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阳光灿烂[原创] （连载）

jiangjianming

<br /><br />窗外，阳光灿烂
●
　　　　　　　　　　　一
   
　　开始吧！林正则导演一进门就喊道。
   
　　往常，林正则导演来到排练厅，总要跟大家开几句玩笑，泡一杯浓茶，端一张太师椅坐下，才慢条斯理地叫大家排练。
   
　　可今天早上，林导演一进门就黑青着脸，仿佛人家借了他八担谷子只还了他一担糠似的，拉过一把方凳，重重地往台前一放，几乎是在吼。
　　开始排练！林正则导演又喊一声。
   
　　一个演员大着胆子问：林导，今天排哪段？
   
　　屈原。
   
　　我知道排屈原。我是问您老人家今天审查哪场哪段？
   
　　就江边对话那段吧。林正则导演头也没回地答一句。
   
　　排练厅立刻安静下来。
   
　　渔夫：这不是三闾大夫吗？你怎么流落到这荒山野地了？
   
　　屈原：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奸佞当道，小人肆虐，信而见疑，忠而被谤，因而我被流放至此。
   
　　渔夫：唉呀呀，我的三闾大夫也！举世混浊嘛，您老何不随其波而逐其流呢？众人皆醉嘛，您老何不喝它点小酒，尝它点酒糟呢？
   
　　屈原：不，不，不！我不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我宁赴常流，葬乎江鱼腹中，也不能以皓皓之白，蒙世之尘垢啊……
   
　　停！
   
　　林正则导演果断地一挥手，打断了演员的台词，几步跨到演员身旁。
   
　　你演的是屈原吗？屈大夫能像你这般有气无力吗？整个一清宫戏里的李莲英还差不多。
   
　　林正则训完演员，又转向大家，说，屈原一生，正直爱国，虽遭流放，还眷念楚国，系心怀王，其品德之高尚，铁骨铮铮，万世景仰。而我们如今的社会，就是缺少屈原这种正直的品德。正直，已经成了稀有元素。我们搞戏剧的，舞台上三五步走遍天下，六七人百万大军，面对面犹在天涯，眨眼间上下千年，就是要用艺术的形式表现社会，反映生活。我们排演话剧屈原，就是要学习屈原，不同流合污，学习屈原，刚正不阿，学习屈原……
   
　　林正则导演在台上慷慨陈词，全体演职人员在台下肃静聆听，但有人小声嘀咕，林导今天吃错药了？
   
　　三月中旬的天气，是一年里难得的好阳春。窗外，阳光灿烂，大厅的高窗户里，挤进几道阳光，像几柱金色的追光灯，斜投在林正则亮亮的额头上，金光闪闪。五十多岁的林导演，此时仿佛一尊金铸的雕塑，给人许多温暖的感觉。
   
　　林导——
   
　　我不是领导，我是林正则。
   
　　导演，团长请你去一趟。有人在下面喊道。
   
　　好，我马上去。
   
　　林正则又回头对俩演员说，你们的台词很熟悉，但你们要想想如何表现出屈原刚正阿的正直精神，如何表现出屈原不同流合污的高洁品格。好好排练吧。又对大家说，大伙好好排练吧。我去去就来。
　　　　　　　　　　　　二
   
　　林正则导演前脚一走，排练大厅里立刻热闹起来，如刚揭盖的开水锅。
   
　　老爷子开了几天市政协会，脾气见长啊！
   
　　莫不是他在会上受了什么窝襄气吧？
   
　　我知道，我知道。人称小灵通的半月嫂生怕人们冷落了她。
   
　　肖姐，你说说。
   
　　半月嫂把一堆胖肉挪到大伙眼前，神秘兮兮地说，你们知道不？昨天市政协会议选举副主席，委员们扯了怪叫，没把市委硬派的候选人选上。落选的候选人在晚宴上骂人，市委书记在总结会上也骂人。所以，林老爷子今天心里不痛快。
   
　　选不上就骂人？有这事？这啥世道哟！
   
　　半月嫂接着说，听说市上组织调查组，要调查理麻没投赞成票的。这会儿，团长找林老爷子，准为这事。
   
　　唉！老爷子死脑筋。有小青年发起议论来。小腿还能拗过大胯？叫选谁就选谁吧！反正，谁不知道中国的人大，是橡皮图章，中国的政协，是举手机器。当政协委员人大代表，不过就是多吃几顿不要钱的饭。还真把这些当盘菜？何必认真呢？别把自己身子气坏了，不划算。
　　　　　　　　　　　　三
   
　　话剧团团长兼党委书记赵灵均，在团党委办公室接待林正则导演。
   
　　团党委办公室宽敞明亮。一面鲜艳的中共党旗插在左窗边，映得满屋红光熠熠。窗外，灿烂的阳光，辉映着院子里的青松翠柏。阳光从窗户上洒进来，洒在党旗上，沐浴着屋子里的所有人。
   
