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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长篇连载] 不在一棵树上吊死 [打印本页]

作者: 阿贝尔    时间: 2004-10-12 09:42
标题: [原创·长篇连载] 不在一棵树上吊死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3:00 编辑 <br /><br />作者简介】
  阿贝尔,藏族,65年生于岷山丛中。1987年开始写作。发表诗歌、散文、小说百余万字。已出版诗集《雪亮的天使在逼近我们》、长篇小说《没有欲望的云》。巴金文学院签约作家。
  
[内容简介]
  乡村教师、诗人王芮在信仰沦落之时,爱上了女生马小丫,并企图与她发生关系,慰藉灵魂的痛苦。
  
  不幸失贞的小丫拒绝了他,致使他的爱情之火燃得更旺。
    
  一个偶然的机会,王芮结识了皮子、钟玄、小桑、了了等诗人,开始了他荒唐而又理性、绝望而执著的艺术生活。
   
  小丫的好朋友肖瑶出于嫉妒,当兵走之前把她的处女之贞献给了王芮。
    
  小丫怀孕,王芮为人诬陷入狱。王芮的中学同学李雯凭借法律和她母亲的权力将王芮保释出狱,并与他发生了关系。
    
  出狱后,王芮重新回到了诗歌圈里,并参与上演了一出叫《回归》的行为艺术闹剧。皮子在“回归”中不幸遇难。诗歌的筵席从此散去,钟玄出家,小桑出国,了了去了北京,其他人也都作鸟兽散。
    
  多年以后,王芮虽与马小丫重逢,但他们的爱情仍无结果。
    
  一个偶然的机会,王芮结识了酷似小丫的发廊女小荷,在她身上实施着对小丫的性爱。但他并不甘休,最终在一个秋雨绵绵的夜晚强奸了小丫……
  ……
           
                 
                 
宣言:谁稀罕柏拉图
                           
  第一次坠入爱河而不能自拔的时候,我正在学习存在主义大师萨特。萨特和波伏娃的爱情一度被我们奉为经典,竞相效仿。我非常希望我和我的恋人也能像萨和波那样,不谈婚姻,只谈性爱。但我的恋人是个保守主义者,不以为然,一次次拒绝我的要求,最终离我而去。她的离去,让我开始了对柏拉图式的爱情的产生了怀疑。老实说,我相信永恒的爱情只有一种形式,那就是柏拉图式的。然而,在过眼烟云似的人生中,谁又敢追求那永恒的玩意儿?我们对待爱情更多是务实的态度——不求天长地久,只图一时拥有。是呀,谁愿意爱一个女人,而一生都不碰她?小说里有句话没错:一个女人如果不肯把她的身体给你,那么,也决不会把她的爱情给你。换句话说,给不给身体,是检验爱情的唯一标准。
    
  爱情注定都是悲剧。这有现实的局限,更有人性的弱点。W和M相爱,W必定要占有M,不只是肉体的占有,还有自由的占有;W占有了M,M便失去自由不再是M,成了L。可W爱的是M不是L。反之,亦然。简单地说,爱一个人,占有一个人,那个人就死了;既然爱的人都死了,爱情还能在吗?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样看来,只有柏拉图式的爱情才不是悲剧。但我又细心琢磨,只有对于神而言,柏拉图式的爱情才不是悲剧,对于人而言,柏拉图就是阿Q。
    
  爱情的悲剧因素里还有一个不能不说的东西——性。性的困扰是超越时间和国度的,中国尤甚。这种困扰从童年开始,青春期达到颠峰,直到结婚。有的婚后依旧,伴随一生。这种困扰既是折磨,更是扼杀。我们每个人婚前或多或少都有过手淫的经历,有的甚至婚后也手淫。如果说青春期手淫是生理发泄,那么婚后手淫便是和自己梦中情人偷欢。这有传统的责任,也有教育的过错。漫漫黑夜里,谁关心过我们的性?手淫是快乐,更是噩梦,它弄脏的不只我们的胯,还有我们的心。手淫也是一个悲剧,但这个悲剧并不像爱情悲剧那样是注定的,而是可以避免的。
    
  青年王爱上了一个16岁的女孩马,爱了16年。不能说马不爱王,也不能说马爱王。都是柏拉图式的爱。王不甘心柏拉图式的爱,渴望萨和波那样的爱情,但马只能给他柏拉图式的精神之爱,决不妥协。15年后,他们再次相遇,但婚姻破裂的马仍不能给予王她的身体。于是,就有了柏拉图的暴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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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阿贝尔    时间: 2004-10-12 09:44
标题: 不在一棵树上吊死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3:00 编辑 <br /><br />1
  不再是梦了,我听到了她的声音,我通过手头这根红色的电线触摸到了她。我的手在抖,心在颤栗。我的声带吃紧,我分明又感到那个东西在身体里乱撞,想找到突破口,曾经,它常常用很钝的部位撞得我坐立不安、昏天黑地,偶尔也用很尖锐的部位戳我,戳得我痛苦不堪,要死不活;它让我流血,让我目睹我身体里被戳开的白生生、血汪汪的肉;很长一段时间,差不多有十几年吧,我以为它死了,以为它被时间销磨尽了,结果它还在,让她的气息一触,就又活了,又野了起来。
    
  她问我在哪个方位。我说了。我问她。她也说了。她说她等我。
    
  我真想去邮局把自己传真给她。
    
  深秋,天低云浓,秋雨一霎接一霎,满街的悬铃木叶湿漉漉的,总是扫不完。我的心里,我的眼里,我的感觉里都只装着她,没有注意到季节的变化,甚至对气候也没知觉。
    
  我打了的。我又激动又恐惧。恐惧给了我比激动还多的快感。我既想要司机开快些,又想要开慢些。我叫司机开快些。
    
  的时快时慢,最终在水井坊街口被堵了,等了十几分钟,也没放行。我正纳闷,过来两个交警说前面砸死人了封了路。的被挟在几辆运酒的卡车中间,没了退路。
    
  我点燃一支烟,倒不那么急了。我反倒有些害怕见到她,我想有个缓和的余地,就跟潜水者时不时钻出水面吸口气一样。我们毕竟十几多年没见了,无论电话里的声音如何熟悉如故,10多年也会制造许多意想不到的陌生,那可是一段足够长的彼此无关的生活。我怕的就是这个,就是她生活的空白。这空白不亚于一张狮子嘴,很可能吞噬我们的初恋和我对初恋战战惊惊的回忆,吞噬我虚构的未来。
    
  我下了的,想换辆的。一眼望去,被堵的车已成长龙,没有的能开过来。我只好抄小巷去会我分别了十多年的恋人。
    
  走在小巷里,我突然关心起她的身体来,我开始猜想她是胖了还是瘦了。我猜想她是胖了,我想她胖,胖点儿成熟。然而10多年了,谁又敢说她没有瘦呢?我不知道她有怎样的一对乳房、怎样的一个腰身和臀部,它们对于我差不多从来都是陌生的。我喜欢她的乳房丰满结实。每次在电影电视里看见绝好的乳房,我都希望她也有。我希望她的腰身苗条而结实,把发达的臀部衬托得更加活泼、有野性。
    
  这样胡思乱想,我便有些按捺不住我狂跳的心。我的脑子里不断幻化出我和她爱抚的场面。令人回味无穷的臆想像缠绵的秋雨带给我了一种美丽、忧伤和温情。臆想一个接一个,到后来,我开始猜想她与我做爱时的情状。我想她默默无语,又怕她默默无语,想她大喊  大叫又怕她大喊大叫。我不奢望高潮,我只想温情只想美丽。倘若高潮真的要来,我也不拒绝。我希望她的肌肤光洁,没有斑痕。最后我的臆想开始变得下流,我怀疑起她的下身是否干净、吃紧,是否让人放心。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希望她洁身自好还是风流放荡。我想10多年,如果她一直洁身自好,她会有一个清洁的身子。这样,我们才会创造美好的感觉,真爱的感觉。凭心而论,我还是希望她有丰富的性经验,但不经常过性生活。然而我没一点信心,十多年了,在开放的南方,一个独身女子,你指望她什么?我倒希望她是情场老手。我甚至想到她很可能就在南方做“小姐”或发廊女,像小荷一样。
    
  当我发现我在用臆想亵渎她时,我隐蔽地煽了自己一个耳光,狠狠地教训了那个胆敢无端亵渎我梦中情人的魔鬼一顿。
    
  我的意识对她有过短暂的背叛。我他妈怎么想到了那个叫詹姆斯·乔伊斯的,他戴着眼镜,拿着放大镜正在读他自己那本叫《尤利西斯》的天书。它对他是一个谜了,它对全世界都是个谜。我记得乔伊斯说过爱尔兰不喜欢他,因此他炮制出这本天书来报复爱尔兰。结果他报复了全世界。1921年乔伊斯在苏黎世的一家咖啡馆对一位画家说,“我在这本书里设置了那么多迷津,它将迫使几个世纪的教授学者来争论我的原意,这就是确保不朽的唯一途径。”和乔伊斯相比,我就单纯多了,我从不给别人设迷津,我就指望后来的人把我看个清清楚楚。
    
  当我的意识滑至那个意大利人维柯时,我感觉他及他的《新科学》都是一团漆黑,在狱中照耀过我的光明荡然无存。这是当代人的忘却给一个古人带去的悲哀。当代人普遍忘记了感恩。对于但丁、莎士比亚和我们的孔孟老庄也是这样。
    
  一阵秋风夹着雨星从背后吹来,我连连打着寒颤。
    
  等走出巷子,我发现秋意全部沾在了我的衣裳上。
    
  在余下的时间里,我为我们的见面设计了脚本:见到她时,我要不说话,要久久地凝视她,直到眼眶渗出泪才过去牵她的手,揽她的肩。我要在大街上吻她,像外国人那样。我们的吻要轻,要柔,要有特别的意思。然后,我们搂着消失在街的拐角处。
  
        
2
  多年来,我一直经受着考验。我知道,在世人眼里我并没有经受住这些考验,我又是找情人又是打手冲,时不时还寻花问柳。但我自己知道我经受住了。我除了生活在回忆中,还生活在种种与她重逢的想象中。我一次次虚构着我一生等待的重逢。
    
  我想,首先我要和她吃一顿。大吃一顿。与她共餐是我的心愿。最好在秋天,在黄昏。在一家星级饭店。够档次,够情调。我也想过随便找一家小店,豆花或肥肠,只要热,只要味道好。但最终我还是决定在大饭店。气派。玩格。六点半。我在酒店外的草坪等她。她迟到了两分钟。没关系。我潇洒地迎上去,搂住她的腰。等了十多年,我喜欢再等两分钟。有美好结局的等待比结局本身更美好。吃什么都已备好。我记得她最爱吃味道极烈的牛肉干和用本地雅鱼做馅的饺子。其实,吃已失去意义,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吃或像是在吃,在三楼。不是那种火柴匣似的雅间,是宽敞的大厅。屏风制造着情调。 还有忧伤而美丽的钢琴曲或萨克斯,最好是德彪西的《棕发少女》。窗外是红叶。听得见秋风。我偶尔也给她挑菜,先是挑在碟子里,后来就往她嘴里喂。她不是很乐意,但接受了。酒不能少。酒要喝最好的。茅台不来。要洋酒。要正宗的法国干红。一滴就是一滴泪,一滴就是一滴血。我们都有些醉,那种感觉到飘的醉。我们没说太多的话。我和她都知道我们有说话的时候。但气氛绝不沉闷。
   
  我们都洗过澡,干干净净的,不带一点我们各自生活的气味。如果说我们还保留有什么气味的话,也只能是灵魂在肉体里本来的气味。我们应该感觉到我们都没有过去。我们的重逢是初恋的继续,但又没有当初那些禁忌和虚伪。我们抛弃了腐朽和虚假的道德。我们洗澡,不是彼此为对方准备身体,但又是在准备一种什么。一种纯洁。一种好感觉。我们对可能发生的事都有所准备。
    
