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5:33 编辑 <br /><br />
被放生的标点
文/梅园星语
如果没有这场雨,或许还会被喧嚣卷进搅拌机里,混合着沙土,水泥,被一车车送到16层也许是28层的楼里,上了墙或者做了地面的一道光影,随即就散得没了踪迹。
天空阴着脸,将近中午雨才像泪珠滚落。我擦擦镜片上的朦垢,瞅瞅周遭被浮尘裹将的天地渐渐清明,嗅着泥土的温润,才感觉曾经虚空的身子已经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其实,自己不过是一本书里,某页,某行中的一个标点,此刻得到了放生。 书在办公室的桌上,厚厚的,粉色的外衣,洁白的肌肤。她的呼吸、疼痛、欢愉甚至情欲,都是我极其熟悉的味道。我不知何时痴恋与她,记忆中就多了相拥相随,或者被安放在某段情感的山脚下,茅舍的门前屋后,一片田野上,炊烟里;甚或安放在了成长的小河里,漂泊逐流,也努力着抵达彼岸。 记得最深的是童年皖河岸边的村庄,田里都开满了黄灿灿的油菜花。孩子们便在花地里嬉戏欢笑着疯跑。我被她领着跑在最前头,全然不顾跌倒了,满脸深深地埋进香气袭人的花粉里。那年油菜收成好,岸边的油坊便整日的飘香,母亲喜盈盈的笑脸逗得心里痒痒的,只想尝尝菜籽油的味道,于是毛手毛脚打翻了金贵的油壶,成了一生的内疚。 桃花汛来的时候,孩子们的欢闹又遍洒在了春水漶漫的泥塘。小脚丫踩进泥巴里噗哧噗哧的,小鱼,小虾,泥鳅都乖乖的成了俘虏。回转到家来,我就与她争夺起了鲜汤的碗来。转眼天热了,刮起了麦黄风,村子里的麦子使劲的成熟,抢着去磨坊和挂面坊跳激情的舞。而此时最开心的是与她一起吸溜着妈妈擀的手工面,圆润的喷喷香。吃饱了就跟着她满世界的转悠,看看棉花吐了白,听听弹花匠的戏词爽爽地拉开了腔;转眼再瞅,雪花落满了头,细细地凝望,漫天大雪飘白了家乡故人沉寂的坟茔。这个时代,一切都是美丽与洁净的,虽不富有,却甜香温馨。 渐渐的,时光长大了。我发现,她的梦想与激情将我放逐在了波浪里,沉浮中,用微笑怀拥着空气,阳光和水;怀拥着青春圣洁的酮体;怀拥着平静释放的爱情,怀拥着结实的体魄,健康的心态,以及踏实的自我。以一个普通劳动者的姿态高贵地活着。 但是,她无法藏匿她的悲情。四十岁,竟然不知道今后该如何活下去。她的长辈离世太早,没能耳诉在哪个秋凉中眼睛会老花,在哪场冬雪里腿会疼得走不动,她无法早一些预备着花镜和拐杖。早早离世的长辈,也没有给她留下一个赡养终老圆满画上句号的机会。作为生命的标点,四十岁以后的日子,她只能摸索的独自体验那份衰老,犹如她自己曾经体验的长大和发育一样。 所以,她无法将衰老之后的苍凉,做叶落归根的注脚。于是,静下来,用手抚摸着时间的褶皱,在光影的明暗中,学会了放慢脚步,重新感知过往,让沧桑之后的心灵得以驻足,给苍凉以清澄,透彻,深邃的容颜。回望雨后的故乡,看彩虹飞渡群山,粉墙黛瓦,奇山妙水,竹林农舍,洗涤的纤毫毕现,再哼一曲母亲笑盈盈的歌,将那段甜润的美好生命不断地引申,延续…… 合上书,我依旧在书中徘徊,我是她放生的标点,走不出她的呼吸、疼痛、欢愉甚至情欲。窗外依旧下着雨,淅淅沥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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