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弹书事之：笔底担当

一水

　　子善老师新书《沉醉春风》和《钩沉新月》发布会于本月17日在上海举行。发布会现场，身边坐着几年来著作等身、写作风头正劲的美才女毛尖。《钩沉新月》副标题写着——发现梁实秋及其他。实在说，这个副题很惹我眼球。以近些年大量港台文化的浸入，喜欢探究新月派文人的读者愈发之多，想是子善老师这本著作里终能钩沉出很多新的未知，探秘者自是能探其究竟，满足钩沉史料之好奇心。

　　之前，我有跟辜老提到子善老师这两本新书，老人家以他编审职业之敏感，说可能买进《钩沉新月》。我自然明了彼时新月派作家的文风指代，且以我这几年跟读辜老的著作所得，还他对港台文化的多有了解，诚若以为新月派的代表人物如梁实秋、胡适等的文章吸引，这本书当买来进一步学习。子善老师说，《沉醉春风》以创造社人物郁达夫为主，其他的一些作家如郭沫若等也有过涉及，但重点还是放在郁达夫，而这些作家在新文学运动开始的时候，影响力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鲁迅。没错，创造社是以反对复古的态势著称，新月派则以在诗歌方面有开拓性成就，而分别这些彼时留学东瀛和英派“两边”的尖锐人物，当然各执自我信仰言论之牛耳，追随者众。

　　事实上，就20年代新文学运动之滥觞，这两本书所能涉及的内容，实在应该是有所区别更当是有所关联乃至无可分割，读者的买进一看所需，二看偏好。闲下来，我跟C先生说，两本书我都会买进，C先生哂笑我：“我见你书架，凡你来关注文坛古今事，多半取闲适意趣，不搭真学问边境。”他这评价倒也中肯，我亦欣然接受。有闲之人，只能读有闲之书，作有闲之文。我心思，若让我同C先生整天忧国忧民状掉在历史的大漩涡里南征北战，铁马金戈，我定不乐意。遂想起辜老给我赠书的题签安慰：“心闲尚嫌红叶乱，气静犹笑白云忙。”不出意外，我大抵是要这么闲下去的。

　　如此，我终可放宽心思唠点闲嗑。之前读过黄子平先生编辑董桥和刘绍铭的两本书，两位作家文野平分秋色，统领香港文坛半壁江山，这两年在大陆也风风火火，不读以为不了解两岸三地之文化动态。作为黄先生本身，曾以《害怕写作》为题，复述体制内写作所及种种弊端一应于书面，大胆隐喻，反其道而说明写作之本意，是在克服害怕之心理，嘉惠学林，伸张写作之自由。黄先生这种提倡是其一个侧面，在我看来，就文字的可担心程度，但凡以新月派之梁实秋的笔名为计，其实自有避免口实之惹火烧身的嫌疑，乃至今人如子善老师钩沉其文章来可是费了近20几年的精神，这还不好说能否就算完整。


　　如果我们不明文坛事故，又少兼备恻隐之心，大可把笔名写作的人看作不为担当之行为。大丈夫应该不改名姓，文责自负，小女子也该学花木兰，须眉不让，作起文章来何必乔装打扮？然则，文学地位扎根于民族魂血液里的大先生，自认是个“爱管闲事”的人，纵然是横眉冷对的习惯了，心底也是不想卷入太多政治、人事或笔墨是非，所以，身处国共明争暗斗的时代背景，也曾多弄几个笔名来发表议论。据子善老师钩沉，梁实秋的笔名之多，那真叫一个多姿多彩，甚至在秋郎自己做编辑时，曾化作千手观音，以不同的笔名包揽过全版篇幅，乃甚时隔多年，《雅舍小品》也少收录进几多疑似自己、确因怀疑笔名而不敢确定的文章。如今我们坐等其成子善老师的劳动成果，也该送陈老师一张功劳薄。

　　大先生和雅舍主人的笔名之多，乃至他们之间的笔墨官司已经众所周知，我在想，这方面的纠结，你能体谅大先生就一定能体谅雅舍主人。作为新月派的代表人物，梁实秋的丰功伟绩不在于挑战鲁迅的思想，但他确是说了一些很不中听而又牵扯个人信仰的话。而同是新月派人物的叶公超先生，这位时年北大历史上最年轻的教授，于鲁迅去世后，曾把鲁迅的所有作品找来通宵达旦地阅读，然后写了《关于非战士的鲁迅》和《鲁迅》两文发表。叶先生这里说的“非战士的鲁迅”，确是对只强调鲁迅“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战士一面的补充，这个议论，为叶公超赢得相当好的文坛名声。尽管叶公超认为鲁迅的杂感不是谩骂，就是嘲戏，没有价值，并由此否认鲁迅的人格，但他仍十分赞赏鲁迅的散文，认为其成就超过他的好朋友胡适、徐志摩。叶先生的话，当然惹得胡适不瞒：“鲁迅生前吐痰都不会吐在你头上，你为什么写那么长的文章捧他？”在叶公超认为：“人归人，文章归文章，不能因人而否定其文学的成就。”这种不因自己信仰而抹杀政见不同对手的风范，是所谓文坛风骨，为文做人之高下立判，一目了然。以我个人的阅读经验，叶公超所评价之事实，应该是公正而客观的。

