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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中篇言情小说《正式工作》之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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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胥和彬
时间:
2005-6-13 1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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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中篇言情小说《正式工作》之一、二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7 编辑
<br /><br /> 正式工作
□ 胥和彬 / 著
一
郑芬芳上山来的时候我正穿着一件烂背心抡起斧头在操场边呼呼地劈柴。她在后面叫我一声,当时把我吓了一大跳。
她背着个书本大的黑色皮革小背包,笑得像朵花似的就要扑来拥抱我的样子说,我写给你的信收到了吗?
收——到了。我惊慌地说。
怎么不回?
我木然地说进去坐吧。
她热情比划着的双手垂了下来,脸有点绿了。这时她看着操场边的槐树上牵着绳子,晾有女人和孩子的衣服,疑惑地说,学校住有别的教师吗?
我说没有,只我一家。
一家,你——结婚了!?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目光直直地剜着我。我没有勇气看她了,更没有勇气答应她了,只有蹲下地拾我的柴禾。
这时我的夫人抱着孩子趿着一双露出大脚拇指的布鞋,松松垮垮地从礼堂走出来了,哎呀!表妹,是你呀?我还以为是学生家长呢,快、快、快,到礼堂来坐。
芬芳的脸由绿一下变成苍白。她慢慢走上石级。乒乓台边的地上,有一张正在编织的竹席,旁边空着一个摇篮。芬芳走到柳花身边,用食指轻轻刮了两下孩子的脸,说,这孩子长得好漂亮,多大了——表嫂?
柳花一听“表嫂”二字,脸就红了,窘窘地说,半岁了,……
芬芳没有坐,目光游弋不定地自言自语说,我们今天有点公事,到你们的镇政府来,下午有点时间,我听说你们这里的公路也修好了,我就杀单线叫了车跑到这来了。
后来郑芬芳走出礼堂,望了一眼西边的殘阳,又看看还在劈柴的我淡淡地说,我走了。
柳花抱着孩子一摇一摇走到我身边,看着已走下操场的芬芳,嘴巴一努,小声说,你还愣着干啥,还不去送送?我似乎这才苏醒转来似的追出去跟在她后面。芬芳并没有回头,而是昂首继续朝前走着,冷冷地有点居高临下地说,你结婚了怎么不通知一声呢?我也好来吃个酒啥。
我低着头支吾了半天才回了句答非所问的话,你结婚了吗?
郑芬芳猛然回过头来,瞪着不无愤怒的眼睛,我和谁结,你说呢?她尖声地吼道。
二
我的学校名叫天台寺,是过去的寺庙改造而成的。天台寺很高,具体高度我没去查过,只是冬天里雪下疯了,山下还没有见到雪的影儿。有人说山高水高,那相反的意思是山矮水也矮了,但我们的天台寺却有点不同,而是山高水低的。上面没有水,过去的和尚就在山门内的两侧掘了两口正方形的水池,每口有两丈多深,四周是条石镶的,用来接望天水,给人的感觉是那里放着两只碗,晴天装太阳,雨天接珠子。左侧的水池因当年淹死了一个挑水的小和尚,被喂了一肚子泥巴填了,现在就只有一口了。而水根本不能饮用,因四周栽了许多的竹,蓊蓊郁郁的,山风一扫,落叶呀垃圾呀都往里灌,水就成牛尿汤了。打一桶水,里面至少有数十只虫子在心慌失措地乱蹦乱窜。因此,师生的饮水,就只得“S”形的下山,去农家院里挑。一担水,至少得花四十分钟。有时我们也懒,特别是喝了酒的时候,“牛尿”也喝的。
因此学校在我们辅导区也被称为“青藏高原”,每期开学去中心校领书的时候相比其他学校都要慢半拍,往往书本领不齐。教书最气愤的就是书本不齐,主要是教师不好讲课和布置作业。那天是星期六,我们的村主任教师周玉祥一到学校,就大发雷霆。周玉祥个子矮小,体重顶多只有七十斤,穿件背心,肋骨条条的,只有包着一层皮,活像条瘦狗。筷子似的手指,时常夹根烟,吸一口,那火豆燃着就往后面跑一大截。他走到我桌前,笃笃一敲,桌面立刻就卧了一条蚕似的烟灰。孔之蜂,你今天去县城一趟,把学生差的书本通通买回来,妈卖×,那中心校的几爷子只晓得腾麻袋,买错了,我负责。差旅费,我去给你报,看他关石山买不买账。要是不买的话,老子不给他发胀才怪——
去县城我高兴:一是堂而皇之可以去溜大街;二是出差有报销补助,吃顿“小面”算是没问题的。但我这天没有去吃小面,却计算着把补助费用去买了水果,提去看我的郑伯了。
郑伯和我爸儿时曾拜把作兄弟,据说还喝过生鸡血酒的。郑伯是铁路上的一个小官儿,我爸是教育部门的一个小教员。当然这天去看郑伯也有我的另一原因:郑伯有两个女儿,大女已经嫁人了,二女名叫郑玉兰。国家恢复高考的时候我也复习准备去考学校。那年考场设在县城,经父母同意,我提前住在郑伯家和玉兰一起复习功课,结果两个都榜上无名。后来听说郑伯狠狠揍了她一顿,还怪是我影响了玉兰。之后又听说玉兰顶替她妈妈当教师了,那时我还在乡下背太阳过山,自卑作祟就更不好意思去见佳人了。现在心想可以去了。她家正在城中心的十字路口,百货公司的顶楼上。
郑伯这天正好在家,他见我去了,也很高兴,说你提这么多书干啥?我说,我顶替父亲当教师了。郑伯说,耶,值得祝贺值得祝贺!后来郑伯一边削梨,一边问我耍女朋友没有。我说我们那穷家小户的谁看得上呢。他说穷不要紧,关键是思变嘛。最后他说他远房有个侄女名叫郑芬芳,去年才高中毕业的。郑伯准备为我撮合这门亲事,并且还说芬芳的外婆也在古庙村住,舅舅都已死了,有个表兄是铁路工人,因工伤现在已办编外在家休息,以前在铁路上和他是一个队的。他问我见过那工人没有。我说听说过,但没有见过面。因为我开学去上班的时候,周玉祥、陈方兵、秦编钟他们三位教师都向我介绍了学校和村上的情况。陈方兵特别介绍了那位叫刘根的铁路工人,说他媳妇叫柳花,据说结婚两年了,去医院体检,发现还是处女。刘根是在一次塌方事故中,砸伤了下肢,经医治后虽是走路没问题,大腿根的“小”听闻却废了。这些奇闻怪事,我虽不完全相信,但却牢牢记住了。
其实郑伯说的郑芬芳我倒早就认得的,只是不很熟。以前去郑伯家,常常见到她在郑伯家复习功课,一头披肩长发直拖到背心,脑后用绳扎了一下。绳上一只蝴蝶,是有机玻璃的,走一步双翅就会扇动一下,走一步动一下,有点以假乱真的味道。说话甜滋滋的爱笑,而且说几句上嘴唇一缩,一口大气吹向额前的刘海,妹儿头随风而舞,显得妩媚清纯,活脱脱的像个日本姑娘。惟一的缺点矮了些,但很窈窕,小巧玲珑的样儿。记得我曾在心里给她打过分,还认为她不适宜披长发,应该穿高跟鞋,衣服短点,紧身一些就能显得高挑一点,才会更有个性,更有精神。只是当时我可不敢唐突佳人,把这些话说出来。
芬芳接她叔的电话之后,马上就从乡里搭车进城了。一进门,我就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以前没提过这事,碰上了还多亲热的打声招呼,但自从郑伯说了以后,见了面,反而不自然了。这天郑芬芳穿的衣服很紧,衣服到了胸口以下又往后面收了去,胳肢窝也夹紧了,走路也比原来慢了。郑伯笑嘻嘻地望她一眼,又一眼扫向我说,你们去北山逛一逛吧。我嘿嘿笑着就去桌上抓了把瓜子,笨拙地说了句,女士,请吧。现在我都记得当时我还做了个很“妹”的导游手势。芬芳微笑着,嗔怪地看我一眼,也去桌边抓了点瓜子,嫣然一笑就跟我一起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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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逆行精灵
时间:
2005-6-13 18:38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7 编辑
<br /><br />先支持一下,吃完饭再学习!
作者:
胥和彬
时间:
2005-6-14 21:29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7 编辑
<br /><br />谢谢逆行精灵的谦虚呵!
作者:
胥和彬
时间:
2005-6-16 18:40
标题:
[原创] 中篇言情小说《正式工作》之三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7 编辑
<br /><br /> 三
我是星期一的早上回的家。一进屋正盘着腿在堂屋编竹席的母亲就问我。听着我讲着讲着,她的脸色就渐渐的变了。突然她霍地站起来走两步,回转身去提起竹席角掀翻过去盖起来,坐在石头门槛上,她那双三角眼杀气腾腾地射出凶光,大娃儿,你好好翻起狗肚子想一想,你现在是有“正式工作”的人了,好不容意才跳出这“农门”,老子费了一肚子力才给你办成,你现在就成空脑壳了,去听那郑治赤的话,他要是关心你,他怎么不把他那二娃郑玉兰介绍给你?他说一句你就信真了,老子说了几百遍,你就听不进,你是他养大的还是老子养大的?你说?——你这龟儿崽崽,鼓起眼睛去跳崖吗?
母亲指着我一顿数落,轰得我晕头转向,不分南北。鼓起眼睛去跳崖。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有想过,找有“正式工作”的当然好,而且求之不得,可说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可拉巴稀屎照照自己呢?我们辅导区的年轻教师有十一二个,年轻的女教师才一二个,这本来就存在严重的供求不足,可这一二个女教师在还没有分配出来的时候就早早被人家以最优厚的条件“定购”了。接下来,而没有“正式工作”的年轻代课女教师都成了大伙儿的“抢购”对象。然而我呢,不就是个毫无能力依靠国家政策给个饭碗顶班的吗?能跟人家正式分配出来的大学生中专生比吗,说白了,人家有资本的都抢不赢,就更不用说我是一个顶班的了。没知识,有钱还是可以吸引女孩,但我有钱吗?自己没钱,家里有钱也可以,可我家里有钱吗?房子还是土墙壁,缝隙能插进手指头。没钱有脸嘴儿也行,但我有脸嘴儿吗?一副冬瓜脸,满脸的络腮胡,三天不刮就像老爷爷。同时嘴巴岔,鼻子小……
我坐在一根矮凳上低着头,怯声怯气地说,郑伯说的,他要尽力帮助郑芬芳去找工作,他郑家在上面有人,现在郑芬芳正在村上当团支书,也正准备入党了。入了党,就有机会去考招聘干部。
母亲骂得更凶了,手直直地戳到我额前,那是拿糖哄小孩子的,是说给病人充喜的,你知不知道?郑治赤是个啥子人,难道我还不清楚?你和他认识才几天?我问你?他常和胡姨闹矛盾,他们的工资都是各用各,睡觉也是各睡各的,你知不知道?难道你狗×的去给人家洗罐子吗?