　　赵灵均递上一杯热茶，介绍说，林老，这是市委两位同志，想找你谈谈。
   
　　唉哟，原来是一对英雄啊！市委领导大驾光临，欢迎欢迎。林正则打起了哈哈。
   
　　原来这两人都是认识的。一位是市委统战部殷似道部长。平常他最反感别人简称他为殷部，与阴部谐音。可人们总老在背后叫他阴部。另一位是市委组织部熊火青副部长。两人一胖一瘦，常走在一块，林正则便开玩笑说是一对英雄——他这年龄和身份，不好开人家关于阴部的玩笑。
   
　　你们认识？赵灵均问道。
   
　　认识，认识。林正则说，昨天这两位在政协会上监票呢。他双转向两位部长说，找我谈话？可我不是你们中共的党员呀？
   
　　胖子殷似道部长首先发话：林导演，林老师，我们党从来都是尊重知识分子的。这不，连续几届都安排你作市政协委员。这是党给你的荣誉嘛！
   
　　且慢——林正则截住话头，说政协委员仅仅是一种荣誉，有些片面吧！这也是许多人认识上的误区，可贵党不该如此认为。劳动模范，先进工作者，或其他什么称号，说是荣誉差不多。比如我享受国务院政府津贴，就的确是一种荣誉。可是，政协委员，人大代表，应该是参政议政，进行民主监督的一种责任和义务，应该是……
   
　　好，好，好。瘦子熊火青副部长抢过话头，就算是参政议政吧，可总该接受党的绝对领导，贯彻党委的意图吧。赵团长，你们话剧团没有开展“三讲”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的学习吗？
   
　　这……这……赵灵均有些猝不及防。他赶紧提起水瓶给各位续茶。
   
　　学了的。林正则喝一口茶，不慌不忙地说，本来，“三讲”、“三个代表”，是贵党的事，可我这无党派人士，也认认真真地学过。我看啊，关键的内容，就是要代表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
   
　　尴尬。冷场。
   
　　胖子殷似道部长问：林老师，你能谈谈你在政协小组讨论会上的发言吗？
   
　　我在小组会上的发言怎么了？我敢为我说的话负责。你们不是有会议记录吗？我是说要充分发扬民主，要给委员们民主权力，要尊重委员的意见和建议。特别是提的候选人，要能代表广大委员的意愿，不能搞长官意志，不能强奸民意。人大政协两会的代表委员们，要用自身的行动，努力推进中国的民主法制建设。
   
　　言重了吧。瘦子熊火青副部长插话，副主席候选人贾钟娴，可是市委推荐的人选啊！是有突出贡献的，为提高江源市知名度作了大量工作的特殊人才啊！
   
　　她也算特殊人才？她连省上的任何专业协会都没加入过，可我还是全国戏剧家协会会员呢！我倒不是说让她与我比，更不是我要想当那副主席。至少，委员们对她了解多少？
   
　　会上不是印发介绍资料了吗？
   
　　那也叫介绍？林正则背书似的说：贾钟娴，女，江源市人，市政府接待处干部，近年有突出贡献。突出贡献是什么？没说。钟娴谐音忠贤，可她怎样的忠，忠于谁，怎样的贤，有多少本事，没说。她有多少参政议政能力？我们不知道。就算她有特殊突出的贡献，你们赏她个什么荣誉不行？提拔成市政协副主席来奖励她，我们作为政协委员的，当然有意见。
   
　　据调查，你没投她的赞成票。
   
　　砰——！林正则把茶杯往桌上狠狠一搁，茶水溅了一桌子。赵灵均赶紧拿毛巾来擦试，一边劝道：林老，别发火，有话好好说。
   
　　本是无计名投票，我投谁不投谁，你们咋知道？这是搞特务手段！
   
　　别，别，别。瘦子熊火青圆场，别说那么难听，什么特务不特务的？
   
　　林正则说：我明人不做暗事。我是没有投贾忠贤的票。按说，本该依法差额选举，可你们说是只增补一名副主席，硬搞了等额选举，我就有意见。没把贾钟娴选出来，你们恼羞成怒。贾钟娴在餐厅骂人，市委书记胡志高又在总结会上骂人，骂我们委员有眼不识金香玉，给我们扣上不接受党的领导的大帽子。今天，你们又来调查谁没投票，这，是民主政治吗？这，正常吗？
   
