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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 没有女人的王国 [打印本页]

作者: 蓝色的小木屋    时间: 2005-3-25 22:05
标题: [原创] 没有女人的王国
              一

  小站不大,不大到什么程度,只有四条铁轨。小站人不多,不多到什么程度,只有三个人。第一个人叫老马,是站长。第二个人叫大王,是副站长。第三个人叫小刘,是小兵。老马是56年生人,大王是68年生人,小刘是80年生人。真巧,三人都属猴。老马就自称他们的小站是单一男性的猴子王国。

  在中国的版图上,几乎找不到这个小站。

  但是,在中国的版图上,又的的确确有这个小站。这个小站躲在深山里,前不靠村后不着店,是专门为一个发射基地修建的。十天半月不见一个旅客,也不见一趟列车。

  马站长,大王和小刘给这个小站总结了五个字——清闲加寂寞。

  一天,有一趟列车驶来。

  列车停下后,从列车尾箱上走下一个女人。女人漂亮,有三十来岁,是一个作家,来这个小站体验生活,准备写一部反映铁路工人的电视剧。

  女作家带了一份介绍信,是铁路局宣传处开的,要马站长积极搞好采访配合。

  马站长读完信,高兴得把大嘴裂得更大。他马上找大王和小刘商量,把站里哪间房子腾出来给女作家住?他还向大王和小刘宣布了一条纪律:女作家要在咱们这里住好几天。咱们从前是单性的猴子王国,说话做事都很随便,现在来了一个女人,大家说话做事就要注意点啦。比如晚上出去撒尿,就不能站在门口掏出那个家伙往外撒,要走的远一点,还不能弄出哗哗的声音来。平时说话,也不能再带口头语了,特别是那个吊啊吊啊的,谁也不准再挂在嘴边。还有,人家女作家长得非常漂亮,漂亮的女人大家都爱看,这话不假,可是看人家可以,但不能偷偷地看,要挺起胸膛,抬起头,眼神端正,正儿八经地看。要记住,咱是工人阶级,别叫人家以为咱是一伙小流氓。

  马站长宣布这条纪律时,神色很严肃。

  大王和小刘就像鸡啄米似地不停地直点头。

  第二天早晨,女作家和老马,大王,小刘同时起床了。

  女作家端着洗脸盆从老马他们昨天晚上为她腾出的那间办公室走出,来到小站院子前那个唯一的自来水龙头边,正好碰上老马,大王,小刘在那里洗脸。

  女作家先打了招呼:你们起得早啊。

  老马,大王,小刘都瞅着女作家,傻笑着点点头。

  女作家又说:哟,这水真清凉啊,比城里卖的矿泉水还清澈呢。

  三个人又傻笑着点点头。

  女作家洗完了脸,端着脸盆进屋了。

  马站长突然埋怨起大王和小刘:人家和咱们说话,你俩怎么都变哑巴了?你们光知道傻笑,显得咱们多没有礼貌啊。

  大王就觉得委屈,说:马站长,你不是对俺们说,说话要多留点神儿,俺们怕违犯了你的纪律,不敢多说话。

  小刘也吞吞吐吐地说:是啊,马,马站长,你也傻笑呀,俺,俺们跟你学嘛。

  马站长又无奈,又生气,脱口骂了一句:吊!

  大王和小刘都惊呆了。

  大王说:马,马站长,你,你刚才------好像说,说------。

  马站长说:我说什么了?