母亲说话,一向是惊炸炸的,一旦遇上有情绪,她的嘴就更管不住唾沫星子了。横飞的唾沫溅到了我脸上,我默默地抬手去抹了,不敢申辩一句。我若再申辩的话,她绝对会顺手给我一耳光。我知道,母亲只所以如此恨郑伯,主要是怪郑伯在二十年前哄骗过她,把她从另一个男友手中活活地拉给了我爸,拿现在时髦的话说,我爸能得到我妈,纯粹是靠郑伯的大力协助才得以竞争上岗的。我妈的那个男友当初是她们单位的党支书记,后来当过县长,县委书记。在上世纪的五十年代,我母亲的工作能力强,在县花纱铺公司当总会计,分管全县三十多个乡镇的收发工作;若不强,她的党支书也不可能礼贤下士,躬身垂怜的。可是母亲有再大的本事,最终也没能战胜游戏规则。说白了,看中你,就向你竖起大拇指,就可把你颂上天;否则,大拇指一收,就是——拳头。我母亲当时得到的就是那大拇指一收的命运。名曰:某某同志工作能力强,组织上安排你去支援一段时间的家乡建设,锻炼锻炼再回单位工作。就这一句话,管二十多年,不,管了一生。母亲说,是郑治赤判了她的无期徒刑,要不然,母亲便是另一个层次上的人了。所以现在母亲只要一提起这事,她就咬牙切齿,心尖滴血,说郑治赤是个借刀杀人不偿命的家伙。
至于说洗罐子,我是不信的,凭郑伯的形象和素质,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人。而且郑伯说话幽默、风趣,本是当官的料。母亲是因为心里不平衡,对郑伯有成见。过去在“拨乱反正”的时候扣了帽子的“坏分子”都恢复了工作,母亲没有被扣帽子,则成了不是坏分子的坏分子,不属于落实政策的范畴,其实成了比坏分子还坏的“分子”,所以母亲恨郑治赤的说媒,说害了一代又想害二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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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一楠
时间:
2005-6-17 08:54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7 编辑
<br /><br />通俗平实的描写,不错!继续关注!:)
作者:
左显辉
时间:
2005-6-17 12:08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7 编辑
<br /><br />继续好文吧,等着看下文呢:)
作者:
胥和彬
时间:
2005-6-17 21:46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7 编辑
<br /><br />谢谢楼上两位版主的青睐和评点。待修正之后跟上。
作者:
胥和彬
时间:
2005-6-19 22:11
标题:
[原创] 中篇言情小说《正式工作》之四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7 编辑
<br /><br /> 四
四弟跑到天台寺学校来对我说,哥,妈叫你赶快回去,郑伯来了,这,爸爸给你写了一封信。那信折的是三尖角,我回转身叫学生好好自习,就跨出教室在门口拆开了。父亲在信里说,他和母亲的态度是坚决不同意郑芬芳这门婚事的。现在郑伯来了,叫我作好思想准备,回去当着郑伯的面说清楚,表明态度,委婉谢绝了事。切记切记。
上次在城里才当着郑伯的面表过态,非芬芳不娶,仅隔数日,就出尔反尔?真正岂有此理!
当我和四弟奉旨赶到家时,听见郑伯正在堂屋给我妈说话,我就在院坝边站住了。老太婆耶,现在的社会不同了,你要换个脑筋了,不能再用老眼光看新问题,说透了,我还是在为侄儿作想啊!
郑老师,你口口声声说为侄儿作想,为什么你不把玉兰介绍给之蜂?他们以前本来就有意的,就是你在坚决反对,是吧?
我听母亲的话说得越来越离谱了,便马上走进屋去。郑伯见了我,解围似的出口大气,亲热地拉着我的手,拍着我的肩头扯着要我和他坐在一根凳上。郑伯侧过面对我说,之蜂啊,现在我正在给你妈说,芬芳这孩子,真是百里难挑的人呢,你看她好体贴人啰,这次她知道我要来,想到冬天了,老年人怕冷,今年城里的老年人又时兴“烤手炉”,她就主动去卖了两个叫我带来,连煤都买了两大包来,……郑伯又说,前那天你爸妈进城去买缝纫机,正巧,也碰上了芬芳进城报考电大。芬芳这姑娘真是很体贴人的,知道下午进修校还要继续报名,就主动留下来帮助我买菜煮饭,端茶递水,照顾你父母;下午报名回来,听说你的爸妈背着缝纫机走了,她急得跺脚,说是两个老人都上岁数了,上下车有困难,于是飞跑去车站,想帮一把,可跑去一看,车已经开走了。老太婆,你说是不是?
我妈坐在对面的矮凳上低着头,手上正掐着一截篾条在拨弄,频频点头说,是倒是这样,不过……郑伯说,不过啥?母亲就没说了,她站起身进了里屋。
我一听“烤手炉”,觉得挺新鲜,见母亲进里屋,我也跟着进去了,缠着母亲要看那“炉”到底是什么样儿的。母亲站在床头的柜子边,双手按住柜子盖,在我耳边小声说,大娃儿,郑治赤是爱耍花招的,你不注意嘛,当初我就是这样上你爸的当的,后来才知道,那一切都是你郑伯导演的戏。说不准这“烤手炉”和煤都是你郑伯出钱买的……
我疑惑地望妈一眼说,小声点,人家听到不好嘛。母亲扭头一看,门口没有人,说,你以为我怕他?就是当着面我也敢说的。
这一点我相信,因为我亲耳听见了母亲不该当着郑伯说的话,她却说了。就不知我妈在我未回家之前是怎样对待郑伯的了,不过从后边发生的事也可略见一斑。那晚上,我妈安排郑伯和我爸睡,我和三弟四弟睡。我这人有个习惯,就是上床之前先要去方便一下,当然那晚上也不例外。我家的厕所在屋后,我趿了鞋子去开门的时候,一看郑伯和我爸在床上一人一头坐着,正用被子捂了半截在叙旧。我走过他们床边时,听他对我爸说,他也内急。我爸就说,解小手,就在屋里便桶解吧。郑伯说我解大手。我爸就没做声了。
因为我先走一步,就早在厕所里熊起了,当墙边出现电筒光的时候,我还是知道郑伯来了,故意干咳一声。郑伯也干咳一声。我便马上像螃蟹走路一样,横着迈过去一步,也就是去了第二个蹲位。当郑伯走到厕所门口的时候,他突然把手电熄了。我说,郑伯,你也解手呀!他嗯了一声,却没有进来。正在我纳闷的时候,他伸只手进来,好像手里拿着一件东西,在鱼罩中摸鱼似的绞动着,递给我。那东西是一个信封,好像里面还有一件硬物,因为那硬物碰到我的肩头上了。我伸手就接了。郑伯在外边小声地说,要坚定信念,不要当负心人,这正是考验你的时候到了。跟地下组织接头似的。郑伯说罢,慌忙摸过檐沟去,站在墙根边用耳朵贴了墙面去怜听屋里的动静。
我觉得奇怪,又不是在做贼或是在搞什么间谍活动,却搞得如此紧紧张张?郑伯曾经给我讲过一段故事,说在新中国解放前夕,解放军进入昌州县征粮的时候,他和几个进步青年带领一个解放军战士冒着生命危险去跟资本家杨四爷谈判。杨四爷叫一个排的土匪用枪瞄准他们。他们说服了杨四爷,毫发无伤地完成了上级交给的征粮任务,郑伯没有胆怯,没想到他今天怎么就……
夜是冷飕飕的,长石坝的农民因白天劳作,晚上多在十点钟以前就疲惫地睡了,外边除了偶尔能听见几声鸟叫之外,就只有数蟋蟀在闹得欢了。
我撕开信封口,立刻嗅到一股扑鼻的香气,电筒一照信封中,有一张照片,而且下面还有一件锃亮的东西。将信封一倒,那重重的物件就掉进我手心了。原来是一块手表,上海产的“宝石花”,在电光下闪闪地发光,秒针走动,啁嗒声清晰悦耳。上次我和芬芳去给她的祖母买鞋的时候,从百货公司的手表专柜路过,她看着柜里的“宝石花”手表说,你那手形配这种手表太合适不过了。我说我买手表,怕是只有下辈子了。她问为什么?我说我的工资才二十一块五,我妈规定我每月只留三块五的零花钱,其余全部交公,猴年马月也买不上啊!芬芳说,没那么严重吧。
没想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竟然买给我了。太棒了!我立刻戴上了,车来车去欣赏着,只是表带松了些,要戴在手腕上面去了。咦,这手表是一百一十五元,加上表带,起码一百二,芬芳哪有这么多钱?莫不是郑伯买来偏说是芬芳买的吧,我的脑子一下闪出了这个念头。郑伯为什么要这样导演?我算什么?难道就为一个“正式工作”?
