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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 玉米地里的故事 [打印本页]

作者: 一瓢水 时间: 2005-2-25 15:04
标题: [原创] 玉米地里的故事
玉米地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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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在前，男人在后，却是女人送男人到村北的路上，等候去县城的车。　
　　?　
　　男人踱着步，不紧不慢地走到村北的路上。他撩起袖子，看了一下表，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客车才能来。女人早已站在路边的地坎上，翘了双脚，昂了头，朝远处望了又望。“车还没有来”女人回过头说，“俺到河那边的玉米地里去看看”。男人也说：“反正车还没来，我也过去看看。”于是，男人女人就跨过了河向那块地走去。　

　　河那边的地里长着玉米。玉米已齐腰深了，玉米叶子绿油油的，沾了露水，好看得很。女人迈步就跨进了玉米地，她一进入，玉米叶子与叶子相互触摸着，发出一些细碎而又欢快的声音。

　　女人蹲下了，她发现了几株自己锄地时没有锄净的草。男人撩起西服，也蹲下了，他学着女人的样子也拔起了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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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蹲下的男人猛然发觉齐腰深的玉米地顿时暗了下来，茂盛的玉米叶子伸向四面八方，把阳光都遮住了。
　　?　
　　在暗淡的玉米地里，男人望着在前面拔着草的女人，就想问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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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确，这玉米地一望无际，而且玉米又长得密不透风，在玉米地外，没有谁能看得到玉米地里会发生什么，而且这玉米地里又有玉米叶子作掩护和铺垫，还能不发生点什么？

　　男人想问又不好意思问，他怕问了，女人会生气。女人是好女人，女人向来信任在城里工作的他，从不担心他在城里会发生点什么。在男人从城里回家的日子里，女人总是不说什么，更不问什么多余的话，而男人却觉得女人仿佛什么都说都问了。男人是从女人的眼神中看出的。?

　　他逃不出女人的目光。

　　在玉米地里，女人已拔了许多草，她又去拔另外一种草。其实这种草不是草，是菟丝子，菟丝子寄生到什么植物上，都要小心扯才行。扯了不能乱扔，要放到手中，而且一丝一点都要扯下来，或拿到阳光下曝晒或扔进柴火灶中烧了。因为菟丝子生命力极强。

　　女人每年都曾见过几株玉米，让菟丝子缠死了。死去的玉米秸秆枯了，叶子也卷了，仿佛一遇火就燃烧。然而，那时菟丝子仍长得白白的，嫩嫩的，并且又向其它玉米袭去。所以女人很恨这些菟丝子，就象恨电视上演的那些插足他人家庭，又毁人家庭的“第三者”。
　　
　　女人心里恨着，便用了力去拔那些菟丝子。一用力，她的上衣便因她身子的前倾而露出腰部的一部分。男人的目光聚焦似地落了上去，他有了一种驱之不去的欲念，但仅一会儿，他将目光移开了。他又想到玉米地里密不透风，外面又看不到玉米地里，他怎么也会觉得整天在家待弄庄稼的女人，在这玉米地，这深深的玉米地里，会遇上一些什么事，也会发生一些什么事。他撩起袖子，又看了一下表上的时间，他觉得无论如何也要问一下女人在玉米地里发生的事。

　　于是，男人便凑了上去，并伸出手，将女人正欲扯的一根菟丝子抓到了手中。菟丝子软软的，一扯就断。“孩他爸，你稍用点劲扯就行了。”女人说。

　　女人说话了，男人灵机一动地转换了话题说　：“你看，玉米现在还没长高，地里就这么暗了，要等到玉米棵儿长足了，玉米叶儿长宽了，这玉米地还不很暗？”男人说完，暗暗地窃窃自喜，自己终于找到一个话题，向女人问自己想知道的问题了。他要有分寸地切入正题，以免女人生气。女人在家中任劳任怨，男人从心里尊敬她。尊敬她就不能表现出对她的不信任。男人在心里这样想。

　　“谁不说呢。一到夏天玉米长高了，日头、风进来都很困难。有时，俺累了就坐到　地上。不过，你别以为日头晒不进来就不热了，这里头闷得很。你想能不闷吗？这么多玉米，它们也不停地喘气，喘出的都是热气，能不热吗？快黑天的时候，往往是干一天活最累的时候，这时候，玉米叶子也凉快了，真舍不得离开，总想多锄上一会儿。这时候，就不想回家了。”男人便接着问：“是不是在外面看不到玉米地里面？”
　
　　女人说：“当然看不到里面。就是在玉米地里头发生点什么，也不一定能看到。哎，对了。那一天有一个人进了咱这块地。你猜，他来干什么？”

　　男人瞪大了眼，但又装做漫不经心地问：“他来干什么？”男人问得很镇静，其实他心里象揣了只小兔，紧跳了那么几下。

　　＂他进来干什么？解手呗！”

