大的幸福放在眼前也是枉然。
  
  饭后丁意冬哄初之午休,自己也略休息了一会,但今天似乎是遇见朱博言的缘故,没有睡着,就蹑手蹑脚起来换了衣服,整理了装容。有些刻意了,她自己能够察觉到,但是并没有影响手下的动作,和早上相比,对于下午她有了些期待。教室里继续着和上午类似的情节,点名,无聊的等待,玩手机看闲书的依旧,讲师头顶上的风景也依旧,但是因为天气炎热,出汗的缘故,亮度有增无减,经过一个上午的接触和了解,大家察觉到讲师并无太大的脾气,行动上就更加过分起来,嗡嗡说话的声音如同潮声此起彼伏,只剩下台上的话筒独自唱干曲。丁意冬继续和朱博言说话,主题基本以回忆小学时代的趣事为主。譬如老师们的绰号,上课期间出现的尴尬事件,同学们之间的小恩怨小摩擦等等,居然一提起来都记得相当清楚。
  
  还记不记得那个叫蹦豆的老师?丁意冬问。
  
  怎么不记得,不是还有个大胆的同学在他的课上送给他一袋豆子。
  
  那就是我后座的那个,叫孙…孙孝先,对,就是那个,那家伙胆子也太大了。不过那家伙真挺讨厌的,老欺负女生,我就特别不喜欢他。
  
  你那时候就能知道什么是喜欢不喜欢的啊?朱博言不怀好意地调侃丁意冬。
  
  说明我明白的早啊!不过我到现在也想不通,那时候那些男孩子们为什么都特别喜欢欺负我,我感觉我整个小学时代好象都在和男生打架。丁意冬说起这些,由衷地疑惑起来。
  
  谁让你小时候长的毛呵呵的,招人喜欢呢。朱博言说的时候并没有带什么特别的情绪,但丁意冬却还是不好意思起来。
  
  老啦,一眨眼就人老珠黄了。丁意冬故意感叹,掩饰自己的喜悦和尴尬。
  
  说什么呢,让孩子们听见了多丢人啊。朱博言批评到。接着又说既有不喜欢的肯定就有喜欢的,过去二十年了,是否考虑向他揭秘一下呢。
  
  丁意冬坦然说那是什么秘密啊,才多大点的人,就是喜欢了也没什么的。
  
  那就说说看。
  
  于是丁意冬爆出喜欢三个人,一个是班长,因为班长学习好,一个是文体委员,因为文体委员长的好看,说到第三个的时候丁意冬不说了,第三个就是身后这位啊,仗义、从不欺负女生的朱博言朱大侠。
  
  第三个怎么不说了,是有问题吧。
  
  管你怎么想吧。丁意冬耍了个小赖。
  
  不珍惜机会,以后可别后悔啊。朱博言解围。
  
  后又说起班上的其他同学来,一个一个,差不多都回忆到了,从那些有特色的开始说到默默无闻的,其中令丁意冬惊讶的是朱博言说班上有两位同学已经不在了,一位是因为疾病,另一个死于火灾,他们不在的年龄大约都在二十岁左右。听到此处,丁意冬突然有些情绪失控,两行眼泪就马上挂上脸颊。朱博言看她如此悲伤,眼睛也有些发红,但因为性别的关系,还是忍住了,劝说都是过去十多年的事情了,不必难过。丁意冬揩去眼泪,仍旧接着说小时候的事。问起班主任,朱博言说以前倒也想过去看看的,但总觉得自己不够出息,不好意思去见恩师,也就没再见过。丁意冬说如果有了时间,还真应该去看看老师才对。
  
  这个下午出奇的短暂,到了下课时候,丁意冬和朱博言都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同时心情都有一些伤感,觉得光阴似箭,时间催人老,回头看时,还真的是童年最美好。
  
  回家看到初之,结合心中的感叹,丁意冬更加觉得应该疼爱尚在童年时候的女儿,为孩子不能改写的童年记忆多创造一些爱和幸福。晚饭后便带着这样一份心情和女儿去楼下小公园散步,一起捉蒲公英的毛毛,夕阳晚照,温暖的色调让丁意冬由衷地感谢生活。
  
  晚上初之睡了,丁意冬翻开相册,找出唯一一张小学同学的合影,仔细看起来,那一张张面孔那样熟悉生动,仿佛呼之欲出,而丁意冬也能清晰地记起某个同学在二十多年前的一个瞬间里发生过的动作。丁意冬仔细看了自己,蹲在最前排,红白格子的连衣裙一角垂在地上,傻傻地对着镜头笑,身后的一排,站着那两个已经不在了的男孩子,丁意冬盯着看了很久,似乎在照片中看出了玄机,觉得那两个孩子眼神不同别人,似乎在这张小时候的照片上已经说明了十多年之后的提前辞别。
  