  大王说:你说出那个不准我们说的字。

  马站长想了想:刚才自已说什么了?没说什么啊?------


              二

  吃过早饭,女作家要跟马站长他们一块去上班。

  马站长用手拍了拍脑袋,这是他习惯性动作,拍了好几下子,才笑笑说:其实,其实站上也没有什么事情。有一辆列车,要等到下个月的5号才进站。

  女作家又笑笑说:那我跟你们去看小站吧。

  马站长又拍了拍脑袋,心里也觉得好笑。女作家竟然要看那个破烂不堪的小站。嘿,那个破烂不堪的小站有什么好看呢?不就是两间房子,四条铁轨嘛。好吧,她既然提出要看小站,就领她去看。反正城里人,对什么都稀奇,没见过大山,没见过荒野,没见过河流。或许路上遇见一根小草,一朵野花,一片树叶,一只小蝴蝶,也会稀奇死了。可是,今天贴胡子游戏就不能玩了。平时小站上没有列车驶来,冷冷清清的,大家就玩那种游戏。那是一种粗俗的游戏,谁输了,就往脸上贴纸条,输的越多,贴得越多,有时贴得满脸都是,像一个关公。那纸条还是用吐沫粘的,可埋汰人呀。

  但是,也罢,今天就不玩那个游戏了,反正她只看一眼。

  马站长就笑笑说:好啊,你想看小站,我们就领你去看小站。

  小站离住处不远。

  说不远,也要下一道山涧。

  这道山涧,鬼见了愁,神见了忧。大山笔陡。笔陡的大山中间,是孤独的小站,山涧下还有一条水流湍急的江。

  山非常美丽。满山的杜鹃花开得热热烈烈,鲜红的花朵惹得人心醉。那一条小溪顺涯而下,清澈的溪水翻着浪花。

  但小路却陡峭,陡峭得让人都要后仰着身子走。

  马站长和大王,小刘,就领着女作家下山。

  女作家来时穿着高跟鞋,早知道这里的山又高又陡,一定会带一双登山鞋。女作家穿着高跟鞋,下山时就觉得没有重心,一脚踩下去,后跟先着地,重心就失去平衡了。本来要往后仰的身体,却往前倾斜。

  她小心翼翼地往山下走,突然踩在一块小石头上,鞋跟一歪,差点摔了一个趔趄。

  女作家忙抓住了马站长的胳膊,才没摔倒,脸却吓得通红。

  大王跟在后边,就憋不住笑了。大王边笑边想:这又不是在城市里,逛公园啊,还穿高跟鞋,能不摔跤吗。

  马站长猛回过头,用凶凶的目光瞪着他。

  大王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可是已经晚了。

  马站长瞪了他一会儿,忽然眼珠子狡诈地转了两下,不知打什么鬼主意,接着对大王笑了笑说:大王,你过来,我跟你商量个事。

  大王就过去了。

  马站长把嘴凑到大王耳根上说:你看,女作家穿着高跟鞋下山,挺危险的,要是出现个什么意外,咱也不好交待。咱三人就你的块头大,你把女作家背下山吧。

  大王一听,脸刹地红了。

  大王心里悄悄地骂道:好你个猴子王,竟然出这个馊主意!俺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好意思背一个小女人呢,俺可不背!

  大王就直朝马站长摇摇头。

  马站长说:大王,你到底背不背?

  大王坚决地说:不背!

  马站长的语气就变重了,说:我的命令你听吗?

  大王的语气也重了,说:要看是什么命令,你这个命令,我坚决不听!

  马站长语气又变软了,说:要不,算我求你吧。

  大王还是不上他的圈套,说:马站长,要是你想背,你就背吧。俺知道你有一年没回家了,想俺嫂子了,俺不会和你争。

  马站长就火了说:大王,你说得屁话啊!

  大王也不虚弱:你干吗要和我过不去?

  两个人竟然吵了起来。

  女作家不知道他们吵什么,笑着问:你们吵什么?怎么不下山了?

  马站长和大王立马不作声了。

  马站长忙朝女作家笑笑说:没吵什么,闹着玩哩。

  女作家朝他俩嘻嘻地笑说:你们还怪有意思啊,连走路都闹着玩。

  马站长连忙说:是啊,是啊。

  马站长趁女作家没注意,朝大王狠瞪了一眼。

  大王心里说:狗日的猴子王,你瞪什么眼?你怎么不敢说呢?

