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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书包黄 [打印本页]

作者: 一孔 时间: 2014-6-20 21:43
标题: 书包黄
　　书包黄
　　
　　高考的日子，凝重的空气，焦灼的眼神，只见人如海，车如龙，却见不到一片书包黄。
　　
　　应该说我们很久没有见到过黄书包了，很久很久。
　　
　　所谓黄书包并非就是所有黄颜色的书包，而是那种特定的帆布军用书包。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它是全体学生的唯一选择，像那个时代的特定的一些标志性东西，比如回力鞋、搪瓷缸、军用水壶，还有像带有红五星的帽子等等。
　　
　　我们对于那个年代学生的印象就定格在黄书包上面。上学路上或者是放学路上，总有三五成群的学生，走着跳着，后腰上的书包弹来弹去的，和着前行的节奏，如同演奏的鼓点。男孩子黄军帽上的红五星熠熠生辉，而女孩子后脑勺的两个长辫子左右摇摆而倍感轻盈，生命曾经在一大片单调的黄色中充满纯净，彰显着力量。
　　
　　那是一个年代学生的群像，现在的影视作品也多半这样的设定。我喜欢看这类的作品，或多或少地能有些共鸣，不像那些个古装大戏，皇帝怎么当的不知道，太监是啥不清楚，宫女后妃究竟是什么样的精神世界也多半是后人的臆想，我一看就瞌睡。
　　
　　尽管很多人都有黄书包，但乡下的孩子尤其是小学生却未必人人都有的，因为在当时那也是一件价值不菲的物件，得到商店花钱买的。所以，很多人家多半一开始是在裁缝做衣服的时候让他用一些边角料缝制一个背包——更像今天的手袋，里面塞几本书，事情也就解决了。
　　
　　那些个伙伴看着别人肩上齐齐整整的黄书包，再瞅着自己手里拎着的那个五颜六色的布包，大概是怎么看怎么别扭的，走在路上腰杆都直不起来，有意无意地牢往肩膀的后面耷拉着，省得那些大人善意地奚落。
　　
　　我当时可能还没有上学，所以确切的记忆有些模糊，只能约莫回忆出一些轮廓而已。我们那半个村子读书的没有多少人，上初中的就更少了，每天从我家门口经过的是一个中学生，他家住的还要靠近山脚下，三四户的样子，都是一门姓的弟兄，也是从外地搬来的。他家上代成分好，做过干部，所以知道读书的利好，因而他家的孩子也就还在读初中了。那个初中生个儿高高的，那低头急速前行的脚步似乎在无意中把他和别人区分了开来，散发出一种特有的乡村中学生的独特气质。
　　
　　我现在有时也留意中学生，可能是年龄因素吧，我看现在的中学生乃至大学生都像是个孩子，一路上方叽叽喳喳，没个正形，还是纯粹的原生态青春符号，看起来挺合我心。可那时的孩子尤其是成绩好的孩子多半像是苦大仇深似的，骄傲、倔犟、不怎么搭理人，使命感很强，遇到成绩不好的孩子像是遇到瘟神似的，比如我家门口的那个中学生，在我面前简直是一个丰碑似的人物，那么高、那么严肃、那么有学问，一种敬畏之心油然升起。
　　
　　母亲继续夸大着他的神话，说他读书有多么用功。每天早上三四点就起床背书，晚上要到十一二点，尤其是夏天的时候，将双脚插在盛满冷水的水桶里避免蚊虫的叮咬——好在母亲不知道头悬梁锥刺骨之类的话语，否则那个学生可能就是原创者。
　　
　　上个学，读个初中，至于吗？我只是想想，很少说出这样的言语。
　　
　　初中生的神话还是被打破了，两年之后，他没有考上高中，再然后外出务工，成了一个瓦匠，一个上过初中的瓦匠。小瓦匠每天背着上学时的黄书包，里面带着中午将要吃的饭菜，融入到清早的自行车横流里。他每天出村、进村的时候还是一脸的严肃，夹杂着太多的怀才不遇的情愫在里面，并没有成为一个好的瓦匠。
　　
　　我也开始读书了，背得是黄书包，我家的条件还不至于让我背那些碎步拼凑成的手袋。由于年龄较小，只能跟着大孩子后面，像个跟班似的在后面屁颠屁颠的，像是皇帝身边的答应。那时对上学没感觉，反正每天就是那么个事，不迟到不旷课就行了，大家也没有这个胆儿或者说压根就没有这个意识。
　　
　　上学的路上象一支被冲散了的队伍，七零八落的，倒是落得自在。在学校的作息时间之外，河滩上是我们的乐园——准确地说不包括我，年龄太小人家不带。他们玩角力——我们叫斗鸡，我在边上看小人书还得帮他们看书包。一个个书包堆成了一座小山，那些大孩子进入了鏖战，一只脚盘到腰间，形成一个尖尖的三角，另一只脚不停地跳着，寻找着进攻的对象。要是不防备，让人家一个三角刺过来或压过来，其实是很痛的。不过，大家分成两组玩得挺欢，赢得欢呼雀跃，输的也不叫屈，不喊痛，孕育着新的战斗。
　　