  窗外,夏虫的鸣叫使夜色寂静清凉,丁意冬睡下,迷糊之中,感觉童年的记忆再次如潮水般涌上来,生动地重现。锈迹斑斑的校门,红砖铺成的通道两旁的槐树永远开着细碎的花朵,尖顶的教室,颜色形状都不能统一的课桌椅,红漆剥落的木窗外面清脆的鸟鸣,班主任尚且年轻,干净的卷发,清爽的灰套装,还有脚腕系带的黑皮鞋,端庄地站在讲桌后面,成为所有同学心中决不能玷污的偶像,语文课本上的一首诗,只读了后两句“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然后反反复复地念着这两句,睡梦就来了。
  
  一夜安眠,只等到天快亮的时候做了一个梦,很短,却令丁意冬疑惑和羞愧难挡。青青绿草,她穿着条花的长裙,赤脚走在草上,有潮湿的感觉,看见前面的地上躺着个人,忽然她也是躺着的,和那个人并排,扭头看过去,不是别人,正是白天遇见的朱博言。接下来的情景却让丁意冬实在说不出口,在梦中她看见躺着的自己,身上的裙子没了,什么都没穿。等醒来想起梦中的情景,丁意冬连上卫生间都慌忙的,好像有人在暗处窥视到了自己的隐私。也因为早起的梦,她连梳妆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胡乱的整理完,就出门了。
  
  硬着头皮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丁意冬不得不回头去和朱博言打招呼,但是因为梦的缘故,脸腾的烧起来,心率也有了变化,语言和表情都机械僵硬极其尴尬,朱博言捕捉到了丁意冬的变化,也跟着尴尬,略略的回应了,就各自坐回座位。丁意冬坐定,心思却仍然混乱,尤其是背后有朱博言,让他感觉好象自己衬衫的后背开了大口子,浑身不自在。然而别无他法,只得忍耐,以她的状态,今天的聊天也肯定不能继续了。幸而班主任说昨天老师反应学员听课纪律太差,说话声音过大,中途随便走动的情况太严重,今天请大家注意,都是工作的人,应该互相体谅才是。大家毕竟都是有自尊心的人,说过了,还是有效果,说话的人少了,即使坚持说的声音也轻了。丁意冬想把注意力放在听讲上,但无奈讲师的风格实在不能让他专心,又因为那挥之不去的梦的影子,弄得她心烦意乱,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坚持。于是便不时地弄出些动静来,“啪”一声笔帽掉下地,尽力弯腰去拣;在背包里找湿巾,翻动很长时间才找到;手指被邻座的椅子夹了,夸张的“啊”出声来。总之是不由自主地故弄玄虚,实在闹不出什么来,便不顾领导的要求,中途出去了两次,借口上厕所。时令正在暑气里,但天空并不明朗,灰色的,如同一块巨大的肥肉,极不清爽,甩不掉的粘腻。但即使是这样,也比教室强许多,丁意冬蹲在花坛边,想用自然里的色彩缓解焦躁不安的情绪,却又因眼前的花草联想到梦中的花草。极其失败,又回到座位。朱博言大概早注意到了丁意冬的反常,问丁意冬有什么问题吗?丁意冬摇摇头说没什么。
  
  其实本来就是没什么的,只不过是个梦而已,没什么大的意义,过两天就忘了,丁意冬于是尝试在内心说服自己。况且培训也就是三天的时间,过了今天明天,谁干谁的事情,说不定又是二十年不见面呢。想着,情绪稍稍安定一些,勉强听了几句讲课的内容,熬到下课,便一阵风似的逃了。
  
  中午天气变了,吃饭时候忽然下了一阵瓢泼大雨,丁意冬打开窗户,闻到一阵泥土的清新,加上和初之的相处,情绪渐渐缓过来。午休睡着了,起床稍微有点晚,匆忙的出门打车,才发现天已放晴,气温也突然升至三十度以上,地上的水汽被蒸上来,空气潮湿的厉害,加上气温,人几乎是在大蒸笼里前行,等到了教室丁意冬已经两腮通红,汗流浃背了。已经开讲了,丁意冬溜到自己的座位,经过一路的蒸烤,本指望能在教室里找到些阴凉,却不想布面的椅子坐上去如同在暖炕上一般,教室通风不好,比外面更加闷热,很多学员都拿着简易的扇子来回扇风,丁意冬出来的急,什么都没有准备,只能忍受着,又加上周围不知是哪位女士,不合时宜地洒了浓烈的香水,那味道熏得丁意冬头晕恶心。坚持不久,后面轻轻捅了捅她的肩,丁意冬转过头去,看见朱博言手里拿着一把纸折的扇子递过来。丁意冬笑了,说没想到手挺巧心也挺细嘛。人类的聪明之处就在于善于创造和利用工具,有了纸扇子,丁意冬才好过一些,至少可以使那香水味道不那么呛鼻。作为回赠,丁意冬在中途休息时买了两瓶冰水,给朱博言递了过去,于是气氛又回到昨天,轻松亲切。以至于在后面的课程里,丁意冬还听进去一些。下午换了老师,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士,看外表其貌不扬,但张口讲话时却给人感觉充实有趣,尤其她的发音方式很特别,很容易让耳朵上瘾。下午鉴于气温过高,班主任传达了领导们的意思,大家就提前一小时结束,回家休息。
  