  大王还是给马站长留了面子。大王瞅着女作家漂亮的背影,心里也觉得惋惜。

  他们下了山,就来到了小站。

  小站确实是个小站,小的只有两间房子。一间是站长的调度室,一间是用来放东西的库房。小站没有院子,也没有广场。平时的时候,没有列车进站,小站上也不留人把守。把调度室和库房的两扇门儿一锁,小站就更孤单单的。

  马站长走到调度室门前,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开了锁,请女作家进去。

  一进屋,女作家先闻到一股霉味。再朝四下里瞅了瞅,屋子里十分简陋,三张剥了油漆的老式办公桌,三把用铁丝缠了又用板子加固了一坐就吱吱响的木椅子,一张只剩下五条腿的长排椅,一张少了一扇门的木橱子,橱子上摆了一部落满了灰尘的电话机,旁边有一只没有壶塞的暖水瓶。暖水瓶里有半壶水,不知是什么时候剩下的。

  女作家再朝墙上瞅瞅,墙也黑黑的,墙角边挂满了蜘蛛网。再转头瞅墙的另一面,这面墙挂了一排发黄的奖状,还有几面已经褪了色的锦旗。

  女作家四下环顾了一圈后,小嘴突然变成了O字型。

  女作家说:你们的工作条件这么简陋啊。       

  马站长说:这条铁路可重要,咱们的卫星,还有人造飞船,都是经过这条铁路运到发射地的啊。

  女作家便把这些都记在了小本子上。

  女作家记完了说:马站长,我还想出去看看铁轨。

  马站长又觉得好笑,说:铁轨还有啥好看的吗?

  女作家没有吭声,就默默地往外走。

  马站长,大王和小刘,就悄悄地跟在后边。他们不明白女作家为什么想去看看铁轨。那不就是几排冰凉的铁轨吗?又不是漂亮的小伙?它又不会说话,又不懂感情,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马站长守着它,都已经守白了头发,大王也守到了中年,小刘虽然来的晚,也守了三四年。为了守着这条冰凉的铁轨,连心爱的姑娘也跑了。

  可是,女作家却对它很感兴趣。

  她走到铁轨边,弯下腰,伸出纤细柔软的手,在铁轨上轻轻地摸了摸,像一个母亲,她似乎想用温暖的手把刚从风雪天里跑回家的儿子的脸捂热。她又趴下了身子,把耳朵贴在铁轨上听了听。不知铁轨发出了什么音乐,是裴多芬的《命运交响曲》,还是柴科夫斯基的《天鹅湖》和《睡美人》。她后来又挺直了腰,抬起了头,顺着铁轨延伸的走向,把目光凝视到远方。她的目光最后落到了遥远的一个点上,那是铁路即将消逝的尽头。那里非常遥远,非常朦胧,目光再也穿不透那个世界。于是,女作家的目光就凝固住了。

  谁也不知道女作家都看到了什么?

  马站长,大王和小刘也跟随女作家把目光凝固在那个地方。

  他们都十分好奇,他们想知道女作家都看见什么,他们看啊,看啊------但马站长看到了他的老妻,正坐在灯下缝一件老羊皮袄。老妻怕马站长的老骨头经不住冻了,缝件老羊皮袄好为他挡风驱寒。大王看见他的媳妇正从那片庄稼地疲惫地往家走。已是黄昏落日,媳妇肩上扛着刚收获的玉米,沉甸甸的,单薄的腰都压弯了。小刘看见了一个年轻美丽的姑娘,朝他招招手,像一朵彩色的云,轻轻飘飘地朝他奔来,可是那朵云突然消失了,眼前又是那条冰冷的铁轨-------

  女作家凝视了很久。她又把那些东西记在小本子上。

  他们回山的时候,太阳已经爬得老高了。



                三


  一回到山上,大王就和马站长吵起来了。

  大王说:老猴王,你为什么要寻我的难堪?

  马站长说:我什么时候寻你难堪了?