　　别急，别急。胖子殷似道作起了报告：这民主政治嘛，在中国国情里，首先，就是要保证党的领导权威。民主，是一个体制，是一种制度。我们设人大政协两会，就是体现呢。而且，民主还需要集中，集中到各级党委。我们是社会主义的民主，不搞无政府主义的自由。这民主，可不是各行其是，它需要统一的意志啊！更何况，在中国，现目前的老百姓还不能适应国外那种开放的民主。必须坚持中国特色呢！林导演林老师啊，我们奉市委胡志高书记委托，来找你谈话，希望你今后一定要和市委保持一致，不要和市委闹对立对着干了。
   
　　有不同意见发表出来，这是很正常的呀！发扬民主，怎么能说是和市委对着干呢？林正则瞪大了双眼。
   
　　从党委办出来，林正则望一眼碧蓝天空上那轮红红的太阳。灿烂的阳光晃得他一阵眩晕。林正想，中国的民主法制建设，为什么这么难哪？那贾钟娴究竟是哪路神仙？
　　　　　　　　　　　　四
   
　　林正则导演回到排练大厅。大厅里正在排练着。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今年春天似乎天天都有灿烂的阳光照耀着这座城市。窗外那明媚而灿烂的阳光，从排练厅高窗户上，投进几根金色光柱，台上饰演屈原的演员，通体泛出金黄。排练大厅显得温暖无比。
   
　　饰演屈原的演员正在金色的光柱里慷慨激昂地朗诵着台词。
   
　　我不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我宁赴常流，葬乎江鱼腹中，也不能以皓皓之白，蒙世之尘垢啊！……
   
　　林老。不知何时，团长赵灵均来到了林正则导演的身边，悄声说，我们出去聊聊。
   
　　排练大厅外的走廊上，此时格外的空寂清静。作为林正则学生的赵灵均，如今虽当了团长，他对林正则导演，却是十分恭敬。
   
　　林正则不吸烟。赵灵均自个儿点支烟。没有任何启承转合，赵灵均自顾自地告诉林正则，也不管他是否在听——
   
　　那贾钟娴，本是一山区小学教师。她有一老乡，如今正是本省的主要领导之一。她们那个县的人，很注重乡亲关系，凡有人出去做官，总要拉扯一下本地的亲朋好友。有一次，省上那位当时还在江源市作官，到那所山区小学视察，贾钟娴陪侍了两天，还认那位作了干爹。外人说他们关系暧昧着呢。后来，那位领导将贾钟娴调到市政府接待处，先给弄了个副处长，可她干不下来。后来又给弄了个调研员职务。这些年来，她搜集了些江源人生活习俗的调查资料，有什么《江源人服饰调查》、《江源人语言调查》、《江源人饮食调查》、《江源人婚丧习俗调查》等等。市里许多专家认为，是些难得的好资料。省上领导便下令，叫市上拿出许多钱，用内部书号，印刷成书，逢着领导就送，算是她的个人专著了。今天那殷似道说的突出贡献，就指的这个。国家级的科技拔尖人才，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如果真要弄个省市的特殊贡献奖，也不是没可能。如今，当官的说你行，你不行也行，当官的说你不行，你行也不行。
   
　　哼！这是什么事哟！林正则一拳捶在栏杆上，说，这反倒把许多真正的突出贡献者衬贬了。如今，荣誉贬值比货币贬值还快。
   
　　那也不一定。赵灵均说，我们心里明着呢。如今假冒伪劣是多，可在内行人眼里，李逵是李逵，李鬼是李鬼，它永远充不了正神。
   
　　赵灵均接着说，那位干爹调省上后，新的市委书记胡志高，想要巴结省上那位。这干女儿贾钟娴，便是一根稻草。
   
　　赵灵均的南方口音，把那胡志高说得不很清楚，林正则听来，好像是说甫志高。但他一激灵，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胡志高。他没打断赵团长的话头。
   
　　胡志高在大会小会上讲，说贾钟娴是人才，是代表了先进文化的方向，是知识分子的榜样。她的著作，提高了江源市的知名度。生怕省上那位干爹还嫌不够，硬是要给她安个市政协副主席。用官职作奖励，这也是中国一大发明。考虑到本届政协只有最后一年了，趁着你们这最后一次全体会议，搞一个等额增补选举，估计是十拿九稳的事。可谁知你们这些委员们，硬是没给胡志高面子。他咋不生气呢？
   
　　唉！林正则一声长叹。这政治协商会议，本是民主协商民主监督的论坛，咋就整成这般污浊了呢？按规定，政协里的非中共成分只应占到一定比例，可本届政协，中共党员比例已经大大超标，而民主党派、无党派人士中许多有参政议政能力的人，却无缘踏进政协大门为中国的民主法制建设献言献策。
   