  我们之间肯定有一回倾诉。不是那种被压抑的私情的发泄。不是诉苦。更不是责难和抱怨。甚至不是词典中的诉说衷肠。也不是爱的表达。在一间温暖的房子里。房子是木头的。不要那种钢筋水泥的。 如果在白天,房子就在荒野。如果房子在城市,就必须在午夜。总之,要孤独。两个人的孤独。小丫和我的孤独。绝对的孤独。开始,得有距离。慢慢地,距离被消除了。很静。人和世界都很静。彼此可以听见对方心跳。穿戴很完整,可以说都是衣冠楚楚的。到后来,气氛热 烈了,她可以脱下外套。在沙发上。我很少谈自己。我谈人,谈心,谈人肉身之外永恒的东西。一点都不高深,不理性。谈叔本华、尼采。谈海明威、邓肯、沈从文。也谈萨特和波伏娃。谈到过筋过脉处,我有些动情。我抓住她的手。我仰过来,倒在我怀里。我抱着她。她穿的是深蓝色的牛仔裤或水洗布料的休闲裤。纯棉的。我爱纯棉。我们都有一种归宿感。踏踏实实的。可以说,到这时,真正的倾诉才开始。我说了命运和缘份,说了上帝的安排和天意。她听着,静静地,忧郁的眼睛在想。她的眼神分明是在让我说下去,无限地说下去。她啥都没说,像十多年前一样。我给她带来了我的作品。自己感觉最得意的。几首诗,几篇散文,一两个小说。诗是写给她的,散文是写我自己的,小说是写我们两个的。她躺在我怀里听我给她念,她有点儿感动,但不至于流泪。她并不擅长这些,却给予了我极大的关注。她没有像李雯那样说我是天才。她听了,啥都没说,像10多年前一样。
   
  整个倾诉都是我一个人的倾诉。我是嘴。她是耳朵。我说了很久,天南地北,海阔天空。我忘了时间。我们在一起,时间就没了,时间被我们逐出了我们的世界。中间,我们抽了支烟。我抽,她也抽。我们抽成都产的“娇子”,有点做神仙的感觉。她是老手,显得悠然自得,还吐烟圈。
   
  我想我们必须做爱。和她做爱是我的初衷,也是我毕身所追求的。只要有那么一回,死不足惜。可以这么讲,和她发生关系是我全部感情的主旋律。时间最好在黎明前的黑暗尚未消失时。我们不是一下子就脱光,而是慢慢的,随着感情和欲望的发展一件件脱衣裳的。我们没有计划,没有预谋,完全是水到渠成。我的欲望先到,她继而跟上。对于我,她一直是神秘的。当她一点一点展现在我面前时,我发现我是一个非常有眼光的人,十几年来没有白苦,十几年来没有白等。她的神秘坦露了,但我却感觉她是一个更大的神秘。我见过肖瑶、李雯和小荷的身体,和她们做过爱,但都是肉体的。她全然不同,她在发光。在我眼里,她是个巨大而神秘的灵魂。一丝不挂地搂在一起是我多年渴望的极境。每一次听童安格唱“拥抱到天明也不算多”想到的就是这个。我们开着灯。外面漆黑。我们尽可能光明正大的做。我吻遍了她的全身。这也是我一生所奋斗的。
   
  除此之外,我们还要做些什么?哦,对了,我们还要重温齐秦。 带子还是原来的带子,歌声还是原来的歌声: 你是不是不愿意留下陪我?你是不是春天一过就要走开?
    
  我要送她一样礼物,一样能做永远的纪念的礼物。一条裙子?天蓝色或紫色的。不。一本8开的日记?足足300页,密密麻麻写着我的思念。也不。我决定送她一条镶有蓝宝石的金项链,30K。 超脱了十几年,我想俗一次。
3
  我在一块街道标志牌下发现了她。我原以为她在茫茫人海里会很出众,哪知她竟不如那块标志牌醒目。不过,是她,是她,虽然戴了眼镜,但整个人大的格调还在,那双幽亮的眼睛还在,麦麸色的额头还在。不在的是那把垂至腰际的长头发,是少女时不断向外扩张的那种青春。
    
  就在我看见她的那一刹拉,我下意识地感觉到我破灭了一下,从耳里传出一种遗漏的声音。我想我身体里一定有啥东西破碎了,但又不能确定具体是啥东西。多年以后,当我用文字总结这次重逢时,我懂得了幻灭和梦醒的含义。一句话,眼前的她不再是我十多年来深深爱着的、朝思暮想的、梦里呼唤的那个她,但残酷的是,她的的确确又是那个她。
    
  我不明白十多年前的她和我眼前的她与我苦恋的人是一种什么关系。她不在的时候,我的恋人一直在。如今,她出现了,我的恋人却不在了。我越来越捉摸不透,我不知道是我出了毛病还是她出了毛病。
    
  此时此刻,她在我面前,我只有不顾这些内心体验,努力按脚本去做,既然见到了还是要把该做的做了,这至少是我个人历史中重要的章节。
    
  寻找梦中情人的冲动转眼变成了书写自己罗曼史的打算。
    
  想法归想法,我还是很激动。我忘了设计好的脚本。我没有凝视她,而是在她肩上重重地击了一掌。她没有叫唤,她说我把她打得好疼。
    
  你说你该不该挨?
    
  咋这阵才拢?
    
  堵车了,走路来的。
    
  她没再说啥,眼眶里也没有啥特别的东西。
    
  你知不知道我有好想你?
    
  我知道你恨我。
    
  我为你坐牢了。
    
  我揽住她的肩。
    
  你该恨我。
    
  我爱你,我每天都在想你。
    
  我不配你想。
    
  莫这么说,我不计较。
    
  我亲了一下她的脖子。她没拒绝。
    
  我搂着她在人海里走,突然失去了目的,好在我们很快就融在了人海里,跟那些勾肩搭背的情侣没啥两样,忽略了危险的初恋和苦难的爱情,忽略虚设的重逢计划,更忽略了内心几乎等同于秘密的微妙意识和感觉。在别人眼里,我们可能是通霄做爱、睡过了头的年轻  夫妻,可能是朝夕相处厌倦已久但又在人面前装模作样的中年夫妇,更可能是打老远来偷欢的狗男狗女。
    
  我想带她去一个背静的地方。十多年了,我想和她单独谈谈,我想特别地亲近她,想和她有肌肤之爱。但直到黄昏,我们还在车水马龙的岷江大桥上。我没有预定房间,我们的重逢有些突然。我们站在桥栏旁,望着渐渐来临的城市之夜多少有几分迷惘。秋风吹起她的头发,我才在十几年后又一次看清她的容颜,她脸上越来越多的雀斑让我感到亲切。
    
  这些年都好吗?
    
  还好,你呢?
    
  我能好吗?
    
  你完全有理由恨我。
    
  血债要用血来还。
    
  我把她揽在怀里。
    
  但这么多年了,你该忘记过去了。
    
  她侧过身来贴着我。
    
  忘不了,我只有过去。
    
  我叹了口气。
    
  我不 信世上还有这号人。
    
  她不相信我,我便不再说啥。天黑了,街灯下我们各自有了一个影子。风比刚才大了许多,夹着刺鼻的腥味。我问她冷不冷。她说明天她肯定要发烧。我脱下外衣要她穿,她不穿。我说那让我暖暖你,我就去抱她。她默许了。我坐在地下,把她抱在怀 里。汽车从我们面前开过,行人从我们面前走过,我们都不去注意它。她抱住我,把脸埋在我的胸口,很乖很乖的,像个小女孩。我问她现在还冷不冷,她说还有点儿冷,我把她抱得更紧了些。我觉得我们的重逢太平淡,就将手伸进了她的衣裳。她拿掉我的手说,这样解决不了问题,我们还是回去吧。我不知道她说的回去是啥意思,我们的家并不在这个城市。我吻着她的脖子说,我们去写间旅馆吧。她说,你一个人去写吧,我要走了。我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我感到我又要失去她,一下子就绝望起来。我说小丫,你今晚上必须和我过。我紧紧抱住她不放。她说,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就别再想了。我说,为了今天能见你,我差不多死了一回。她说,我说了我对不起你。我说,我不能没有你。我一边说一边又把手伸进了她的衣裳。这一次,她没有理我。我开始抚摸她,但隔着胸罩,我没敢把手伸进胸罩里面去。我边摸边说着情话。那些低低的、缠绵的情话缓解了我多年的压抑,也带来了一种恋爱的气氛。就在我感觉裤裆湿漉漉的时候,街灯息了。我正想乘机有更大的作为,她突然推开我说,好了,到此为止。其实,刚才我可以再大胆一些,可以让手去到她更实质的处所,然而我却是个臆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错过了时机。我站起来,再次抱住她说,外面真冷,我们去写间旅馆。她说,旅馆就算了,你要是不想一个人,你可以跟我去。我问她去哪儿,她说去了就知道了。
 
        
4
  在没有她的那些日子里,我总想到我就是加西亚·马尔克斯《霍乱时期的爱情》里的弗洛蒂诺·阿里萨,她就是那个费尔米娜·达萨。我相信我最终会得到她。哪怕那时她已是一个老太太,我也会依然爱她、搂她、亲她,我会像阿里萨和达萨那样与她租一条船,荡进大海,永不靠岸。我会与她在甲板上、在船仓里做爱。我要把我一生积蓄的爱挥霍干净。我要掰开她全身的每一条皱纹来吻,来爱,连腋窝也不放过。我要让她的肉体像船帆那样舒展。要是她已经嫁人,我会等她,等她的男人老,等她的男人死。最好,我们的船漂荡在印度洋上,春夏之交的印度洋美不胜收,碧蓝的海就像我们保存完好的爱情,阳光明媚、热烈,但不会灼伤皮肤,我和她躺在甲板上,一丝不挂,桅杆上旗帜招展,心形的旗帜上写着“丫”,我腹部下坠的脂肪不时与她干瘪下垂的乳房接触着,我们的眼眶盛着泪,内心激荡着狂涛巨浪般的情欲。啊,惊涛骇浪的爱情。我们老了,才得到一生所求。我们的动作缓慢,轻柔,爱欲深深地贯穿着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液和每一根神经。
    
  想到这些,我就更加勤奋地阅读和写作,仿佛我的写作有了依托、有了具体的目标,仿佛我是在为她写。就绝对意义而言,我的写作并不是为了她,更不是为了李雯,无论是她还是李雯,她们仅仅是我写作的载体,充其量是一种灵感的来源。我的表达绝不只是为了一两个女人,我的写作是为了世界上形形色色的生命,而她,李雯,乃至我王芮自己都只是一个隐喻,一种象征。
   
  有时候,我感觉她太久遥远、太抽象,李雯便成了近水楼台。我一边写作一边回忆我们共同度过的那些夜晚。对李雯的回忆时常和对她的思念搅在一起,难以分辨。有几次,我干脆停止写作,呆坐,痴痴地想,任凭回忆将我拉回过去的时光。我的眼前被回忆塞满幻觉,我真以为我回到了过去,我真希望我成为爱因斯坦相对论的第一个实验者,第一个超越光的速度重返过去。我时常被回忆激发得心碎心疼,时常被回忆弄得眼睛潮湿,我用回忆和想象填补着与她之间因时间久远而出现的荒芜和空白。我发现我越来越像一个文物修复家,我着了迷,就把石膏、木片、瓷块、塑料和红漆当成文物本身。
    
  我又一次梦见我和她相遇在一座藤桥上。这种桥已很少见。桥下是一条干枯的小河。这种干枯的小河随处可见。寒风乍起,我们眼前飘过许多花骨朵。她又瘦又黑,像个非洲少女。我一边抚摸她的脸一边诅咒南方的太阳。她任凭我抚摸。我能感觉到她的成熟与变化。我们像是在一座城市的边缘。具体是哪一座城市,我无从知道。因为是在梦中,我们可以是在成都也可以是在巴黎,甚至可以是在并不存在的天堂。桥很软,在北风中颤抖。我们也颤抖。我们的身体在颤抖中接触着。梦境不停变换,她伫立桥边,长久地沉默不语,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和激动。唯一的变化,就是她允许我抚摸她的身体。她像是穿了件质地很好的皮衣,又像是件风衣。我不能肯定她究竟穿的什么。我倒希望她啥都没穿,一丝不挂。怎么可能呢?她只是穿得少些,显得单薄。我发现她的胸脯不是很丰满,不像李雯和小荷两个奶子拱着,很突出,就把手从她衣领伸了进去。我希望那不过是假像,希望她有比李雯和小荷更丰硕的乳房。我失望了。我心头拈量着假如她同意给我我是否要她。北风狂野起来。我们眼里都进了沙,我看不见她,她肯定也看不见我,我似乎听见她在唱“风吹落的沙落在悲伤的眼里”。
    
  
  她突然说她摆脱了她的先生,永远地摆脱了。她说她先生是一种在任何地方都适宜生长的细菌。看得出,她不是在享受我的抚摸,而是在宽容我的抚摸。我感觉她仍然在忽略我。
    
  十几年了,我等的就是这个,盼的就是这个。而今,当她说出这个时,我却惊诧不已、惶恐不安。虽然她没有明说她就是我的了,但从她焦燥的嘴唇看得出来。
    
  桥上的事就这些。
   
  我不知道她先生的具体情况。既然她和他已没事了,我也就没有必要知道。在去宾馆的路上,我还是禁不住对那个占有她多年、被她叫着细菌的男人做出了种种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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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一楠    时间: 2004-10-12 10:48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3:00 编辑 <br /><br />看了简介,能出自阿贝尔朋友之手的小说,一定情韵十足!支持并问好!


