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春天 - 中财论坛

   童年的春天，不仅是一场华丽的视觉盛宴，也是一段舌尖上的舞蹈。
   乍暖还寒。春天轻轻吹了一声口哨，挑逗着柳树，眨着鹅黄的“媚眼”，娇羞的，在风中翩翩起舞；几只黄鹂，莫名的兴奋，轻快而又锐利的叫声，把春天划出一道道亮丽的色彩。

      嫩绿的小草像一股股绿色的喷泉，急切地向人们报道春天的消息。田野里、溪涧边、沟汊上，各种各样的野菜，叫上名的叫不上名的，肆意生长，一簇簇一丛丛，织成锦，绣成堆，繁星般装点着大地。
   春天是盎然的，村庄却是饥馑的，迷离的。那时，家家户户过冬都要窖藏萝卜和白菜，整整一个冬天的萝卜白菜，舌尖都麻木了，一到春天，便渴望与野菜来一场“艳遇”，赶上青黄不接的春三月，野菜更是成了度荒糊口“救命粮”。
   故乡的野菜很多，有名有姓的不下几十种。最先登场的是苦菜，薄薄的齿状绿叶贴着地面伸展，像一朵碧绿的“睡莲”，采一片嫩叶，用手一掐便流出白浆，奶样的，放在嘴里嚼，味道苦苦的，随着苦味的蔓延，隐隐的清醇与芬芳便注入你的肺腑，直冲你的脑际。这时候，你才感觉苦尽甘来的美妙。
   故乡原野最美的当属荠菜花。荠菜，细叶、纤茎、葳蕤、娇嫩，无边的，酽酽的、嫩嫩的，赞美青春，歌唱生命。叶缘呈锯齿状，叶子排列成星形，叶面很涩，开白色小花，春风一吹，摇曳多姿，远远望去，恰似一个个小星星在田野闪烁，让人流连忘返……
   如果把荠菜比作一个害羞的乡下姑娘，而蕨菜则像一位小家碧玉，四月的山野，雨露，艳阳。蕨菜瘦削，碧绿，好像黛玉，弱不禁风，娇喘微微，低头沉思，惹人无限的怜爱；蒲公英，又称婆婆丁，淡泊无争，朴实无华，清清的绿，淡淡的黄，像娘髻上的簪花，耀眼到极致。终于有一天，风吹花落，那如同水晶球般的绒花，随风飘散，仿佛是一场恹恹的春梦……
   野菜，除了是调剂口味、度荒糊口“绿色食品”，还是乡亲们改善生活窘境的“好帮手”：蒲公英的花苞可以用来做笔；马兰头可以消积化瘀；青青菜可以疗伤止血；茅草根可作药引清除肺热；鹅儿肠、鱼秋草更是家畜的美味……

   “二月二，荠飘香/荠菜穿上绿衣裳/荠菜鲜，荠菜香/荠菜开花白晃晃/小孩子，下学堂/带上小铲地里忙”。每天放学后，我与小伙伴们便挎着荆条筐，拿着个小铲子，像出笼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奔向田埂、地头、沟汊、荒地。
   时值早春，柔柔的风吹过，暖暖的阳光晒着，我们边剜边唱：“米米蒿，长的高，骑官马，戴官刀”，这边话音未落，那边紧接着：“笈笈菜，顶锅盖，你妈叫你你不在，你媳妇叫你跑得快……”剜累了，唱够了，大家就散坐在春风里，打个滚，扮个鬼脸，翻个跟头，其乐融融。
   夕阳西下，暮色四合，村里升起袅袅炊烟。大人叫着孩子的名字扯着嗓子喊“吃饭啦”，这才你追我赶地往家跑，歌声、笑声回荡在晚风中，久久不散。
   携一篮春光回到家，胸脯一挺，交到娘手里，娘脸上早已乐开了花。她一阵忙活，择、洗、切、剁，或炒，或蒸，或煲，或腌，或煎，或溜，一种来自春天的芳香，便在舌尖上漫漶开来……
   最喜娘拌的荠菜。洗净，水焯，沥干，切段，撒上些许姜末、蒜泥、酱油、陈醋、芥末油，搅拌后再淋几滴麻油，顿时，屋子里便弥漫着一种柔嫩的清香。看着满目翠色，嚼几下，感觉清芬在舌尖蔓延，仿佛整个春天便被我含在了嘴里。

   ……又是一年春草绿。离开故乡20多年了。置身于异乡的高楼格子间，习惯了都市的钢筋水泥、玻璃幕墙，车水马龙，整日为工作、为家庭、为生活奔波操劳，心早已是千疮百孔，那还有闲情逸致触摸春天、欣赏春光？！
   是夜，一个人在灯下读《海子》：“我想起在乡下和母亲一切过着的日子／野菜是第一阵春天的颤抖”。顿时，象过电一样，一阵惊悸颤抖，潮水般淹没了我，我禁不住沉浸在对童年、对春天、对故乡的怀念里，久久无法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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