　　林老，您别老为这生气。今天，他们也就了解了解情况而已。殷似道熊火青回去一汇报也就完事了。他还能把您老怎么样，我们话剧团百来号人不答应。
   
　　好在，林正则摇摇头，好在，这届政协委员我也马上当满届了。只是，昨天下午贾钟娴在餐厅来，又是吟诗，又是发牢骚骂人，那番表演让人恶心。他胡志高也不该乱扣帽子，什么不尊重知识分子，不尊重特殊人才。一个共产党干部，简直歇斯底里，成什么体统！
   
　　他是不好向省上那位交差，心里窝火呢！
   
　　君子顶天立地，林正则说，进，不能兼济天下，退，也当独善其身。反正，我不当这委员则已，既当了委员，我就决不只当举手的机器。
　　　　　　　　　　　　　　五
   
　　时间在流逝中永恒，历史在飞越中发展。
   
　　新世纪的太阳，由春而夏，由夏而秋，又转眼照耀到了冬天。
   
　　冬日的阳光，照耀着久旱不雨的城市，给满大街的人都洒下许多温暖，给人以仿佛回到了春天的假象，让人产生出许多遐想。
   
　　林正则导演的活剧《屈原》，在市上公演，又到省上汇报演出，
　　还被省文化厅推荐晋京展演，取得了巨大成功，获得各级奖励表彰，受到社会广泛好评。
   
　　在省电视台采访时，林正则对着镜头，不谈该剧的表演艺术，而是大谈屈原的正直、爱国，刚正不阿，谈屈原的命运和楚国命运的关系，弄得节目主持人十分被动。
   
　　入冬以后，团里又要上新戏。根据市委宣传部指示，要排演话剧《九二春早》。林正则看了剧本，觉得这个戏毫无艺术可言，满纸尽是颂词，不宜排演。他找到团长赵灵均，说要发挥本团擅演历史剧的特点，提出排练话剧《闻一多》。其实，林正则暗中是想为推进民主建设作些舆论上的宣传。他估计，市里是不一定同意的。意想不到，赵灵均在市委据理力争，居然说服了宣传部的头儿们，同意上《闻一多》。
   
　　他们还算开明。林正则对赵灵均说。
   
　　排练大厅高窗户里那几道曾照耀过屈原的金色光柱，此刻，如几道追光灯般，又投射在闻一多身上，熠熠生辉。
   
　　演员们开始大声地背台词。
   
　　公朴先生啊，你为了中国的民主自由，是何等的义无反顾啊！你挥舞起民主自由的光明之剑，令多少封建的黑暗之魔心惊胆寒啊！
   
　　闻先生啊，为了中国的民主自由，我们何惧这身上沉重的镣铐？为了点燃民主自由的光明火炬，我们何惜自己这血肉之躯？……
   
　　林正则正聚精会神地听演员背台词，忽听有人在耳边悄声说：
   
　　老爷子，给您一样东西。
   
　　林正则抬头，见是半月嫂，手里递过来一本书。这半月嫂的丈夫在市政府工作，她人又很健谈，喜欢传些街谈巷议，是团里的活泼人物。因其体胖，小青年们拆胖字为半月而戏称。
   
　　啥？
   
　　您老回去慢慢看吧。
   
　　好吧。林正则导演真就没有看，连书名作者都没瞧一眼，顺手将书塞进了提包。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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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br />好久没来了，今天又上来献丑，请各位指正。

一楠

<br /><br />现实题材的小说，描写的比较生动，人物也很真实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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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br />　　　　　　　　　　　　　　　六
   
　　礼拜天上午，天气晴好。老伴带着小孙孙去西郊公园玩耍，林正则在院子里浇花。
   
　　林正则还住着剧院的老平房。三间平房，带一个小院，能种花养草，团里好几回分给他楼房，他都舍不得换。
   
　　墙边一排花台，种着一排棕竹，四季常青。阶沿内放一排花盆，种着十来盆君子兰。明眼人一进院里，便会看出，这屋主人是一个热爱生活追求高洁的角儿。
   
　　趁着这温暖的冬阳，林正则把书房小方桌搬来院中，练起书法来。他本是书法爱好者，可一忙起来，又常常不能很好地坚持练习。他练字也就纯粹是消遣，不讲什么欧颜赵苏，随心所欲而已，但也有几分风骨，自成一体。
   
　　练了一会字，他想起昨日半月嫂似乎给过一本什么书来着。哦，对了，是有一本书。他放下狼毫，从门背后提包里取出书来，戴上老花镜，坐在躺椅上，边晒太阳，边翻起书来。
   
　　这是贾钟娴的书，书名挺大，《贾钟娴文选》，内部书号，印刷几千册。内容是收集这些年里她写的关于江源民俗的文章。
   
　　关键是集前序言。洋洋数万字，占了文选的三分之一篇幅，使文选显得头重脚轻。序言里盛赞省上某领导慧眼识英才，盛赞市上领导举贤荐良伯乐能识千里马。同时，大版幅谈论政协干部不是官，主席副主席不是官。硬要算官的话，充其量算一个从七品的弼马温。她说她并不稀罕什么副主席。进而又论述甚至是直接批评政协委员，素质低劣，不与市委保持一致，不听共产党的话，大有影响社会稳定破坏安定团结之罪。在叙述到年初自己落选时，贾钟娴说，自己从来不卖×，老了才卖这么一回，居然遇上了叉叉逑。
   