作者: 南岸    时间: 2004-10-12 12:21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3:00 编辑 <br /><br />大家之作!学习并问候!


作者: 阿贝尔    时间: 2004-10-12 13:29
标题: 回一楠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3:00 编辑 <br /><br />感谢点评。


作者: 袁和鲁    时间: 2004-10-12 13:32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3:00 编辑 <br /><br />欢迎这位藏族老哥,你的作品我抽时间好好看,上班时间静不下心来。现在不点评。呵。


作者: 阿贝尔    时间: 2004-10-12 14:05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3:00 编辑 <br /><br />3
  我在一块街道标志牌下发现了她。我原以为她在茫茫人海里会很出众,哪知她竟不如那块标志牌醒目。不过,是她,是她,虽然戴了眼镜,但整个人大的格调还在,那双幽亮的眼睛还在,麦麸色的额头还在。不在的是那把垂至腰际的长头发,是少女时不断向外扩张的那种青春。
    
  就在我看见她的那一刹拉,我下意识地感觉到我破灭了一下,从耳里传出一种遗漏的声音。我想我身体里一定有啥东西破碎了,但又不能确定具体是啥东西。多年以后,当我用文字总结这次重逢时,我懂得了幻灭和梦醒的含义。一句话,眼前的她不再是我十多年来深深爱着的、朝思暮想的、梦里呼唤的那个她,但残酷的是,她的的确确又是那个她。
    
  我不明白十多年前的她和我眼前的她与我苦恋的人是一种什么关系。她不在的时候,我的恋人一直在。如今,她出现了,我的恋人却不在了。我越来越捉摸不透,我不知道是我出了毛病还是她出了毛病。
    
  此时此刻,她在我面前,我只有不顾这些内心体验,努力按脚本去做,既然见到了还是要把该做的做了,这至少是我个人历史中重要的章节。
    
  寻找梦中情人的冲动转眼变成了书写自己罗曼史的打算。
    
  想法归想法,我还是很激动。我忘了设计好的脚本。我没有凝视她,而是在她肩上重重地击了一掌。她没有叫唤,她说我把她打得好疼。
    
  你说你该不该挨?
    
  咋这阵才拢?
    
  堵车了,走路来的。
    
  她没再说啥,眼眶里也没有啥特别的东西。
    
  你知不知道我有好想你?
    
  我知道你恨我。
    
  我为你坐牢了。
    
  我揽住她的肩。
    
  你该恨我。
    
  我爱你,我每天都在想你。
    
  我不配你想。
    
  莫这么说,我不计较。
    
  我亲了一下她的脖子。她没拒绝。
    
  我搂着她在人海里走,突然失去了目的,好在我们很快就融在了人海里,跟那些勾肩搭背的情侣没啥两样,忽略了危险的初恋和苦难的爱情,忽略虚设的重逢计划,更忽略了内心几乎等同于秘密的微妙意识和感觉。在别人眼里,我们可能是通霄做爱、睡过了头的年轻  夫妻,可能是朝夕相处厌倦已久但又在人面前装模作样的中年夫妇,更可能是打老远来偷欢的狗男狗女。
    
  我想带她去一个背静的地方。十多年了,我想和她单独谈谈,我想特别地亲近她,想和她有肌肤之爱。但直到黄昏,我们还在车水马龙的岷江大桥上。我没有预定房间,我们的重逢有些突然。我们站在桥栏旁,望着渐渐来临的城市之夜多少有几分迷惘。秋风吹起她的头发,我才在十几年后又一次看清她的容颜,她脸上越来越多的雀斑让我感到亲切。
    
  这些年都好吗?
    
  还好,你呢?
    
  我能好吗?
    
  你完全有理由恨我。
    
  血债要用血来还。
    
  我把她揽在怀里。
    
  但这么多年了,你该忘记过去了。
    
  她侧过身来贴着我。
    
  忘不了,我只有过去。
    
  我叹了口气。
    
  我不 信世上还有这号人。
    
  她不相信我,我便不再说啥。天黑了,街灯下我们各自有了一个影子。风比刚才大了许多,夹着刺鼻的腥味。我问她冷不冷。她说明天她肯定要发烧。我脱下外衣要她穿,她不穿。我说那让我暖暖你,我就去抱她。她默许了。我坐在地下,把她抱在怀 里。汽车从我们面前开过,行人从我们面前走过,我们都不去注意它。她抱住我,把脸埋在我的胸口,很乖很乖的,像个小女孩。我问她现在还冷不冷,她说还有点儿冷,我把她抱得更紧了些。我觉得我们的重逢太平淡,就将手伸进了她的衣裳。她拿掉我的手说,这样解决不了问题,我们还是回去吧。我不知道她说的回去是啥意思,我们的家并不在这个城市。我吻着她的脖子说,我们去写间旅馆吧。她说,你一个人去写吧,我要走了。我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我感到我又要失去她,一下子就绝望起来。我说小丫,你今晚上必须和我过。我紧紧抱住她不放。她说,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就别再想了。我说,为了今天能见你,我差不多死了一回。她说,我说了我对不起你。我说,我不能没有你。我一边说一边又把手伸进了她的衣裳。这一次,她没有理我。我开始抚摸她,但隔着胸罩,我没敢把手伸进胸罩里面去。我边摸边说着情话。那些低低的、缠绵的情话缓解了我多年的压抑,也带来了一种恋爱的气氛。就在我感觉裤裆湿漉漉的时候,街灯息了。我正想乘机有更大的作为,她突然推开我说,好了,到此为止。其实,刚才我可以再大胆一些,可以让手去到她更实质的处所,然而我却是个臆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错过了时机。我站起来,再次抱住她说,外面真冷,我们去写间旅馆。她说,旅馆就算了,你要是不想一个人,你可以跟我去。我问她去哪儿,她说去了就知道了。
 
        
4
  在没有她的那些日子里,我总想到我就是加西亚·马尔克斯《霍乱时期的爱情》里的弗洛蒂诺·阿里萨,她就是那个费尔米娜·达萨。我相信我最终会得到她。哪怕那时她已是一个老太太,我也会依然爱她、搂她、亲她,我会像阿里萨和达萨那样与她租一条船,荡进大海,永不靠岸。我会与她在甲板上、在船仓里做爱。我要把我一生积蓄的爱挥霍干净。我要掰开她全身的每一条皱纹来吻,来爱,连腋窝也不放过。我要让她的肉体像船帆那样舒展。要是她已经嫁人,我会等她,等她的男人老,等她的男人死。最好,我们的船漂荡在印度洋上,春夏之交的印度洋美不胜收,碧蓝的海就像我们保存完好的爱情,阳光明媚、热烈,但不会灼伤皮肤,我和她躺在甲板上,一丝不挂,桅杆上旗帜招展,心形的旗帜上写着“丫”,我腹部下坠的脂肪不时与她干瘪下垂的乳房接触着,我们的眼眶盛着泪,内心激荡着狂涛巨浪般的情欲。啊,惊涛骇浪的爱情。我们老了,才得到一生所求。我们的动作缓慢,轻柔,爱欲深深地贯穿着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液和每一根神经。
    
  想到这些,我就更加勤奋地阅读和写作,仿佛我的写作有了依托、有了具体的目标,仿佛我是在为她写。就绝对意义而言,我的写作并不是为了她,更不是为了李雯,无论是她还是李雯,她们仅仅是我写作的载体,充其量是一种灵感的来源。我的表达绝不只是为了一两个女人,我的写作是为了世界上形形色色的生命,而她,李雯,乃至我王芮自己都只是一个隐喻,一种象征。
   
  有时候,我感觉她太久遥远、太抽象,李雯便成了近水楼台。我一边写作一边回忆我们共同度过的那些夜晚。对李雯的回忆时常和对她的思念搅在一起,难以分辨。有几次,我干脆停止写作,呆坐,痴痴地想,任凭回忆将我拉回过去的时光。我的眼前被回忆塞满幻觉,我真以为我回到了过去,我真希望我成为爱因斯坦相对论的第一个实验者,第一个超越光的速度重返过去。我时常被回忆激发得心碎心疼,时常被回忆弄得眼睛潮湿,我用回忆和想象填补着与她之间因时间久远而出现的荒芜和空白。我发现我越来越像一个文物修复家,我着了迷,就把石膏、木片、瓷块、塑料和红漆当成文物本身。
    
  我又一次梦见我和她相遇在一座藤桥上。这种桥已很少见。桥下是一条干枯的小河。这种干枯的小河随处可见。寒风乍起,我们眼前飘过许多花骨朵。她又瘦又黑,像个非洲少女。我一边抚摸她的脸一边诅咒南方的太阳。她任凭我抚摸。我能感觉到她的成熟与变化。我们像是在一座城市的边缘。具体是哪一座城市,我无从知道。因为是在梦中,我们可以是在成都也可以是在巴黎,甚至可以是在并不存在的天堂。桥很软,在北风中颤抖。我们也颤抖。我们的身体在颤抖中接触着。梦境不停变换,她伫立桥边,长久地沉默不语,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和激动。唯一的变化,就是她允许我抚摸她的身体。她像是穿了件质地很好的皮衣,又像是件风衣。我不能肯定她究竟穿的什么。我倒希望她啥都没穿,一丝不挂。怎么可能呢?她只是穿得少些,显得单薄。我发现她的胸脯不是很丰满,不像李雯和小荷两个奶子拱着,很突出,就把手从她衣领伸了进去。我希望那不过是假像,希望她有比李雯和小荷更丰硕的乳房。我失望了。我心头拈量着假如她同意给我我是否要她。北风狂野起来。我们眼里都进了沙,我看不见她,她肯定也看不见我,我似乎听见她在唱“风吹落的沙落在悲伤的眼里”。
    
  
  她突然说她摆脱了她的先生,永远地摆脱了。她说她先生是一种在任何地方都适宜生长的细菌。看得出,她不是在享受我的抚摸,而是在宽容我的抚摸。我感觉她仍然在忽略我。
    
  十几年了,我等的就是这个,盼的就是这个。而今,当她说出这个时,我却惊诧不已、惶恐不安。虽然她没有明说她就是我的了,但从她焦燥的嘴唇看得出来。
    
  桥上的事就这些。
   
  我不知道她先生的具体情况。既然她和他已没事了,我也就没有必要知道。在去宾馆的路上,我还是禁不住对那个占有她多年、被她叫着细菌的男人做出了种种猜测。


作者: 阿贝尔    时间: 2004-10-12 14:06
标题: 回和鲁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3:00 编辑 <br /><br />耽搁你宝贵的时间,真是不安呀。