  大王说:你看,你看,你又不认帐了?你在下山的时候,叫我背女作家?你想想,我一个大老爷们,能去背一个小女人吗?

  马站长又拍了拍脑袋,一拍脑袋什么事都想起来了。他说:唔,你要不提这件事,我还差点忘了,你一提这件事,我就想起来了。哼!这件事我还没有和你理论理论,你反而一肚子委屈呢。

  大王说:马站长,我做错了哪码子事,惹了你呢?

  马站长说:我问你,人家差点摔了一跤,你在后边不拉人家一把,还哧哧地笑人家,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还懂得礼貌吗?

  大王怔了一下,大王说:当时俺是憋不住笑了一声,可俺不是有意的。

  马站长说:谁能证明你不是有意的?你分明看人家是城里女人,爬山穿着高跟鞋,你嘲笑人家!

  大王把脖子一挺说:俺敢对天发誓,俺没那么想!

  马站长说:你错了还不承认?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大王说:我哪点不是男人?

  马站长说:男人敢作敢当!可你敢做不敢当,你是一个女人!
大王被马站长这句话激怒了,一挽袖子,摆出了一副要和马站长决一死战的架式。

  小刘正在做饭,一见这情景,急坏了,马上扔掉了烧火棍子,跑过来拉大王,还朝大王说:你吵什么啊,女作家就住咱隔壁,不怕人家听见了笑话?

  大王推了小刘一把说:你别拉我!我不怕人家笑话,今天我就要和马站长论论理!他说我不是男人,我要叫他说个明白,我大王哪一点不像男人?操,那年山洪暴发,把过江的木桥冲断了,咱们断了粮,都饿了好几天肚皮,还不是我大王冒着危险凫水过了江,把粮食驮回来,让大家有了饱饭吃。操!还有那一年,暴风雪把电话线刮断了,下午有一趟运卫星的军列要从小站通过,谁都知道这项任务的重要性,决不能出半丝差错,还不是我大王顶着暴风雪,爬山涉水,步行了二十多里路,找到断线头,接通了电话,和军列取得了联系,保证了军列安全通过。小刘你说说,我大王遇到这些危险,从来怕过吗?我不是男人,操!我不是男人,我敢这么做吗?

  大王越说越激动,说到后来,都流泪了。

  马站长听着大王的述说,心里也软了,他忽然埋怨起自己:我怎么能对大王说那种混帐话呢?那种话叫大王多伤心啊。其实,大王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马站长到这个小站快三十年,大王和小刘都是他亲手从山下接来的。大王退伍来这个小站也快十个年头了。十年里,马站长没见大王装过一次熊。这里的生活艰苦,大王从没说过苦。整年连个女人影儿都看不见,大王从没说过寂寞。那年春天,大王回家结婚,新媳妇刚娶回坑头不到三天,被窝还没捂热,突然接到上级指示,有好几列军列要从这里通过,领导要求小站黑白值班,保证军列安全通行。当时小刘还没有来,小站上只有马站长一个人。马站长急啊,躺在床上想了一夜,是叫大王回来?还是不叫大王回来?他心里不忍啊,到了天亮的时候,才下了狠心,给大王发去了一份甲级电报。大王收到电报,二话没有,就跑回来了。大王的媳妇难过得哭肿了眼。是啊,是啊,多么硬的男子汉,我怎么能说他不像个男人啊!

  马站长感到愧疚,自己低着头走出了屋。

  中午吃饭时,马站长从压在床铺底下的木箱子里拿出那年老婆来看他带来的茅台酒,与大家一起分享。

  小刘高兴地说:今天沾了大王的光,这是马站长向大王道歉的酒。

  女作家不解地问:道什么歉啊?

  小刘说:这是军事秘密。

  马站长把小刘推一边了,说:去去!就你话多?

  马站长用牙齿咬开了瓶盖,先给女作家倒了一小杯,说:我们昨天下午没有来得及欢迎你,今天这酒,算给你补上的,来,咱们喝!

