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出爱的，必是懂得爱；读到悲壮，心定有大悲壮；知道决绝是一种美的，必柔弱而勇毅。
真诗人都是一滴暗夜 ...
云小诺 发表于 2014-7-31 08:09
1，诗人自谓李白的酒僮
2014年7月27日晚上，儿子站在门外，从黑暗中塞给我一本书。我想起了这是谁来的邮寄品。这是在天全县滞留了一个月才姗姗来迟的诗集。
我一边看电视剧，一边翻看目录，我在QQ上对他说：又一个仓央嘉措。
当天晚上我读了一辑，第二天中午我没有休息，一口气读完了另四辑。这个时候，我对于诗人的感觉已经完全变了。我想说：又一个艾青。他的诗那么深情，拥有纯正的现代诗歌精神，充满生命热情，隐含社会批判。我一下子又想起艾青的诗句：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我与诗人不是一面之交，有一年我去天全是初见，去年在省作协青年作家培训班上是再见。这几年他的诗我常常读到。我多次劝他出诗集，他都说自己的作品还不够数量和质量。直到这些惊人的诗句摆在我面前，我才明白一个人到底可以怎样地本色和低调。在喝酒的时候，可以放肆地吆喝；在写诗的时候，却一定严格地自省。他对于诗歌的严肃态度，他的谦虚和乐观精神，深深地感动了我，成为我对于当代诗人的记忆中最明亮最美好的部分。
何文的诗，是在爱情诗歌的底子上，刻画着最常态的人间真善美。他爱这人世间，爱这荒寒的土地，爱这土地上柔美的心灵，丰腴的植物，艳丽的花朵，醉人的酒，醉心的诗。他跟我的闲谈里，十有八九会说到喝酒上面去。他说，你来天全，我请你喝酒。我说，你来阆中，我请你喝酒。可是他到底没有来。他说这两年有阆中援建天全的项目，但也没有找到机会来阆中喝酒。何文喜欢闹酒，他自称是“李白的酒童”，可喝起酒来也不过是浅尝辄止。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
2，无法忘怀血肉相连的亲人
这是一本让我流泪的诗集。
使我流泪的，不是他的爱情诗，他的姐姐妹妹的诗篇，而是他写给墓碑下的父亲的诗篇。最动人的一首是《清明节，我们悲伤地团聚》：
我的儿子，您的长孙
您去世后八年才出生
我的女儿，您的孙女
您去世后十一年才出生
他是我对着电脑屏幕聊天最多的诗人，可是我从来没听他说起过他的儿女，他的父亲，他的姐姐（他笔下的悲情姐姐只有一篇《姐姐，你是我生命最后的火塘》，所以我料想他诗中的姐姐可能是一个虚构）。在诗歌里了解到他的生活和情感，我十分震撼。那些诗句直感、真纯、热烈，像蓝色天穹上闪亮的星星，灼人眼目。
让我的眼泪汹涌而出的，还有《您让一个温暖的词变得寒冷》：
（“爷爷”）这个词，在儿女们日常经验中
只是对老年男性的尊称
不再带有亲情
跪在您的墓前，他们的膝盖
只感觉到泥土的冰凉
而不是怀抱的温暖
不是颤动的白胡子里抖不尽的故事
不是兜里掏不完的糖果
父亲，当您的孙子向着土堆磕头
我将头仰向天空
想将涌出的泪水重新灌回内心
当诗中描绘的“仰向天空”的情景在我脑海里呈现出来的时候，我的眼底湿润了。我不禁猜测到：他说自己是李白的酒童，不是他的浪漫情怀，而是他的孤独绝望。永失我爱的感觉，就是无法言传的忧伤，就是永远戒不掉的毒。他的绝望不在他外表“白马王子”的落拓不羁，而在于他骨子里的亲情之悲：
你的墓碑
是我再也叫不开的门
3，柔弱的美绽放在黑夜里
这一本集子里，最重的一辑是“无法用诗歌赞颂的现世”，重的是诗的社会批判色彩，从无法赞颂这几个字里，可以窥出作者心情的沉重，对于现实生活深切的关怀，对于弱者和处于黑暗生活里的人们的悲悯和惦念。
这十多首诗里，写女人的命运的诗歌，都写得特别好，最富于感情，兼用写实和写意，灵动而深刻，令人过目不忘。比如《二奶》，他说这生存在黑暗中的女人，养了一只叫初恋的名字的狗，又养了一只情如亲生儿子的猫，诗人说:
你感觉，你是幸福的
从此不再爱人类
《比银河更宽阔的人间天河》，《叩门》，《返乡者的口袋》，《返乡的摩登妹子》，《关上灯畅想美好的未来》，都是写给打工者的，充满了杜甫的诗史精神。读起来却十分质感，温暖，亲切，每一个题材都是出自作者的生活感知和思考，是思想性与艺术性完美统一的典型篇章。