　　黄色的书包，碧绿的河滩，黄澄澄的油菜，荡漾的河水，还有像大山一般质朴的孩子，曾经是我最为真实的童年，尽管我更像是个看客。
　　
　　人们时常喜欢回忆自己的童年，说道着“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劝世良言，可如今我使劲回忆，却很难想起多少与学习有关的事情。我可能只是一个个案，但我不认为童年的学习当真会对人的一生产生多大的影响，小时候不那么拼命不至于就能沦落到老大怎样怎样差的，那个初中生插进冰冷的水桶里避免蚊虫的叮咬坦白讲没有给我任何刺激，我也绝对做不到，我宁愿自己不是一个读书的种子而偏不做一个受虐的书虫。
　　
　　走出校门几十年了，厮混在乡间，不间断的嗜好是翻翻杂书。即便是无意识的涉取，我都能感觉到我们的小时候那么几年究竟能学下去多少，如斯的贫瘠让我们只是轻轻地挪动了一下窗户纸，我们摄取的真是很少很少。我们又哪来的份额让我们一脸愤青兼有所谓怀才不遇？世界本无情感，没有谁对谁不公，心灵的躁动还是因为我们自己没有找到安放的地方，和别人没有多少关系。
　　
　　读了一点书，就开始知道一些东西，书上的大道理听着就不怎么耐烦，世上的歪道理听着就有趣。我前面的那个高年级的学生只要一高兴就叫唤着：海枯石烂。我们打听才知道这个词语的由来，原来我家门口的那个初中生有了对象了，是他父亲说的。有一天他家来了一封信，老头不识字，让这个同学看看，我的这个同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字典都翻了几遍才大体上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人家丫头看上了初中生瓦匠，对他“海枯石烂”。老头心里高兴，就对别人说，他家媳妇有了着落，还是个读书人，因为她知道“海枯石烂”。
　　
　　
　　我们那几个坏坏的同学还喜欢说什么“饮酒取乐”，因为不知道谁看过《水浒》，别的记不住，老惦记着当中西门庆和潘金莲饮酒取乐。他还经常跑到别的同学的桌上，手一挥：来来来，咱们饮酒取乐，看架势更像是武松的气魄，怎么都邪恶不起来。
　　
　　现实没有辜负“海枯石烂”的执着，他们俩算是走到了一起，不过，稍微长大的我们感觉不到他俩存在着任何与幸福相关的内容。和所有的家庭一样，争吵是家庭运转的动力，初中生瓦匠更加严肃了。几年之后，他们家生了一个女儿，只是这个丫头有点傻，成天在村里转悠，见人就追，我孩子小的时候，一见到他就哭，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毕竟不好斥责。
　　
　　那个喜欢饮酒取乐的同学后来的生活也并非充满酒水和欢乐，我在他们村教了几年书，没见过他一次。其实，他时常在家，不过时间和年岁让我们逐渐疏远，见面很少更大的可能是一种发自双方的自觉的避让。
　　
　　等我教书的时候，孩子们已经不用帆布书包了，他们开始使用双肩包。还是在乡间，双肩包的功能与帆布包是一样的，那些小子也喜欢躲在河滩上“斗鸡”，也开始用书包搭建足球门踢球。也许在班级上，他们也开始探寻着“海枯石烂”以及“饮酒取乐”的奥妙，我放学和他们一路，不过我骑车，他们玩的时候我一不斥责，二不停步，因为我清楚这是属于他们的童年的养分。
　　
　　曾几何时，书包越来越花哨了，更主要的是越来越重了。与之匹配的还有，大多的孩子眼睛上还扛起了一幅幅深度眼镜，每当我的孩子说这个说那个，抖落他掌握的相当多的典故与谈资之后，我并无太多喜悦。他们现在所学的将来当真就能为他们服务吗？我自己记得小时候成绩也不差，可我现在能回忆起多少小时候有关学习的事例呢？有些东西学过了也就学过了，甚至唯一的作用就是准备着将来的遗忘，而已！
　　
　　我儿子三四岁的时候，他妈妈给他弄了三百首唐诗的卡片，当时非常熟络，可现在早已遗忘殆尽了，说来说去的还是那几首五言绝句。我自己散读了几十年，很多时候，读过了也就读过了，记住的真的很少很少。而我这样的年龄阅读原本就没有什么功利性，所以阅读的快乐还能在阅读的当口体验一下，而他们纯粹地为着储备进行的阅读能有多少快乐而言。
　　
　　他们要上初中，然后要上重点高中，再然后要上重点大学，再然后……这是一个没有终点的马拉松，从一起跑就被绑架。厚重的书包不仅仅会压弯他们的腰身，还是压垮他们的青春笑魇。
　　
　　可是黄书包呢？我最接近真实的内心体验告诉自己，有的也不全是快乐。
　　
　　所以，我有时都不太忍心老是指责现在了。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作者: 运涛涛 时间: 2014-6-20 22:03
一同与老师回味那个过去的年代。

