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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海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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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董克勤土喉根
时间:
2013-10-25 06:10
标题:
海豚
圆月·海豚
一个叫做二寡的人,在海边等一条鱼。
他从六百里外的家乡赶来,又站到岸滩的海水里。海水从披着曙光的红黄到染上月光的冰冷,他没感觉到。——他在用目光象掀起层层被褥寻找遗落物那样,掀、翻起大海来,翻找那只现在才知道叫海豚的鱼。他感到海水让自己翻得轰隆隆的响,很多翻碎了,再让自己狠抛到空中去,那只海豚还是没露面——他不灰心,还是一个劲地掀、翻、找。潮落潮又涨,潮涨潮又落,他腰以下的棉衣已湿透,外层变成了硬的冰壳……
“我想你要躺下来等,它才会来。”岸上的二胡向他说。
此时的二寡没感觉到他心里的念想以外的一切——他心里漾着那只叫海豚的鱼的温暖——消溶了水给予他腿的冰冷、天空的变化以及二胡不满意的忠告。
他心里熏蒸着乳白色温暖的雾幻——那是上次,海豚在他被呛昏冻死在浅海里拥抱他时给予他的——他前几个月在家乡被招为海上捕鱼工了,通过一阶段的学习,就自己驾小船作业,船翻了,落水,被一条叫海豚的鱼驮到岸边——海豚偎依着他——也不知过了多长的时候,他最初醒过来的朦胧中,只感到一片暖暖的雾状的乳白包裹着他——真正清醒来了,雾的乳白退去,退去,退去——退成一团远处轻轻摇动的不大的黑白点,最后跃入海里不见了——因而二寡断定它是鱼——同时也将它的身体的白与朦胧里的白联系起来了——莫非它就是暖我、救活我的?——我总觉得是娘亲啊——二寡对娘亲这个概念的理解就是这一片仿佛是无际茫茫的暖的乳白——自能记事起就没有了父母——野孩子吃糠咽菜、寒暑雨雪的半流浪的生活中,已经基本没有了关于“父母”概念的人形象的记忆——只是朦朦地感到所谓的娘亲就是一片茫无涯际的暖的乳白——十七岁的他不知道这是他在接受母亲的哺乳时,童稚的小眼睛仰望母亲时所仅能看到的高山一样母亲圣体的一部分——硕大乳房和宽阔胸脯的部分——这一部分倒映在他稚嫩的眼波里,就只能是这种极其表层化的极其简单的白
一—无论怎么说,他就是固执地认这种白就是自己的母亲——任凭别人的母亲有鼻子有眼而自己的母亲比他们都更象母亲——因而推论到被二胡后来纠正为叫海豚的鱼,就是自己的亲娘亲,这是绝对肯定的。
——几天前在他向村人说他死而复生的经过时,很多人不同意二胡确认救他之物为海豚,而说是菩萨显灵,或传说中的海神娘娘显灵,甚至也有说二寡的娘阴间显灵的——他不说话,不置可否——依旧陷在海边的回忆里——他固执地认为,海豚鱼里至少有一半多多是他的娘亲——众人的评论对他来说就像是记忆里遥远的海涛声或是近海的浪花的吵闹声——众人都知道他平日的呆楞劲笨傻劲又上来——不知道是他心里认那鱼为母,已铁定下了。
娘——娘——。他水里第一次轻轻呼出这陌生又熟悉的字眼,冰一般的海水,就成了母亲温温的皮肤,轻轻暖着他。
你不吃,我可吃了,啊。——二胡拿出
自己让
二寡出钱买的牛肉和白酒,先吃了一口,再喝两口,然后不对着二寡,而对这块严重残缺的并将更残缺的香软牛肉说。
二寡没听到,没回头,水里站着。
烟,你不吸,我可吸了,啊。——二胡抽出
自己让
二寡出钱买的大中华香烟,先点燃一支猛吸了两口,吐出了香喷喷废烟气后,说。
二寡没听到,没回头,还是水里站着。
你不睡,我可睡了,啊。——二胡拿出
自己
叫二寡出钱买的羊毛毡子,裹了一身,舒服地躺下了,不看水里依旧站着的二寡——只仰面对着天上刚刚显出亮色的园月亮,说。
——前两天,他也是望着这个月亮,和县城里的海鲜大酒楼老板说妥的:以一百元一斤的价格收他的海豚(然后再以稀有的海鲜——小鲸鱼肉为名出售)——现在老板的车就在附近的旅馆里,听到他的一声手机就可立马驶到这里来——当然这事的关键是有“傻吊”二寡的同意和无私帮助——这事对于大二学生、聪明透顶的二胡来说是“小菜一碟”——二胡略施小计——只对二寡轻轻说上一句:你获救的时候没有人给你拍下录像,真是太可惜了——你如果再去一趟,引那东西出来——我有数码照相机和录像机,负责给你录下来,照下来——二寡正像他预料的那样——大喜过望——当场就非常感激地答应了——但他还是略微想一想,赶紧补上一句——到时候你可得真给俺真照个像啊!