作者: 半树    时间: 2004-10-12 14:07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3:00 编辑 <br /><br />这个帖子在中财论坛很少见的~~~··
总感觉长篇应该有一些另外的计酬或者管理办法的~~··
期待阿兄你继续贴出来~~··


作者: 响流    时间: 2004-10-12 14:16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3:00 编辑 <br /><br />阿诗兄,明月清风我最近写了首夏河:我遇见活佛,请点评。


作者: 袁和鲁    时间: 2004-10-12 18:44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3:00 编辑 <br /><br />哈,终于静心细看了一下楼主朋友的作品。
客观地说,楼主以他丰富的社会阅历,在创作中对人性,性爱进行了剖析。小说的人物心态是复杂多变的,正是从小说人物的塑造,来反映作者的个人观点。我想,这是一个创作者最基本的初衷。
从语言驾驭上看,足见作者的语言张力。
顺便告知,朋友今天的一个东东在我们这里一报刊采用。祝贺。


作者: 穿过岁月的忧伤    时间: 2004-10-12 19:58
高手!重量级的作品,喜欢!!!
作者: 阿贝尔    时间: 2004-10-12 20:11
真诚地感谢和鲁、忧伤以所有关心我的朋友。
作者: 不打伞    时间: 2004-10-12 20:32
最初由 袁和鲁 发表
哈,终于静心细看了一下楼主朋友的作品。

客观地说,楼主以他丰富的社会阅历,在创作中对人性,性爱进行了剖析。小说的人物心态是复杂多变的,正是从小说人物的塑造,来反映作者的个人观点。我想,这是一个创作者...


  大哥评得极是,大家的作品,不打伞作细拜读了,有许多感概,但愿这位作家能带领我们走出中财,成为真正的作家。

  学习,并问好。
作者: 葛瑞英    时间: 2004-10-12 22:31
标题: 回复: [原创·长篇连载] 不在一棵树上吊死
最初由 阿贝尔 发表
作者简介】

  阿贝尔,藏族,65年生于岷山丛中。1987年开始写作。发表诗歌、散文、小说百余万字。已出版诗集《雪亮的天使在逼近我们》、长篇小说《没有欲望的云》。巴金文学院签约作家。
  
[内容简介]
...
学习,支持,问好
作者: 吴建中    时间: 2004-10-13 03:00
写得确实很不错,如果能分期贴出来可能更好些吧!
作者: 阿贝尔    时间: 2004-10-13 09:07
那以后就分期贴吧,这样跟在回贴里也不像个样子。

感谢建中关心!
作者: 穿过岁月的忧伤    时间: 2004-10-13 14:43
哦,又一个阿来啊!如果每期贴的稍微独立一些、完整一些,那会更好看,更精彩!我手头也有几个长篇,不知道往哪儿寄好,以后还要向你请教,学习!
作者: 阿贝尔    时间: 2004-10-13 16:09
岂敢呀,只有学习你的分!
作者: 谬斯之剑    时间: 2004-10-13 16:15
震撼人心的文字!
支持问好!
作者: 阿贝尔    时间: 2004-10-14 07:52
谢谢诸位阅读!
作者: 一楠    时间: 2004-10-14 15:04
最初由 袁和鲁 发表
哈,终于静心细看了一下楼主朋友的作品。

客观地说,楼主以他丰富的社会阅历,在创作中对人性,性爱进行了剖析。小说的人物心态是复杂多变的,正是从小说人物的塑造,来反映作者的个人观点。我想,这是一个创作者...
精华祝贺!
作者: 穿过岁月的忧伤    时间: 2004-10-14 17:12
祝贺!
作者: 阿贝尔    时间: 2004-10-15 09:04
标题: 不在一棵树上吊死(5——6)
5

  一路上,我都拿手臂绕她的腰。我很满足。我却不满意我的这种满足。在十几年的思念和渴望中,在十几年的臆想中,我可不是这样,我一直很紧迫很贪婪,我想的是她一旦出现我就扑上去,不顾一切,像饿狼扑食羊羔那样。我想我会很有激情。在梦里,在幻想里,我不止一次排练过得到爱情的情景。然而,连做梦也没想到的是,我搂着她的腰居然就满足了。我不明白我的贪婪到哪里去了,我的激情到哪里去了。

  有一阵子,我意识到了我的裤裆。它无动于衷,像个和尚。我不说希望它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至少是希望它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下雨了,大点大点的。我脱下外衣给她披上。我们在雨中奔跑。她说,还记得那首歌不?哪首歌?我停下来望着她。她说,那首,费翔唱的那首,“就让雨把我的头发淋湿就让风把我的泪吹干”那首。我说,记得,想听不?她说,十几年没听过了。我说,以前,你 老是不让我唱,老是说我何苦把自己搞得那么伤感。她说,我是不忍心看你唱歌时的那个惨样。

  我发现她眼眶里有了一种幽亮的、柔柔的光,十几年前的那种光。我有了一点异样的感觉。我开始唱:就让雨把我的头发淋湿,就让风将我的泪吹干……

  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流到了我的眼里,分不清是泪是雨。我问她我现在的样子还惨不。她说还惨,比以前还惨。我从她的眼神发现了那么一点挑逗。我说未必。

  她说,没想到你还是那个样,像个诗人。我说,在这个社会,你是不是觉得诗人很可笑?她说那倒不是,她只是觉得诗人像个谜。她又说不过她倒喜欢和谜一样的人在一起。我说,看得出,没有我你活得很好。她问我是从哪些地头看出来的。我说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感觉。她说,你不是也活得很好?我说我只是活下来了而已。

  当我的意识顺着我的手臂滑向她后腰的时候,我发现我依旧深深地爱她。我不知道刚才见到她时的幻灭感是怎样产生的,当时我还真以为我的梦中情人就这样葬送在了眼前这个女人身上。我觉得有时候人的感觉真是奇怪。

  我突然想写一本书,写写这种感觉。

  在标志牌下发现她与我的初恋情人相去甚远的时候,我想到过取消倾诉。但在路上,她提起了那首歌,让我唱了那首歌,我从她身上又找到了过去。再说,这个她毕竟是由当年那个她变过来的,她们除了有相同的名字总还有相同的身高、血型、体质、骨骼,总还有一点更本质的联系。基于这些考虑,我觉得倾诉还是很有必要的。

  我跟她来到一套陌生的房子里。至少对我来说是陌生的。不像是旅馆。我问她是哪个的房子,她说这不该我知道。我说我想知道,她说是她一个朋友的。我说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她说,你猜看。我说是女朋友。她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我说,你的朋友呢?她说上夜班去了,天亮才回来。我问她这里方不方便。她说,你想在这里做啥?我说我累了想躺一躺。她说没问题,但必须在天亮之前离开。我说我们下楼去吃点儿东西。她说不必了这里有,就从冰箱里拿出许多吃的。我说我们还是喝点儿酒。她问喝点啥。我说来点儿葡萄酒啤酒啥的都可以。她拿了葡萄酒。我发现她对这里很熟悉,仿佛是在自己家里。我问她是不是常来这里。她说只要来这座城市她就在这里住,有时一住就是一两个月。

  我想当着她的面醉一回,没想到她却先醉了。醉酒的她脸红红的,脸上的雀斑也红红的,眼睛和嘴唇很兴奋。她问我结没结婚,我说想都没想过。她说没结婚总有女人和你好。我说,那就看你了。她说骗人,我才不信呢。我说十几年了,你有理由不信。这时她突然说出了李雯的名字,她说她找过她,为了我的案子,她说她为她重新陈述了证词。我说她只是我的律师。她说,你不用隐瞒了,她啥都给我说了。我说她说的不算,我自己的感情我自己清楚。她说,你用不着内疚,是我对不起你,再说我已结婚了,而且有个孩子。我不再说了,像突然挨了一闷棒。她说她男人是一家银行的出纳,赌掉了十几万,欠了一屁股的赌账。她问我她的头发好不好看,问我她看上去是不是显得很老。她的发梢是染过的。我说好看,跟那些当小姐的差不多。她用小姐的口吻问我喜不喜欢。我说喜欢。她说,其实你不该喜欢我,你该喜欢李雯,我觉得她才适合你,而我并不适合你。我说莫说适合不适合,你又不是鞋子。她说她就是鞋子。她点了支烟吃起来,问我吃不吃,我要了支。她说李雯很爱我,我应该珍惜。我说我爱了你这么多年你珍没珍惜?她说她不值得我爱,不值得任何男人爱。

  我不知道我们都说了些啥,我只感觉沉重,而和李雯在一起没有这种沉重。

  我走到窗前想看看城市的夜晚。


6

  梦中,她领我去到了一个单人房间。

  那是一个矩形的、极为普通的单人房间。尽管四壁刷得雪白,我却仍觉得像墓穴或者监狱。简陋的陈设像是一个小土地出租者的祭品。一张旧式黑漆桌子,上面摆放着几瓶饮料,一袋没有用完的安尔乐卫生巾,一个装有她儿时照片的影框。儿时的她扎着一条独辫,幼稚地笑着。在我眼里,那把破烂的藤椅像一匹耗尽欲望的老马,那张单人床是情欲的铺垫,性的跑马场,调情、搏斗、谈判、和平共处的大使馆,战场、地狱、当铺和伊甸园。一床被盖一条毛毯一个花枕。过份地清洁。散发出阵阵桂花香。

  我闻到一股怪味,我没说,我只顾跟她喝酒。她问我这些年过得好不好,问我结没结婚。我只顾喝酒,没睬她,我想一醉方休。她放下酒杯多情地看着我,让我突然有了欲望。我捉住她的手说我爱她。她问我还是不是处男,我说不是我已经下水了。她说这就好了她就怕我还在为她守身如玉。我说但我的爱我的心还没下水。她说她等着我的心也下水。她问我都和哪些女人好过,我说多了一时半时说不清,再说说了你也不认识。她说了肖瑶和李雯。我说她们也算我不赖账。她问我想不想和她日X。她的确说的是那个只有山村野夫才说得出口的字。我说想,天天都在想。她问我这阵想不想,我说当然想。她说我给她10万她就跟我日X。她还是说的那个字。我说你是妓女?她说要10万她才能办离婚。我顺手就扯出了10万块给她,像是早有准备。我也不知道我哪来那么多钱。

  她刚脱光衣裳躺下,我就又闻到那种怪味。

  我看见了十几年来我想看的一切。

  我说你身上有股味道,她问是不是桂花香,我说像是沼泽的烂泥味,她说你不是在吓唬我吧?我说你自己闻不到?她说你好好给我闻闻,我还不到30岁身上能有那么臭?

  她脸色惨白。

  我嗅了她的头部,又嗅了她的上身,那种臭味还在。当我想到那种臭味可能来自她的下体时,我害怕了,我怀疑她真的做了妓女。

  好在我在她的下体嗅到的并不是那种怪味,而是一种诱人的桂花香。

  她问我臭味是不是她身上的,我说不是,她不信说我在哄她,我边给她穿衣裳边说我向毛主席保证。她说那莫了你这阵不想跟我做爱?这次她说的是个斯文字。我说出去吧屋里太臭。

  我们在午夜的月色中奔跑。

  我们是夜猫子,是逃出地狱的夜猫子,是被地狱的毒焰追逐的夜猫子,是被自己的幻觉吓得直哆嗦的夜猫子。

  街道灰灰的,店铺都严严地关着,满地都是纸屑、果皮、马粪和碎玻璃,偶尔远处有几声狗叫。

  在一个巷子的拐角处,我们被一朵巨大的花圈吓住了。

  她说你就晓得跑跑跑跑?我说满街都是臭味,想找个干净地方都找不到。她说莫了还跑?我说往前走一截看。她说她不去了前头肯定有死人,说过一屁股坐在了街边的石条上。

  不远处燃着个火堆,忽明忽暗。我跑过去看,原来是在烧马。马已面目全非。风忽东忽西,把臭味吹得四处皆是。

  我返回来,和她并排坐在石条上。她问前面我在烧啥子,我说在烧马。她说你看清楚了不,该不会是在烧死人?我说你放心这里不兴火葬。

  “好冷哟。”

  “你是我的灰姑娘。”

  “真冷。”

   我脱下外套给她披上。

  “给你个当英雄的机会。”

  “你真像哥本哈根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

   我用外套裹住她,并把她揽在怀里。

  “是吗?我情愿是陪王子过夜的燕子。”

   她仰脸望着我。

  “亲爱的燕子,你在打颤。”

   我把她抱得更紧。

  “是吗?”

