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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陌生来电 [打印本页]

作者: 一孔    时间: 2013-3-31 20:16
标题: 陌生来电
  我拿起手机一看,电话是从上海打来的,是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我还是接听了,声音很熟悉,原来是阿三打来的。他告诉我他现在在上海打工,所以用的是上海的卡,这样的目的是可以省一点长途费用。
  
  他解释说他一直就存储着我的号码。
  
  阿三住在我老家的隔壁,我比他大一岁,我们是从小一道长大的发下,很多时候,我们吃饭睡觉都是在一起的。只不过,他家兄弟姐妹众多,所以没怎么上学,大概只读了四年书,属于他的童年时光多半是在山涧和牛背上度过的。
  
  我小时候好像是个天生读书的材料,对于儿童嬉戏的项目知之甚少也参与甚少。他们在玩得很疯的时候,我一般在边上傻傻地看着、吃吃地笑着而已。阿三则好像注定是要在农村折腾一辈子似的,他擅长爬树、游泳以及捉鱼摸虾,而我的笨拙让我站在他的肩膀上都很难爬到树上的,至于捉鱼,我到今天还不会游泳,如何敢下得河去?
  
  那时,他是山野和田间的主人,我像是村庄的陌生来客。
  
  上学时,他是我的后学,而放学后,我却是他的跟班。我最多只能告诉他几个答案,而他则能给我大量的馈赠:各种果子、藕、荸荠、毛栗等等,很多时候,他就像人猿泰山一样,广漠的山林就是他自由驰骋的舞台,他是山林的主人。
  
  后来,我们都大了,也各自散去了。我跑到别的地方教书,他虽然也住在家里,但只是过年在家呆几天,平时的时间都是好天南海北地跑。不是每个外出的人都能成为老板而衣锦还乡的,他的四处漂泊仅仅是到处做手艺——泥瓦匠。更多的时候,他就像找食的鸟儿,永远不知道自己的下一站是在哪儿。
  
  好在就在这没有路径的迁徙中,他带回了自己的妻子,工作固定的我也最终没有成为单身汉。几年后,我们都有了各自的孩子,不经意地完成了从青年到中年的蜕变,其实,我们住的并不远,我也时常会老家。老家虽然被整体拆迁了,但是经过规划的重建房依然离得很近,每次在老家的时候,我都知道他和他的一家四口就在屋后的闪烁灯火之下,可是,我没有主动去迎合那盏灯火。
  
  我不是情怯,我想见面无非就是说些媚俗的客套话和言不由衷的问候语而已。是他迎合我别扭地谈论着我的工作呢?还是我主动去打探他这么多年来疲惫的身形呢?再或是,我们找一个共同点来谈论一下抽烟喝酒打麻将之类呢?都是很无趣的,不如省下那份心,让自己多些平静。
  
  狭隘的我们时常会觉得交流都是少部分人的专利,真不知是什么蒙蔽了我们的眼睛。
  
  还是有一次让他遇见我了,一把逮住不放,无论如何要请我吃饭。
  
  我拗不过,他把我带到了离他家很近的饭店,我说那就把老婆孩子都喊来,他说不行,这是咱们弟兄的事情,他们来掺和什么,顶多再叫个发小过来就行了。
  
  满桌的酒菜充斥着我们的视线,厌倦了吃喝的我偶尔伸伸筷子应付着他的热情。他不停地劝酒,不停着吆喝着小饭店的老板,而我又只能不停地去制止。
  
  他能喝,他也听说我能喝,那个发小也不含糊,酒杯一次次端起,话匣子也终于被打开。我的情况他是清楚的,一句话就能概括,一直教书而已。他的阅历要丰富许多,十几年跑了半个中国,有了一些存款,刚好这次村庄搬迁,他也就盖起了楼房。家里原来生了个姑娘,现在又生了个小子,妻子原本就识字,只是因为让弟弟上学才没有继续读书的,在家教育孩子是没有问题的。至于以后的打算现在也很明确,再也不出去了,出去说难听点就是在讨饭。家乡建起了这么大规模的厂子,自己正在联络里面的管理人员,看能不能在里面找点小工程承包一些,省得一年在家都不待上几天,至于怎么打理,估计花点钱是能摆平的。
  