待我在乱七八糟想过之后,觉得我妈没道理,我,更没道理了,不应该猜疑对自己是巴肝巴肺的女朋友。要是芬芳知道了,该是多么的伤心啊!我一看那照片,是芬芳在北塔脚下的留影,也就是上次我们去玩的地方。一定是想起我们在塔顶疯闹时,我不小心头碰在石壁上,磕了个大青包。笑的那样甜蜜,那样开心。我把照片拿近嘴,很想吻她一口,可又感觉不妥,因为郑伯就站在墙根边看我。接下来,我用电筒照着看她写的信:
亲爱的蜂哥,叔叔又为我们的事操心来了,……手炉,是我特为两个老人买的见面礼。我原打算和叔叔一起来的,可一琢磨又觉得不妥。再有我现在的时间又抽不出来,因为我目前在村上代课,……我送你的手表,你感觉有点意外吧,这是我俩那天在县城百货公司里去看的那块,这次我进城去函授学习就下狠心把它买了,买来送我的心上人。那表带可能有点长,到时找个修表的师傅折两节吧。
我看到这里不由笑了,笑的是第一次去她家,在寝室时,把门一关,我就想吻她。她说你好大胆,我爸妈就在外边,你这是在作客,傻儿呢。这信中,她又说,我猜想,你一定在为我的经济来源感到不明吧,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我这人,从小就有一种特殊的爱好——捡破烂……现在我把全部的秘密都掏给你了,你觉得好笑吧,还是可怜我呢?……不过我敢向你保证,如果我们成家以后,我是绝对会好好孝敬你父母的,我相信你的父母也会对我改变看法。蜂哥,你相信小妹说的话吗?我向观世音菩萨许过愿的,若保佑我们的婚事成功,我愿给她老仙人塑金身,做一天一夜道场。你说可以吗?
信,一共写了八页,字儿密扎扎的,个个蕴含着深情和无限的爱。就像在听一个美丽的童话故事,灰姑娘多美啊!突然想起我小时候也捡过烟头,那是为了可怜的自己,从小就有抽烟的恶习。我初中毕业,上内江挑过粉碴苕片,去成都贩过旱烟,卖过碗,卖过泥鳅黄鳝。为了逃票,爬过汽车火车,也是哪样都干过,为的也都是自己这个家呀。俗言道:出头兄长先遭难。真的不假。芬芳也是老大,老大苦呀!我当时感动得鼻子发酸。一发酸,那感情的潮水如山洪暴发直冲心灵,不由得流出了眼泪。夜空静静的,有星星闪烁。
第二天,天一现亮,郑伯要走。我爸苦苦相留,说再有事,也要吃了早饭才走。郑伯推辞再三,最后才勉强留了下来。我看得出,郑伯很想给我说话,因为他在竹林边或李树旁赏玩的时候,只要一看见我,他就马上走来与我说话,而且眼珠总是一撇一捺横来扫去的,只要看见我母亲一来,他就把话题转开了。我问过四弟,郑伯为啥这样怕我们妈?四弟说,昨天郑伯被妈数落得眼泪水都流出来了,要不是他等你回来的话,说不准早就走了,我都觉得妈太过分了。
四弟不无气愤地说了后,吃罢早饭郑伯要走。我去送他,当我送到屋侧边的时候,我说郑伯,请您老人家给芬芳说,我是绝对不会改变的。郑伯正要说话,突然我母亲就在后面叫了,孔之蜂你教书去得了,我送你郑伯上街去赶车。郑伯走在母亲前面,不时回过头来看我一眼,我站在那菜土边——木了。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作者:
左显辉
时间:
2005-6-20 00:03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7 编辑
<br /><br />都是哪里来的故事啊,精彩!
怎么我就找不到这样的素材呢:)
作者:
蓝色的小木屋
时间:
2005-6-20 15:00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7 编辑
<br /><br />小说写得纯朴,取材严谨。
作者:
胥和彬
时间:
2005-6-20 21:33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7 编辑
<br /><br />谢谢楼上两位版主的点评。文如其人吧。
作者:
逆行精灵
时间:
2005-6-20 21:49
最初由 胥和彬 发表
谢谢楼上两位版主的点评。文如其人吧。
有两段没排好!不过,写的实在是好,后面还有多少?
作者:
胥和彬
时间:
2005-6-20 23:18
谢谢版主老师们给我别了一颗漂亮的纽扣。
作者:
胥和彬
时间:
2005-6-20 23:26
回精灵老师的话,那两段已排好了,后面还有十章。
作者:
胥和彬
时间:
2005-6-23 22:35
标题:
[原创] 中篇言情小说《正式工作》之五
五
母亲为了给我找有“正式工作”的媳妇,用她的话说,四方找亲戚,八方觅朋友,脚都走大了。一天我陆姨从城里来了。陆姨是我妈工作时最好的朋友之一,据我妈说,以前陆姨和胡姨都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们三位无论做什么都一起,是公司出名的三朵金花。她还特别提起县里派她们去白沙会计学校培训那次,我妈说,当时白沙街头有一家做酱猪脚的铺子,味道特好,价格也便宜,她们三个姑娘下了夜自习,常常去买一只或两只,端回寝室一人啃一口,吃得嘻嘻哈哈意犹未尽。母亲说的那胡姨,就是现在郑伯的爱人。陆姨一直在公司工作现已退休。我母亲为我的婚事,去找过她。陆姨也答应鼎力相助。这天陆姨从城里赶来给我母亲说,她去问过胡姨和郑玉兰,胡姨和郑玉兰一直觉得我是不错的。再说,郑玉兰又是我妹妹孔之平读高中时的同班同学。还说郑玉兰原来也耍过朋友,是城里的街哥儿,都打算结婚了,结果却被甩了,她气得差点去自杀。所以后来她发誓,凡是城市青年她都不想考虑。要耍,觉得农村出来的男孩子好,天生有一种纯朴厚道忠诚的感觉,是可以信赖的。陆姨也试着去给郑伯谈过。郑伯一听,就怒火万丈。这怒火是针对我老娘来的,他觉得我老娘太不够朋友,还有我老爸,说我老爸的耳朵也太软,完全受老婆的操纵,不顾了旧时的情谊。郑伯发誓现在就是拉屎拉尿都不可能再朝我家这个方向了。他说他伤尽了心,也不想再提芬芳的事。并想阻止郑芬芳与我们孔家开亲。但他又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又是他主动提的,便就顺其自然了。郑伯说,退万步讲就是我的女儿,拿去踩田,泡粪,都不可能与孔家开亲。
最后我老娘和陆姨商定:决定让我暗暗和郑玉兰来往,让其生米煮成熟饭后,再给老头子讲。于是母亲就逼我给郑玉兰写求爱信,由陆姨转交。这简直是开玩笑了,芬芳的信,芬芳的照片,芬芳买的袜子,芬芳的手表都在我身上揣着穿着戴着,还热烘烘的。而且人家是从小捡破烂,捡糖纸,卖烟盒积蓄的钱啊!我怎能就因为一份“正式工作”去出卖良心?芬芳在北塔顶上说过——若你卖良心的话,我就只有跳楼自杀了。再说人家和郑玉兰又是堂姊妹,虽不是嫡亲,但也是很近的那几大房的。难道孔家的饭硬是好吃?
我不肯写,说是因为学生基础太差,无论怎样补习,个个都像猪,像瘟猪那样笨,搞得我心乱如麻,无从下笔。我爸从里屋出来了,把眼镜一摘,走到我跟前说,大娃,我给你写,写好了,你誊抄一遍。我低着头,一直不表态。母亲站在一旁气得跺脚,指手画脚地说你写不写?写不写?屋子里的气氛紧张得快要爆炸了。陆姨也来劝。
陆姨已经发福,身体胖胖的。谈话细腻、动听。她把我妈的衣服一拉,走去里屋,你这老大还有点脾气呢,要是我那儿娃子的话,早还不给他两个耳光了,先把神光退了再说。
我在堂屋听得清清楚楚,一下站起来,走进里屋,剜她一眼,气冲冲地就从她们面前低头走过了,直奔猪圈屋,把锄头一提,上山干活去了。
妹妹看我上山了,她也懒洋洋地背了竹篼上山打猪草,走到我干活的土边来。妹妹问我和郑姐的情况怎样了。她说的郑姐,是指郑芬芳。我说还可以。我看了一眼我们的院子,遂从兜里掏出了那晚上郑伯给我的那封信给她看。之平最后高兴地望着我说,哥,说不定以后郑姐会考上招干的。她又说,你看吧,郑姐的写作能力好强的,完全是兴手拈来,写得很感人的。而且用词特别高雅,既表明了爱你,又不落俗套。听妹妹这么一说,我也非常高兴。但我马上竖起食指往嘴上一放,悄悄嘘一声,你也是大喉咙,小声点,老母亲听见了会电闪雷鸣的。之平抬头望一眼院子,一翻白眼,嘴儿一扭,声音小了,说妈也是,不知要选个啥,我看好些有“正式工作”的媳妇,都傲慢得把老人当成小媳妇似的,我看她到时不气得去上吊才怪。
大娃儿!你猴年马月才回家做点活路,一摸到活路,就是你这样撑锄把的吗?太阳又落山了 !母亲站在院坝的杏树下,一手撑着腰,一手直直地指着我骂道。
妹妹慌忙把信递给我,一下闪开打猪草去了。
我知道不好过了,母亲肯定怀疑我们了,说不准她老远看到了妹妹手上拿的信。我回家就偷偷把信插进了床后的土墙缝里。黄昏的时候,鸡鸭进圈了,蝙蝠在屋檐边乱飞,蛾子扑电灯,不少的被烧伤了掉下地来。三弟、四弟也趁热闹,在院坝里疯打,奔跑着转圈儿。母亲听到闹,先是叫三弟孔之兵去屋后抱柴禾,见没动静,出来就顺手抓了阶檐上的竹块,追去,老子硬是喊不动你们了!狗日些短命山王,现在才这么点大,就不听话了,要是长大,像那大短命的翅膀硬了,得了吗?
母亲绕着房子追,吓得两个猴儿无处躲藏,最后钻进卧室。父亲坐在床边,腿上放着个小篾箩,正在卷着旱烟。父亲卷旱烟往往是无事的时候操作,他把那些不成形的烟叶或者烟蒂剥开,用弟妹的废旧作业本,裁成纸条,一根一根地卷好,用棉线缠上,打个结放在小箩里,吃的时候,拿一根栽进烟斗,很方便。老三孔之兵一下钻去了床背后的谷仓边贴墙站着,脸色吓得煞白;老四孔之明一头扑进父亲的怀里,声音发颤地惊叫道爸爸呀!——爸爸呀!——
爸爸的汗烟箩被碰到了地上,爸爸一手抱住四弟的腰,一手弯腰去拾地上的小箩。母亲跑进屋去便往老四的屁股上下雨似的噼噼啪啪一阵猛抽。
哎哟!——打着我了!父亲突然吼了起来,手痛得像开水烫了似的在空中抖甩。你发啥子疯嘛你?