   她眨了眨她的长睫毛。

  “你的手冷得像冰棍”。

  我捂着她的手。

  “是吗?”

  她说话的声音有些发潮。她总是“是吗是吗”的,让我受不了,我猛地把她放倒在了石条上。我应到她的身子在哆嗦。突然,她解开她的衣襟抱住我,把两个火球似的奶子贴在我的胸膛。

  夜风沾在我们身上,很快就熟了。

  渐渐的,我不是我了,她不是她了。我变成了荷马史诗、变成柏拉图的《会饮篇》,我变成了艾略特的《小桔丁》鲁讯的且介亭杂文劳伦斯的情人……她变成了是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变成了大不列颠图书馆,她变成了马里亚纳海沟莫斯科的红场毕加索的《亚威农的少女》。

  梦醒之后,我才记起我是跟李雯睡在一家宾馆。

  要是 有时间,我们最好去寺庙烧一柱香 。
作者: 半树    时间: 2004-10-15 09:46
阿兄,这样贴可以的,便于集中看~~··
作者: 管理员    时间: 2004-10-16 12:39
http://202.99.192.56/huanghebbs/dis...&ID=3295&page=1
作者: 穿过岁月的忧伤    时间: 2004-10-16 19:31
建议置顶!
作者: 穿过岁月的忧伤    时间: 2004-10-16 19:52
最初由 穿过岁月的忧伤 发表
建议置顶!

哦,对不起啊,刚来这里不久,管理员的跟贴打不开,不该乱提建议的,呵呵!
作者: 阿贝尔    时间: 2004-10-17 09:32
标题: 回管理员
管理员先生,因为不很理解中财的规定,应了朋友的允许,在黄河贴了该贴。黄河的帖子已经删除。深表歉意!
作者: 叶和花    时间: 2004-10-17 18:24
不在一棵树上吊死的深层次的意思不是简单的多次性爱关系吧!其实我一直觉得性只是手段,重要的是我们所要表达的背后吧。
希望以后得到阿老师的知道
作者: 清清河水    时间: 2004-10-17 21:32
怎么没贴完啊?
期待中....
作者: 阿贝尔    时间: 2004-10-18 08:38
标题: 回叶和花
我想应该是你想的那样。感谢!
作者: 阿贝尔    时间: 2004-10-18 08:39
标题: 回所有读者
我将按中财的规定每期一贴,请阅读时注意。
作者: 管理员    时间: 2004-10-18 10:33
标题: 回复: 回管理员
最初由 阿贝尔 发表
管理员先生,因为不很理解中财的规定,应了朋友的允许,在黄河贴了该贴。黄河的帖子已经删除。深表歉意!

在中财发表计酬过的作品在别处若要发表,必须在征得中财同意后,并在其他媒体发表的时候必须注明首发于中财论坛,将发表的地址连接到中财论坛,若是媒体请将发表的资料寄与中财集团.

发表于中财论坛的必须是首发,所以不可以同时在其他网站发表.论坛规定不被计酬作品可以在一个月后自行处理.所以阿贝儿的情况是违法了论坛的规定.在此也提醒其他论坛会员,特别是新会员请务必阅读论坛规章制度.
作者: 袁和鲁    时间: 2004-10-18 10:40
标题: 回复: 回复: 回管理员
最初由 管理员 发表
在中财发表计酬过的作品在别处若要发表,必须在征得中...


既然中财有规定,还请各位会员朋友自觉遵守,我也提醒过多次,这样,对大家来说都是不好的。特别是一些新会员刚来,还不清楚这里的规定,希望大家吸取教训。问好,阿贝尔朋友。
作者: 阿贝尔    时间: 2004-10-20 09:06
标题: 续上
7
  从洗手间出来,她上了淡妆,像变了个人。我发现上了妆的她还是很过得去的一个女人,有姿色,有风彩,尤其是两片嘴唇,两个眼睛,很有魅力,身上的香水也很迷人。我问她这里可不可以听歌带。她问我想听点啥,我问她有没有齐秦的旧带子,她说有齐秦演唱会的碟子。我比较喜欢《原来的我》和《不必勉强》。听《花祭》的时候,我从背后抱住了她。她没有说啥,任我抱着,像是很喜欢这种感觉。

  我表面上很安静,内心其实很疯狂。在齐秦感伤的歌声中,我再也无法保持这种姿势了。我去吻她,她不让吻,我把她推倒在沙发上, 她拼命地挣扎。我们的重逢变成了肉搏。我们一直搏斗到地上,都仍未屈服。我还是想吻她,爱了十几年,我还没真正吻过她,我已经无法去管是一厢情愿还是两厢情愿了,一厢情愿的我也要。有几次,我的嘴已经挨到了她的嘴,但很快又离开了,一点感觉都没有,我认为那不能算数。我一边搏斗一边说,小丫,别这样,就一下。她说,你也别这样,这样有啥意思?我说我爱她,我说这十几年你知不知道我是咋个过来的,我说我们好不容易才见面应该没有保留,我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叫我伤心。她说,伤心是你自己的事,我不能勉强自己。十几年来,我一直不清楚她爱不爱我,现在我清楚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我放开她,一个人坐在地上哭起来。她没管我,独自到餐桌旁喝酒去了。

  她过来拉我起来时,我已没哭了。

  都是我不好,我陪你喝酒。

  我不想要你陪我喝酒,我想要你陪我说话。

  边喝边说。

  她给我倒了一杯。

  小丫,你不爱我?

  我看了看酒,又看了看她。

  你认为爱是什么。?

  小丫,十几年一直无望地爱一个人,你说容易吗?

  你真的认为爱就一定要得到?

  渴望得到自己真爱的人有什么过错?

  你不相信男女之间有肉体以外的爱,是不是?

  透过镜片,我在她的眼眸发现了悲悯。我不知道那悲悯是她施舍给那个叫小丫的不幸的女孩的,还是施舍给我这个没指望的恋人的。

  这时,她又点了支烟。我们虽都有些醉了,但却一点也不显得冲动。

  说话间,我开始抚摸她的脚。我知道,就是这双脚带着她远离了我,而今又把她带到了我身边。我恨这双脚又爱这双脚。这双脚带去带来的是两个不同的人。

  她没有拒绝我抚摸她的脚,带给我了一个良好的信号。当我去抚摸她的身体的时候,她果然默许了。我把她平躺在地上,卷起她的衣裳……(删除若干字)。我吻她的时候,她的嘴还是闭着的,但很快就被我灼热的舌头敲开了。她的嘴唇很薄,凉凉的,像鱼的皮肤一样滑腻。

  按照预想,我应当一层一层脱她的衣裳,脱的过程中应伴随着疯 狂的爱抚,但事实上,我要冷静的多。她谈不上冷静和兴奋,似乎也没有迹像表明她在这方面很在行。

  一切都现露出来。应该说,她的身体和我梦中情人的身体没有什么两样。(删除若干字)。

  我是我意识中的一只船。我迷失了航向。我只有意识,很多层的意识,潮水一般,一浪接一浪。我没有拉线开关。我的脑壳不需要拉线开关。

  (有删除)她一边接受着我的抚摸一边说,你总是得寸进尺。

  我没有要激发她欲望的意思。虽然我不曾想起李雯,但李雯交给我的经验却在这时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当我去动她……,她突然挣脱我说,好了,到此为止。

  我说不,小丫,我要要。

  她说,够意思了。
  
  我说不,小丫,既然这样了,我一定要要。

  她说,你要是实在想要,你就来,算我还你那笔债,完事之后我们两清。

  说过,她无助地躺在地上。

             (第一章完)

第二章

       
8
  在外面吃过饭,一个人回家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以为有足球,结果却没有。这几年,我啥都不喜欢了,就喜欢足球。我知道喜欢足球是一种没落的情结,一种绝望的情结。我知道这喜欢也是我最后的喜欢。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场足球赛。一场永远的足球赛。巴西队跟法国队的比赛。不,最好是葡萄牙队跟意大利队的比赛。我喜欢菲戈,喜欢戈麦斯,喜欢巴乔喜欢托蒂。当然也是没落的喜欢。他们性感。只有看见他们,我才能感觉到性爱的存在。那是一场永恒的足球赛。场地最好在古罗马。葡萄牙的主教练是我们的戚务生,意大利的主教练是法国的雅凯。主裁判最好是我,王芮。球迷是2000年欧锦赛决赛中的那些球迷,警察也是那些警察(背对着球场),记者也是那些记者。时间凝固了,在加时赛结束之前的一刹拉。我的嘴已含住哨子。比分还是0∶0。戈麦斯有一脚漂亮的远射,但图尔多也有一次精彩的扑救。时间只是在罗马体育场凝固,外面仍是人来人往,花红柳绿。一百年过去了,球场上所有的人都化成了白骨,包括我,但却仍保持着那一刻的姿态。眼泪挂在巴乔的眼角,已成化石。一千年、一万年过去了,那场足球赛却永远地留在了罗马,就像那些古罗马雕像。

  没有足球,我开始看电影频道。译制片。不知道名字。屏幕上的外国妞儿很迷人。长头发,大奶子,大屁股,蜂腰。美国妞儿。气质颇佳。她在狂舞。她边舞边脱衣裳。一层一层地脱。只剩比尼基。最后连乳罩也脱了。两个奶子晃荡得很厉害。镜头一转,那妞儿跟一个黑人上了床。黑人皮肤光滑,看不出年龄。黑人抚摩她。她吮吸黑人。

  (有删除)
  
  告别外国妞儿,我来到了一家发廊。我想理发。我不想蓄长发了。多年来,我一直没搞懂我是留长发好看还是剪短发好看。我只好一段时间留长发,一段时间剪短发。这段时间我一直很窝囊,很倒霉。我的手气特臭,摸牌即输。星期六打了两场麻将,输了几千。好在没老婆,不会被老婆拿菜刀剁了。这段时间,我的小说也很难得发表。《蓝花花》不发,《一点点》不发,《狗熊》《古代》也不发。虽然没意思,但我还是想像韩东李冯李耳李修文那样红遍全国。我感觉我有几个小说写得还是不错,比如《朋友》,比如《像追杀一匹狼一样地追杀》。《青勾子朋友》差一点就在《狗熊》上发了,只怪小说的主人公叫章子怡。我的长篇《到此为止》本来华艺说好要出的,不知什么原因又撤了。

  我想把头发理了,散散霉气。
作者: 蒋雪峰    时间: 2004-10-20 17:59
有新贴,提上去。
作者: 张漪    时间: 2004-10-20 18:19
这么多!!!我一点点慢慢看了!!先支持、学习!
作者: 羽佳    时间: 2004-10-20 18:31
标题: 回复: 不在一棵树上吊死 
最初由 阿贝尔 发表
1

  不再是梦了,我听到了她的声音,我通过手头这根红色的电线触摸到了她。我的手在抖,心在颤栗。我的声带吃紧,我分明又感到那个东西在身体里乱撞,想找到突破口,曾经,它常常用很钝的部位撞得我坐立不安、?..