二寡身
体
不是铁,也知道累的——可是站了一整天了啊——忽然想到要躺下来——不是二胡的话在他身上起作用了——而是全身肌肉此时的合规律的正当要求被准许了——就退后几步,水边躺下来——身上的那些关于白色的想象碎片——山体滑坡般地倾斜下来。
正像一个人死了,思维也跟着消失那样——二寡疲劳躺倒带来的十几分钟的舒适里
,
脑子中消失了一切的影像——脑神经疲劳之极时显现的类似于垂死状态下的空白——但就在神经失去功能的时候——他的腹部的神经——明显地感到了淡淡的温暖——接着是轻轻的——柔柔的——温温的触摸——接着是脸部的神经感到了那种柔、暖的雾状的乳白——急睁眼——真的是娘亲样的白——茫茫的——暖暖的——柔柔的——我娘亲啊——将自己的脸贴上去
——手——还是婴儿时的手——本能地去触摸母乳那样——轻柔地触到了暖暖的——柔柔的——海豚的腹——娘——他哭着喊——十七年来第一次幸福地释放幸福——然而这确实是海豚——上次的那只海豚——得到了他落水死亡的信息,第二次救他来了。
——娘亲要是长久地这样疼爱我,该多好啊——但不会的——他想——这就是自己和别人娘亲不同的地方——但是二胡怎么没使用闪光的相机照呢——就在这时听到了二胡向这里跑的声音——他为何不照像而跑向这里,干啥呢——这样想着的时候,脸前又出现了几天前的情景——海豚的腹白渐而缩成一个黑白色的圆球、圆点——继而换上二胡的匆忙、慌张的身影——手里还拿着明晃晃的东西——二寡怎么想也想不到的,然而的确地是把刀子——二寡正要犯疑时,二胡已及时地收刀于裤腿了。
照了相没?——照了。你去看吧——你怎么躺下了?——我想体验一下你的千载难逢的母爱——你不是有娘亲吗?——你不知道她最近跟大款跑了?——二寡不做声了,回岸上看照片——怎么没照片啊——许是刚才拍摄时机子坏了,你已享受了人间最大的幸福,还要什么照片?——听他这么说,二寡果然安静地幸福了,幸福地安静了。但不一会儿,二胡跑来了——把你的外衣脱下来,我换上。海豚娘娘可能认得你,不认得我。就不来亲我
——二寡就把衣服脱下,给他穿上——让他享享娘的爱也不是坏事啊——二寡这样一想,就更幸福了——他很得意地对自己点点头。
园月亮挂上中天时,月里的光——好像月体的圆球塑料纸袋子里,充满了不能再满的水银那样沉重、那样冰凉、那样惨白、那样散发说不清什么毒品的气味——所有的这些都聚焦在二胡卧倒的海滩上——二寡感到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就要发生——究竟具体的什么不详——他说不清——只惊恐地看往二胡那里——自己的肉体的一切及自己思想的一切,不在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而统统被吸、抽向那里去——剩下的自己已是个能被风飘起来的塑料纸的空壳了。
二胡假昏死而眯着的眼也感到了月光的异常——是一种冷冷的受到威胁时的恐怖
感——斜眼看那圆月——惨白得心冰凉——又似乎慢慢往下方拉长——拉成上尖下园的椭圆——一滴开始下落的泪水的模样——赶紧闭眼——开始感到腿的外侧受到外来物的微微的温暖和触摸——电流一般地燃着了头腔里的大火——他手欲动而未动——还是冰雪般地冷静下来——温暖和触摸果然慢慢上行——终于渐渐看到一个黑头顶鸭脸、白下巴、黑背白肚皮,又有点像一只无翅的黑白大胖鸟的东西——这个形象已在他脑子里被来回擦拭三天了。——如今终于在自己身体之外真真实实地出现了——他强忍住自己继续装作二寡无知觉的陶醉摸样——
右手则暗暗向裤腿摸去——渐渐拔出刀——渐渐——拔长——拔长——一段惨白月光做的正生长中的白冰——月光因一个更冷凉的物种的公开露面,而更惨白、冰凉。——月在寒颤——海,“轰隆——哗——”惊呼起来——但这些丝毫无碍二胡拔刀动作的完美完成——“啊——”他喊一声——海水同时也“啊——”一声——二寡同时也“啊——”
一声——二胡刀已进入豚腹。
海豚在刀入皮肉、鲜血涌出——痛楚的瞬间,没有逃——只退一退,愣愣地侧身半立着——或者是等待着什么——任凭伤口洞开,血注流——仿佛此时此间产生的疑问,强于自己肉体的被毁灭——二胡持血刀的手又开始挥动了——扑哧——突感到月亮落下来,碎在他头上——世界“轰!”地焚烧、晕眩、黑暗——二寡砸下来的手里的长筒式录相机碎在他崩裂烂碎的头上——二寡也呆站着——海豚后退了,侧身慢慢游到浅水里——回过头侧身半立着向二寡望过来——一排大浪倒山似地压下——又倒回去——卷二胡尸体到海豚近旁
——海豚俯下,慢慢摇尾巴到二胡尸体侧——将自己血水模糊的腹——轻轻盖住尸身。