老四杀猪般地尖叫着。母亲说发啥子疯!你说发啥子疯?我就不相信这点点大,就扳他不过来了!不然像那大短命的,才工作几天啰,就不得了了!活路不想干,整天想婆娘,老鹰见不得死泥鳅了,上次他亲口说的嘛,和那郑梭叶子(梭叶子是重庆方言,属荡妇、卖淫的意思)已经吹了,怎么今天又拿出信来了?以为老子是瞎子,没看见!
你阻止,我偏要和她耍!看你把我怎么样?我气炸了顶一句。
谁知我这一顶撞,声音太大,把长石坝两边院子的狗也逗出来了,跑到院子外边的田坎上汪汪地狂吠;接着长石坝的鸭子鹅儿鸡也一条冲叫起来。绞碎了山村的宁静,长石坝的夜。
你想,我母亲哪里受得了这种顶撞?她说大娃儿!不怕你胡子拖齐胯了!老子还是讲要打你就要打你!打了你,看有啥鬼叫?
她顺手在门角抓了一根扁担,奔出来呼的一下,打在了我的屁股上。我腰一挺,哎哟一声,抱头就跑。母亲径直给我追来。我慌不择路地一阵疯跑,跑到了菜地。菜地下面是石梯,石梯下面是田埂,忙人无计,不料那田坎漏水,扑通一声,我扑进了冰冷的水田中。
我在田里错抓乱拔了好一阵才糊里糊涂爬上田垅,站起来从那过路田跑过去,到了小坟坝才感觉老娘并没有追来。一停下才觉得脚板心针刺一般疼。脚板怎么会痛呢?母亲并没有打脚呀。蹲下去一摸,原来脚板下踩着了一颗瓦砾。我不是穿着鞋的么?我的皮鞋呢,……
母亲还在院坝边的杏树下沙哑地大骂,河对岸农家院的狗仍在汪汪地叫着,好像和母亲在对骂似的。我木木地站了一阵,确定母亲真的没追来了,又贼一样弯腰贴着土坎摸回那田里,去捏那泥,寻找我的皮鞋。因是立冬之后的日子,水冻得我牙齿打战磕磕地响,手脚都木了。
像抠耦一样,终于在泥巴里抠出了皮鞋。我一手提着鞋,一手提着绞脚的湿裤脚,鸡啄米似的在田坎上躬着身战战地往学校方向走着。过了堰口,我突然想起我心爱的手表,于是放下鞋,在手腕处上下摸了摸,天!不见了。那带子长,我没有即时去修理。怕妈发现,心想戴上一点还正好,这下惨了。我侥幸地想在衣服口袋里,上下摸遍了,哪里有呢?只好又蹑手蹑脚返回那水田中,一把一把一遍又一遍去捏那冰碴似的泥。头上冻月横空,重衾如铁,眼前却浮现出另一双稚嫩的小手,去刨翻那一堆又一堆的垃圾,……要是表丢了,我怎向芬芳交待?……
母亲没有骂了,但父亲悲凉的呼喊声从院坝的方向传来,接班人!——你回来!你回来呀!——
长石坝上的狗没有再接嘴,我一听见父亲喊接班人!不觉心头一颤,直起身想答应,但又不敢,泪水滚了出来,擦也擦不完,……
接班人!你回来!——你回来呀 !——
夜空中久久回荡着父亲的喊声……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作者:
左显辉
时间:
2005-6-24 10:22
好一声“接班人”,让人心醉心疼!
作者:
蓝色的小木屋
时间:
2005-6-25 16:06
作品朴实无华,来源于生活。
作者:
谭其森
时间:
2005-6-26 09:19
近日太虚版面的小说只有几位斑竹在评贴,会员和贴主们都不是很积极哦~~~
作者:
胥和彬
时间:
2005-6-27 09:17
谢谢版主们的点评。
作者:
胥和彬
时间:
2005-6-28 17:44
标题:
[原创] 中篇言情小说《正式工作》之六
六
第二天。
我坐在学校山门外的浮屠塔下抽闷烟。云雾中,周围的山顶馒头似的。太阳快落山了,山脚的牧童在牛背上唱着我们教的歌,慢慢地回家去。农家院里也冒出了股股的炊烟。一会儿整个山沟都罩上了一层乳色的白纱,浪浪地流动着。景致虽好,但于我,却倍增了凄楚与孤独。于是我写了一首诗,记下这种心境:门外浮屠暖日中,人间何计遏情浓?恨无铁胆将双泪,独坐寒山入暮风。
日子慢慢流淌。临风远眺,我的内心则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芬芳啊!芬芳——有时我也像一匹受伤的狼,走进山林,蹬上山顶或在寺院中,仰脖对了茫茫的苍天嗥叫几声。
一天我低头从山门走进操场,再次去那苦楝树下搬乱石寻找那只丢失的袜子。袜子是芬芳送的,我仅穿了一次,洗了就晾在苦楝树上,收的时候就只有一只了。原以为是学生搞鬼,但一想又不可能;我又以为是风吹跑了,会跑多远呢?况且今天又并没有吹风。莫不是长翅膀飞了?
突然听到有人在后面打我的招呼,扭头一看,原来是芬芳的表哥刘根在打猪草。我答应了他,就走过去与他说话。他说,你可能没有做过农村这些活路哩?我笑着说,我本是农民出身,插秧挞谷,抛粮下种,哪样也干过,只是做得不太好。刘根说,看你不出,你还会农村这套呢。突然想起陈方兵说他老婆柳花,结婚两年了,还是处女的事。由于好奇,再加上与芬芳的关系,我便观察他:刘根个子不高,中等身材,胖乎乎的一个平头,没有胡子,他的声音非常特别,吵哑而尖厉得像电视剧中的太监;而且一转一走一伸一缩都十分的女性;当时他还扎着一条妇人上灶的蓝底白花半月围裙,右手无名指上还套着一颗抵针(重庆方言把它叫做抵手,是妇女纳鞋底做针线时用的)。我心头好笑但脸上没表现出来。寒暄一阵之后,就去水池里洗手去了。
天台寺的山腰,有一小店,里面卖一些农村的实用品,诸如酸、豆油、酒、花生、瓜子、盐……主人姓覃,我们戏称他为覃老板。覃老板人很和气,逢人便笑。买了烟,我递一支给他,他嘴巴的形状早笑成上弦的勾月,受宠若惊似的伸双手躬身来接。我递上叁元钱说,还打碗酒,称点花生,买两个皮蛋,半斤饼干。于是我就和他喝起来,闲聊之际,一碗酒就不知不觉喝光了。接着打第二碗。酒是一把火,擦根火柴就会点燃的的确不假,一会儿我全身真的烧起来,看着货架就那么一晃一晃的动。当时我就笑起来,不知为什么,笑出了许多眼泪,直往下流。覃老板说孔老师你可能有心事,喝这点你就醉了。我说我没醉,还打一碗。覃老板没再打了,拿电筒把浪浪跄跄的我扶上山去,叫我好好休息,摔门走了。
第二天陈方兵到校最早,一看办公室和我的寝室门都没有锁。心想还有比我更早的!一推门,门自开,遭贼了?他走进我那黑洞洞的寝室便闻到一股作呕的酒气,发现我正躺在床上,蚊帐也没放,床脚烙了一个“大饼”,臭气熏天。他捂上嘴赶快去打开木窗,回转身一看我的面色煞白,形同死人,一按脉,心跳居然上一百一十次了,他摇醒我赶快去看医生。
我不吃不喝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放学才蓬头垢面头重脚轻地下床,慢慢走到操场外的水池里洗了帕脸,漱了口,感觉喉咙肿痛得咽口水都困难,我以为自己口生喉蛾了,回去拿了镜子在办公室门口张开嘴对光照了照,发现喉咙真的红肿得像块红布。
得看医生。正在我萎靡不振地返校的时候,突然又遇上了芬芳的表哥刘根。刘根背着背篼在他对门的田坎上打猪草,他首先招呼了我,你生病了吗孔老师?我说都是昨天喝酒自找的。他说你怎么和覃老板喝酒嘛,他狗×的马尿要灌一两斤的。当我一听“马尿”二字,一股酒的气味又冲进了我的肺腑,胃肠又翻江倒海起来,马上蹲地,把刚才服下的药又喷了出来,眼前头晕得地动山摇。刘根马上走过来扶着我,孔老师,快到我家去歇一歇,我熬点绿豆稀饭给你喝一喝。我嘴上还是说不,但肚子早饿得浑身乏力,头晕脑胀了。我听说绿豆是清热解毒的,我还真有点想去了。刘根看我犹豫不决的样子说,孔老师,听说你在和我表妹耍朋友,我们都是亲戚,你还讲什么礼呢?吃了夜饭在我家住也可以,不住,我拿电筒送你上山也行。我觉得人家盛意拳拳,就答应了。
柳花正坐在大门口的翻板椅上,织着雪白的被盖网,眼睛却不停地瞟着我们过田埂。柳花的身材相当苗条,把洗过的头发高高地拢在头顶,用一把金色的稻穗簪插了,有点像个在校的高中少女,显得格外天真。眉毛、眼线、嘴唇、手指,该涂的地方都用不同的脂墨描了。时令已到立春,枯黄的原野虽已渐渐变绿,但大地的气温却还较低,人们身上穿的都还是厚厚的棉袄。可柳花却穿上了玉颈耸乳、纤腰丰臀的线衫。莞尔一笑,秋波横溢让人心旌神摇,浮想蹁跹,想回头去再看她一眼的。她是那般的秀丽、飘逸和美丽。使我一下想起了一幅米兰· 波提· 贝查理美术馆珍藏的雕塑,巴特利尼的——虔诚。巴特利尼是一副睡态美,侧身拿着一方纱巾撒在腿根向你妩媚地微笑着;而柳花是一副坐态美。随着手的拨动,勾针的一缠一勾,一缀一结,一会儿就织成一片雪白的被网。
走进堂屋,见墙上贴了许多电影明星的画报,陈冲巩俐刘德华都在上边。我索性走去她的卧室门口,一看柳花床头的墙上和穿衣镜旁,都贴有刘德华的单人历画。可能柳花的偶像就是刘德华那厮?