　　子善老师在学界素有“出土神探”之美誉，一生几乎于“情迷”祖师奶奶，有文坛佳话说他是祖师奶奶的“未亡人”。新书发布会后，他坦言面对媒体，对创作社和新月派只能算是钩沉，之后他的工作还是继续研究张爱玲。我估计，因子善师新书而来的关于创造社和新月派的探究，会引起新一轮的文化大讨论，亦可能辐射两书之外的一些历史遗迹之补充，这对文坛是功德无量的大好事。而以我之拓展来看，无论诸公是“创造”还是“新月”，像鲁迅，郁达夫，梁实秋，胡适，叶公超等，其笔底波澜，多有时代担当，后学当谦虚接受和筛选他们的观点言论。我在子善老师的著作尚未面市前，闲聊几笔，哪怕只为倾听一下他们“秋天落叶落地的声音”，是以为近日书事之记，分享江天同好。（2013.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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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水

开学了，迎新中，实在太忙。这期重点读了李老师《精神侏儒症及其种种》，因网上时间有限，这是我入驻江天以来唯一一篇打印下来学习的文章，是可显见它在我心中的地位。李老师在找同道人，江天者众，本该“青山见我如是”，但所见回复交流略见淡然，我先做检讨抱歉。公子回复说，“读书人肩膀再弱，也该有点担当！”，一语中的，是故，挤时间作此《笔底担当》一文，从侧面延伸李老师的文旨。我这里，祈望江天众友回头学习李老师厚重之文，再调转头来砸本斋小字。

时光安然

祝贺子善老师，一并贺一水近水楼台！

一楠

网络文化的快节奏，已经使好些的为文者不能够静下心思考点什么了！
读这类文章，只有高山仰止的感叹！问好！

时光安然

“精神侏儒症”，则是隐喻或者类比的说法，指的是一个人的精神、人格缺乏足够的广度和深度，当然也就缺乏足够的丰度。这种人惯常的表现首先是十足的奴性。

而我前天做的一个梦，却应了这段话：要么，这些人会变得极端自私可怜以至于可恨，凭举手之劳就可以救人于水火的事情，他们也能够隔岸观火甚至置若罔闻，明摆着的正义不敢支持、惯于忍气吞声而任凭非正义势力恣意横行；

陀螺

实话说，这年头要做个有担当的读书人还真是不容易。当然如果只是读一下，不写字、不说话、不发表自己的见解，那也没什么要紧。若是读了之后，在纷繁的乱象沉淀之前就信口开河，或者偏听偏信，那么秦火火的下场就是例子。

傻子的宝贝

这位子善先生莫非是？

柳藏

经常看子善先生的博，在你们的面前，更学会了认识自己的无知。
n年前，在省报发表了一篇小文《愿作小鱼游书海》，现在发现自己连虾米都算不上。

冷晰子

《看山阁闲笔》中，曾有文品与人品的论述。由古至今，真正为文之人，都以人品重于文品为书之正道。
这一年，跟着一水读了不好书。陈子善的《沉香谭屑》读过。想来这两本新书有售之后，应是值得一读。

清风舞雪

在江天，最大的收获就是得遇一斑这样的斑竹老师们。无形中圆了心底的一个梦。这是意料之外的一份隐秘的惊喜。底子薄，需要做很多功课，方可能读懂读透。谢谢一斑。

云端

我注定要做一个“有忙”之人，却天天羡慕着你的“有闲”之心。是可谓--勾引：）

夏冰

子善先生钩沉故知营养后学委实精神可嘉。拥有时代担当，当为文人肩头责任。

银公子

关于鲁迅先生，我是更倾向于水姐和李老师的态度。他当然不是神，更不想上神坛，是被硬推上去的。所以，所有与神有涉的脏水，是不该泼到他身上的。先生的最大价值是风骨，却屡遭群小咬嚼，更是成了一些人的衣食树。
张承志说：自视道破真相的，自视专家里手的，自视理解你的人，都走马灯般地趁时潮而登场，然后又消失了。暗中的执拗敌视，预感的侧后包围，又一次仅仅是偶有浮现。

[ 本帖最后由 银公子 于 2013-8-29 10:02 编辑 ]

时光安然

原帖由 银公子 于 2013-8-29 09:10 发表
关于鲁迅先生，我是更倾向于水姐和李老师的态度。他当然不是神，更不想上神坛，是被硬推上去的。所以，所有与神有涉的脏水，是不该泼到他身上的。先生的最大价值是风骨，却屡遭群小咬嚼，更是成了一些人的衣食树。
...

这就应了那句话，不如把自己当成一件容器，笑看狼狈……

清风舞雪

公子是懂得鲁迅的人。
鲁迅不是神，他活得很真实。他是真正敢于活出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