哈哈,这段情竟然写的这么生动,曲折。
作者: 阿贝尔    时间: 2004-10-21 08:41
感谢羽佳等朋友
作者: 托耳思太    时间: 2004-10-21 08:49
问好阿贝尔!
你使我读懂了大草原的浩瀚与辽阔!
作者: 阿贝尔    时间: 2004-10-24 09:26
9
  5月23日那天,小丫来找过我,说她想离婚。

  我说,我耳朵都听起死茧了。

  她说,这回是真的。

  我说,管你真的假的,跟我有啥关系?

  她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我说,你指望我能帮你啥忙?

  她说,王芮,我想请你帮我找个可靠的律师。

  我说,怎么,他不想离?

  她说,他也不是不想离,他想要我帮他承担一笔赌债。

  我说,多少?

  她说,他还没具体说,估计有七八万。

  我说,小丫,我们可不可以先不谈这个问题?

  她说,当然可以,可七八万毕竟不是个小数目。

  我说,小丫,那七八万我出,好了不?

  她说,真的,王芮?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说,谁叫我遇到了你呢?

  说过,我就把她揽在了怀里。

  小丫老了,脸上的雀斑更多了,眼睛里很少再有少女时的那种幽亮,只是身材依旧和少女时候一样。细腰,细腿,小屁股。

  我想这下时机到了。我开始抚摩她的手。

  我说,小丫,你本来就不该嫁给他。

  她说,不该嫁给他该嫁给你?

  我说,嫁给我你肯定不吃亏。

  
  她没有拒绝。

  她说,王芮,你想没想过娶我?

  我说,想呵,我天天都想。

  
  我比摸任何一个女人的奶都要有激情。

  她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

  我说,这阵,我这阵就娶你。

  
  她逮住我的手说,这阵不行,我还没离婚。

  我说,这重要吗?

  我边说边又去动她。我差不多要哭了。

  她死死卡住我的手说,王芮,你老毛病又犯了,你不尊重
  
  我,你从来都不尊重我,只是想要跟我上床。

  我丢了手,什么都没再说。


  她站起来边弄头发边说,王芮,还记不记得肖瑶?

  我说,记不得了,哪个肖瑶?

  她说,你都不记得了哪个还记得?

  我说,你说的是高中没念完就当兵去了的那个肖瑶?

  她说,她今年春节回来过。

  我说,真的?她现在咋何样?当了个啥子官没得?

  她说,混了个少尉。咋个?她没来找你?

  我点燃一支烟说,她找我做啥子?
  
  她说,找你重温旧梦呵。
  
  我说,你扯远了。
  
  她说,王芮,你可真是一只老狐狸,追求我的时候,却跟她上床。
  
  我说,你听那些?纯粹是造谣!
  
  她说,造谣?这可是肖瑶亲口对我说的,并且说她还在爱你。

  我说,哪个叫你不准我碰你?

  她对着镜子一边化妆一边说,你们男人也真可恶,口口声声在爱,其实就想跟别个上床。

  我吐着烟圈说,既然上床叫着做爱,说明上床和爱并不矛盾。

  她说,王芮,你咋个变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有没有一带点羞耻?

  我请小丫吃烧烤,她说她现在不敢吃辣的了,要我请她吃西餐。
  
  我说,以前你可最怕吃西餐?

  她说以前是以前。

  在西餐馆,我一直在看她。她实在是老了。眼皮。嘴唇。包括手。她只是没发胖。

  她见我在看她,抿了抿嘴上的奶油说,又在用那种眼光看我?

  我说,哪种眼光?

  她说,我不说你也晓得。

  我说,是不是色咪咪的那种?

  她说,差不多吧。

  我说,小丫,你啥时候答应我,我就不色咪咪的了。

  她说,你做梦吧,我一辈子都不答应。

  我说,你一辈子不答应,我一辈子看你都色咪咪的。

  她说,我70岁你也色咪咪的。

  我说,你烧成灰我都色咪咪的。


  晚上在涪江边散步。没有月亮。我又冲动起来,抱住她,要吻她。她不让我吻。我不像往常那样急着跟她斗。我慢慢给她做思想工作。我要她转变观念,要她尊重自己的感情,要她理解一个人十几年如一日地爱一个人的苦心。我一边做思想工作一边又把手伸进了她的连衣裙。她说,你说的我都懂,可我就是这么个传统守旧的人。我收回手说,你不是传统,也不是守旧,你是没尝过味道。她说,管它啥子味道,反正我现在不想尝,我没心情。
  
  你听,她这说的是啥话?


10

  小荷问我还想不想和那个小姑娘那个。
  
  她说的小姑娘是肖瑶。
  
  我说不想。
  
  我说我现在只想和你那个。
  
  她边抚摩我边说,你肯定说的是假话,你肯定还在想她。
  
  我说,我怎么会爱她?我从来也没想过她。
  
  我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脖子。
  
  她说,不想咋跟她那个?
  
  我说,当时我是和小丫在谈恋爱,她和小丫是好朋友,陪她来,小丫不让我碰,她就让我碰了。
  
  她说,你说得也太轻巧了,就让你碰了?
  
  说过,她把一条腿搁在了我的身上,哈哈地笑起来。
  
  我说,她是一个替身。
  
  她说,小丫的替身?
  
 我说,对,不过这只是我们的观点,她自己并不这么认为,她也许认为这是她的一种斗争策略。
  
  斗争策略?她跟哪个斗争?
  
  她用那种酷似小丫的眼神看着我,却唤起了我对肖瑶的记忆。
  
  我吻了她一下说,当然是和小丫,她和小丫是朋友也是情敌,很可能在她第一次陪小丫来找我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把她处女身给我,她一定认为这是她给情敌的致命一击。
  
  她说,你真厉害,能让那么小的女孩争风吃醋。
  
  我说,还能勾引你上床。
  
  (省去若干字)。
  
  她说她想吃烟,说她做了爱过后就只想吃烟。
  
  我说烟在客厅的茶几上,你自己去拿吧。
  
  她说她要我去给她拿。
  
  我说我身上的汗还没干。
 
  她回到床上,点燃支烟,递给我说,你也来一支吧?
  
  我接过烟说,还是女人好。
  
  她突然说,你和那小姑娘也敢来真的?她可还是个学生。
  
  我说,她已经17了,不再是啥子小姑娘。
  
  她说,她毕竟是学生,你就不怕犯法?
  
  我说,我们那里穷,学生跟老师的多,大都是自愿的,吃了亏也吃的是哑巴亏,没有敢告的,再说也没法律意识。
  
  她说,你们这些老师也真缺德。
  
  她开始穿衣服。
  
  我扔了烟,也开始穿衣服。
  
  她说,嘿,老实交代,你是咋个打上我的主意的?
  
  我说,我在发廊看到你第一眼,就想跟你上床。
  
  她说,骗人!我有那么大的魅力?
  
  她已经穿好衣服下了床。
  
  我说,不只是你一个人的魅力,还有另外一个人的魅力。
  
  她说,就是你那个初恋情人?
  
  我点了点头。
  
  我穿好衣服还不想下床,还想在床上绵一会儿。
  
  她回来坐在床沿上说,我不明白你说的意思。
  
  我把她揽在怀里说,你长得特别像她,眼眉,额头,嘴,还有下颌,尤其是气质,活灵活象。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作者: 袁和鲁    时间: 2004-10-24 09:46
难得阿朋友如此执着,问好!
作者: 像傻鸟一样飞    时间: 2004-10-25 09:07
楼主问好
太长了
西藏的天空很干净
作者: 迈阿密的寒冷    时间: 2004-10-25 09:32
问阿贝尔兄弟好!
慢慢品尝!
作者: 安昌河    时间: 2004-10-25 11:06
阿贝尔:
我来看你了!
作者: 阿贝尔    时间: 2004-10-25 16:32
标题: 问好和鲁、安昌河、迈、鸟飞等朋友
谢谢赏脸啊。
作者: 雨夜昙花    时间: 2005-3-24 16:52
提。

好久没帖了呀。
作者: jiangjianming    时间: 2005-3-28 11:59
请送我本《没有欲望的云》行不?
作者: 赵云    时间: 2005-3-28 12:56
标题: .
——高手!
作者: 鲁晓敏    时间: 2005-3-28 23:42
标题: 好文
下载细读!
作者: 雷公子    时间: 2005-3-29 08:39
好文章,确是大家手笔!
作者: 阿贝尔    时间: 2005-6-18 14:35
标题: [原创] [长篇续载]在一棵树上吊死(之四)
第二章

            
8

  在外面吃过饭,一个人回家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以为有足球,结果却没有。这几年,我啥都不喜欢了,就喜欢足球。我知道喜欢足球是一种没落的情结,一种绝望的情结。我知道这喜欢也是我最后的喜欢。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场足球赛。一场永远的足球赛。巴西队跟法国队的比赛。不,最好是葡萄牙队跟意大利队的比赛。我喜欢菲戈,喜欢戈麦斯,喜欢巴乔喜欢托蒂。当然也是没落的喜欢。他们性感。只有看见他们,我才能感觉到性爱的存在。那是一场永恒的足球赛。场地最好在古罗马。葡萄牙的主教练是我们的戚务生,意大利的主教练是法国的雅凯。主裁判最好是我,王芮。球迷是2000年欧锦赛决赛中的那些球迷,警察也是那些警察(背对着球场),记者也是那些记者。时间凝固了,在加时赛结束之前的一刹拉。我的嘴已含住哨子。比分还是0∶0。戈麦斯有一脚漂亮的远射,但图尔多也有一次精彩的扑救。时间只是在罗马体育场凝固,外面仍是人来人往,花红柳绿。一百年过去了,球场上所有的人都化成了白骨,包括我,但却仍保持着那一刻的姿态。眼泪挂在巴乔的眼角,已成化石。一千年、一万年过去了,那场足球赛却永远地留在了罗马,就像那些古罗马雕像。

  没有足球,我开始看电影频道。译制片。不知道名字。屏幕上的外国妞儿很迷人。长头发,大奶子,大屁股,蜂腰。美国妞儿。气质颇佳。她在狂舞。她边舞边脱衣裳。一层一层地脱。只剩比尼基。最后连乳罩也脱了。两个奶子晃荡得很厉害。镜头一转,那妞儿跟一个黑人上了床。黑人皮肤光滑,看不出年龄。黑人抚摩她。她吮吸黑人。

  我渐渐拨起了。

  我褪了裤子,愉快地手淫。

  我早已过了手淫的年龄。我快都40的人了。我有过几个女人。我和那些女人在一起时照样手淫。她们满足我的只是性欲,而我要的是爱。手淫能帮我获得爱。我一直想和外国妞儿有一腿。有一腿就是死了也心甘。外国妞儿通情达理,当婊子就当婊子,不像我们中国妞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告别外国妞儿,我来到了一家发廊。我想理发。我不想蓄长发了。多年来,我一直没搞懂我是留长发好看还是剪短发好看。我只好一段时间留长发,一段时间剪短发。这段时间我一直很窝囊,很倒霉。我的手气特臭,摸牌即输。星期六打了两场麻将,输了几千。好在没老婆,不会被老婆拿菜刀剁了。这段时间,我的小说也很难得发表。《蓝花花》不发,《一点点》不发,《狗熊》《古代》也不发。虽然没意思,但我还是想像韩东李冯李耳李修文那样红遍全国。我感觉我有几个小说写得还是不错,比如《青勾子朋友》,比如《被全村的人像追杀一匹狼一样地追杀》。《青勾子朋友》差一点就在《狗熊》上发了,只怪小说的主人公叫章子怡。我的长篇《到此为止》本来华艺说好要出的,不知什么原因又撤了。

  我想把头发理了,散散霉气。


9

  5月23日那天,小丫来找过我,说她想离婚。

  我说,我耳朵都听起死茧了。

  她说,这回是真的。

  我说,管你真的假的,跟我有啥关系?

  她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我说,你指望我能帮你啥忙?

  她说,王芮,我想请你帮我找个可靠的律师。

  我说,怎么,他不想离?

  她说,他也不是不想离,他想要我帮他承担一笔赌债。

  我说,多少?