　　庸俗！无聊！林正则摔了书。
　　他实在不忍卒读了。他在心里愤愤地，想骂人。
   
　　又当婊子，双树牌坊，这就是他们的杰出人才！下届委员们素质高，让他们选你吧！
   
　　歇了一阵，林正则猛地起身，在方桌上铺开宣纸，提起狼毫，韩愈的一首诗便跃然纸上了。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
　　　　本为圣朝除弊政，敢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西岭家何在？雪拥兰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星期一上午，林正则导演正在排练厅辅导着演员排练《闻一多》。
   
　　你，饰演朱自清的，这边，这边……你，饰演闻先生的，这样，这样，……
   
　　导演，有人来通知林正则，团长请您去。
   
　　在团党委办公室，赵灵均说，这次市里仍然安排您老作下届政协委员，内定是常委人选。据说这届的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全由胡志高钦定。大都是些能顺从他们听他们话的人。他让熊火青，哦，就是熊副部长，如今作了组织部部长了，告诉我，叫我转告您老，大胆进言，充分发扬民主，不要有顾虑，继续为我市的民主法制建设献言献策。
   
　　哟，胡志高这是在显示大度吧。
   
　　嘿嘿，他知道您老是文艺界的一块招牌，也是无党派民主人士的一块招牌，在政协委员中很有威信，摘了不可，只好竖着。至于提点意见什么的，也不过秀才动口，造不了反的。
嘿，你理解的不差。林正则点点头，说，我仍然不会是听话的角儿。
　　　　　　　　　　　　　　七
   
　　元旦过后第五天，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江源市第十届委员会第一次会议，在江源宾馆召开。以前的两会都是三月份召开。今年提前两月，说是新选出的领导班子春节就好开展工作。
   
　　报到时，林正则委员得到通知，自己被推举为主席团成员。领到大会资料一看，贾钟娴也是主席团成员，名字竟与自己排在一起。
   
　　晚饭后，主席团预备会议。
   
　　统战部殷似道部长介绍会议准备情况，委员构成比例，常委候选人情况。
   
　　这时，农工民主党江源市主任司马文站起来，指着委员分组名单说：殷部长，这非党委员比例太低了吧？这是不合法的。
   
　　殷部长本想解释，组织部新上任的熊火青部长却抢先说了话：这有什么？这符合我们市的市情。所有委员都是市委胡书记亲自点的，市委集体同意的。不过是多安排了几名市级部门年龄到点的头头嘛，难道你叫他们现在退党不成？
   
　　司马文本想再争辩什么，额上的青筋突起，但老人终于坐下，什么也没说了。
   
　　扯横筋！林正则小声抱怨了一句。他也懒得与他们争论——秀才遇到兵，有理难说伸啊！
   
　　熊火青部长接着说：这次主席副主席选举，仍然实行等额选举。接着，他宣布了主席副主席候选人名单——竟然有那位“并不稀罕当副主席”的贾钟娴。
   
　　我有反对意见！林正则委员打断了熊火青的讲话，一头站起来。请记录下来，我对此次选举办法有意见。副主席候选人，除市委推荐的外，还应允许委员们联名提出。副主席选举，应该实行差额制。
   
　　熊火青插话：这是经省委同意的方案。
   
　　就是中央同意的，我也要发表意见。林正则委员终于犯起了牛脾气。我最近认真学习了中共十六大报告。这份报告，将以前的两个文明建设，提成了三个文明建设一起抓。即在物质文明、精神文明之后，又提出了一个政治文明建设。这政治文明建设，就是要反腐倡廉，整饬吏治，密切干群关系，就是要贯彻落实“三个代表”思想，代表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那么，政协委员、政协干部，都要选出那些能为人民服务的，有一定参政议政能力的人，充分发扬民主，坚持依法治国和以德治国，坚持……
   
　　好，好，好。林老师，您请坐下。熊火青如他的名字一样，玩这样的场合，倒也炉火纯青。他不惊不诧，招呼林正则坐下后，他站了起来，脸上显出几分严肃地说，无论怎样说，都必须保证党的领导，保证实现党委的意图，保证市委推荐的候选人选举成功！散会。
   