  浓郁的酒香,伴随着欢乐的笑声,还有漂亮的女作家的奉陪,猴子王国的这顿午餐,可以说是有史以来最愉快的宴会。


               四


  吃完了中午饭,女作家又向马站长提出,下午要采访他。

  马站长忙摇了摇头说:不行,不行,要采访我,我没有什么事迹好说,你还是去采访他们吧。

  女作家说:我来的时候,宣传处长对我说,你从十八岁来到这个小站,一干就是三十多年。三十多年,小站上的人,像割韭菜一样,一茬一茬都走了,可你还留在这里。你不是没有机会,而是一次一次你都把机会让给了人家。在这个寂寞的小站能苦守三十多年,这本来就是一个很感人的故事啊。

  马站长还是摇头。

  女作家说:那好,我先采访大王。

  女作家找大王,大王也不同意采访。

  大王说:要采访,你还是先采访马站长吧。我们的工作,都是马站长领着干的。我们取得了一些成绩,也是马站长的功劳。

  女作家无奈,又只好去采访小刘。

  小刘比马站长和大王还要固执和倔强。

  小刘说:我才来了几年?你要采访我,我就四个字,无可奉告!

  女作家没有想到,三个大男人,都不配合她。

  女作家快要急哭了。女作家是受铁路局宣传处的委托来写这个电视剧本。这个电视剧是准备明年向国庆献礼的。剧本的名字都起好了,叫“杜鹃花盛开的小站”。导演要求她一个月写出剧本,想在杜鹃花还没有谢了的时候就来开拍。

 女作家没来之前,还以为这个荒凉的小站,没有什么东西可写。可她来了之后,还不到一天时间,就发现这里有很多感人的故事,是一个能出戏的地方。你想一想,一个孤单的小站,三个寂寞的男人,守着四条铁轨,这本来就是一个很有趣的故事。当然,还有更多的故事,比如,他们的爱情和思念,他们的痛苦和分离。这里没有女人,没有外界的声音。他们所能做的,就是白天看日出日落,晚上看月亮星星。他们要等十天半月,甚至更长时间,才能迎来一列火车,看见外界的人影。而这个时候,听着一声长鸣,听着铁轮碾过铁轨发出轰轰隆的声音,他们才发现自己的存在,才发现岁月的流失-----

  女作家慢慢地想着,坚定了一个信念,一定要说服他们,一定要采访他们。

  她又去找马站长。但她这会的态度非常严厉,不准马站长说个不字。

  女作家说:马站长,你知不知道,我一个女人,跑到这个荒凉的小站是为什么?你不会说我是来游山玩水的吧?

  马站长说:是啊,你怎么是来游山玩水的,你是来创作电视剧的,

  女作家说:你觉得我辛不辛苦呢?

  马站长说:你怎么不辛苦啊!

  女作家说;你为不为我的举动所感动呢?

  马站长说:我非常感动!

  女作家说:好,那我们就把话挑明了说,我那么辛苦地跑来,你又非常感动,你就应该配合和支持我的工作,现在,我就开始正式地采访你。

  马站长没有想到,他这么精的猴王,却掉进了女作家的圈套里。

  马站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女作家又用同样的方法,对付大王。

  大王也被束手就擒。

  最后一个就剩小刘了。

  这时候,女作家已经胸有成竹了,连老奸巨猾的猴王,倔强如牛的大王都征服了,这个乳毛未干的小刘,更不在话下了。结果,女作家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她还是在小刘这里卡了壳。

  小刘似乎并没有被她的话所感动。

  小刘说:你一个女人千里迢迢跑到这里确实很辛苦,你的举动也使我很感动,可是我就是没有什么可说的。因为我确实没有崇高的理想,我一开始就不喜欢这里,现在我还是不喜欢这里。当初毕业分配到这里,就想着有一天我还要回到城市。我在这里已经呆了三年,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像我这么大岁数的小伙子,有很多都成家了,可是我过去的女朋友却离我而去了。我现在没有新朋友,你都看见了,这里连一个女人都没有。是的,你想采访我什么呢?如果你要采访马站长,采访大王,我还有很多话说。我就是爱着他们,不舍得与他们分开,才迟迟下不了决心离开这个地方。要不,我早就远走高飞了。

  小刘说到这里,嘎然而止。

  女作家问他:说完了?