柳花微步凌波地走去灶房,对刘根说,孔老师是第一次到我们家来做客,去找点新鲜肉?人家这些老师都是喜欢尝个鲜的,不喜欢你那老腊肉。刘根是个爽快人就真的放下活计,背着背篼提了醋瓶要去。我一看刘根要出门,觉得太麻烦人家,回转身去阻止。刘根说没啥,你不来,我们一样也吃的,你只管在家喝茶好了。说罢刘根挣脱就跑出了门。
刘根一走,我突然觉得不自在起来,心里慌慌的,但又说不出是什么理由。不知说什么好,于是便去桌上抓了一把花生,一边磕着便走去了门外的院坝。一看她的堂屋是向着对面那条冲的,那条冲往左拐,然后一直上坡,学校就在上面了,虽是影影绰绰,但山门和浮屠塔的轮廓也还分明。柳花的竹林边有棵橙树,上面挂满了碗大的橙子,我突发奇想,问柳花姐,这橙子吃得了?她在屋里说,吃得了,早就吃得了。那声音非常的脆,非常的响。她并且还说,我马上给你拿竹竿儿来夺。
我在外边等着,望着树上的橙子,正寻找着哪个最大。最大的倒是寻着了,但竿儿迟迟未来,又不好再问,就急着去灶屋瞅瞅。灶屋没人,便听到寝室里有蟋蟋蟀蟀的声音,我以为柳花正在屋里拿什么东西,走去门口一瞅,天啦!……柳花一听门口有声音,慌忙抓了一件衣服捂住胸口扭过头来,孔老师你等会儿嘛。
我落荒而逃,一口气跑出门去了,热血沸腾,满脸热辣辣的,真想这顿饭不吃了。不吃也不行,以后还有什么脸面来这儿?再说刘根热着心肠去买菜了,等会儿回家,客人走了,让柳花如何交代?思来想去,只好跑去了院坝下面的菜地,看着那悬在壁上的瓜儿,又联想着了柳花那胸前的一对丰菠,不觉呆了。
等着刘根回来,我才和他一起进屋,拴不住意马心猿心里一直是慌慌的,不敢正面看一眼这家中的女主人了。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厚着脸皮去吃了人家的饭。感觉那些食物不是从我嘴里吃进的,而是从背心上塞下去的,吃得魂不守舍,食不知味。
那夜我上庙去就失眠了,脑子里总是那位巴特利尼的睡态。我去疯她,她比我狂、更厉害……第二天早上,我发现我的内裤胶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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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蓝色的小木屋
时间:
2005-6-28 18:01
应该说一篇不错的长篇小说,因为我们从语言和情节上就能看出作者的功底,只是没有系统地读完,还无法在脑海里形成一个总体的形象。我只能这样评论几句。
作者:
胥和彬
时间:
2005-6-30 16:10
谢谢木版主的慧眼,此作的确是一个很长的小说。几年后,我发现有许多的问题,于是就删去了,成了今天的样子。
另外关于发帖,我想细水长流。因为要写好一个有点点质量的小说对我来说是很不容易的,特别是长一点的。
作者:
huhuaqiang
时间:
2005-6-30 21:25
淳朴的乡土味,把生活在这种氛围中的人物的生活真实地展示出来.这就是生动.
不过,太写实往往会流于罗嗦.手法再空灵一点就更好了.
哥哥商榷与
作者:
胥和彬
时间:
2005-7-1 09:22
谢谢强的评点,我正努力修正中。
作者:
房子
时间:
2005-7-1 11:02
流畅\细腻
作者:
胥和彬
时间:
2005-7-2 08:38
标题:
[原创] 中篇言情小说《正式工作》之七
七
我向郑玉兰求爱的信还是依照父母之命写了。因为我不得不写,知道小指是扭不过大腿的,母亲说郑芬芳就是朵鲜花她也瞧不上,“文不得,武不起”,漂亮能当饭吃么?母亲甚至还骂出了这句话,如果你孔之蜂要违背老子的意愿,我们就脱离母子关系,你也不必叫我这个娘,我也不必认你这个儿子。只是你要把这二十年来的一切费用付给我。我就当这口胡子没有生,不然老子一包老鼠药把你收了就是,大不了抵你命!反正我也活够了。
我虽对母亲这些话表示怀疑,但也不能不防,因为我曾经亲眼见识过母亲的厉害。那时我还小,跟着父亲在宝石小学读书。我父亲是个能歌善舞、琴棋书画都懂一点儿的人。他负责全校的音乐教学。学校有个代课的女教师,也是教音乐的。因此他们常常在一起,一个唱,一个弹。那时没有电灯,是照煤油灯,有几次我夜间起来解手,摸不着父亲,去开门,门又被反锁了,我就在屋里胀得哭破了天。随后我就告诉了母亲。母亲是相信茄子不开空花,孩子不说假话的。就问我爸是怎么回事。我爸说与某某男老师喝夜酒去了。我没有问你是和什么性别的人干什么去了,你为什一口咬定是和男教师在一起?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老实说!母亲一听便知道其中有鬼。父亲当然不说。母亲把门一拴,写了封遗书,交给我隔房的二舅,说请他上街去邮局交封信,然后踅回来平静地又问父亲吐不吐?父亲心想,不就是向领导写了一封告状吗?你一无真凭,二无实据,能把我怎么样?又不是第一次了,吓唬谁呀!父亲不理母亲,就去厨房烧开水,准备好好泡杯茶来喝,看她要做个啥。突然听见寝室有呼呼的声音,父亲一下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奔去一看。脑壳嗡的一声,头发都竖起来了。半瓶“乐果”摔在了地上。母亲躺在床上,口吐白沫,乱撕扯着被子。父亲背起她没命地往医院狂奔,幸好我们离街近啊。
母亲一醒来就有气无力地说,你救我干啥?为什么要救我?我早就活够了,信了郑治赤的话,嫁给了你一个穷教书的,毁了我一生的前途。我心想,只要你对我好,再苦再累像判了无期徒刑我都认了。但是现在变了,居然背判我,我不死留着干啥子?父亲哭了,扑嗵一声就在床边跪下了,什么都交代得清清楚楚。从此父亲是再也惹不起母亲了。父亲惹不起母亲,你想,我能惹么?除非不想活了。她还常说,东方不亮西方亮,除了星星还有月亮。是说我们弟兄多,一个不赡养,她还有二个,二个不赡养,还有第三个。
一天郑治赤在郑玉兰的枕头底下,翻看到了我写去的信,郑玉兰就遭打了。郑玉兰的母亲去劝,也被挨了一拳。可是第二天,郑玉兰利用上班时间就跑到我家来了。她一进门就哭,哭得我妈心都发软了。一阵之后,我母亲问,玉兰,你起来讲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一封信,他就这样打人?
后来,玉兰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我母亲。母亲一看,叫我爸拿眼镜来,上面有这样一些文字:清兰,你答应我吧,……总之,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看在孩子的面上,就答应了吧。你可怜可怜我吧!……你的大嫂真的不行了。
这封信是郑治赤写给他弟媳清兰的。弟弟死了,有两个孩子。弟媳想改嫁。郑治赤不同意。弟媳把这封信交给了郑治赤的爱人,一家人闹翻了天。
我妈看了之后,火冒数丈,我说嘛,我说嘛,我说郑治赤这个老贼有问题嘛!你看这连自己弟媳都不放过的家伙有什么好的,你说这成什么话?这成什么话嘛!这像大哥吗?弟弟尸骨未寒!天下哪有“田坎上起猪圈——肥水不落外人田”的?父亲拿过去,戴上眼镜,在门口一看,当即也骂。母亲又一把抓过信,再看一遍,脸色铁青,赶忙扶起玉兰。
堂屋里,母亲踱来踱去,指手画脚地还在骂,天!天啦!胡珍莲(玉兰的妈)还在哟,……好大一阵之后,母亲又坐下来,关切地问,玉兰呀,你爸到底和你幺娘搞上没?玉兰望着我妈说,伯母,我觉得他们没有。母亲又说,看来你爸已经起你幺娘的心是好久的了!玉兰说,自从幺叔死后,我就感觉出了。你幺爸什么时候死的?玉兰说,是去年“国庆”节吧。于是玉兰就说了她爸对她幺娘的一次纠缠。
那天我爸去银行领了工资,在街上给我幺娘买了一套流行的衣服回家。一回家,他就要幺娘穿给他看。幺娘说等一会儿。我爸说不行。幺娘理解,他是想欣赏一下。当幺娘进寝室去换衣服的时候,我爸接着就推门进去了。幺娘说我在换衣服。我爸装着没听见似的还是进去了。幺娘当时正脱掉了上衣,见他进来了,便马上抓了件衣裳抱在胸前,钻进了蚊帐。幺娘以为他是进来拿什么东西,拿了就会走的。我爸却笑嘻嘻地走去撩开蚊帐。幺娘死死捏住蚊帐,叫他出去。幺娘叫我妈。还是我妈去才把我爸拖了出去。
我妈问,后来呢?玉兰说,当夜,幺娘气疯了,下楼就往街上跑,跑到南门的大桥上,正要往下跳,被随后赶来的我妈死死抓住了。老头子怕出人命也跑去给幺娘跪下说好话,说以后他再也不敢这样了。
我妈感到非常的吃惊说,他真的给你幺娘跪下?玉兰说,是真的,绝对是真的,不然幺娘会原谅他?我妈又说,这张纸条是什么时候写的?玉兰说是孔之蜂写来信的前一天,也是我幺娘交给我妈的。我妈说,看来你爸对你幺娘是没有死心的,叫你幺娘可还要千万当心啊。玉兰频频点着头。
我爸也气愤地说,这简直不像话,郑治赤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以前可不是这种人,据我所知,他只是爱跟少男少女做媒呀,开玩笑呀。我和你伯母还是你爸妈撮合成的呢。至于生活作风败坏我好像还从没听说过。我爸又说,记得那年整风的时候,我和你爸都在五七干校学习,他也是爱和那些男男女女厮混,当时学校的政工干部就给他画了一幅漫画,一个梳鬏的老太婆,挑了一个担儿,一头装的是少男,一头装的是少女。题目叫《郑治赤的每一天》。后来你爸就遭到批判,转业去铁路上了。……玉兰说,他现在只所以这样,我估计主要是常年在外,都是野外作业,母亲又有自己的工作,只有一年中很少的一两次假。母亲要么去一下,但在那野外荒村呆不惯,因为他们都是住临时工棚。……特别是现在退休以后,他不抽烟,不打牌,不下棋,不钓鱼,日子过得非常的单调。惟一的爱好就是坐坐茶馆,散散步,蹲蹲卡厅,进进发廊,……他常常跟母亲闹架,有时打架,他们的钱都是各花各,连睡觉也是分居而睡。他主要是嫌母亲生得丑。母亲脸上长有一种白癣病,已经很多年了。还有,他现在一直反对我与你们孔家开亲。动不动就打人。他一直说伯母你太——脾气不好,合不来人。
最后我爸问,你打算以后,是回家还是就住你的学校?