　　第二天上午大会，市委书记胡志高作了所谓的重要讲话。他宣讲了中共十六大会议精神，要求要全面建设小康社会，要与时俱进。他还特别强调，政协委员要自觉接受党的领导，维护党的权威，与党委保持一致，维护政治稳定社会稳定。
   
　　第二天下午，小组讨论会。林正则委员所在的无党派民主人士小组，许多人对胡志高的报告都极尽溢美之辞，只有林正则，发言仍然强调政协的民主监督、民主选举和民主建设。
   
　　第三天的小组讨论会，熊火青和殷似道，前几届退下来的市委书记、副书记，前几届退下来的市政协主席、副主席们，都齐扑扑来到林正则委员这个民主人士小组。他们轮番发言，一个个慷慨激昂，字正腔圆，林正则觉得这些老人比他们团里有些演员还有表演功夫，还吐词铿锵，还表情丰富。这些人发言的内容倒也很统一，都是反复强调民主要有集中，民主需要过程，中国社会主义制度下，民主不能脱离中国共产党的绝对领导。
   
　　当天晚上，凡是委员中的中共党员，都参加了临时党支部会议。党员委员们个个表态，拥护市委推荐的候选人，拥护市委的任何决定。
   
　　林正则等几个无党派民主人士委员，便被那些老书记老主席们找去个别谈话，中心意思就是要把贾钟娴选举成市政协副主席。有位老书记甚至语重心长推心置腹地对林正则说，你一个人不选她，也不影响她当选。就算是你们委员们都不选她作副主席，她也会被安排个别的什么好位置，而你又得不到任何好处，反倒得罪许多人。既得罪市上领导，又得罪其他委员们——别人会说就你一人正直，显出他们都不正直似的。而选上她，博得省上领导的高兴，大笔一挥，拨一笔款子，把我们市多年都未兑现的几项补助解决了，你也得实惠啊！你也五十好几的人了，洞悉世事，顺应时务，何必再书呆子气呢！要清楚，中国的人大政协，不是国外的参议院众议院下院上院啊！
   
　　两耳塞满了这些话，耳朵里似乎都磨起了茧，又犹如在洗脑，林正则几乎麻木了。躺在宾馆席梦思上，他辗转反侧，久不能寐。
   
　　同室的是农工民主党江源市委主任司马文委员。此时两位老人都睡不着。司马文问：林导演，这回只有遵将令了吧？
   
　　哼！林正则气愤愤地说，我要对得起我的良心！知其不可，我也要为之。我决不只当表决时的举手机器。我一个无党无派之人，一个散散淡淡的戏子，偏不投她的票，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你呀！司马文说，你不知道中国的权力从来都是任命的吗？几千年的封建社会，都是上级任命下级。皇帝老倌想任命第几个儿子为太子，就任命第几个儿子。这由下级选上级的选举制，才几年的玩艺儿？即使是老百姓选出的行政长官，又有多少权力呢？
   
　　此话怎讲？
   
　　司马文说，我去年到乡下，一位年轻后生问我，他们镇上是书记权大还是镇长权大。我说镇长是你们选出来的当地最高行政长官。可他说人家书记是上级派来的，专管镇长的。人家外商来与镇上做生意，镇长不敢拍板签字。那书记要签字，人家外商又不干。人家只认一镇之长，弄不懂书记是啥官啥衔，最后干脆拍屁股走人。我只好告诉那位后生，这叫中国特色，这叫保证党的领导。
   
　　书记一个人就代表党？林正则还在钻牛角尖，就算代表党，可“三个代表”思想要求党也要代表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呀？
　　　　　　　　　　　　　　八
   
　　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江源市第十届委员会第一次全体会议最后一天大会于今天上午九时在江源宾馆会议室举行。
   
　　八点四十左右，委员们纷纷来到号称江源市人民大会堂的江源宾馆会议室，人们脸上都溢出几分庄严的神色，鱼贯而入。
   
　　林正则边登台阶，边欣赏这八九点钟冉冉上升的太阳。在林正则脑子里，去年一冬三个月就没有阴雨天，天天都有灿烂的阳光，天天都给人暖烘烘的感觉。不知这算不算江源人独有的福气。
   
　　今天会议的主要议程，是选举政协主席副主席和政协常委。
   
　　会场布置得格外庄严。深红的帷幕上，左各斜插三面红旗，中间悬挂着政协图徽。顶上一幅红底黄字的横标，书写着会议名称，给人挺厚重的感觉。主席台四排座位，都摆着写着名字的牌子，虽不一定是政协委员的市上领导们名字赫然在目。第一排是今天的执行主席，后三排都是些压阵的或陪待配盘的本市的三老豪杰们。林正则将被选为本届市政协的常委，作为主席团成员，此时他也坐在最后一排充数。
   