  他这一次话很多,我能看出他对未来美美的憧憬。
  
  他终于没有在家乡停留下来,诺大的水泥厂的确养活了不少人,但是不包括他。里面的工程不可能轮到他,他的钱出的可能比别人少,关系也没有人硬,也就怪不得别人不帮他的忙,被淘汰是天经地义也是毫无悬念的。
  
  我在前年过年的时候遇到他,问及了一些情况。他一丝苦笑,玩不起就不玩了,靠一双手挣钱,没有什么丢人的,平平安安的就好。那次他依然执拗地请我吃饭,我那天本不想拒绝,我觉得两个接近四十岁的男人之间共同语言要多许多,但临时有事还是走了。
  
  母亲去年春季告诉我,阿三家出大事了,女儿生了急性脑炎。一开始老是发烧,他母亲以为没有大不了的,一个劲帮她打吊针,然后就是请神,耽误了治病的最佳时机,等到阿三夫妻俩回来的时候,已经满嘴胡话了。
  
  “后来怎样?”,我无法不表示着自己的关切。
  
  “他们回来之后,带着孩子南京上海地跑,花去了二十多万,总算把命给抢回来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后遗症?”母亲话语之间体现出深深的关切和忧虑。
  
  “估计这孩子命大,过了这关应该不会有事的,阿三找他姐夫借钱的时候,他姐夫说家里又不是只有一个孩子,几十万砸在一个孩子身上未必值得,阿三夫妻俩当时红了眼,通过翻脸才借到了钱。”
  
  “阿三老婆可真是烈性子”,母亲接着说:“当时她就站在火车站不走,说要是不帮孩子看病,自己就钻铁轨!总算是把孩子捞回来了。”
  
  看来,阿三有个好妻子。
  
  我陷入了对往事的沉思之中,我坚信这飞来的苦难定会把这夫妻俩打磨着更加坚韧。
  
  电话那头,阿三说我能不能帮他把孩子休学的事情弄好,我连忙说,你就安心工作吧,这事我全包。
  
  几天后,我刚好要到那个学校去,便特意在教室外看了一下那个孩子,她正在认真地读书,态度很端正,模样也很可爱,两条辫子随着读书的节奏左右摇摆,像只起舞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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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一孔 于 2013-4-1 11:45 编辑 ]
作者: 木门长子    时间: 2013-4-1 17:39
很温暖的话题,人与人的相处中彼此的相帮更重要。陌生的电话,却来自不陌生的人,令人在回味中多了些岁月的沧桑与感悟。
作者: 一孔    时间: 2013-4-1 18:00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3-4-1 17:39 发表
很温暖的话题,人与人的相处中彼此的相帮更重要。陌生的电话,却来自不陌生的人,令人在回味中多了些岁月的沧桑与感悟。


谢木版来过,经交流指正,本篇成了我迄今为止最短的一篇散文了,呵呵!
作者: 木门长子    时间: 2013-4-1 18:11
原帖由 一孔 于 2013-4-1 18:00 发表


谢木版来过,经交流指正,本篇成了我迄今为止最短的一篇散文了,呵呵!


好散文不在长短,而在于表达了你要表达的,突出了你要突出的。
作者: 欣欣向荣    时间: 2013-4-1 18:20
标题: 回复 1# 一孔 的帖子
孩子没有别的问题,感动很欣慰。祝福阿三全家
作者: 一孔    时间: 2013-4-1 18:22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3-4-1 18:11 发表


好散文不在长短,而在于表达了你要表达的,突出了你要突出的。


那是自然,如若这点都不懂,还谈什么文字,只是做起来未必好而已。不过这种交流挺好,很喜欢你那篇青衣!
作者: 一孔    时间: 2013-4-1 18:24
原帖由 欣欣向荣 于 2013-4-1 18:20 发表
孩子没有别的问题,感动很欣慰。祝福阿三全家

谢过,我的东西全部都是真实的,这样的结局我也很欣慰。
作者: 于文华    时间: 2013-4-2 10:21
电话陌生,而人却是发小,刻画的丰满而细腻。题目很抓人眼球……
作者: 一孔    时间: 2013-4-2 10:26
原帖由 于文华 于 2013-4-2 10:21 发表
电话陌生,而人却是发小,刻画的丰满而细腻。题目很抓人眼球……