  哎,明天最后一天了。朱博言说。
  
  还舍不得了?丁意冬揶揄他。
  
  真是有一点儿呢,你说咱们二十年后才相聚,此一时过了,不知道又得等多少年呢。他好象真有些伤感了。
  
  没关系,以后咱们主动联系嘛。丁意冬安慰道。
  
  经一提醒,才意识到,还没有互换联系方式呢,于是各自记了电话,约好以后争取搞同学聚会。
  
  丁意冬让朱博言刚才的情绪一引导,又有了一点点小失落,为了什么呢,也不光是为老同学说的分别,还有为自己过去的时光以及时光里最为珍贵的童年。其实客观地说,丁意冬对朱博言是有一点点比较特殊的感情在里面,头天他们在说起小时侯丁意冬喜欢的男生时丁意冬就意识到了,他没说的那第三个人,就是朱博言,小时候好多男生都喜欢欺负她,可惟独朱博言从来不,按大人的观点来看,他是个极有爱心和同情心的孩子,有时候丁意冬被那些淘气的男孩子气哭,他甚至能走过来劝慰她,这在很小的丁意冬的心里是不胜感激的,喜欢他也是情理之中。虽然那只是孩子心中的一种单纯情绪,又相隔着二十年的距离,但感觉毕竟还是有一点不同的。想到明天是培训的最后一天,丁意冬似乎有所期待,至于具体是在期待什么,她也不知道,有些急匆匆的,盼望着明天快点到来。
  
  早上丁意冬收拾妥当,按时到了教室,开讲了,却不见朱博言来,丁意冬有些焦急,又有一点担心,他会不会就此不来呢,似乎又不可能,小时候的印象里他不是个有始无终的人,但是二十年过去了,也不能确定。丁意冬不住地回头张望,次数多了,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想起有他的号码,何不发条信息问一下。不想刚按下发送键,人却来了。气喘吁吁的,看样子走的很急。丁意冬笑问睡过头了?朱博言咧咧嘴说要是能睡过头也算是福气了,问题是一夜基本没睡。原来是孩子发高烧,折腾了半夜,刚送到医院。说起孩子,丁意冬深有体会。朱博言又说他家儿子一般不病,但病了就不轻,所以每次孩子一生病,他就特别发愁。话刚说完,有电话打进来,好象是他妻子,大概意思是说大夫已经开了药,挂上了吊针,他又询问了孩子的情况,口气里充满关心与挂念。丁意冬忽然感觉脸烧起来,为自己刚才的担心和焦急尴尬。说到底,自己毕竟没有任何一点资格说什么,即使是关心也是要有资格的。
  
  刚才你给我发信息了!朱博言挂了电话说。
  
  哦,我看快点名了。丁意冬尽量让自己的出发点显得简单一些。
  
  谢谢!他说的既客气又郑重。
  
  没什么的。丁意冬从他的语气里捕捉到了情绪,使自己吃了定心丸。
  
  朱博言是真的没休息,过一会儿丁意冬回头时,他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丁意冬专心听讲,心情格外坦然,像小时侯校园里刚做完大扫除时候的晴空。中途朱博言又接过电话,还是讨论孩子的情况,丁意冬已经不再倾听和琢磨。
  
  上午是最后的课程,下午考试,是开卷,但是问题也不简单,属于过关容易,得高分也很难的那种。丁意冬想得开,反正当初也是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来的,只要过关就行。试卷发下来,周围的同学们便开始自动的结成盟友,分工合作,为的是图方便,两大张问题,一个人找答案实在太麻烦,丁意冬也加入了大家的行列,于是你一题我一题,抄的十分尽兴,所有人的神经都有些兴奋,是因为这种同盟,也是因为又找到了小时候叛逆的快感。丁意冬看朱博言先答完了,就拿过他的试卷来抄,两个人对答案,写完时也已经手臂酸困,直喊不容易。两个人一起交卷,然后离开教室。丁意冬注意到这三天里这是唯一一次他们一同离开教室。
  
  孩子情况怎么样了?丁意冬问。
  
  已经吊完针了,在家休息。朱博言回答。
  
  好像突然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到校门口的路不长,两个人就并肩走着,保持着距离,偶尔因为步调不一致,胳膊微微的碰在一起,也是不易察觉的。
  
  有空的时候常联系。校门口到了。
  
  好啊。丁意冬故作轻松的说。
  
  那我回了。
  
  再见。
  
  再见。
  
  同时转身,往不同方向走去。丁意冬在瞬间感到特别的伤感和难过,泪管有些忽然膨胀的感觉,但是不到五秒钟,她就从那情绪中走了出来,眼泪没来及形成,已经被压下去了。什么都没有,为了什么呢,大家都好好的呢。丁意冬坦然地往前走。这是条笔直的路,走起来很舒服。
  
  电话响了,信息提示音,丁意冬打开。
  
  你还没说小时候你喜欢的第三个人是谁?
  