  她说,他还没具体说,估计有七八万。

  我说,小丫,我们可不可以先不谈这个问题?

  她说,当然可以,可七八万毕竟不是个小数目。

  我说,小丫,那七八万我出,好了不?

  她说,真的,王芮?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说,谁叫我遇到了你呢?

  说过,我就把她揽在了怀里。

  小丫老了,脸上的雀斑更多了,眼睛里很少再有少女时的那种
  
  幽亮,只是身材依旧和少女时候一样。细腰,细腿,小屁股。

  我想这下时机到了。我开始抚摩她的手。

  我说,小丫,你本来就不该嫁给他。

  她说,不该嫁给他该嫁给你?

  我说,嫁给我你肯定不吃亏。

  我边说边把手伸进了她的连衣裙。

  她没有拒绝。

  她说,王芮,你想没想过娶我?

  我捉住了她的奶说,想呵,我天天都想。

  她的奶很小,是我摸过的女人中最小的奶。但我就是爱。

  我比摸任何一个女人的奶都要有激情。

  她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

  我一只手捏住她的两个奶子说,这阵,我这阵就娶你。

  说过,我就要脱她的衣裳。

  她逮住我的手说,这阵不行,我还没离婚。

  我说,这重要吗?

  我边说边又去脱她的衣裳。我差不多要哭了。

  她死死卡住我的手说,王芮,你老毛病又犯了,你不尊重我,你从来都不尊重我,只是想要跟我上床。

  我丢了手,什么都没再说。


  她站起来边弄头发边说,王芮,还记不记得肖瑶?

  我说,记不得了,哪个肖瑶?

  她说,你都不记得了哪个还记得?

  我说,你说的是高中没念完就当兵去了的那个肖瑶?

  她说,她今年春节回来过。

  我说,真的?她现在咋何样?当了个啥子官没得?

  她说,混了个少尉。咋个?她没来找你?

  我点燃一支烟说,她找我做啥子?

  她说,找你重温旧梦呵。

  我说,你扯远了。

  她说,王芮,你可真是一只老狐狸,追求我的时候,却跟她上床。

  我说,你听那些?纯粹是造谣!

  她说,造谣?这可是肖瑶亲口对我说的,并且说她还在爱你。

  我说,哪个叫你不准我碰你?

  她对着镜子一边化妆一边说,你们男人也真可恶,口口声声在爱,其实就想跟别个上床。

  我吐着烟圈说,既然上床叫着做爱,说明上床和爱并不矛盾。

  她说,王芮,你咋个变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有没有一带点羞耻?

  我请小丫吃烧烤,她说她现在不敢吃辣的了,要我请她吃西餐。

  我说,以前你可最怕吃西餐?

  她说以前是以前。

  在西餐馆,我一直在看她。她实在是老了。眼皮。嘴唇。包括手。她只是没发胖。

  她见我在看她,抿了抿嘴上的奶油说,又在用那种眼光看我?

  我说,哪种眼光?

  她说,我不说你也晓得。

  我说,是不是色咪咪的那种?

  她说,差不多吧。

  我说,小丫,你啥时候答应我,我就不色咪咪的了。

  她说,你做梦吧,我一辈子都不答应。

  我说,你一辈子不答应,我一辈子看你都色咪咪的。

  她说,我70岁你也色咪咪的。

  我说,你烧成灰我都色咪咪的。


  晚上在涪江边散步。没有月亮。我又冲动起来,抱住她,要吻她。她不让我吻。我不像往常那样急着跟她斗。我慢慢给她做思想工作。我要她转变观念,要她尊重自己的感情,要她理解一个人十几年如一日地爱一个人的苦心。我一边做思想工作一边又把手伸进了她的连衣裙。她说,你说的我都懂,可我就是这么个传统守旧的人。我把手放在她的大腿根说,你不是传统,也不是守旧,你是没尝过味道。她说,管它啥子味道,反正我现在不想尝,我没心情。我手指在她内裤边上动了动说,那你啥时候才有心情?她说恐怕只有等死了过后。

  你听,她这说的是啥话?

        
10

  (略)

  小荷从我身上下来,问我还想不想和那个小姑娘那个。

  她说的小姑娘是肖瑶。

  我说不想。

  我说我现在只想和你那个。

 
     
11
        
  他还记得十几年前的那个晚上,她扣门的时候,他正在写一首诗。他记得诗的名字叫《以后的好世界我看不见了》 。扣门声(确切地说,只能叫一张木板,缺乏完全意义上门的内含)很轻,断断续续,试探里有几分胆怯。
        
  他听见了扣门声,却没有反应。他没有能力做出反应。他沉醉在他绝望的诗句里。在经历了长时间急风骤雨般的革命之后,他的身体忽冷忽热,他的大脑时而一片空白时而一片黑暗。他写完最后一句诗,便把他的身体当包袱放在了木椅上。他仰头,闭目,啥都没看啥都没想。椽子、瓦、泥墙、窗户、拼凑的玻璃和刚繁殖出的成群的幼蜘蛛包围着他。意识形态的革命通过神经仍然影响着他的呼吸、消化、感觉和内分泌,影响着他的血液循环和欲望。他感觉自己一会儿是骆驼祥子,在烈日和暴雨下;一会儿又是罗盛教,在冰窟窿里。
        
  他以为是肖瑶。她常来他这破屋(他不想叫它寝室或房子)借书聊天。他熟悉她制造出的声音。他想叫她进来,却没叫。心情再坏,和一位少女呆在一起总不吃亏。他想。他不是烦她。他是怕把握不住自己。他已是废墟,他没了给她借书、与她谈心的热情。他的政权被人搞翻了,他没了道德准则。他怕自己把握不住干出啥蠢事来。他不想经受那种仅仅涉及性欲的考验,不想让发育很好、身体初见轮廓的肖瑶像锃亮的刀子搜刮他天生脆弱的神经。即使到了今天这种惨不忍睹的无政府状态,他还是想洁身自好。
        
  年少时,他被他身体里萌动的性欲弄得太脏。成长的欲望让他没有节制地手淫,让他在肉体的自慰中无力自拔。
        
  他记得那时肖瑶时常向他倾诉她内心的苦闷。她父亲英年早逝,母亲改嫁,看样子内心的确很苦闷。他给她摆事实、讲道理,教育她树立共产主义信仰,树立科学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她不听,说他在哄鬼。她说她不明白天天读书有个啥意思。他告诉她读书是为了学知识求真理为了将来考大学。
        
  她不屑地说,考上大学又怎样?
        
  他说深造发展。
        
  她说,就是读硕士博士出国流洋又怎样?
        
  他说仍是求发展,做教授、做诗人、做政治家和百万富翁。
        
  她用鄙夷的口气说,这一切完成以后又怎样?
        
  他回答不上。
        
  她说,很简单,死掉。
        
  他毛骨悚然。她可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怎么能以这种绝对的方式思考问题?
        
  她说话时胸脯微微有些颤动。
      
  他想她的新生活应该从颤巍巍的胸脯开始。她的乳房已发育成熟。有一刹拉,他产生了爱抚她的冲动。那时侯,他还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他宁愿压抑、甚至扼杀自己的欲望也决不去摸她,他只在潜意识里摸她。
        
  潜意识是魔鬼。他可以不冲动,但他不可以不臆想。
        
  他说,莫了那你就没一点理想?
        
  她说她幺爸在西藏当师长,想接她过去当兵。
      
  扣门声又响了几下。还是那么轻。他走过去,把门开了条逢。
  
  来的不是肖瑶,是小丫。
  
  他没料到。
        
  像肖瑶一样,小丫也是他的得意弟子。
        
  他说,是你?
        
  她低着头,满脸羞涩。
        
  他说,进来吧。
        
  她没进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马上收回了目光。
        
  他说,进来吧,我刚写了一首诗,你看不看?
        
  她虽然才上高一,作文却是全校写得最好的。她常常找他单独辅导。
        
  她这才进来。
        
  他说,诗在桌子上,你看嘛。
        
  她没坐,仍站在桌旁,眼里明显有种不安。
        
  他说,你坐着,我给你念好不好?
        
  她坐下来,身子伏在桌子上,开始听他念他的诗:
  
    
    以后的好世界我看不见了
    这样想的时候
    她和我都拖着豆芽般的影子
    
    我心里有事
   
    今世的相约是来世的承诺
    契约上铁锈般的血迹作证
    对方是个无形无相的东西
    要与我交换一样器官

    以后的好世界我看不见了。
        
  
  念完,他问她怎么样。
  
  她没说话,心思不在他的诗上。
        
  他走过去站在她背后说,小丫,你今天是咋了?
        
  她突然站起来,从裤包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啥都没说就跑了。
      
  接过那封信时他的脸很难看。他像是预感到一场更为深重的灾难就要降临。他的预感里掺杂着恐惧和甜蜜。他不明白既然已是废墟,为啥面对一个女生竟如此战战惊惊?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作者: 阿贝尔    时间: 2005-6-18 14:37
标题: 接着去年之后连载
,有兴趣的,随便看看。
作者: 逆行精灵    时间: 2005-6-18 17:20
标题: 回复: 接这去年之后连载
最初由 阿贝尔 发表
,有兴趣的,随便看看。

都写长篇了!这可是个好兆头啊!
作者: 阿贝尔    时间: 2005-6-19 09:16
标题: 回逆行精灵:
过去的,很臭。现在动了念还没动笔。拿出来玩,看能否混点稿费!
作者: 左显辉    时间: 2005-6-20 00:43
臭吗?,我觉得很不错啊:)
作者: 谭其森    时间: 2005-6-20 18:39
哈,阿贝尔老师是耿直的作者,有着文人的秉性~~
作者: 曲玲珑    时间: 2005-6-20 19:06
阿贝尔 文字张扬 
血管里流得都是个性的血
不过我想未必会得到赞赏
毕竟相对保守
仿佛欣赏了张扬的文字
评了帖就不干净了 

现代一些人的弊病
作者: 葛瑞英    时间: 2005-6-20 20:44
阿贝尔老师,,散文美,小说也写得有自已的特点.欣赏,问好!
作者: 阿贝尔    时间: 2005-6-22 08:35
标题: [原创·长篇] 在一棵树上吊死(之五)
12

  人的一生取决于偶然。偶然决定着人生的祸福。
  
  第一偶然是父母某时某地怀着某种情绪的某一次做爱。他们也许没打算制造你,你仅仅来自他们的一时冲动。你偶然进了A学校而没进B学校。某时某地出于某种原因,你的小鸡鸡偶然被某位变态的大姐姐或大婶摸了,你便自卑一生。因为偶然的一个闪念,你报考了师范,做了教师。秃头主任偶然的一个想法,你被安排教高一.4班的语文。同样是偶然,一个叫小丫的女生分配到了你的班上。以后的偶然便层出不穷。小丫的怀孕。肖瑶的失贞。你对宣传部长的藐视和无礼。你的啷铛入狱。你和李雯的做爱。你的保释。你与小丫的重逢,与肖瑶的重温旧梦。你和发廊女的同居。
        
  在从青莲开往江油的汽车上,你偶然认识了皮子和小桑。
      
  去青莲看李白的洗墨池也是偶然说起的。
      
  当时皮子坐在你的后排抱一把特大号的红棉吉他,正与一个男孩谈着黑格尔和尼采。谈到精妙之处,皮子就下意识地拍打几下吉他的音盒。咚咚咚!啪!啪!一阵蜂鸣。放纵。洒脱。迷醉。令皮子迷醉的不是黑格尔的辩证法而是泛神思想。
        
  后来你才知道那个男孩竟然是诗人小桑。你读过他的诗。美丽。苍白。充满变态的臆想和自慰。
        
  小桑不是特爱黑格尔,他为尼采倾倒。他说了好几次,“人啊,回到大地的意义上来吧”。很抒情。他不时遥望车窗外春意浓浓的大地,满目悲悯。你不知道当时的他能不能真正理解尼采“回到大地的意义上来”的意思。你以为,回到大地的意义上来就是从对人类的批判中回来,从对人类高高在上的俯视中回来,从对人类的蔑视、绝望以及整个超越中回来。回到人间来,回到本真的生命状态中来,回到劳动、欲望、创造、卑琐和死亡中来。
        