玉兰怯生生地望着我老娘,如果之蜂——愿意的话,我就打算……
父亲听着这句到了口边的话,也领悟了以下的意思。但总觉得太唐突了,就望着我老娘说,你看呢,老太婆?
我母亲说,最好叫孔之蜂回家商量一下,因为这是件大事,我们不能包办代替。不过玉兰,请你要理解,你也要考虑好,特别是婚姻大事,千万不能草率。这不同于在街上买个什么东西,不好,扔了就是,婚姻则不行,是有法律保障的。不过你们可以耍,互相了解了解,玉兰你觉得呢?
玉兰点点头,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回家的时候,玉兰已经走了。母亲对我说,我和你爸是这样想的,虽然玉兰有“正式工作”,但她家“根基不好”,俗语说结坏一门亲,要坏九代根的,所以我们也把她打发走了。
幸好我也只是个替班的,倘若是做了一员官的话,不知我老娘要骄傲到什么程度了,可能衣襟角也会笞人的。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作者:
左显辉
时间:
2005-7-2 16:37
这个母亲的角色非常鲜活,读来跃然纸上!
作者的语言也是非常老道,读来顺畅自然,应该向你学习:)
作者:
胥和彬
时间:
2005-7-2 18:22
显辉版主过讲了,请多指教才是的。
作者:
胥和彬
时间:
2005-7-2 18:41
谢谢房版的评议。
作者:
蓝色的小木屋
时间:
2005-7-3 15:22
创作是非常认真的,祝贺大作!
作者:
胥和彬
时间:
2005-7-3 21:25
谢谢木版的夸,我真的不好意思。
作者:
胥和彬
时间:
2005-7-11 21:22
标题:
[原创] 中篇言情小说《正式工作》之八
八
这天下课的时候,我走去操场外,看到一个周玉祥班上的学生在爬树,想吼他快下来,但又怕吓坏了他,掉下去。就走进自己的教室,教育起我的学生来,叫他们要注意安全。陈方兵就走到我的教室门口,笑笑地对我说,喂,孔老师,你来稀奇客了。我扭转身,愣了一刻,心想:有谁能来呢?于是就叫学生好好自习,不要打闹,便匆匆往办公室走去。到门口一看:天!郑玉兰来了,她怎么来了?身着一件小圆领的米色短尼大衣,颈上系一根白色的纱巾,脚上一双高跟的白皮鞋,一根乌黑的独辫子,走一步,动一下,在腰上来回地钟摆着;白胖胖的冬瓜脸上,水灵灵的眼睛特大,那对眼皮,像特制的皱纹纸镶在眼帘上,在伴随着眼睛的开启,显出活活灵气。她坐到我的办公桌前,笑盈盈地在和秦老师说着话。我一阵高兴,说了声你来了?郑玉兰一笑,并没有答。随及,陈方兵和周玉祥也纷纷走进办公室,我就向郑玉兰一一作了介绍。陈方兵相比起来和我最好,一看这情况,遂把我拍到门外,对我耳语着说,喂,你喊人家进你寝室去嘛,这里我叫两个学生就去割肉,也顺便叫刘根两口子上来帮着煮一下饭,叫他们也带点菜上来。我犹豫了片刻,觉得这是郑玉兰,又不是郑芬芳,到时刘根给郑芬芳讲了,岂不闹矛盾么?但又觉得行,反正今天正好玉兰来了,好当面谈谈,因为我爸妈合计好了。虽说玉兰有“正式工作”,但家庭“根基不好”,还是不行。母亲说,结坏一门亲,要坏九代根的。我不忍心伤母亲的心,就当尽份孝心吧。
陈方兵去安排了学生自习,便去厨房准备洗锅烧火。一舀水,只听水瓢触击缸底磕的一声;一看灶后,一堆尘土,像个沙丘,并没有柴禾。陈方兵就跑去教室,安排了四个大点的学生,快去山下挑水,轮换着挑;另安排了其余学生把书收起来,快去山林中找干柴,愈多愈好,到时给找得多的上光荣榜。学生一听,找柴也会上光荣榜,于是都像小老虎一般,跑出了教室,纷纷钻进山林。只听枯枝折得嚓嚓响,败叶捞得响嚓嚓。一会儿,刘根夫妇带了泡姜、泡海椒、土豆、竽头和豆豉上山来了。见过郑玉兰。柳花当时很吃惊,一双眼睛直直地盯住了我。我没有作声。只管给柳花作介绍,说玉兰是芬芳的堂姐,今天芬芳有事,没有来,堂姐特地来看看。柳花这才缓了一口气,也依着芬芳叫玉兰为堂妹,虽是头次见面,却表现得格外亲热,妹妹前妹妹后地叫。随后刘根去烧火,柳花去洗锅、淘米、切菜,忙得不亦乐乎。
我坐在寝室办公桌前的藤椅里,玉兰坐在床边,我们说着话。我说玉兰,听说你爸对我有点意见是吗?我故意这么说。玉兰望我一眼,一个抿笑,你说呢?
喂!孔老师,快拿钱去买喜糖哟,还有今晚的闹房茶。隔壁厨房的刘根就在高声嚷着。办公室的周玉祥也嚷起来,孔老师,快把钱拿出来,我去跑路!
玉兰手里拿着一点粉笔,就在桌上笃笃地点着,斜了我一眼脸红红的。我昂起头大声说可以,明天就给!厨房的刘根又说,喂!孔老师,你先宰后奏啊!——他故意把那“啊”字音拖得很长很长,连办公室的秦、周、陈三位老师都扑哧一声笑了。柳花举起菜刀,狠狠瞪着刘根沉声说,莫乱讲,玉兰是芬芳的堂姐,人家是有事,来耍的,开玩笑不要开出格了,到时把你那屁股脸打成猪尿包,看你还敢不敢说?
刘根马上捂了嘴,头一缩,望柳花白一眼,噤若寒蝉。
办公室、寝室和厨房都是过去寺庙的上殿改装成的半装壁,不能隔音。屋里谈话外边人也一样听得清清楚楚,很不方便。我想到自己还有重要事情给玉兰讲,就对玉兰做了个往外走的手势。
往哪儿走呢?到处都是学生。于是我们走去学校外的崖下的一个石塘口,那里清静。我搬块石头,让玉兰坐了。
我看着玉兰那块方方正正白皙如玉的脸,想到麻衣相法上说这种女子对人忠诚、老实、心底无瑕,是作为终身伴侣的最佳选择。事实上郑玉兰也确是忠心赤胆的美人儿,她第一次上我家的门,就直端端把自己父亲的隐私说出,俗语道:家丑不可外扬,但她却扬了!由此可以看出她已认为我就不是外人了,但单纯可爱的玉兰做梦也没想到,这样恰恰引起了我妈的极大愤慨,冒出个“根基不好”来。
之蜂哥,你有啥心事吗?如果是为我俩的事,你有难度,就不妨说出来,憋在心里是不好受的。玉兰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了,可怜兮兮地这样说着。想到玉兰的命真苦啊!我的眼泪就快包不住了,便抬头望天一声不吱。
哥,如若我们今生今世无缘的话,就算了,我是不会怪你的。我一听这“缘”字,瞟她一眼,心头更是一酸。谁知这一酸,泪水就再也包不住,很不争气流了出来。
我一下倒进了玉兰的怀里,抽泣起来。
突然玉兰神经质地将我一推。同时我也听见了崖上有咕咕的笑声。
我仰头一望,天,后面崖壁顶上不知什么时候聚了一大堆学生,都在呆呆地鸟瞰着我们。我正想骂,陈方兵的头也一下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他鹤立鸡群地站起来,狡谲地俯视着我们笑嘻嘻地说,喂,孔老师,上来吃饭罗!
我马上去水池里洗了脸,掏出圆镜一照,糟了,双眼是红的,怎么办?旁边的玉兰反而笑了说,尊敬的人民教师,等会儿学生问你,孔老师,怎么你的眼泡是红的,你怎么回答?
我说,我为了教你们造一个“泪流满面”的句子。
玉兰在我肩上一拍,喂,你真鬼耶。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作者:
汪紫高
时间:
2005-7-15 16:34
胥先生好,为便于大家整体阅读,现将你的这部合于一贴。请在此继续连载
作者:
胥和彬
时间:
2005-7-16 20:14
九
陈方兵风风火火跑去山下的代销店秤花生、打酒;厨房里刘根夫妇手忙脚乱;周玉祥负责搬弄桌凳和碗筷。秦编钟看着要吃饭了,也无心再改本子,插上红笔,帮助端菜。玉兰从外边进来仍坐在了我寝室的床边,双手有意无意地在拨弄桌上的收音机开关,并一边在低头倾听着我的悄悄话。一群学生,爬上牛肋木窗,露出一张张好奇的小脸。我一吼,一个个猴儿,手一松,滑了下去。可是一会儿又嘻皮笑脸地爬上来,一对对小眼,把窗台壁缝堵塞满了。
突然一位瘦老头儿和一位白头发的老太婆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孔之蜂在吗?瘦老头儿进门就问。秦编钟喊,孔老师 ,有人找!我从藤椅里扭过身,视线从门口射出去,一看是郑伯和胡姨来了。当我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的时候,郑治赤已冲进我的寝室。我说郑伯早。郑治赤黑透了脸并没有答应我,只听啪地一声。我站起来说,伯伯,你怎么?——
郑伯把我一掀,我打我的人,你管不着?