　　“他进来后，就没发现坐在地里歇歇的俺。这也难怪，俺穿着绿衣服，就是你上次给俺从城里买的那一件。俺估计他是把俺当作玉米了。他进了咱家的玉米地，他就解了腰带解手。俺不敢吱声了。当时，俺想他不憋得上是不会进玉米地的，不憋得上，他是不会那么管头不顾腚地钻进来的，就让他解吧。再说反正屎拉到咱地里，给咱家的玉米上粪。”

　　“你怎么没转过身去？”男人在语气上有点埋怨地问。

　　“玉米地深得很，俺离他有十多米，他看不到俺，但俺一转身，就会弄出声音和动静来，一弄出声音和动静，他还不吓着。你知道人解手时，不能吓着，要不就会容易得病。你忘了，我给咱小孩把尿把屎时，总是小小心心的吗？”

　　男人没有答腔。

　　女人又说：“你放心就是，俺没转过身，也看不到啥。一是玉米棵儿太多了，挡得严实；二是俺闭上眼了。你说我还能看到啥？再说啦，那人都七老八十了，谁还稀罕他那个家什？”说完这句笑话，女人顾自笑了。笑罢，女人突然问：“你猜进玉米地解手的是谁？”
　　“谁？”男人急急地问。

　　“是富田，”女人说：“想你也猜不到。谁知富田解手出去不到半个钟头他又回来了。”
　
　　男人心头一紧，女人又买关子地问：“你猜他回来干什么？你就是猜一辈子也猜不出来。”男人确实就陷入了思考，是呀，他又回来干什么？一想到这，男人的心里不仅是一紧了，还有了一丝疑惑：“他回来干什么？”
　
“这个富田叔，他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粪叉子，还有一个粪篓子。他用叉子把他刚才拉下的屎拾走了。”说着说着，女人大笑起来。她一边笑还一边说：“这个富田叔，稀罕粪稀罕成这样，天下真是少有。”

　　男人禁不住也笑了起来。他说：“这个富田叔，人家都说他稀罕地、稀罕粪，没想到还真是这样哩！”

　　男人笑，女人也笑，女人笑得更欢。

　　笑罢，女人又说：”你猜后来又怎么了？富田叔不是进来拾粪吗，俺也生气了。见他拾完粪刚想转身走，俺就故意地碰了几下玉米，还故意咳嗽了一声。富田叔吓得一哆嗦，抬头见是我，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我说：‘叔，你拾粪呀？’富田叔慌张地说：‘嗯．．．．．．嗯’，接着扭头就走。刚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来问我是不是刚刚才来，俺说俺锄了三畦子地了。富田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慌里慌张地钻出了玉米地。”

　　男人大笑起来。一边笑，他一边埋怨道：“你不会说是刚刚来吗，这样弄得他多难为情。”女人说：“谁让他再回来拾那堆粪的，给咱上了玉米就是，稀罕粪稀罕成这样，天下少有！”

　　男人笑着，用手轻轻点了一下女人的额头说：“天下象你的也不多”。

　　女人很高兴男人夸她，手在草上的动作就更快了。男人已蹲得双腿麻木了，他站了起来，看了一下表，车还没有来。男人重新蹲下，他的眼前又是一片昏暗了。他觉得玉米地里的空间很大，地平整得很，象一张床。有一张天然的床在玉米地，男人想玉米地里还应该发生点什么才是。男人还没有问，这时闲不住嘴的女人却又主动说起来：

　　“你还记得你去城里的第三年吗？就是我有咱小孩的那一年。那一年天气比今年的天气还好，玉米不到六月就长足了身子，俺不放心地里有草，就腆着肚子不在乎地来了。那时的玉米叶子很宽，逼得俺侧着身子走，以保证别委屈着肚里咱的小孩。俺本来是想拔完草再走的，可拔了只一会儿，就觉得肚子里的小家伙不老实，身子下坠得难受。按日期，这小家伙还应晚几天出生才是，俺就又拔了一会。这下这小家伙可不干了，在肚里又踢又蹬。俺觉得事不妙，便想朝家走。走了没几步，就走不动了，俺就想坐下休息一会。俺一坐下，你不知道，站着时想坐下，坐下了却想躺着兴许更好，俺就随手扯了几十片玉米叶子铺到地上，俺躺上去，暄乎乎的，凉溲溲的，挺舒服，不一会儿，俺就觉得肚子一阵痛起一阵，痛得俺都出了汗，打了滚。这小家伙脾气大着呢，一阵就把俺折腾晕了过去。等俺醒了，咱小孩就下生了．．．．．．”

　　男人的眼里早已湿润了。孩子现在都六岁了，而女人却从没向他讲过。男人觉得应该为女人受的每一份苦落点泪，男人也希望女人能看到他落的这点泪，而女人却没有抬头，她的手依然灵活地拔着草，并平静地，缓缓地说着：

　　“孩子出生，咱以前从没见过，那一滩血水把俺吓坏了。孩子生下来了，俺轻松了许多，可是脐带连着我，怎么办？镰刀，俺割草的镰刀幸亏在这里。镰刀上沾了些泥，有些脏，怎么办？俺看见了青青的玉米秸，就随手用镰刀砍了几棵玉米秸。玉米秸的水份大着呢，镰刀一砍便相当于洗过了，俺就用镰刀把脐带割断了．．．．．．”

