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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网罟和鱼(中篇小说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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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5-15 00:1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第三章
                 
  “继续搜索,发现情况马上向我报告!”
                 
  谢副队长发完命令,放下了对讲机。虽然阳光很暖和,可从他那生硬冰冷的脸上,你永远也别指望能找到一丝半缕的明朗和柔和。搜捕梁戎是一件棘手的事,我知道谢副队长一定心急如焚。
                 
  可当他转脸面对我时,神情里却明显地洋溢着稳操胜券的自得。
                 
  “他跑不了的!”谢副队长说。“我们已在城区、城郊各路口布下了天罗地网。梁戎就是胁生双起,也难逃脱。”顿了顿,谢副队长又笑着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知道吗?”
                 
  真的吗?我在心里反问着。
                 
  那时我正望着阳光下的山野。P城周围山高林密,沟壑众多。又是盛夏时节,峰峰岭岭都被蓊郁丰茂的草树拥簇着,深浅难测。就是十个梁戎隐匿其间,恐也难以发现。
                 
  我不禁想起红军当年在这些山林里打游击的情形来。据说只一个排的兵力,潜形榛莽草丛,竟然搅得一个团的国军风声鹤唳,狼狈不堪。要是戎也来个游击战、麻雀战什么的,看你们咋办?
                 
  但我只在心里想想而已。
                 
  我故作不解地问:“他既然跑不掉,你们抓我干什么?”
                 
  “要你配合以减少损失啊!”谢副队长立即接过话头。谢副队长要我以大局为重,割舍掉哥们儿义气,说出戎的行踪。
                 
  “我们知道你是梁戎的好朋友,也知道你出狱这些年来,很本分守己。我们找你,是相信你能给我们帮助。”谢副队长循循善诱地说。
                 
  我有些莫名其妙的感动。出狱后,除戎外,还没谁抬举过我。我点着头。“可是,”我极诚恳地说,“我刚从乡下回来,就被抓到这儿来了,我怎么知道梁戎的行踪呢?”
                 
  “昨天晚上,梁戎到老鱼理发店找过你!”谢副队长尖锐的目光盯着我说。
                 
  我心里咔嚓闪过一道霹雳。昨夜那场恶梦大概就是戎找我时做的。看来真是有预兆的。
                 
  我嗫嚅着告诉谢副队长,戎前几天情绪就不对劲儿。他反复地擦拭他那把五四式手枪,嘴里梦呓般念叨着当年在法卡山当狙击手时,一枪撂倒一个的情形。末了,我说,戎还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并轻轻扣动扳机。
                 
  谢副队长不断地唔着点头。“嗯,好。很好。你再想想,梁戎平时还对你说过些什么?”
                 
  我开始冥思苦想起来。显然,我已决定与谢副队长配合了。我是叛徒。在必要的时候,我可以毫无廉耻地出卖自己和朋友。我是可耻的叛徒。
                 
  戎就这样说过我。
                 
                 
  我一直觉得,自余大疤子死后,戎就开始盯住我不放了。虽然他暂还没能找到治我的真凭实据,但肯定一直在等待机会。似乎可以说,从冬天到春天,在那整整半年时间里,他都像一个狡猾的猎人一样,老练而耐心地等我去撞他的枪口。
                 
  机会还终于让他逮着了。
                 
  那个春天的下午,我在北山下面的公路上,老老实实地按交通规则骑着一辆借来的自行车。刚到纪念碑,就莫名其妙地被一个莽撞家伙搞了个人仰马翻。没等我发脾气,那满脸横肉的家伙就抢先从地上爬起来,凶神恶煞地骂骂咧咧着冲过来,扬言要“操练”我。
                 
  “妈的,老子没怪你,你倒反咬过来了。看老子好欺负怎么的?”我心底窝了整整半年的怒火和怨气终于憋不住了,顺手抓起半块砖头,“啪”地将那家伙拍得头破血流,栽倒在地。
                 
  戎也终于找到出气筒了似的。我想戎见到我被带到刑警队时,心里一定有种恶毒的得意和快感。他恶声恶气地劈头就骂我是人渣,败类,混球。戎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像要活活吞了我,而且不打算吐骨头。
                 
