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烧汤花谢

启之

一、       

　　当夕阳扫到那池靠墙根站着的烧汤花时，烧汤花被点燃了，一个个吹起了火红的小喇叭。
   
　　常小娥坐在烧汤花前绣花。她穿着一件素白的短袖，一条乌黑油亮的辫子垂在身后，都快垂到地上了。她安静地坐在烧汤花前，象一瓢清水那样安静，烧汤花的火气就被降下来了，感觉没有那么热了。

　　常小娥正在绣一只燕子，另一只燕子已经绣好了，翠绿的柳条已经绣好了，映在水中的夕阳也已经绣好了，就剩那只燕子了――那只燕子的剪子尾巴也绣好了，要说只剩下多半只燕子了。
　　　　　　　　　　　　　　　　　
二、       

　　张德顺一放学就急匆匆忙忙往家里赶。
   
　　张德顺回家的时候一定要经过里仁巷。

　　张德顺经过里仁巷的时候，一定要慢下脚步来。

　　张德顺慢下脚步，是因为要多闻闻烧汤花的味道。

　　按说花开得越艳，香气是越淡的，这条街上只有常小娥家种着烧汤花，那香气是不能越过墙来，把整条街的空气都给染香了的。可张德顺能闻到，他说那种香味很甜，有点象蜜。

　　张德顺使劲吸溜着鼻子，磨蹭着经过常小娥家门口的时候，总会停下脚步，停下脚步四下看看，如果没人，他就会凑到门缝上嗅嗅，然后把眼睛眯上，往里窥探。门缝太窄了，张德顺只能看到一窄条院子，和一只脚，那只脚裸露在拖鞋外的脚指很美，每个指甲上都用凤仙花汁染成了红色，微微张开着，象一串诱人的樱桃。

　　张德顺看着那串“樱桃”，总觉着心里打鼓似的跳。

有一次，张德顺正看着入迷，后面突然传了一个声音，嘿，那小孩！张德顺风也似的跑了。张德顺跑的时候不敢回头，如果回头，他就能看见常小娥了。

　　常小娥打开院门，看到一个慌张逃窜的少年的背影，那少年背着鼓鼓囊囊的军用书包，那书包象一只惩罚的手，一下一下打着少年的屁股。
　　　　　　　　　　　　　　　　　

三、       

　　常小娥终于把一对枕头套绣好了。她把两件枕头套反复地比着，看不出大的差别，这才轻轻地笑了――两只燕子在嫩绿的柳条间衔尾而逐，夕阳摔到水里，碎了，碎成了一抹颤抖着的晕红。
   
　　常小娥把枕头套套到两个崭新的枕头芯上，又摩挲了一遍，这才捧着到了堂屋。堂屋一侧有张床，床上整齐地叠放着几条红缎子棉被。常小娥把枕头并排放到棉被上，退后几步又端详了一遍。

　　常小娥突然就哭了，她跑到里屋，钻到母亲怀里，哽咽着说，妈，我不嫁了！

　　　　　　　　　　　　　　　　　
四、       

　　常小娥出嫁那天，张德顺第一次逃学了。

　　张德顺挤在人群中，借着闪来闪去的空隙往外张看。

　　常小娥由两个伴娘搀着，终于出来了。常小娥已经没有了长辫子，她的长辫子已经变成了流行的波浪式。张德顺轻轻的呻吟了一声。张德顺看见过常小娥的长辫子，里仁巷并不长，上次逃跑，他跑到拐角就停了下来，他扒着墙角往里看，正看到了常小娥进家门的背影，那辫子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象一把搔在心底的刷子。张德顺又盯着常小娥的脚看，常小娥的脚藏在了红色的皮鞋里，看不到染着凤仙花汁的脚指甲。

　　张德顺愣怔着，看着常小娥上了车，那辆车在鞭炮声中开走，一拐弯，就不见了。

　　人群渐渐散去，张德顺突然跑了起来。

　　张德顺跑到里仁巷的拐角，拾起一块砖拼命的在墙上划，他划的地方还能隐隐看到――“常小娥”这三个歪歪扭扭的字。

　　　　　　　　　　　　　　　　　
五、       

　　烧汤花枯死的时候，是在那年的夏末。
   
　　仿佛约好似的，烧汤花拼命地开了一夜，没过几天就枯死了。没有人留意这些，没有人留意烧汤花在最热烈的时候，嘎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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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楠

情景描写很到位，以花喻人，烘托出了常小娥出嫁前的复杂心理……只是感觉背景簿了点！问好！：）

启之

谢谢，小小说，尽量清淡如水！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