4，爱情是一种想象的涅槃
最好的这次被我放到最后。何文的爱情诗是一个独立的美丽世界。
此刻我也不由感慨：这是一本充满意外的书。尽管几年前在天全，诗人的文友告诉我，何文是一位趣味纯正的诗人，但我对于他那些姐姐妹妹的诗歌，也不是太上心，因为一则他没说献给我，二则我认为爱情不需要歌颂，三则我认为爱情诗是比较轻的，除非你能够在文学史上占据一席之地，就像徐志摩的“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之类。
他的爱情诗世界是一个充满了美人和花朵的世界。他写了很多春天的诗、桃花的诗、姐姐妹妹的诗。光扫一眼诗题，心里就漾起十分的柔软；咀嚼一番内容之后，回顾诗题会再一次动情陶醉。《姐姐，你是上苍开在人间的荷》《六月含苞未放的花朵是我十六岁的妹妹》《没有你，我整个生命都是空的》《你的名字是我念在口中的经文》《让我对着水爱你一次》《我在此岸》《必须是海水，或者火焰》《每一朵花开都是诱惑》。
何文柔软的情诗里，有一个坚硬的核，是“献身”。当然这样的字眼，诗歌不是直白地抛出来的。满满的情意，在诗意的空间和时间里，像桃花在三月的山坡上默默绽放。诗歌的意象纷呈，看花者自能领会花色花语。
你想燃烧
我就是柴
光是你的，热也是你的
痛给我
——《必须是海水，或者火焰》
我是意志薄弱的人
面对这一地的花开
请原谅我的不忠
每一朵花都是我唯一的情人
我就是春天的大地
要惩罚，就将我碎尸万段
在每一朵花下都埋一块
死了，心上还养着花
——《每一朵花开都是诱惑》
除了爱情，何文还将亲情，大地，人间现世，温柔地编织在诗歌的大网里，他没有用“命运”“献身”等等熟词滥词，他用他的热血，过滤了人世间的情意。
但是，何文的爱情诗终究是最最让人难以忘怀、刻骨铭心的。他诗集里浓郁的抒情情调，使人感觉如此亲切，亲切到可以成为枕边情书。比如今夜，把我在深夜的黑暗中忽然惊醒的，是一句自觉蹦出来的诗：
我的情歌已唱完
我把舌头给你
当时我想不起这首诗的诗题，但是这首诗即使是无题，有这两句也就够了，说它是一句顶万句也未尝不可。
这一句诗里，有一个巨大的歧义，这歧义里也有着非常的丰富。
情歌唱完，把舌头给你做什么呢？自然是亲吻啊。这是爱情诗脱不了的暗示，是美好的爱情想象，凡是有爱情经历的人，谁不能读出这样的意思呢？
但或许是这诗集里有别的因素打动了我，我的脑海里出现一个名字：梵高。耳朵……舌头。这两种器官不是并列的吗。这些艺术家和文学家，心灵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神奇的重合密码？我的情歌已唱完，我要把我的舌头割下来给你。这不是恐怖和血腥，这是决心和意志，是永恒的爱，是不尽的爱，是专一的爱。我永远不会再为别人唱情歌了。这是多么含蓄委婉的表达啊，我怎么读完这本书一天之后，才想到这一层意思呢？
第三天早上，当我修改这篇读后感的时候，我发现这句舌头诗的题目“提前结束的情歌”的谕示，证明了我的思路是对的，这一个思路是《提前结束的情歌》唯一的方向。何文爱情诗里那种悲壮的情调，是别的抒情诗人无法混淆的。我忽然有些为自己感动了：能揣想到这一层意思的，或许只有我？你如果不知道何文是一个何等热情、纯粹的诗人，就不可能读出这层意思。当然，如果你是一位诗人，如果读了他这个集子里的所有篇章，蓦然回首之际，你也可能会迅速找到这条情感通道的。
读出爱的，必是懂得爱；读到悲壮，心定有大悲壮；知道决绝是一种美的，必柔弱而勇毅。
真诗人都是一滴暗夜 ...
云小诺 发表于 2014-7-31 08:09
谢谢高先生的鼓励。兴之所至，随意而行，多有不周，还望指点。
一并谢谢楼上的朋友们精心点评。
川媚 发表于 2014-7-31 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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