  汽车在春天的田野上奔驰,扑入视野的是青青的麦苗、黄灿灿的油菜花和明媚的春光。皮子和小桑颇具有形而上意味的交谈在这大好春光里显得非常适宜。
        
  皮子长发抵肩,鼻梁上挂着副变色镜,一边高谈阔论一边拿眼镜底下的小眼睛去瞟侧边一位长发女子。小桑剪着寸头,苍白的脸颊暗示着他的精神臆想。
        
  你是被他们嘴上的黑格尔和尼采吸引住的。当时你正在读黑格尔的《美学》和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以前你并不太了解这两个德意志人,更谈不上喜恶。你是在书店翻泰戈尔时偶然看见的。看见,就喜欢上了。你喜欢黑格尔和尼采,喜欢听人谈黑格尔和尼采。你突然产生了路逢知音的感觉和接近知音的冲动。这时,你才发现你很孤独。发现孤独,你便发誓要做他们的朋友。这么想,你就心跳,就像是在和他们搞恋爱似地心虚。这种感觉酷似后来遭遇小丫的感觉。没爱上她时她是一根草,爱上她她便成了一块宝。你心里很阴很暗,跟有鬼似的,你不敢再面对她。她的一绺头发一个背影一声咳嗽都会让你的心跳让你惶恐。
        
  你站起来伸懒腰时,他们已经结束了关了黑格尔和尼采的交谈。
  
  他们一个唱你总是如此如此如此的冷漠,一个应你却是多么多么多么的寂寞。一个突然大吼你好痛苦哟,一个嚎叫你要小便。两位诗人的后现代主义表演让你在初恋一般的胆怯里添了几分自卑。
        
  汽车在不断地停不断地上下人,你很担心他们在哪一次停车时消失,与你失之交臂。千古难觅一知己。你觅到了知己却不敢结识。更可怕的是你发现了孤独,要是你不去觅知己,孤独就会像影子一样跟随你。你站起来,双腿直颤栗。颤就颤吧,死活一抠。车到城郊,皮子和小桑一个说完了,一个说抵达死亡之城了。
        
  你──你们谈黑──黑格尔,你──你都听──听见了。
        
  这是你发出的声音。
        
  噢,黑格尔,还有尼采那个疯子,感觉怎么样?
        
  接话的人是皮子,他像老朋友一样对你笑了笑。
      
  你迟疑了片刻说,黑格尔特看重心,认为只有心才是真实的,只有心能涵盖一切,一切美只有在涉及心而且由心产生出来才是真实的,一切自然美都是心灵美的反映,世界则是绝对理念的反映。
        
  高,实在是高!皮子握住你的手说,你是把黑格尔弄懂了的,和我们做朋友吧?。
        
  这正是你想的。
        
  你的手被他紧紧地久久地握着,你感到了他手掌粘湿和肌肉发动的侵略。
        
  读过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吗?
        
  小桑用分辨一粒钻石真伪的眼光看着你,苍白的脸和怀疑的眼眸要比皮子警惕得多。
        
  让狗日的尼采和他妈的查拉特斯特拉滚蛋吧,现在你要和你这位新朋友亲热一盘。
        
  皮子因为激动把“图”说成了“特”。
        
  你觉得他这样对待他的朋友像他的朋友用怀疑的眼光对待你一样不公平。
        
  你向他们要了通讯地址。
      
  不知是出于对他们即将要领你进入的陌生世界的恐惧,还是出于对美好的东西的珍惜,你突然想离开他们。
  
  你认为伟大的友谊都得从写信开始。
      
  皮子从军挎取出一本油印小册子递给你说,我们四川几个哥们儿自己搞的,你也可以参加。
        
  小册子上全是诗歌。你随手翻了翻,有钟玄、晓竹、雪崩几个。你心里一阵窃喜,你预感你就要通过这本小册子步入巴蜀诗坛。
      
  你把油印小册子揣进随身带的牛仔包要回座位,皮子一把逮住你说,想跑,莫门儿,不和哥们儿几个痛痛快快地聊够喝够玩够,休想要我放人!
        
  你知道皮子开的是后现代主义的玩笑。

               
13

  他现在还记得小丫在写给他的那封情书中说的一些话:
  
  我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钢笔是一把利剑,戳着我的心,我的心在流血。我再也无法沉默了,再也无法忍受了,我的心早已为你而乱了。面对那个魔鬼我又有啥办法?每当你走进教室,我的心是多么欢乐又是多么恐惧,每当你走出教室,我又是多么失落和痛苦。我不敢看你的背影。
      
  他没有听她的话把条子烧了,他把它挟在了泰戈尔的《吉檀迦利》里。
      
  一个死了上帝的人面对突如其来的爱情可能有两种选择。拒绝或全盘接纳。他不属于前者,也不属于后者。他不能接受小丫不是因为他脑袋里的道德观(倘若他脑袋里有过“师不恋生”的观念,前几天在江油也被皮子、钟玄他们洗了),也不是因为他真的就万念俱灰、无动于衷。
        
  他在教 室见到她,她的脸颊不是绯红,而是苍白。
      
  他本来打算把她叫到办公室,可办公室毕竟不是谈说那种事的地方。
  
  在去寝室的路上,她一直像个幽灵以不变的距离跟着他。他们也没有说话。本来,学校是不准女学生进男老师寝室的,秃头主任在大会上多次说过,有个别老师把女生带到寝室辅导功课,辅导功课是好事,就怕辅导来辅导去把女生辅导到怀里去了,辅导到床上去了。
      
  他的寝室是其他教师用来做厨房的那种,在宿舍的最后面。去寝室必须绕过一排长长的平房,绕过许多老师的窗口。这样,哪个女生去他的寝室都逃不过群众的眼睛。他曾劝肖瑶少去寝室找他,肖瑶满不在乎,骂秃头是神经病。他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歪,但当小丫跟在他后面一次又一次从别人窗前晃过时,他仍感到做贼的心虚,感觉每一扇窗户背后都有一双眼睛在看他们,每一扇窗户背后都有一张嘴在窃窃私语并发出阵阵唏嘘。他似乎还产生了特殊的心态和感觉,感觉身后跟着的不是一个女生而是就要跟他上床的情人。
        
  他很久都没消除这种错觉。
        
  进了屋,他就坐在唯一的一把木椅上,叫小丫坐床。
  
  她不坐。
        
  他说,我只有一把椅子还是公家的,你只有坐床。
        
  她坐了床。
        
  床是一个敏感的象征。他怎么就没想到让小丫坐椅子他坐床?
  
  后来当他与小丫真的恋爱了他才发现,他潜意识里就希望她坐床。
      
  他不知道怎样开口和她说话。他有点尴尬,有点紧张。这尴尬和紧张倒不是因为他意识到她是女生,而是因为那难以克制的臆想和错觉。他发现他要教诲和拯救女生的想法是幼稚可笑的。一个20岁的男孩儿怎么拯救一个16岁的女孩?除非她是掉到了河里。他过高地估计了自己,他以为他有能力让她萌发的幼芽重新回到胚胎状态。他在忽视少女情欲力量的同时,也忽略了他自己的情欲。
        
  她局促不安,下意识玩着手指。
      
  后来,当她在恋爱中一味地拒绝他接触她的身体时,他解析了她玩指的习惯。他认为玩指是对手淫的暗示。在恋爱中过分珍惜自己处女之贞的女孩儿,实质上她已经失去了处女之贞。她们害怕异性的肉体之爱,仅仅希望一种柏拉图式的精神之恋作为对她们失贞的补偿。
      
  她一会儿垂着头,盯着坑坑洼洼的泥地,一会儿仰着脸望着布满蛛网和尘埃的屋顶。
  
  他不知道她能从他这破屋发现什么。这破屋不能叫房子,只能叫木棚子,当地人叫“偏厦子”,临时搭建做厨房的,跟“牛棚”差不多,不是人住的。可他是人。他咋不是人呢?他叫王芮,今年22岁,师院毕业,分在诸葛中学教高一语文。他也许真的不是人。也许吧。他可以这样想。
      
  他测量过,这房子从东向西是五步,从北向南也是五步。他的步幅大,一步一米。他这么做有模仿伏契克的嫌疑。他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这样写的。他的房子不是监狱,虽然比监狱还窄还黑。一张木床,一张三个抽屉一个柜子的桌子,一把双手才能举起的木椅。它们是公共财产。两口纸箱,一个装书,一个装衣物。一把吉他。他弹不好,不会和弦,只能用单音弹简单的曲子,比如《红河谷》、《多年以前》。它们是私有财产。没有别的了。从淮河──秦岭一线划断,诸葛属于南方,气候温暖湿润,盛产蚊虫。床上挂了蚊帐。蚊帐也是私有财产。他生来神经衰弱,失眠。为了对付失眠,他在帐顶挂了一幅世界地图,他可以随时放眼世界。他喜欢巴黎,喜欢纽约。他喜欢亚马逊河,喜欢刚果。他喜欢在久久不能入眠时念叨布谊诺斯艾丽斯、斯德哥尔摩、布拉格、贝尔格莱德、彼德堡等等。他一直不明白那些神出鬼没的老鼠是属于公共财产还是私有财产。他希望是公共财产。我想一无所有。
        
  她还在望屋顶,还在玩手指。
  
  他第一次在女孩面前显得思维混乱迟钝、缺乏信心。在发育良好的肖瑶面前,他一直是口若悬河、妙语连珠。他拿肖瑶当学生当妹妹当朋友。他不知道他拿小丫当啥了。
  
  他们的谈心(不,不能叫谈心,她自始至终一言未发,只能叫“教诲”),像一部小说那样经过艰难的准备才找到一个自以为妙不可言的开头。
        
  他说,条子看过了。
        
  没邮票没邮戳,他叫它条子是对的。
        
  她望了他一眼,睫毛在颤抖。
      
  他说,我能够理解你的感情,但我不能接受。
      
  他居然用这种暧昧的语言做一个早恋女生的工作。
  
  他说,就是大学生也不许谈恋爱,何况中学生?
  
  他说他们是绝对不行的,也不该。
        
  她没哭。
  
  他以为她会哭。 还不曾有女孩在他屋里哭过。
  
  他非常害怕她哭。让人听见有女生在他房子里哭,学校马上就会有“桃色”故事流。要是秃头听见有女生在他房子里哭,百分之百会认为他把女生辅导到床上去了。好在她只是在流泪,盈盈的泪水打湿了睫毛。。
        
  一只老鼠从泥墙根钻出,使他们的谈心偏离了主题。
        
  她妈呀地惊叫了一声。
  
  不知老鼠喜欢上了她那双白网鞋,还是喜欢上了白网鞋里那双湿漉漉的汗脚,从容地要啃她的脚。她抬脚的动作过大,身子失去了平衡,倒在了他的床上,但她马上就意识到了,立即爬了起来。
        
  她是第一个睡过(如果身子仰倒也算睡的话)他的床的女人。后来恋爱的时候,她就怕沾他的床,他曾开玩笑说要是当时她不是坐在床边而坐在他身旁,她肯定会扑在他的怀里。事实上,她也是第一个扑在他怀里的女孩。
      
  他操起一根木棒。老鼠似乎并不相信他会动真的,跑到装满书的纸箱上做沉思状,像未开卷便学得了书本中那些高深的知识。
      
  老鼠的出现使谈心有了戏剧性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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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在水一方    时间: 2005-6-22 09:28
问好。
作者: 一楠    时间: 2005-6-22 17:14
艺术的语言,多层次的烘托与描写,很受教益!
作者: 阿贝尔    时间: 2005-6-23 09:54
标题: 艺术的语言,多层次的烘托与描写,很受教益!
过奖,不敢!
作者: 一瓢水    时间: 2005-6-23 11:51
写的好!有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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