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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 与妻书 [打印本页]

作者: 不打伞 时间: 2004-11-25 13:13
标题: [原创] 与妻书
　　　　　　　　　　　　　　　　

淑惠吾妻：

　　夫远涉重庆打工已三月有余，今幸始得小闲，当与妻共叙明月之思，叹哉，哀哉。

　　启程之初，窃以为重庆大不过三十小镇，繁不若三层洋楼，嚣不超集会，挤不及赶场，今亲伫重庆，乃明吾才疏学浅，孤陋寡闻，一叶蔽秋误掩城市之巍。城市之大哉，非数千小镇所能及也，市中陈列之物，应有尽有，琳琅满目，闻所未闻，偶一日见人持火柴状而自言而语，甚是不解，问同行老大，曰其“手鸡”。呜呼笑死俺哉，此四方金属小物若鸡耶，甚是搞笑，城市之人幽默之色由此可见一斑。

　　令人费解者，乃重庆夜以继日，未尝见其黑夜也。霓虹闪烁，若火光冲天，未及星辰，不若家中皎月如盘，繁星似琉，此处皆灯火通明，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故吾不可若与汝初恋之时望明月而寄相思，只得微闭双眼，洞五彩缤纷，欲从中回窥我们平凡素质的灯红酒绿。

　　吾三日后抵渝，中途颠簸流离，饥肠辘辘，口干舌燥，蛐坐于走廊之空隙。时恐铺盖卷遭人窃，不敢深睡，则微闭双眼，透眼逢而警觉外界之乱，令好奇之心虚掩于疲惫之中。观车内，民工居多，大抵乌烟瘴气，窗紧闭，令人呼吸紧蹩；人声鼎沸，摩肩擦踵，喧嚣而不得清静，吾深厌之！而人皆有高低贵贱之分，譬如吾旁之一富婆，打扮入时，珠光宝气，浓妆艳抹，厚脂浓唇，若家母猪之积垢，渗白夹殷红，艳香四溢，令人窒息，再搅之于汗臭，脚臭，体臭，混之于吞雾之类，若入地狱之煎熬，内心作呕无数也。追美之心人皆有之，爱美乃无过，ＢＵＴ过犹不及，诚宜略施粉黛，展其肌肤之光泽，施其天然之魅力，勿用现代高科之技术包裹。心若之美，则外在亦美，人常言眼睛乃心灵之窗，若心神自明，则眼自阔，世界皆在脚下，若猛追潮流，肯若跳梁小丑之辈，与真美背道而弛也。吾观此富婆，虽打扮时髦，而眼神黯淡，深知其内心空虚，弗不自信，精神恍惚，若只剩肉体之辈，令吾不解者，同行之民工皆侧目凝视，窃诉吾曰：“美哉，极品哉！”费解，以之为流俗。

　　又有宽颊肥耳阔肚，穿西装革领带着金斗皮鞋之时尚人士若干，皆携公文包以鹤立鸡群，又孤芳自赏，顾影自怜，满脸厌恶，思前顾后，深恐吾之辈触其油亮皮鞋，甚是可笑。前有两大学生模样小青年，大小若村西二锅之子，甜言密语，竞不顾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相拥嘻笑，或温柔频视，或女嚷田笑，令人发指。听同行说现代之人，皆追行自由恋爱，不需媒人介绍不能足不出户，社会发展之快，令吾不敢深涉足也，若当初不是三婆介绍你入吾家，吾不得此淑惠之妻，实在缘份之事，外界强求不得。又见其喝饮料，啜咖啡，嚼饼干，啖荔枝，皆吾少见之物，二君竟不知珍惜，常丢于桌下，滑至吾身，令吾之饥饿受诱，而鄙其浪费可耻。不知二锅之子与之相似乎？天下乌鸦一般黑，幸或与之同奢，二锅竟不知，成天骄阳下洒汗流血赚学费，诚不知后代如何染及狼心狗肺也。此皆偶然，举目车厢，缘我等民工辈居多，携大帆布包，顶乌垢之脸，荷呆滞之眼色，无座无食而滞于车巷厕所之处，无心打量而无力凝望，或兀自粗俗叫骂，或黯然垂首以待梦境。其状甚憔悴，令人心痛：呆滞无光嘴微启，眼嗡开，似尝遍人世沧桑，令吾惧之，岁月打捞，吾亦会成其粗氓流俗之辈乎？实不忍瑕想百年之后，灵魂剥白骨而生悲，而眺眼远望也。

