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心灵的良药

牛学国

　　太阳爬上东边那个二层小酒店时，里面迸发出的乱七八糟的锅碗瓢盆声把我从熟睡中惊醒，我从天桥底下缓缓走出来。仲秋刚过，这北方秋天的早晨就已充满凉意，当我使劲爬上最后一级台阶到达天桥上时，猛地灌了一口凉风，于是肚子里的那些鱼啊，肉啊酒的急不可待的往外涌，我狠狠地啐了一大口，我靠，把昨晚吃的还给你，恶狠狠地瞪一眼对面那个酒店。

　　大街两旁的梧桐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斜风里摇摆，昨夜的那场秋风不知把树叶都卷到哪里去了。稀疏的行人来去匆匆，突然的降温让人有点不知所措，甚至有人穿上了羽绒服。看来今天的日子不好过了。我背靠栏杆，左手扶地，重心其实全部落在斜压左腿的屁股上，右手则慢慢抚摸那条伸开的右腿，那缠满绷带的大腿，趁没人注意时，麻利地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钢蹦扔进旁边那个破茶缸子里，然后可怜地念着面前写的还算工整的粉笔字：亲爱的大爷大妈，善良的兄弟姐妹，我是来自四川的打工娃，建筑工地砸断了腿，老板只给简单包扎，把我赶出了门，不管啦！我想回家，我要回家，可是没有钱啊，求求好心人帮帮忙吧，回到老家我寄双倍的钱还你们…… 我边说边拿出那条有点发霉的手绢擦拭强挤出来的几滴泪。说到这里，大家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了吧，我就是流浪在城市天桥的乞丐。

　　太阳正直照在我头顶时，我还是能感到一股凉风穿过开线的毛衣直刺心窝，我颤抖着伸长脖子，唉，破缸子里零星的几个钢蹦还没有盖满底，我诅咒这差劲的天气，企求它能好转。这时上来一群背着书包的小学生围在我周围，我立刻使出浑身解数，声泪俱下地重复着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那些话，其中一个小女孩好奇地问我，叔叔你有了困难，怎么不去找警察叔叔呢？你如果去不了，我把警察找来好吗？不好，我大吼一声，小学生们不解地吓跑了。一对青年男女走过来，手挽手，脸贴脸作亲密状，男的说这人挺可怜，给他点零钱，女的一把夺过男的手里的毛票，你真大方，这年头你知道他是不是骗子，兴许人吃得比你还好呢，走！你这人怎么这样，男的无可奈何追她去了。一看这男的就没出息，一个被压迫的主。 我暗自好笑，又突然不安起来，我是骗子吗？！我从小可是个品学兼优，诚实善良的好学生。初中毕业我考上了百里之外的县一中，村里人都以为我这下可以走出大山，走向城市了，我却弃学打工，我交不起昂贵的学杂费，我更不忍心年迈的父母为了我还要在崎岖的山路上躬着腰挑着担子爬来爬去，再说弟妹们的学习比我好，我说服了父母，在母亲的泪水叮咛下，在那个细雨斜织的清晨，我走出了家门，和一些年龄相仿的北上这座城市。开始我满怀信心，不怕脏不怕累，准备大干一番，可是我一没学历，二没一技之长，三没体力，我能干些什么呢，四处碰壁的日子，途经天桥看到一个个要钱的突发奇想，于是就有了我现在的工作。可是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躲着老乡，背着熟人，忐忑不安地给父母写信工作很好，发了工资就邮过去，其实内心也无数次争斗过，可看到每天的收入颇丰，也就不再想那么多了。只是最近天气降温，少有人外出，每天的收入少得可怜，再这样下去真是不好过了。
　　
　　想也没用，肚子的咕咕直叫把我从飞扬的思绪里牵惹回来，我缕了缕额前打绺的头发，不知何时面前已站着两位老人，都约莫六十岁的光景，男的拄一个拐杖，戴着大大的墨镜直盯着我，女的则一手提着个盛满青菜的竹篮子，另一只手则紧紧攥着男的另一只手，来回上下打量我。老太太突然弯下腰，从最里层衬衣里掏出五十元钱，放进我的缸子里，孩子我这里只有这么多了，你去买张车票吧， 你一定饿了，她使劲从篮子里边扒出两个烧饼硬塞到我的手里，我激动无语，这么多天来，我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个场面，真正眼泪夺眶而出！这时老头蹲下来，我给你按摩一下，非常专业的动作足以把我那条腿按得生疼。我仔细看他，瘦削的堆满皱纹的脸上架着副大大的眼镜显得极不协调，他的眼珠竟然一直不动，原来他是盲人！我再也抑制不住了，推开他那宽大的手不由分说地磕了三个响头，谢谢你们，你们真是好心人，这样我明天就可以回家了。多可怜的孩子，老太太抚摸着我的头，现在的老板也太坏了，那年咱儿子在东北打工，老板要是能给及时送往医院也能活下来了，这世道坏人太多了，老头拽拽老太太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目送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我觉得是那么亲切和熟悉，这不就是终日在大巴山里劳作的父母的身影吗，是的，不会错，是我看惯了的熟悉的父母的身影。 这么多天我第一次感受到那久违了的遥远而又熟稔的亲情，整个下午一直沉浸在回忆中。

　　夕阳隐去，繁星点缀夜空的时候，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寒冷，忙收拾起全部家当，无论明天走与否，今晚先吃顿热饭，但不能象昨晚那样大鱼大肉了，除了那五十元只有几个钢蹦散落在我的裤兜里。我走下天桥在附近找了一家很不起眼的小吃店，那是一间很小的门面，手写的招牌在摇曳的灯光里若隐若现。当热气腾腾的大碗面条端到我面前时，我惊呆了，这不就是中午天桥上遇到的那位大娘吗，她也认出了我，小伙子这是我开的小店，你尽管敞开肚子吃，当我一口气连吃三碗面条后，再也吃不动了。那位老大爷变戏法似的从里边端出一碗姜汤，你今天冻得不轻快把它喝下去，我顾不得擦拭悄悄流出的鼻涕，大口地喝起了姜汤，姜汤下肚，一股辛热涌遍全身，仿佛所有的饥饿与寒冷都被驱散得干干净净。环顾四周，简陋的屋子里没有象样的家什，只是显眼的地方挂着一张放大的黑白照片，一张潇洒年青人的照片。我不忍心再打扰两位疲惫的老人，在他们叮嘱声中走出来。

　　第二天一早我又来到了天桥上，我要擦拭干净昨天写的那些粉笔字，另一只手里紧握的是一张开往成都的火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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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于东风

希望什么事情都有良药可救
支持

牛学国

谢谢马克版主回复

马克

　　文短意深。结尾留有余味。

牛学国

谢谢蓝色版主回复，请多指教谢谢

蓝色的小木屋

小说写的比较紧凑，语言流畅，有一定的深度。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