玉兰捂了脸从我的背面跑出去了,跑出办公室,掏出手巾捂住了鼻子。鼻血还是流了出来,滴在了那雪白的纱巾上,红了一团,像朵荷花。郑治赤跟上去,在礼堂里又一把揪住玉兰的后背大衣,一拳一拳地揍。揍一下,玉兰一个趔趄,揍一下一个趔趄。把玉兰押赴刑场一般推出了礼堂,推出操场,往下山的那条来路押下山去了,……
我牙帮骨咬得格格发响,拳头捏出了水,一直追去了操场外的大土边,直看见玉兰的背影在视线里消失,才失魂落魄地转身回来,如霜打的茄子蔫纠纠的。郑伯的形象,一下子在我的脑子里扭曲了,几乎把那年我家修房缺粮他对我们的“无偿援助”也一下代换成了我母亲的说法,“你以为他对我们真有这样慷慨吗?他是在受到良心上的谴责。因为他读书的时候,全是我们孔家把他供给出来的。因为那时我们家是大地主,他家穷得吃了上顿无下顿,拜你祖父为干爹,就赖着不走了,在我们家吃住和读书,一直长大。”
我头痛欲裂了。感觉天就要下雨,池里的小鱼和虫子都浮出了水面,在大口大口地吸着水;山林中扑出来的蜻蜓像群魔乱舞,在操场上,礼堂里,横冲直撞,无法无天,有时还嘣的一声,碰在了我的额头上。
下午放学的时候,我口笛一吹,集合全校学生,说,今天中午大家看到的这种情况,你们千万不要拿出去张扬!如果传了,我非叫你们站办公室写检讨不可!
然后我就气鼓鼓地去站在礼堂的大柱边,不哼声了。秦编钟看到这情况,大大咧咧地接着说,同学们!你们今天看到的这种情况,其实也没有什么,你们看到的那位姑娘,是孔老师的表妹,因为她没有请假就跑出来玩耍了,于是领导就给她记了旷工,要扣工资,还要给她处分,所以她的爸爸妈妈生气就跑来打了她。周玉祥听秦编钟说完了又接着补充道,你们想,这就像你们上学一样,不是星期天,也不给老师请假,就私自跑出去玩耍,你们说,这种人该不该遭打?
同学们个个竖起耳朵,听得津津有味,最后异口同声地回答,该打!——该打!——
我轻轻一笑,似泄了气的皮球,蹲到地上,双手抱住了头。
(待续)
作者:
胥和彬
时间:
2005-7-16 20:23
十
柳花喜欢在阶檐上做手工活儿。这天,她不是在钩织被套,而是在织毛衣。她见我往她的院子走去了,放下了手工,进屋去对刘根说,喂,有开水没有?孔老师下来了。
刘根跑到阶檐上一看,果然见我去了,便去寝室提了水瓶摇荡,水瓶是空的,茶叶也没有。于是飞跑去邻居,要了点茶叶。
那天我是穿的西装,下装是西服尼长裤,黑皮鞋,头梳一匹瓦,里面是帅哥钢板衬衣。我以为她没有看见我,走近院坝的时候,故意干咳一声。柳花这才抬起头来对我笑笑,说孔老师,你早哟。
我说还早,太阳都快下山了。我一看左右,见没人又说,柳花姐,你那天说的,请我来吃健美肉(重庆人特指的是青蛙肉)呀,根哥去捉没?
柳花的双腿颤动了一下,抛个媚眼,脸自红了,扭转身去叫刘根,快端凳子出来,孔老师来了。刘根真的端了凳子,笑着出来说,喂,早呀。我说不早?
刘根把凳子放在了柳花跟前,说,坐吧。我并没有及时坐下,而是手插在裤兜里,一看房上的烟囱就说,柳姐,你们煮夜饭了?太阳还那么高。柳花说,你说太阳都下山了,还不煮夜饭?
柳花见我不好落坐,就顺手把凳子端在了我面前说,我们正要煮的,看见你来了,就不打算煮了。我觉得柳花也是个人精,说话也总是那么尖牙利齿的,就噗哧一笑,我今天家访学生,就吃学生,我把夜饭也吃进肚子了,你们不煮也正好,不然我还受不了。
柳花看着我,脸又撇一边去吃吃笑过不停。
我还是没有坐,觉得在此与她呆久了别人看见不好,又怕刘根吃醋,径直进屋,直奔厨房。刘根把杯子拿在灶面上,揭开锅盖舀开水。我说喂,有茶叶么?
刘根说有,是看见你来了,才在上头院子去要的。我一看茶叶是劣等的,就说我来泡,泡茶叶的开水是有讲究的,应先把适量的茶叶放进杯子,倒少许一点开水,把茶叶淹没,等一会儿,才渗更多的开水,这样味儿才会出来。
刘根说,还不知道泡茶叶也有这样多的讲究,我们当工人的尽是些毛手毛脚的,倒下开水就喝,哪管这样多呢。
我把开水端去了堂屋的桌上,在高凳上坐了。柳花一看,就把翻板椅收了,也忙进屋来,拿碟子抓了胡豆、花生和米花糖,冒冒一碟,放在了桌上。我说你怎么不说请呢?柳花说,你就不吃嘛。她话音刚落,我就伸手去抓了。她就咕咕地笑起来,非常灿烂。随后柳花坐在了大门的里边依然织着毛线。我说柳姐,一心不可二用,我看你二用起来,如此得心应手,给我织一件如何?柳花说,你是老师人家,看得起我——织的?我说你织的毛衣跟你一样漂亮。我怎么看不起?看得起,看得起的。柳花的手一颤,签子戳在笋苔似的指尖上了。线团也掉到了地上,向我的凳子脚滚了过来。我低头去拾,缠了数圈,递给她。谁知柳花趁我递线的时候,一下把我的整个手紧紧地捏了一把,然后才从我手中抠走线团。我浑身如电麻了一下,站起来,抬头去望墙上的画报,盯住了陈冲不转眼地微笑。
柳花叫刘根快去看对门刘二娃昨晚捉有青蛙没有?如果没有青蛙,有泥鳅黄鳝也行,你又是猪脑壳一个?
刘根说秤多少?
柳花说你想想有好多人嘛。
我就一边掏钱一边说今晚我作东,掏出拾元递给刘根。刘根高矮不收,跑去灶屋,抓了个尼龙袋就从猪圈屋开门出去了。我没有追上,踅回身来将钱递给柳花。柳花一挡,钞票落在了地上。柳花放开毛线捡起钞票站起来,就给我追来。我跑到堂屋的左上方。那上方有一个大红漆柜子,我跑到柜子边,站住了。柳花把钱往我西服的口袋里一塞。我一扭身,没塞进兜,感觉柳花的手又故意捏了我腰一把,给个白多黑少的恨眼儿。我浑身又一次电麻,后退一步用手去挡住她拿钱的手,触到了她那柔软的玉峰。柳花就没再让了,嘴巴紧闭,眼皮子也低了,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儿。我扑去饿狼一般,噙了那鲜嫩发亮的樱嘴儿就开狂吻,舌头伸进去,活活绞动,身子磨了起来,气也粗了,两人越箍越紧。把门一关,我就把妇人抱上了里面的床。柳花说,你稳不住了吗?我并没有答,只是牙齿在磕磕地发响,身子也颤抖了,哎呀呀,哎呀呀,柳儿呢,你……之后我站直起来,快收拾,刘根可能要回来了。于是我就手忙脚乱地帮助柳花穿上衣服,把被盖也叠成原样。在窗台边踮起脚一看,发现刘根正提着尼龙袋兴冲冲地过正龙田埂了。但这时我感到害怕,心慌得厉害。为了尽快稳定情绪,我马上把后门打开逃出去,叫柳花快插上门。我爬到屋后的坡上,心头还咚咚地跳,一看刘根,已走到当门了。我就装着逛旷无事的样子,抽支烟,双手插入裤兜,溜边溜边儿走动起来,问,根哥?买到啥?
刘根说,泥鳅!
多少?
两斤多。
屋里传出柳花银铃般的声音,孔老师,后坡有啥看的?干脆回来帮忙弄一下。
我暗暗笑了,深吸一口烟,仰脖望天吐出去,头上立刻出现了滚动着的一个烟圈,然后吐一根丝出去,把那一个圈儿一线穿了。
(待续)
作者:
胥和彬
时间:
2005-7-20 19:55
十一
郑芬芳根本不知我与郑玉兰有那段生活浪花,再次去请叔叔郑治赤给我父母做工作的时候,不料郑治赤却坚决反对了,说孔家忘恩负义,不可联姻。郑芬芳就觉得怪了:说孔之蜂是书香门第之子,以后有昌盛顺达的一天;现在又说人家薄情寡义,始乱终弃坏透了顶。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了头脑,便私下跑来天台寺,找我问过究竟。
芬芳到的时候,天已黑了。当时我去狮子山的尾上吹了山风回庙,走进礼堂一听,风吹在古庙的房檐上,呜呜的鸣叫。夜鹰在天空里,也哇——哇——地啼叫,我又感到了凄厉苍凉。于是又想起了前日的自己,放荡不羁,色胆包天,十分后怕了。觉得一是对不起刘根;二是这样下去,必有暴露的一天。一旦暴露了……独立山风吹鬓急,烟村脚底千丈低。愁眼别院学童散,古庙云鹰入暮嘶。
我不敢想了。去解手,没有去厕所,就站在办公室的门前,掏出来就朝天井里撒。之后拿电筒一照,发现礼堂外边居然站着了一个人,把我吓了一跳。哎呀!原来是芬芳来了。我高兴极了,马上叫她快进屋来。一进屋就问寒问暖。问她怎么一下想到这来了。芬芳说了前面的情况,又说今天她没从窟窿镇过,怕碰上我的父母,一直徒步到石龙镇,又一直问路才到了这里。我曲指一算,天啦!走了近八十里路。看她那疲惫的样子,我感动得不得了。马上把寝室的藤椅端了出来,让她坐上躺一躺。芬芳一躺,她的双眼就闭了。我说,喂,你的皮鞋破了?她闭着眼说,就是在下面的河边,我看不清路了,又怕,一不小心,摔了一跤,鞋子就破了。我说,唉,你该早点写封信来的,我好去接你。假如我今天不在这庙上看你来了怎么办?芬芳说,我都是现想起的,听了叔叔的话,我气坏了,一赌气来了。如果你不在,我可以下去找我表哥,不会找不到住处的。
我赶紧去烧水,让她好好烫了个脚。去倒水的时候,听见风吹着纸屑在礼堂的地上翻滚,沙沙地响。电筒光照到房上,发现了房檐边上居然站有一只鸽子,眼睛发亮,头还转动着在看檐下。我一阵高兴,嘿,给老爷送菜来了!我迅速搬来了一张课桌,再加一根独凳,叫芬芳帮我扶住,就蹑手蹑脚站上去,一把抓住了鸽子。那鸽子挣扎着乱蹬,乱啄,锋利的爪抓我的手,针扎似的疼痛难忍。我使劲一摔,扔到了石板地上。鸽子扑腾着翅膀,旋了几圈,最后双脚猛蹬,身子一挺,就一命呜呼了。用开水烫了,拔去毛,开膛破肚后斫碎,用油炒一下和豆瓣海椒一煮,就和芬芳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芬芳说,野味儿真香啊。我说,你这么辛苦走来不都是为了这口野味儿吗?她说好哇,你坏,你坏。调转筷头就给我打来……她连骨头也咀嚼着吃了。
山风吹灭了油灯,我用票夹拔出灯芯,又拿书围了一圈,灯还是要被吹熄。于是只好睡觉。芬芳在床边坐着,我拿手电照着她的脸。她的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我,说上几句,还是上唇故意一缩,吹口气,那额上的刘海还是那样的闪动。我伸手去抚摸她的额头,并把那妹儿头往上拢去。她一下倒进了我的怀里,嗲声嗲气地说,蜂哥,你可能觉得我今天的举动有点荒唐吧。我说,怎么这样讲呢,俗话说,要想得子,大家动嘛。她瞪大着眼不可思议似的望着我,哎呀,你怎么这样坏嘛?你坏,你坏,我打你,我打你!