　　林正则扫一眼主席台上的人，有的虽不是本届政协委员，但他们或曾有过或正有着赫赫显耀的职务，叱咤过或叱咤着江源市的凡云。今天坐在这里，纯粹帮胡志高压阵。有的虽是本届市政协委员，而这些人什么职务都当齐了，中共的党代表，市人大的代表，没少挪下一个，还占着市政协委员的名份。有的人手握江源市各种大权，部长局长主任书记，用老百姓夸张点的说法，踏一脚，地皮都要发抖。主席台上的人，一个个正襟危坐，满脸溢着似笑不似笑的神情。江源市同时还召开着第十届人民代表大会，这些人半天坐这边的主席台，另半天又要坐那边的主席台，忙得不亦乐乎，比华威先生还忙。林正则想，可以肯定，此时他们的心中，都各自想着自己捞官捞钱的心事呢！
   
　　再瞧一眼台下，林正则首先看到的是一个个牌子，写着农业委员组、工业委员组、文卫委员组、教科委员组、民主党派委员组、无党派民主人士特邀委员组。林正则清楚，自己往几届就是坐在无党派民主人士特邀委员组的牌子后面的，今天，自己也不知何德何能，被推为主席团成员，还将被选作本届政协常委，高高在上地坐在主席台上。特邀委员不多，就如同一道大菜里放的那点胡椒粉。当然，胡椒粉不能放多了，多了要呛人。此时，委员们正摆好笔记本，一个个一副洗耳恭听认真领会的虔诚样子，令林正则有些想笑。
   
　　胡志高坐在执行主席席正中，满脸庄严，不苟言笑，正襟危坐，俨然如大庙里的主持，正临着某项重大的宗教祭祀。
   
　　主席台前边有一张独立的桌子，是发言席。大会已经开始，发言席上先先后后有人上去讲话，一会儿是某书记，一会儿是某部长，仿佛舞台上的出将入相一般。讲了些什么，林正则没听进去，倒想起一句“你方唱罢我登台”的戏文来。
   
　　政协委员林正则半闭了双眼，作睡寐状，心里却在想着他正着手排练的话剧《闻一多》。
   
　　公朴先生啊，你为了中国的民主自由，是何等的义无反顾啊！你挥舞起民主自由的光明之剑，令多少封建的黑暗之魔心惊胆寒啊！……
   
　　别人还以为林委员听得特别认真呢！
   
　　接着，大会首席执行主席，也就是市委书记胡志高，宣布选举开始。说是为了计票方便迅速，会上多准备了些票箱，各委员组前边放一个，主席台上放一个。说还考虑到委员们年龄偏大，腿脚不便，由市委市府机关抽出一批年轻秘书们，到各委员组搀扶委员们投票。
   
　　多冠冕堂皇啊！林正则心里清楚，多设票箱，是便于查出哪些委员没按市委意图投票。派人搀扶，你画票时，他站在旁边，那是在监督委员们别胡乱画叉叉画圈圈。完全是特务手段！林正则在心里骂一句。
   
　　当市委一位年轻女秘书来搀扶林正则委员时，林正则不卑不亢地说，我腿脚硬朗着呢，用不着来这套。他当着这女秘书的面，在选票上画了几个圈，就唯独在候选人贾钟娴的名字后边，画了一把大叉。
   
　　政协委员林正则觉得，这是神圣的一笔，是庄严的一笔，是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江源市第十届委员会委员体现权力的一笔。尽管他知道，他这一张选票是左右不了贾钟娴当选的，也许他这是本届政协里唯一一张反对票，但他觉得问心无愧。他自我感觉，自己是一个称职的委员。他也知道，胡志高很快便会知道他投了反对票，但那又能怎样呢？充其量罢免我委员职务，还不至于让我从话剧团下岗吧！
   
　　很快，计票结果出来了，市委安排的候选人全部当选。林正则自己当选为常委，贾钟娴当选为本届市政协副主席。
   
　　给当选的人戴过大红花之后，胡志高满面红光，满脸笑容，神采奕奕地走上发言席，作大会的闭幕词。与十个月前他在政协总结会上比，简直判若两人。会场上，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掌声。但胡志高说了些什么，林正则一句也没清楚。他觉得头晕目眩，昏昏沉沉，如坠五里云中。
   
　　尽管如此，发言席上一组十分煸情的排比句，还是挤进了林正则的耳朵。
   
　　我们这次大会，是一个团结的大会，一个胜利的大会，一个朝气蓬勃的大会，一个充分发扬了民主的大会，一个全面开创小康社会的大会，一个与时俱进的大会，一个贯彻落实中共十六大精神的大会……
　　　　　　　　　　　　　　九
   