  丁意冬忽然觉得心里某些地方的冰化了,水静静地流过来。
  
  你。她微笑着。
  
  我也一样。少顷,他回复。
  
  丁意冬回头,看见朱博言也站在路的那边看着她。此时她的心忽然之间释然了,没有任何杂念,仿佛自己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还是那个毛呵呵的小丫头,而朱博言也只是那个从不欺负女同学的好孩子,唯一有的,是这两个孩子之间有着现在才知道的珍贵友情。丁意冬挥动手臂向他致意,然后快乐地掉转头。
  
  手机一直握在丁意冬的手心里,她微笑,心里充满了阳光,在这样一个单纯美好的黄昏里,轻盈地走回家去。
  
  [copyright]版权[/copyright]
作者: 暴雨迎风    时间: 2013-2-28 17:27
先提一下。
作者: 曾经沧海    时间: 2013-2-28 20:48
欣赏朋友新作,问好。
作者: 暴雨迎风    时间: 2013-3-1 13:23
昨天读完刚好断线。
这篇小说写得温馨细腻,写一对儿时同学二十年后偶然重逢的故事,男女那份欲说还休的情意写得绵绵悠长。
作者: 西夏楼兰    时间: 2013-3-1 17:29
田老师的小说组织情节的艺术匠心体现在日常生活细节和人物心理活动中,尤其是结尾的温情耐人寻味。
作者: 寻找文字    时间: 2013-3-2 17:57
描写的细腻温情。欣赏。问好。
作者: 荦春    时间: 2013-3-3 10:58
生动细腻,学习了!
作者: 田瞳    时间: 2013-3-4 08:21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13-2-28 20:48 发表
欣赏朋友新作,问好。

谢谢关注支持!
作者: 田瞳    时间: 2013-3-4 08:22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3-3-1 13:23 发表
昨天读完刚好断线。
这篇小说写得温馨细腻,写一对儿时同学二十年后偶然重逢的故事,男女那份欲说还休的情意写得绵绵悠长。

谢谢版主的忠恳点评!
作者: 田瞳    时间: 2013-3-4 08:23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3-3-1 17:29 发表
田老师的小说组织情节的艺术匠心体现在日常生活细节和人物心理活动中,尤其是结尾的温情耐人寻味。

感谢楼兰版主厚爱,问好!
作者: 星语天涯    时间: 2013-3-4 08:52
欣赏学习
作者: 徐慧莉    时间: 2013-3-4 09:15
喜欢田老师平缓的叙述,感觉很温暖。
作者: 敬一兵    时间: 2013-3-4 09:39
田瞳的小说很棒,向你学习!
作者: 邱天    时间: 2013-3-4 13:14
邱天来欣赏田主席佳作!
作者: 七笔氏    时间: 2013-3-4 14:52
田老师的小说行为干净利索,节奏感强,学习了。
作者: 田瞳    时间: 2013-3-5 07:26
原帖由 寻找文字 于 2013-3-2 17:57 发表
描写的细腻温情。欣赏。问好。

谢谢鼓励!
作者: 田瞳    时间: 2013-3-5 14:20
原帖由 荦春 于 2013-3-3 10:58 发表
生动细腻,学习了!

谢谢关注,问好!
作者: 田瞳    时间: 2013-3-5 14:22
谢谢以上文友们的厚爱!

[ 本帖最后由 田瞳 于 2013-3-7 14:20 编辑 ]
作者: 田瞳    时间: 2013-3-7 14:21
原帖由 徐慧莉 于 2013-3-4 09:15 发表
喜欢田老师平缓的叙述,感觉很温暖。

谢谢阅评!
作者: 田瞳    时间: 2013-3-7 14:21
原帖由 敬一兵 于 2013-3-4 09:39 发表
田瞳的小说很棒,向你学习!

谢敬老师鼓励!
作者: 田瞳    时间: 2013-3-7 14:22
原帖由 邱天 于 2013-3-4 13:14 发表
邱天来欣赏田主席佳作!

多谢邱天兄!
作者: 田瞳    时间: 2013-3-7 14:23
原帖由 七笔氏 于 2013-3-4 14:52 发表
田老师的小说行为干净利索,节奏感强,学习了。

谢谢支持,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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