作者: 夏冰 时间: 2014-6-21 08:19
黄书包承载着的那些记忆。其实时代不同，认知也就不同。每个时代都有特定的东西让人记忆，并且成为亠生的养分。立足点，生活经验及阅历，让所有记忆都充满独特意味，而不再仅仅属于个体。

作者: 一孔 时间: 2014-6-21 08:34

原帖由 运涛涛 于 2014-6-20 22:03 发表
一同与老师回味那个过去的年代。

的确，那个时代确有很多情愫值得回味。问候运涛涛！

作者: 一孔 时间: 2014-6-21 08:35

原帖由夏冰于 2014-6-21 08:19 发表
黄书包承载着的那些记忆。其实时代不同，认知也就不同。每个时代都有特定的东西让人记忆，并且成为亠生的养分。立足点，生活经验及阅历，让所有记忆都充满独特意味，而不再仅仅属于个体。

这样的解析无疑兼具理性与智慧。

作者: 西夏楼兰 时间: 2014-6-21 11:00
回忆总是美好的，或许将来的孩子们回忆自己的青少年也有着一份浓浓的情怀依恋。
我儿子现在读研，他不止一次结我讲他的幸运。儿子的童年是在乡村度过的，我们住在城乡结合部，他整天跟村里的孩子们疯跑，有时还要在野地里烤土豆吃。上中学搬进楼房，又开始了另一种生活。他总说自己跟农村孩子和城里孩子比，有两种不同的经历，感觉自己很high。

[ 本帖最后由西夏楼兰于 2014-6-21 11:05 编辑 ]

作者: 一水 时间: 2014-6-23 17:06
一个小小的书包，承载了一段历史，如此记录，实为有心。

作者: 一孔 时间: 2014-6-23 22:41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4-6-21 11:00 发表
回忆总是美好的，或许将来的孩子们回忆自己的青少年也有着一份浓浓的情怀依恋。
我儿子现在读研，他不止一次结我讲他的幸运。儿子的童年是在乡村度过的，我们住在城乡结合部，他整天跟村里的孩子们疯跑，有时还要在 ...

谢谢楼兰来过

作者: 一孔 时间: 2014-6-23 22:41

原帖由一水于 2014-6-23 17:06 发表
一个小小的书包，承载了一段历史，如此记录，实为有心。

只是实录而已，

作者: 夏冰 时间: 2014-6-24 18:28
提读。

作者: 水如空 时间: 2014-6-28 20:10
想起自己背过的黄书包，很亲切。如今是只能在回忆中了。现在的书包样子越来越多，里面越来越重，似乎只为了压垮一代又一代……

作者: 一孔 时间: 2014-6-28 21:47

原帖由 水如空 于 2014-6-28 20:10 发表
想起自己背过的黄书包，很亲切。如今是只能在回忆中了。现在的书包样子越来越多，里面越来越重，似乎只为了压垮一代又一代……

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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