　　男人的眼睛再次湿润了，男人关切地问：“后来，你是怎么回家的？”　

　　“那小家伙生下来还不会哭，俺就照着他红红的小屁股拍了三下。这是我听咱娘说的。我一打他，那小家伙就不干了，就哇哇地哭起来，你知道，咱儿子出生时七八斤重，沉着呢！俺刚生了他身子弱，抱不动他。还是这家伙的哭声，帮了俺的忙。你猜他的哭声把谁引来了？”　

　　男人问：“谁”。

　　女人撒娇地说：“你猜吗？这人是咱村的。”

　　“是富友？”

　　“不是”。

　　“是家营？”

　　“不是，俺告诉你吧，是富田叔。他正在远处的地头上拾粪，他听到小孩哭声就跑来了．．．．．．”

　　“嘟，嘟，嘟”一阵喇叭声响起，在这响声响起的同时，女人站了起来。女人看到了缓缓驶来的公共客车。她说：“车来了，走吧？！”

　　男人站了起来，便跟着女人朝玉米地外走去。男人一边走，一边问：“后来呢？”　
　
　　女人说：“什么后来？”

　　＂富田叔进来后，怎么样？”

　　“后来，不就是他帮俺把咱儿子抱回了家。”女人的话刚说完，客车已驶到面前。

　　车上人很挤，女人把男人推进了车厢。车缓缓地启动了，男人透过车窗的玻璃看到了站在玉米地沿上目送他的女人。

　　女人的一头秀发被风吹起来了，她的身后是一片绿油油的、正茁壮生长的玉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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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蓝色的小木屋 时间: 2005-2-25 16:03
地点：玉米地；人物：他和她（也就是丈夫和妻子）；故事：很简单，用对话的方式讲述富田大叔进玉米地解手，又返回，把他的粪便拾回去，后来又帮她把儿子抱回家，再后来客车来了，丈夫就上车进城了，看得出丈夫是在城里工作的。
然而，这种有意境，有情趣的小说，却是很不好写的，能写出一种空灵美，一种温馨的情绪，一种和谐的艺术，不是一般的功力就能达到的。据我所知道，一瓢水在加入山东省作家协会的时候，还非常年轻，他那时候就写出了大量的好作品，并在省级以上的刊物发表，后因工作繁忙，撂笔多年，前几年他出版的短篇小说集，受到了省内知名作家的好评。我非常喜欢他这种秀美的作品，慢慢咀嚼，会感觉里边有着无穷的韵味。
可别怀疑我是搞吹捧，这篇小说确实不错。

作者: 一瓢水 时间: 2005-2-25 20:12

最初由蓝色的小木屋发表
地点：玉米地；人物：他和她（也就是丈夫和妻子）；故事：很简单，用对话的方式讲述富田大叔进玉米地解手，又返回，把他的粪便拾回去，后来又帮她把儿子抱回家，再后来客车来了，丈夫就上车进城了，看得出丈夫是在城...

谢谢木屋老师！我的小说没这么好吧？这样评论，俺晕了！

作者: 若荷 时间: 2005-2-25 21:31
为一飘水支持论坛办刊叫好，虽然不常来，但精神可嘉！

作者: 葛瑞英 时间: 2005-2-25 21:45
学习您的好作品，问好！

作者: 云水苍茫 时间: 2005-2-26 07:25
朴素的乡村生活，读来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作者: 拈花微笑 时间: 2005-2-26 14:35
可别怀疑我是搞吹捧，这篇小说确实不错。

也别以为我在拍马屁，这篇小说我真的喜欢读。

作者: 张漪 时间: 2005-2-26 19:25
所以说，一瓢水要自信些才是！好文！支持！

作者: 素心一点 时间: 2005-2-26 21:26
标题: 充满着泥土芬芳味的小说
有一种柔韧的生命力,呵呵,拜读

作者: 云蒙庄主 时间: 2005-2-27 21:45

最初由拈花微笑发表
可别怀疑我是搞吹捧，这篇小说确实不错。

也别以为我在拍马屁，这篇小说我真的喜欢读。

作者: 蓝色的小木屋 时间: 2005-2-28 08:35
提一下

作者: 若荷 时间: 2005-2-28 21:24

最初由拈花微笑发表
可别怀疑我是搞吹捧，这篇小说确实不错。

也别以为我在拍马屁，这篇小说我真的喜欢读。

我也喜欢，平实的语言，描写出一个朴素的生活故事！精华~

作者: 南岸 时间: 2005-2-28 21:38
的确是一篇好东西，支持一瓢水兄！

作者: 蓝色的小木屋 时间: 2005-2-28 23:30
祝贺！一瓢水老弟再接再厉。

作者: 一瓢水 时间: 2005-3-1 13:51

最初由蓝色的小木屋发表
祝贺！一瓢水老弟再接再厉。

谢谢，蓝色小木屋和南岸老师！多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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