  打架斗殴伤人,大不了批评教育一顿,顶多再关上两天,交点罚款就算完事。这点规矩我还是懂得起的。我不明白戎何以那样小题大作,乱动肝火。我说我冤枉,并且再一次满怀委屈因而也理直气壮地述说了事情的经过。
                 
  我说:“我又没惹他。他撞了人还打我,是他不对。”
                 
  我不卑不亢从容不迫的神情,像极了接受敌人审问的地下工作者。这态度,肯定让戎更加恼火。戎一脸铁青。腮帮上的肉,横横竖竖地动个不停。我感到无比畅快。
                 
  但很快,我就发觉大事不好。戎眼里晃过一丝阴翳。我预感到将有暴风雪来临。
                 
  果然,戎恼羞成怒了。戎连推带搡,将我掀进一间光线不太明朗的小屋,并关死了门。我突然想起电影电视中看到过的严刑拷打逼供的场面,立刻汗毛炸起,皮肉紧张。
                 
  戎铁青着脸,一声不吭地拿起一根电警棍并掀动了开关。电警棍哔哔啪啪着蓝幽幽的火星向我游过来,蛇信一般。我颤栗连连,满脸惊恐地后退着。
                 
  戎微眯着冷酷的眼,缓缓地逼过来。“你杀了余大疤子,有人告发你了!”戎的声音低沉压抑,但满是威慑。
                 
  我背紧贴着墙,拼命摇头。“不,不,……!我没有!”我冷汗淋漓,尖声叫着,浑身恐怖。我牢记着浩的话。余大疤子已是孤魂野鬼,要弄清事情原因,除非到地狱里走一遭,去请教包青天或阎罗王。
                 
  但戎不往地狱里走。
                 
  他脚步沉稳地又向我逼进了一步。电警棍哔哔啪啪着蛇信。我退无可退,只能左躲右闪。但蛇信还是舔了我一口。我凄厉地嗥叫起来,浑身抽搐着想往砖缝里躲。冷汗漉漉,热泪纵横,弄得我脸上一塌糊涂,很不光彩。
                 
  “我日你祖老先人!”我惊惧惶乱而不知所措,就将一腔怨气发泄到戎的祖老先人身上去了。
                 
  “瞧你那熊样,脓包!”戎轻蔑而冷漠地挤出句话来,却并未计较我对他祖老先人的无礼。“关键时刻,你龟儿准是个叛徒!”戎说。
                 
  戎说完就走了。
                 
  那天夜里,躺在拘留室里,我越想越气。妈的,这世上谁都可以打我,骂我,羞辱我,难道我天生就是专门受人欺负的吗?真他妈是弱肉强者啊!那时候,我真恨不得能端挺机关枪,像《第一滴血》那个特种兵兰博一样,把所有欺负过我的杂种统统干掉。
                 
  戎也不例外。狗日的公报私仇。我恶毒地想着。那时我对他恨之入骨。我一想起他用电警棍逼向我的样子,就心如刀绞。我攥紧悲愤的拳头想,血债要用血来偿。
                 
  没想到,第二天我就被放了出来。浩告诉我说,多亏静逸帮忙缴了罚款。
                 
  “静逸?”我一听这美丽的名字,就不禁砰然心动。
                 
  浩说静逸在自来水厂工作,人很漂亮。浩还说静逸是琬儿的朋友,戎的“聊(阴平)家”(情人)。我越发迷惑不解。她怎么会救我?浩笑笑说他也不知道。浩说:“不管怎样,总得谢谢人家。”
                 
  我说:“那是当然。知恩不报非君子,就在报恩饭店吧。”
                 