二寡还像第一次那样——向海豚、向海跪——下——来——娘亲——他说——对不住啊——我堂叔二胡对不住你啊——你还疼爱他——我的好亲娘啊——我有罪啊——不该引他来杀你——我又杀了叔——真是我的叔啊——他不说了——他看到那海豚轻轻翻身,从二胡身上滑下,仰躺下来——身子挺直——死了!——忽地捡起沙地上的,二胡丢落的刀——猛刺向自己的胸脯——血、刀一起溅落地下——手捂住血的胸,向海豚踉跄两、三步——倒下——手伸向海豚——“欧~”——他喊——他不知为何他在人世间最后的声音竟是种无意义的、非人类的——是海豚的——是海豚们所经常使用的它们自己国度的语
言
——它的意思是——团圆——或许寡言的二寡的发音器官的本质是和海豚相同的?才导致了二寡生命结束时的“叶落归根”、回归本体——显然,二寡这样喊是本能的自然——十七年前,二寡自母体降落人间,啼哭的第一声就是这种声音——十七年来,他作为未成年人,在尝试性地使用人语而遭到一连串的失意、失败、失望、绝望后,终于彻悟——就很自然地回归了。
仰倒、昏死的海豚,听到二寡的喊声——慢慢翻转身体——趴下——沿着二寡那里发源过来的血河——游过来——二寡也慢慢爬去——像一只特型的海豚——终于抱一起。
一个大浪扑来,给海豚的身边——送来了二胡。
天上正中间的圆月,发出淡黄暖光来了——暖着三个抱一起的尸体,旁边——一把被海水刷干净的刀——惨白的光——闪——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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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董克勤土喉根 于 2013-10-25 20:58 编辑
]
作者:
邱天
时间:
2013-10-25 08:45
呵,这篇字体好大。
作者:
夏冰
时间:
2013-10-25 11:08
该篇语感很好。
字体和段落间距都需调整下才好读。
作者:
暴雨迎风
时间:
2013-10-25 14:36
先支持一下。没编辑好哟?
作者:
董克勤土喉根
时间:
2013-10-26 13:26
标题:
回复 3# 夏冰 的帖子
谢谢!我调整一下。
作者:
董克勤土喉根
时间:
2013-10-26 13:29
标题:
回复 4# 暴雨迎风 的帖子
暴雨迎风先生:谢谢您的关心,现在编辑好了。请先生批评!
作者:
曾经沧海
时间:
2013-10-26 14:25
文字功底深。欣赏。
作者:
暴雨迎风
时间:
2013-10-26 19:52
一种凄凉的美感深深卷席着读者,意境深邃,内涵深刻。独特的小说!只是通篇的破折号让人阅读疲劳。
[
本帖最后由 暴雨迎风 于 2013-10-27 12:47 编辑
]
作者:
董克勤土喉根
时间:
2013-10-26 20:02
标题:
回复 7# 曾经沧海 的帖子
柳浪闻莺先生过誉了,先生是在鼓励我。
作者:
董克勤土喉根
时间:
2013-10-26 20:18
标题:
回复 8# 暴雨迎风 的帖子
暴雨迎风先生:我的知音朋友,我感到您严肃正直的目光,已经深入我心里去,看透
了我思想的一切。您对我说的这几句话,将会推动我一生的创作向前去。
作者:
若水
时间:
2013-10-26 22:51
用独特的视觉呼吁人们要保护动物,否则,毁掉动物的同时也会最终毁了自己。问好!
作者:
昨夜秋风
时间:
2013-10-26 22:53
的确是很不错的小说,朋友的小说已经达到了一定的高度。
作者:
董克勤土喉根
时间:
2013-10-27 13:10
标题:
回复 11# 若水 的帖子
若水先生说的对,特别是人喜爱的动物。
作者:
董克勤土喉根
时间:
2013-10-27 13:18
标题:
回复 12# 昨夜秋风 的帖子
昨夜秋风朋友:您对我作品过誉了。我写小说才没多少年(以前写诗),差得远。还望朋友多多帮助、关怀、指导。
作者:
董克勤土喉根
时间:
2013-10-29 05:34
标题:
回复 8# 暴雨迎风 的帖子
暴雨迎风先生:您不光是我的先生,也是我的好友。谢谢您帮我编辑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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