  小刘说:是的,说完了。

  女作家突然哈哈大笑说:你说的很好啊,你看我把你说的都记在小本子上了。

  小刘喃喃地说:难道这些事也是剧本的材料吗?

  女作家说:这是最珍贵的材料,也是最感人的材料。

  小刘说:你可不要把我写在里边,把我写成了反面人物。

  女作家又哈哈大笑了。

  女作家觉得小刘真可爱。她突然想对小刘说:如果我有个妹妹,我真想把我的妹妹嫁给你。

  女作家没有妹妹,所以,女作家感到遗憾。

  女作家没有再说什么。她把捧在手上的小本子合上了,然后抬起头望着天空。

  天空上有一只苍鹰,正在蓝空上盘旋着。


                五


  女作家已经来了三天。她和马站长、大王、小刘一块儿聊天,一块儿围在小桌边热热闹闹地喝酒吃饭,一块儿玩贴胡子游戏。混得滚瓜烂熟。

  女作家突然问小刘:第一天来时,在下山的途中,马站长和大王吵什么?

  小刘被问楞了,后来想起来了,说:他们闹着玩啊。

  女作家诡秘地一笑说:你骗我?

  小刘说:我没骗你啊。

  女作家又诡秘地一笑说:他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小刘惊讶地说:你都听见什么了?

  女作家笑笑说:我听见马站长叫大王背我下山,是吧?大王不肯,是吧?我还听见大王说马站长,我知道你有一年多没和嫂子见面了,要是你想背,你背,我不会和你争的,是不是啊?

  小刘吃了一惊,心想:这个女作家,鬼的要命啊。

  女作家又嘻嘻地笑了。

  小刘忽觉得羞死了。他想:这些话,都叫她听见了,多丢马站长和大王的脸啊,也多丢他小刘的脸。女作家会觉得这三个大男人真没出息,还背后调戏人家。

  女作家又笑瞅了小刘一眼,就哼着一首曲子,笑盈盈地回她屋了。

  小刘觉得这件事应该马上告诉马站长。

  小刘找到了马站长,把女作家知道那天吵架的事对马站长说了。

  马站长听完,便急得直拍脑袋,嘴上也不停地说:丢死人了!丢死人了!

  中午,大家又都围在小桌子边吃饭。可是,马站长老是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女作家。他几筷子就把一碗饭刨进了肚子里。吃完饭,一抹嘴就往外走。

  女作家瞅着马站长的背影笑笑。

  下午,女作家就有意站在屋前的坝子上。站在坝子上,能看见山下的小站,看见长长的铁轨,看见那条日夜奔流不息的江。可是,女作家站在坝子上,不是看小站,也不是看那条江。她是在等一个人。她知道马站长去买菜了,他一会儿就会回来。女作家站在坝子上,有意堵着这条上山的小路。她心想:这会儿,看你马站长还怎么从我的身边躲过去。

  太阳快落山时,马站长背着一背篓菜回来了。

  落日的余辉把大山映得通红,余辉也洒在马站长的身上。马站长虽然背着沉重的一背篓菜,可他显得很轻松。五十多岁的人敏捷得像一只山羊,在石板上,小溪边跳跃着。又陡又长的小路,一会儿就被他抛在身后了。

  马站长蹬上那块崖石,再翻过那座山岗,就到了坝子上。

  马站长没有发现,坝子上正站着女作家。

  女作家两手卡着腰,注视着他。

  他只顾匍匐着身子往上爬。

  马站长爬上坝子,差点撞到女作家的怀里。马站长抬起头一看,女作家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瞅着他。女作家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笑容。