  静逸没辜负她的名字。看她第一眼我就暗自惊叹,这才叫美貌倾城。
                 
  静逸端庄秀丽,热情坦率,胸无城府。静逸感情丰富,时风时雨,哭哭笑笑全依一时兴之所至。静逸那双眼睛明亮灼人,脉脉含情,与戎的冷酷麻木,恰成鲜明对比。
                 
  我不知道静逸怎么会和戎“聊”到一起的。但那天晚上在报恩饭店,静逸的热情开朗和解颐妙语,的确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到席散人去,静逸将我唤到一边,告诉我是戎让她缴的罚款。
                 
  “梁戎?”我望着静逸,如坠五里云中。
                 
  静逸微微一笑,就像巩俐为美的电器作广告那样倏然转尔,婉转含蓄,没更多的表述。
                 
  静逸说戎让她转告我一句话:“跟鬼只能打鬼转,永远别想摆脱鬼的纠缠。”
                 
  我木愣愣地听着,不知戎是何用意。
                 
  静逸说,戎曾在县中教过书,她也曾是县中的学生。静逸望着我:“你还是回去安心读书吧。别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静逸说完,看看我,拍拍我肩,又巩俐似的一笑,便转身飘然而去,只留下香风缕缕。
                 
  那个春末夏初的夜晚,我在报恩饭店外,呆呆地站了许久许久。
                 
                 
  没想到,我却永远也没机会读书了。
                 
  第二天很好的太阳。我刚进教室上了两节课,班长就说女老师让我去语文教研室。“老师在等你。”班长说这话时,眼里有种悲天悯人的意味。
                 
  我疑疑惑惑地走到教研室门口,才发现等我的还有我的老父亲。
                 
  “她又通知了父亲!”我心里顿时有些反感。好汉做事好汉当,找父亲干什么?我颇不以为然地想。当然,说实话,我怕见父亲。因为问心有愧。
                 
  父亲其时正瑟瑟缩缩地坐在半张椅子上,满脸谦恭卑微地听女老师说着些什么。看到父亲那模样,我心中不禁一酸。父亲又老了一截。父亲头上的白发,又多了几茎。父亲如果知道我被拘留的事,一定会伤心不已。我黯然地想着。
                 
  见我进去,父亲立刻站了起来。
                 
  “好你个狗目的,敢打架了!有能耐了是不?”父亲气得嘴唇直哆嗦。父亲满脸绝望地瞪着我。父亲眼眶里涌出几滴浑浑浊浊的泪来。
                 
  这让我很没面子,很难堪。打架算啥,我还杀过人呢,你相信吗父亲!我心里说着。同时为我的恶毒和忤逆感到内疚。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残忍冷酷了的?
                 
  见我没吱声,父亲又骂了声狗日的,就颤巍着身子去脱脚上的胶鞋。父亲教训我一向喜欢用鞋巴掌(鞋底子)。山里农民成天上坡下坎,踏湿地踩荆棘,多穿那种黄色军用胶鞋。结实耐穿。又防湿御寒。教训起人来,也方便踏实。打在屁股上火辣辣的,一股汗臭味,热烈而不伤筋动骨。
                 
  女老师见这架势,忙拦住父亲。
                 
  “别急,别急,您别上火。我们会好好教育他的。再说,他都这么大了,教育也要讲究方法。”说着,将父亲劝出了教研室。
                 
  到女老师再回来,已放午学了。偌大的教研室里,只我一人。暮春的太阳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闷花花的,让人昏昏欲睡。
                 
  “这回该吸取教训了吧?”女老师坐下,平了平气说。“你看你多让父亲伤心。”女老师语重心长的神情令人动容。
                 
  可我心不在焉,压根儿就没认真听。昨天一晚上辗转反侧,我疲惫烦闷得不行。我的目光轻飘飘的,像一只百无聊赖的蚊子四处游荡。可惜别无美好景致。我又一次想起那充满屈辱的夜晚,想起戎拿电警棍逼向我的情形,不禁满怀悲愤,深奥燥热。
                 
  女老师依旧不厌其烦地絮叨着。我没想到,她也会这么婆婆妈妈。看来,唠叨真是女人天生就有的毛病。
                 
  “你基础其实很不错的,作文写得那么好,将来进大学的中文系深造一下,没准能有大的出息。”女老师动情地为我描绘蓝图。
                 
  又是作文!我更烦躁起来。你只知道学习学习,怎么不关心我现在的处境和现在的想法?我暗自嘀咕着。我想起了那四条小鱼。心里异常气恼,你难道不知道我现在就是一只可怜的小鱼,再怎么也难逃脱命定的劫数吗!
                 