　　沿途风景旖旎，秀色可餐，或崇山峻岭，峰巍峨之而势贯东西；或水环江绕，婷婷袅袅兮而意连南北。又田园村舍，阡陌小路，纵横交错，绿意无限而农人自忙于耕，蜜蜂勤于蜜，蝴蝶翩飞，鸟鸣莺唱，小桥流水之炊烟袅袅，吾深眷家之物，始觉此等生活亦乃生活之真谛，人奔百年，不过求一坯黄土，求怡然自乐也。每至小站，皆有无数小贩争先抢后与乘客做生意，贩瓜子，卖卤蛋，伴之以矿泉水，鸡腿若干。吾虽又饥又渴，而工作未找到吾理应节约生活费，开源节流以保在外之事，吾不买而得以闲观察其做生意之状态，若妻之娇美少妇竟粗声大气，扯声嚷气，叫价还价，有板有眼，斤斤计较，小蝇小利，令人抠心，此美妇葬于生活之手也，若不缺钱花，不贪富贵，会至此泼妇乎，生活，潜移默化改变人生之志也。思及过处，令吾心寒，不得不明吾打工之志，不可丧其辱，要自食其力，不落俗世。

　　铁路向前延延，生活的出口在哪里？颠簸三日，吾抵重庆。重庆车站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又人山人海，出火车，携包带箱，逆人流而出。令吾惊叹者，乃棒棒也。棒棒，亦民工，城市飘流者，无才无力无势，随处捡根竹棒，一麻绳，于人潮涌动处观，有负重物之客者则上前搭讪，为之挪物，可得两三块钱。重庆谓之山城，主城区交通不甚发达，山高路陡，小巷处车又不得及，棒棒之生意也日渐红火，后引之为一方特色。妻记得否？９６年结婚时吾与汝至村头看电视，其上演者名《山城棒棒军》，乃艺术加工后的棒棒，今亲睹棒棒，不及影视作品之丰满多彩，无演员之技，只有出租苦力之心，真正生活乃孕于无休止的行走之中，非二三十集电视所能替代。其状蚴黑，其眼睛悲悯，其四肢活泛，其语言活泼，兼美亦丑，而大都着迷彩服，廉价胶鞋，朴实节俭，令人亲切感倍增。吾尝遇一老棒棒，身老体衰，扁担油亮麻绳腻光，眼神空洞无物，伫之微风细雨，生意冷清而表情麻木。而过路之人，对此君常反感，不愿及包与棒棒，棒棒热情，抱之以讥笑，迎之以厉眼秣拳，凄凄然有风，惨惨状态有雨，人生百态立伫于车站，老棒棒何思？深悲悯也。

　　工作之事未得解决，同行老大曾言有大工程，需小工无数，召吾等至重庆，而今包工头色变，言吾等素质不高，办事不利，不予招收，愿我等原路返回。老大有远房亲戚在重庆，其余乡邻皆乘车返，独吾不取，吾实应握此陌生城市之良机，闯荡江湖它日荣归故里，建三层洋楼，修葺祖埋，光宗耀祖。送乡邻上车站后，吾徒步行市区，感其繁华，又悟其底线处之荒凉。灯红酒绿处，鳞次栉比地，交错之立交桥，待建之工地轰鸣。亲临朝天门，见两江之汇，心境自开阔哉，令吾喜之乃此处并非全富人之地，亦有不少穷人之处，欲想安身，何患无力。夫年青力壮，定徒步重庆，择一优质工而作，选一安静之地而栖。

　　当晚吾睡火车站，次晚吾栖三峡广场，再晚待眠于南山郊林处。昨日吾偶遇一建筑工地，上书“招聘”二字，吾入知而面试过关，工资５００，是扛煤渣铺地基之差，虽辛苦但充实，且工资不低，吾求之不得，口头成交，当晚，吾搬进小帐篷与其它民工共住。