  马站长这会儿是躲不过去了,心想:坏了,她一定是来找我算帐的啊。

  马站长站下了。瞅着女作家,想和她说点什么。想了半天,没想出一句合适的话,就傻傻的笑了,但自己都觉得笑得很尴尬

  女作家仍是紧绷着脸,一副冷美人的样子。

  马站长心里更没底了。想不出要说的话,想赶快从她身边过去,可是小路就那么宽,被女作家挡得严严实实的,过不去。马站长就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擦额头上的汗,束性等女作家发落吧。

  女作家瞅着马站长,忽然扑哧地笑了。

  女人就是怪,刚才还阴着天,现在又出太阳了。女作家的笑,更叫马站长摸不着边了。

  女作家笑了两声,用一语双关的话问马站长:还不快把背上的背篓卸下来,背着身上多压得上啊,我来帮你一把。

  马站长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女作家又扑哧地笑了。然后用一双盈盈的眼睛瞅着他说:是不是背习惯了,不觉得累啊?

  马站长忙说:是啊,是啊。

  女作家又扑哧地笑了。

  马站长就心想;你想对我说什么,就说啊,你想发落我,我早做好准备了。

  女作家还是笑。

  马站长心里越加地发毛了。他想:这是干啥呢?和我打哑语吗?唉,女人啊女人,也真是的,心眼小得像针鼻。我不就是说了那么一句话吗?我说那话也是为你好呀,怕你出了危险,没一点调戏你的意思,你干吗老往心里记呀?你要是真气不过了,就捅我两拳算了,那样我心里也好受一些。可我就怕你老瞅着我笑,这算那码子事啊?

  可是,女作家还是不说话。

  女作家与马站长足足对峙有了十来分钟,才嘻嘻地一笑说:马站长,你看天边的晚霞多美丽啊。

  马站长抬起头,朝天空看了一眼,说:是啊。

  女作家说:我过几天就要走了。我想今天和大家照张相,留做纪念,你说好吗?

  马站长说:好啊。

  女作家又笑笑说:我们就快回去准备吧。

  马站长懵了。

  女作家回屋拿出了照相机和三角架。她选好了背景,调好了照相机的光圈,又指挥马站长,大王和小刘站好了,叫他们给她留下一个位置,然后说:大家都看照相机,别闭眼,微笑着,听到照相机咔嚓一声响,就行了。

  马站长、大王和小刘都站好了,在中间给女作家留了一个位置。

  女作家就摁了一下自动,然后跑到给她留好的位置上。大家听见照相机发出了“咔嚓”一声响。

  女作家高兴地说:OK!


                六


  女作家告别的那一天,是六天后的一个早晨。那天正好有一班军列开进小站。

  女作家又高兴,又依依不舍地对马站长,大王,小刘说:我的任务完成了,今天就要走了。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我感到生活得很愉快。我真诚地感谢你们的合作,还有你们留给我的那些美好的友谊和记忆。

  马站长、大王和小刘没有想到女作家说走就走。大家刚刚熟悉了,还没热呼透呢,都不舍得叫她走。可是,大家都留不住她。她要赶回去写剧本,二个月以后就要开拍了。

  马站长、大王和小刘又送女作家下山了。

  下山的时候,女作家还是穿着那双高跟鞋。女作家有意紧靠着大王的身边。女作家还有意装出要摔倒的样子。女作家发现大王,
  
  小刘和马站长都很紧张,他们三个人紧紧地围在她的身边,似乎他们像三个英雄,随时都有可能挺身而出救美人。

  那班军列驶进了小站。

  女作家登上了列车。女作家从脖子上扯下了红丝巾,朝马站长,大王和小刘招着手。

  马站长,大王和小刘也摘下帽子朝女作家招着手。

  一声清脆的笛声,列车驶走了,也带走了女作家美丽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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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明媚    时间: 2005-3-25 22:34
坐一楼细品,有滋有味,学习版主佳作,问好!
作者: 1刀捅下去    时间: 2005-3-25 22:49
虽一直铺叙下来,没有邋遢,感觉很干净明亮.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如女作家开始来时想的,荒凉的小站,没有什么东西可写,又处处充满情趣情绪.一共看了木屋斑竹两篇文章,行文都很从容.