  想到此,我的目光涣散地游移到她脸上。她喝了一口水,似乎也觉闷热,便解开了一粒衬衣钮扣。她的嘴依然动着,滔滔不绝。我越发愤乱。目光也更加散漫地游移着,不经意地就停在了她白皙、明净的脖颈上。略略迟疑了一下,又沿着脖根那白如凝脂的地带,像探险运动员一般,慢慢地向下探索,滑落。
                 
  有一瞬间,我对自己的邪恶欲念也深恶痛绝。可邪恶欲念似乎更诱人。我的目光被驱使着向下,再向下。终于看见了那神秘幽邃的深谷里,那两座异峰突起的白色山峦。浑圆,结实,秀挺,富于质感,让人禁不住想伸出手去摸一摸,揉一揉。我突地联想起黄色录相中看到的种种镜头,禁不住口干舌燥,喘气不匀。
                 
  女老师对此毫无察觉。她依然声情并茂,苦口婆心地对我说着。我神思恍惚地嗯唔着,点头答应。女老师抬起头来,温柔地看了我一眼。当她发现我贪婪如蛇信的目光正居心叵测地亵渎她时,她涨红了脸。愣了半晌,她才哆嗦着尖声吼道:
                 
  “畜牲!滚,滚出去,滚出去!”
                 
  我愣了一下,立刻就仓皇逃窜着“滚”了出去。由于慌张,刚“滚”到门口,就被门框恶狠狠地撞了一下。看来,连门框也视我如寇仇。
                 
  滚了很远,我还听见女老师伤心羞愤地哭着,嘤嘤嘤地。唉,她还是个大姑娘呀!我伤心懊悔地叹息着。真没想到,我竟已变得这样下流无耻了。
                 
  更没想到的是,我那一砖头拍出来的事儿还没了结。
                 
  从学校出来,我一个人在河堤上漫无目的地踯躅了好半天,不知何去何从。学校是没法再呆了,也不想。乡下老家是不敢回了,也似乎不愿。在P城半年多,我已习惯了城市的热闹和繁华。要我再回到那偏僻闭塞的乡村,整天看那些无聊也无趣的山山岭岭,还不如叫我去坐“班房”(监狱)。
                 
  怎么办呢!我信步向浩那儿走去。
                 
  刚敲开门,就觉得屋里气氛紧张。浩说来得正好。“我们正要去找你呢。”
                 
  “找我?”我茫然地问了句。“有什么事?”
                 
  “大事。”浩说,“那天你用砖头拍倒的那小子,是菜刀帮的。胡大娃已派人送信来,说要和我们决斗。”
                 
  决斗!我一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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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5-15 00:35 | 只看该作者
还有条鱼!
3#
发表于 2005-5-15 08:35 | 只看该作者
佩服一刀的文笔!心理描写绝妙!
4#
发表于 2005-5-15 09:50 | 只看该作者
一刀文笔的确不错,学习~~
5#
发表于 2005-5-15 10:15 | 只看该作者
冰冷而且冷静的线索慢慢展开之后,看到的是一些年轻人的内心世界,这个世界在随着什么变化,又是什么在影响着它的变化,我相信这也是作者要说给我们的东西~~
6#
发表于 2005-5-15 14:32 | 只看该作者
故事有声有色。
7#
 楼主| 发表于 2005-5-15 20:05 | 只看该作者
谢谢楼上各位的读评。还希望能有所指教。
8#
 楼主| 发表于 2005-5-17 14:46 | 只看该作者
自己提起来,让大家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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