　　政协会议结束的时候，政协委员林正则住进了江源市人民医院。他是人们从主席台搀扶下来，派救护车接走的。
   
　　春节前这些天，林正则都在医院里度过。
   
　　住院期间，殷似道部长来看望过他，殷部长代表市委统战部，还代表市政协——他本人兼着市政协常务副主席，祝林导演林委员早日康复。组织部长熊火青也来看望过他，他代表市委组织部，还代表胡志高书记，表示慰问，并感谢林导演为江源市的民主法制建设贡献了力量。
   
　　组织部长熊火青说，本来，胡书记是要亲自来看望您老人家的。只是这些天，全国开展扶贫送温暖活动，他要奔赴全市各企业农村，慰问下岗职工和农村特困户，送党的温暖到千家万户。他只好委托我代他来看望您，祝您老早日康复。
   
　　我也挺温暖的。林正则一笑。
   
　　团里的同事们陆陆续续来过。半月嫂一进门就说，老爷子，你这是何必哟！反正那政协副主席又不是什么肥差事，不过就一喝清茶的角儿。选谁不选谁，也用不着气得生病，跟自家身体过不去呀！
   
　　林正则瞪她一眼，胡说！
　　半月嫂赶紧吐了吐告舌头。
   
　　闲着没事，林正则也看看电视。他住的病房里有电视，效果还很好，电视里正播放相声大赛，挑战主持人。但不能把声音开得太大，怕影响别的病房。电视看久了，眼睛也累。有时，林正则也翻翻书看。他让老伴取来《闻一多传》，他朗诵闻先生的诗歌，朗诵得声情并茂。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春风唤不起半点涟漪……
   
　　窗外，是腊月末的大好晴天。暖冬的阳光，格外的明媚灿烂。投照在玻窗上，窗台上的一盆君子兰，肥厚的绿叶边上正泛出一层金光。
   
　　团长赵灵均推门进来。出院手续办好了。林老，走吧，早点回家过春节了，汽车在楼下等着呢。
   
　　老伴、儿媳和小孙子，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起往楼下走。
赵灵均搀扶着林正则。林老，您慢点。
   
　　我可享受团长的待遇了啊。林正则打趣道——赵灵均把全团唯一一辆轿车派出来接林导演出院。咱们回家过年了，走吧。
　　　　　　　　　　　　　　十
   
　　又是一年阳春天。
   
　　虽说住在城里的人不大容易感受到大自然的季节变化，但阳春三月的阳光，明媚而灿烂，洒在哪儿都能给人无比温暖的感觉。
   
　　几柱阳光从高窗户里挤进排练大厅，如同几把金光灿烂的宝剑，斜插在舞台中间，形成一道独特的布景。
   
　　今天有市戏校的学生来观摩排练。林正则导演正指挥着演员排练《闻一多》。
   
　　李公朴：先生，你也要小心啊！当局腐败，特务横行，这昆明街头不清明啊！
   
　　闻一多：公朴，你别担心。为了争取到民主，为了争取到自由，为了争取到光明，我前脚跨出这道大门，后脚就不准备再跨进这道大门……
   
　　好！有人鼓起掌来。
   
　　片刻，演职员们都热烈鼓掌。
   
　　有个戏校学生小声问：导演是谁？
   
　　我。林正则导演站了起来。
   
　　林正则导演走到台口，面向戏校的学生们，大声说，我，就是这个戏的导演。可有俗话说，人生如戏。我们又都是生活中的演员，分别扮演着生旦净末丑各种角色。然而，我只会导演话剧，不会导演生活。我也不知道是谁在编导着我们的生活，安排着我们人生和命运的角色。闻一多朱自清是盗火的普洛米修斯。我们虽然当不了生活中的普洛米修斯，但是，我们不论扮演什么样的角色，首先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做一个屈原那样的刚正不阿的正直之士，做一个朱自清闻一多李公朴那样的正义之人！
   
　　戏校的学生们有点莫名其妙。
   
　　好，说得好！不知何时，赵灵均站在了后边，他带头鼓起掌来。接着，是半月嫂，接着是全场的人，都热烈地鼓起掌来。
   
　　掌声，经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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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angjianming

<br /><br />停笔感言：
　　正则正矣，但他生活的社会正吗？
　　各位看官看法如何？

jiangjianming

<br /><br />

最初由 一楠 发表
现实题材的小说，描写的比较生动，人物也很真实鲜活！

民主，只在窗外灿烂。
何时才照进屋里？

蓝色的小木屋

<br /><br />写一个全新题材，人物活灵活现。

jiangjianming

<br /><br />谢谢版主的肯定。

蓝色的小木屋

<br /><br />已评过的稿件不要再往上提了，谢谢朋友帮助维护版面，方便斑主阅读稿件。问好！

一楠

<br /><br />小说很实际，容量也不小，值得关注！

蓝色的小木屋

<br /><br />作品写得的充实，精华鼓励！

马克

　　不错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