　　日后风吹雨晒，早出晚归，吾之肤色日渐蚴黑，体格日渐削瘦，每天做工１２小时，吃馒头喝稀饭蘸咸菜，卧薪尝胆，终于熬过一个月，待发工资时，老板言此书上头未放及款，需待下月，下月定当奉上，并加２０补偿费。吾忍之，多之２０元亦未尝不可，而同居之民工常抱怨，日久乃之，他们已拖欠工资数月，生活费早已不及。刘桂元，一新朋友，苦心相劝吾早退此地，恐吾越陷越深。吾笑答曰：“怕啥，这么大个工地，老板如此之富，会吃我们之小工资呼？”友苦笑。又苦干一个月，此月刘桂元请吾吃一次肉，其味鲜，口津奔涌，吞后回味无穷，吾深谢之，盘思工资发放之时，诚宜礼尚往来。待发工资之时，老板又苦言道：“下个月，待完工之时，定发放所有工资......”有民工言：“日日复明日，吾等生活费已经消失贻尽，老板请支付部分先。”此时老板之“手鸡”打鸣，别过头开始自言自语，后与众之曰：“我有事，先行！”未待众人反应，窜上奔驰，转眼无影无踪。已有两月工资于上，吾不可始乱终弃，再坚持之。持之有道，吾信柳暗花明之又一村也。第三月，钱已空空，吃之愈节俭，吾又瘦十斤，时不济我，某日天下雨，老板令吾等坚持出工，回屋头脑热，后呕吐－－吾病也。时值无钱，老板令吾自己借钱解决，工资不日便到，其言切切，若关心状，感同身受。吾归室借两块姜熬水而喝，睡一晚，热汗褪尽，躲过一劫。常常念及妻，汝之温柔，汝之小米粥，汝之肥锅肉，然念及以后之福，忍之，坚持劳作，奔行度日。

　　工程峻工之时，恰三个月零二天，众人皆收拾背褥，等付之工资分道扬镳。待众人赶至老板办工室，发现屋内空空，仅一桌二椅存，众人又气又惊，何处觅工资，何处寻老板。后刘桂元率众人找某领导，领导叫我等亮合同，我等皆不知所以然，何之合同？不解？领导曰：无合同，法律不以保，同志们请自便。有三五人不服，用镐砸楼，被警察捕，我等惧之，保命为先，分道扬镳，不了了之。

　　身无分文，工地令人伤心，我驮包袱不知所向，沦为拾荒，饱餐饿食，苟且度日。唏嘘哉，此繁华城市非吾之城市，待他日拾荒钱足，吾定归来，与妻共度平凡生活，清贫但是幸福。

　　　　　　　　　　　　　　　　　　　　　　　　　　　　　　　　　　　　　夫：董流浪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作者: 袁和鲁 时间: 2004-11-25 14:33
很别致的写法，让我想起了林觉民的《与妻书》，语言很有一定的特色。

作者: 不打伞 时间: 2004-11-25 15:43
谢大哥点评，夸奖，前段时间忙豁一些事情，以后多多支持中财，多来太虚捧场！

作者: 若荷 时间: 2004-11-25 19:57
身无分文，工地令人伤心，我驮包袱不知所向，沦为拾荒，饱餐饿食，苟且度日。唏嘘哉，此繁华城市非吾之城市，待他日拾荒钱足，吾定归来，与妻共度平凡生活，清贫但是幸福。
表现了一种无奈和世情，写出了“流浪者”的遭遇与苦衷，叹息！好几天不见，问好！

作者: 南岸 时间: 2004-11-25 21:35
呵呵，老弟，有意思！顶！

作者: 葛瑞英 时间: 2004-11-25 22:58
标题: 回复: [原创] 与妻书

最初由不打伞发表
　　　　　　　　　　　　　　　　

淑惠吾妻：

　　夫远涉重庆打工已三月有余，今幸始得小闲，当与妻共叙明月之思，叹哉，哀哉。

　　启程之初，窃以为重庆大不过三十小镇，繁不若三层洋楼，嚣不超集会，挤...

之、乎、者也，看后赏心悦目，学习，问好

作者: 叶一帆 时间: 2004-11-26 00:27
学习！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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