谢谢来过,就是在“熟悉”与“陌生”的交集中感念一些东西而已。
作者: 文珺    时间: 2013-4-2 10:34
一个陌生的电话,引发了一段难忘的回忆。不同的选择有不同的人生,但温暖是相同的。问好朋友
作者: 一孔    时间: 2013-4-2 10:59
原帖由 文珺 于 2013-4-2 10:34 发表
一个陌生的电话,引发了一段难忘的回忆。不同的选择有不同的人生,但温暖是相同的。问好朋友

谢谢来过,是啊,都希望有个好结果,温暖相随心性也就平和多了!
作者: 十年兜兰    时间: 2013-4-2 11:01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3-4-1 18:11 发表


好散文不在长短,而在于表达了你要表达的,突出了你要突出的。


木门说的好!
作者: 一孔    时间: 2013-4-2 11:57
标题: 回复 12# 十年兜兰 的帖子
那是自然,问好!
作者: 敬一兵    时间: 2013-4-2 17:02
感性的文笔,浓郁的情愫。欣赏并问好。
作者: 一孔    时间: 2013-4-2 20:41
原帖由 敬一兵 于 2013-4-2 17:02 发表
感性的文笔,浓郁的情愫。欣赏并问好。



谢先生来过,当自己无法到达并完成一个所谓技术上的高度时,忽然发现身边竟有许多感动,如斯,竟也可以感动自己,只要是以真实来解构真实!
作者: 李兴文    时间: 2013-4-2 22:27
生活是很公正的,认真对待,总有好的回报。
作者: 剑鸿    时间: 2013-4-3 08:03
人物和事件的叙述很日常,颇有时代特色。技术或者是艺术的高度,需要揣摩和提炼,真实的解构需要语言和角度的锤炼。写别人写不出的,写别人看不到的,写别人不会写的。
作者: @边走边唱@    时间: 2013-4-3 10:41
之前读过了。
陌生的电话,熟悉的人,不一样的性格,不一样的人生,也许正印证了性格决定命运吧。
作者: 一孔    时间: 2013-4-3 13:03
原帖由 剑鸿 于 2013-4-3 08:03 发表
人物和事件的叙述很日常,颇有时代特色。技术或者是艺术的高度,需要揣摩和提炼,真实的解构需要语言和角度的锤炼。写别人写不出的,写别人看不到的,写别人不会写的。


谢剑版来过并指教,融入生活才能感念生活,很是佩服先生的文字,希望常交流赐教!
作者: 一孔    时间: 2013-4-3 13:04
原帖由 @边走边唱@ 于 2013-4-3 10:41 发表
之前读过了。
陌生的电话,熟悉的人,不一样的性格,不一样的人生,也许正印证了性格决定命运吧。



谢边版来过,敬茶一杯!
作者: 房子    时间: 2013-4-3 15:03
写得细致、用心,源于对生活的真切感受与体会。
作者: 一孔    时间: 2013-4-3 15:05
原帖由 房子 于 2013-4-3 15:03 发表
写得细致、用心,源于对生活的真切感受与体会。


谢房子来过, 我好像在你的博客里听过你的一段采访,你的文字是一个高度!
作者: 房子    时间: 2013-4-3 15:36
原帖由 一孔 于 2013-4-3 15:05 发表


谢房子来过, 我好像在你的博客里听过你的一段采访,你的文字是一个高度!



哦,谢谢关注。
多交流。
作者: 亦真    时间: 2013-4-4 00:02
这文章很沉实。
作者: 一孔    时间: 2013-4-4 07:33
原帖由 亦真 于 2013-4-4 00:02 发表
这文章很沉实。


谢谢提读,因为生活很沉实,莺歌燕舞的季节人们最容易沉醉的是迷幻的幸福,与真实渐行渐远!
作者: 杨春山    时间: 2013-4-4 13:49
陌生的电话,真切的回忆,熟悉的面孔,真挚的情感。欣赏并问好一孔。
作者: 一孔    时间: 2013-4-4 14:32
原帖由 杨春山 于 2013-4-4 13:49 发表
陌生的电话,真切的回忆,熟悉的面孔,真挚的情感。欣赏并问好一孔。


谢先生来过,乡村是我们永远的精神家园,因此,我们方才不会忘却和背叛。
作者: an安    时间: 2017-10-13 11:57
开始,真有点鲁迅和闰土的感觉,好在,没陌生下去,如果是鲁迅看了,可能会有一丝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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