PS,俺想给你发条消息,发现木屋斑竹的收件箱满了.
作者: 云水苍茫    时间: 2005-3-26 06:30
  
老兄啊
  刘晓庆说:如果没有男人,让我们女人怎么生活?
  云水说:如果没有女人,让我们男人怎么生活?
  嘿嘿……
作者: 蓝色的小木屋    时间: 2005-3-26 06:52
最初由 明媚 发表
坐一楼细品,有滋有味,学习版主佳作,问好!

互相学习,问好!
作者: 蓝色的小木屋    时间: 2005-3-26 06:53
最初由 1刀捅下去 发表
虽一直铺叙下来,没有邋遢,感觉很干净明亮.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如女作家开始来时想的,荒凉的小站,没有什么东西可写,又处处充满情趣情绪.一共看了木屋斑竹两篇文章,行文都很从容.

PS,俺想给你发条消息...


邮箱已清,问朋友好!
作者: 蓝色的小木屋    时间: 2005-3-26 06:54
最初由 太阳神 发表
行笔从容,这一点很不简单。
小说描述的是逼真的想象。


谢斑主关注,木屋问好!
作者: 嫁于东风    时间: 2005-3-26 07:13
涮女作家的美丽往事!遭遇女作家的浪漫往事!
精彩!
作者: 蓝色的小木屋    时间: 2005-3-26 14:11
最初由 云水苍茫 发表
  
老兄啊
  刘晓庆说:如果没有男人,让我们女人怎么生活?
  云水说:如果没有女人,让我们男人怎么生活?
  嘿嘿……


问好
作者: 蓝色的小木屋    时间: 2005-3-26 14:11
最初由 嫁于东风 发表
涮女作家的美丽往事!遭遇女作家的浪漫往事!
精彩!


写作要慢慢来,不要急,精心营造。问好!
作者: 木祥    时间: 2005-3-27 09:47
标题: 回复: [原创] 没有女人的王国
最初由 蓝色的小木屋 发表
              一

  小站不大,不大到什么程度,只有四条铁轨。小站人不多,不多到什么程度,只有三个人。第一个人叫老马,是站长。第二个人叫大王,是副站长。第三个人叫小刘,是小兵。老马是56...


学习小说中的人物对话和细节描写。
作者: 云蒙庄主    时间: 2005-3-27 20:27
学习版主佳作,问好
作者: 000    时间: 2005-3-27 20:54
  先顶上,下班回来学习~问好!
作者: 野猪皮    时间: 2005-3-27 21:18
这老兄,够快的!
作者: 一瓢水    时间: 2005-3-28 11:27
好作品,有意思。
   刘晓庆说:如果没有男人,让我们女人怎么生活?
  云水说:如果没有女人,让我们男人怎么生活?
    嘿嘿!!!!!!!
作者: 赵云    时间: 2005-3-28 12:58
——妙!
作者: 蓝色的小木屋    时间: 2005-3-28 20:16
谢谢各位老师点评,向大家问好!
作者: 马克    时间: 2005-3-29 00:32
  此作为本期太虚精华小说。
作者: 雷公子    时间: 2005-3-29 08:33
没有女人的王国故事都这么好看,木屋确实是老手!
作者: 杨义龙    时间: 2005-3-29 21:56
行文老到,语言简洁,结构也好。如果情节起伏跌宕一些,则更好!
作者: 龙玉纯    时间: 2005-3-31 18:29
不错的文字,下去认真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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