她打着我的左手,突然一下停止了,一下坐起来说,你的手表呢?
我当时很想撒个谎,说放在家里,但我于心不忍,就把上次我妈打我的情况说了,手表丢在水田的泥巴里,再也找不着了。
她闷了好一阵,叹口气说,唉——摔都摔了,摔了就算了,我以后还给你买一块的,比“宝石花”更好那种,好好把你武装起来,走出去像个人的样子。我听到这一句,简直让我太感动了,我一下控制不住吻了她一口。她一下顺手就把我颈项箍住了。我顺势一倒,就躺在了床上。有了对柳花的经验,我可不再是那个毛手毛脚,啥也不懂的毛头小子了,手蛇一样熟练地去了该去的地方。芬芳抱住胸膛,双脚使劲乱蹬……之后我罩着煤油灯拍不及待地去看床上。床上殷殷的,红红的,毯子上还新印了一朵我一直牵挂的花。我悬在空中的石头着地了,我很想疯跑出去站在山门外对山下所有的人高喊——我孔之蜂的堂客没有偷人!!
芬芳太累了,沉沉地睡着。我欣赏着她细腻的肌肤,玲珑有致的胴体。脑海里突然又浮现出柳花的玉体,一股莫名的恐惧袭来了。
外边的风似乎大了。这古庙已经有百年了,山门旁边的空坪里,还有三座浮屠石塔。秦编钟说,那都是公德无量的老僧之墓;“文革”的武斗期间,这山上打死的人不少,礼堂里也活活缢死过人,现在那梁上还有一米多长的绳呢。想到这里,我的背就有点麻了,汗毛也一下立了起来。外边好像有嚓嚓的脚步声,我立刻想到了鬼。竖起耳朵听,从走廊的小门进来了。我拿着电筒,并没有开,也不想开,轻轻下床,在壁缝一瞅,晃过一个人影儿,那影儿一下就靠在壁头边了。尽管有芬芳在床上睡着,但我浑身上下的皮肉还是乱跳,牙齿打战。是鬼吗?还是贼呢?我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蹑手蹑脚进办公室,站在门背后,听一阵,没有动静了。摸去厨房,拿了一根板凳脚,慢慢打开办公室门,电筒一照礼堂,没有什么,又从天井到走廊,去小门外,照一遍。突然闻到一股诱人的馨香,电筒一照,一个人影顺着墙壁向我扑了来。我手里拿着的板凳脚落地了,天啦!柳儿呢,你把我吓坏了。柳花说,真的呀!哎呀,真对不起。她捏一把我的腰,下边一掏:咦——人民教师,好不正经呢!站起来干啥?我食指一竖,放在嘴上,轻轻嘘一声,小声点,你表妹来了。柳花吃了一惊,张大了嘴,她来干啥?你们不是……我说,你先回去,我明天来找你。她说不嘛,人家不嘛……我说听话,如果让芬芳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柳花蛇一样缠着我,吹气如兰,幽幽地说,有了新欢,就不理旧人了。我一下绕了话题,压低声音说,你怎么一人都敢上山来?柳花说,我怎么不敢,今下午,我就打算来的,走到正龙田坎上,看到你和陈老师坐在山门口,我一直等呀,等得我毛焦火辣的,看见陈老师还没走,心想干脆吃了夜饭才来。所以我这时就来了。我说,你憋不住了么?柳花嗔怪地又在我的腰际掐一把。我说,刘根呢?柳花说,你问他干啥?你怕他么?我说,不是怕,我想你怎么如此色胆包天。柳花说,去你的,七龙村一家嫁姑娘的请他去了。我说,人家嫁姑娘,请他去干啥呀?柳花说,你还不知道吗?刘根是学过“陪哭”的呀。啥叫“陪哭”哟?柳花说,你连“陪哭”都不懂吗?就是有些人家婚丧嫁娶时,请一些替人诉说离别之情,表达哀伤之意的人。当然是用唱的。这些人便叫“陪哭”。一次收几十百十块钱,现在时兴这个。刘根就是其中一个,现在是他的第二职业。我一下感到吃惊了,来这么久了,居然还不知刘根还有这种绝活儿,就说,他今晚会回来吗?柳花说,不会的,人家姑娘是廿八的正期,今天才廿五。
要哭这么几天吗?
柳花说,一般亲戚宽,哭的时间就长。
我被撩拨得再也忍不住了,心一横,为她蹬个马步,一下把柳花横腰搂进怀里抱起便走,放去了周玉祥的床上。柳花故意捏紧皮带,说,哎,人民教师哟,怎么脱人家女同志的裤子呢?……我笑了。柳花望我也一笑,哎呀,不扯了,我自己来。我脱得最迅速,三两下扒得赤条条的,如果有脱衣比赛的话,我起码是前三名的水平。正要上床,柳花红着脸,欣赏着面前的一丝不挂的我,痴了。我看到柳花的样子,就故意做个广播操的扩胸和下蹲给她看,之后又立正,还特把那“小”一边拍一下给她看,说,这回儿要争气呵!莫像上回儿见花就谢了。柳花在床上捂着嘴咕咕地笑得滚,就说,孔老师,你好调皮呀,把我肚子都笑痛了。
柳花脱了罩衣外裤,打开被子就窝着躺下了。我正要发起冲锋,她却一指对面的墙壁说,你看。我踅身一看,哎呀!对面壁上到处是酒杯大的眼。我赤着身,拿了电筒轻轻走去办公室,贴耳去听,鼾声不断,芬芳睡得香极了。我暗自高兴得拿了数个学生的作业本,捏成团,去塞那一个个的眼儿。柳花就用手作成手枪状,眯了一只眼,瞄准我的屁股说,啵、啵、啵、啵!我说,你啵啥?柳花说,啵人民教师。教师好坏的。我说,你不能说人民教师坏,只能说我有点儿坏。
(待续)
作者:
胥和彬
时间:
2005-7-20 20:02
主版先生?我从第六章开始发贴,次次成功,但却老是现不出来,请问是什么原因?麻烦给弄一下好吗?
作者:
汪紫高
时间:
2005-7-25 16:15
胥先生好,你确实都发贴成功了,你看上面的跟贴中,第六章你贴了三遍。
这是以跟贴形式出来的,不显示在列表页面中,你要打开你跟贴的主题才能看到自己的跟贴。
作者:
胥和彬
时间:
2005-7-26 00:23
谢谢汪老师指点,我弄好了。
作者:
胥和彬
时间:
2006-4-14 21:59
十二
第二天下午,放了晚学,我把芬芳带下山去了柳花家。柳花把刘根也叫了回来,因事主那里,要晚上才哭。柳花的意思是叫他回来,一是与表妹见见面;二是回家来帮助弄菜煮饭。当然主要是叫他回来弄菜煮饭。柳花仍叫刘根去秤了泥鳅,因为表妹来家里作客又没有什么新鲜菜,隔街远。刘根拿剪刀划破泥鳅的肚子,我就用手抠去内脏。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就开始吃饭了,桌上除了红烧泥鳅之外,又煮有一碗腊肉,两碗粉条,一碟炒鸡蛋,还有一碗土豆丝。柳花叫刘根倒酒来。刘根故意说你以前说过的,不管哪个天王老子来我们家,都不准吃酒,今天你怎么又收鬼放鬼了?柳花说今天是表妹到我们家,我们该喜庆喜庆呀。
芬芳望我一个抿笑,说吃这么好,我以后不来就亏了。
刘根乐滋滋地去里屋找酒,柳花就去拿酒杯。刘根翻了一阵,又跑回来,站在柳花跟前一碰她腰。柳花乜眼看他一下说,你碰啥?
刘根用手一指她裤兜。柳花才恍然大悟,嘿嘿一笑,你摸啥。刘根手一插进口袋,故意掏一圈。柳花哎哟一声,拿筷子头朝刘根额上敲去。我和芬芳看得真真切切都抿笑起来,互相递个眼神,觉得他俩也还像一家人。
提来酒,柳花自个儿拿杯酌了,看着我,含情一笑说,孔老师,我真是有幸认识了你,以后还望你多多帮忙。
我会意地接过酒杯,哧哧一笑说,既是我们认识了,以后就不要称老师徒弟什么的了,都是弟兄姊妹,何必呢,芬芳,你说是吗?芬芳微笑着,默默点了头。
刘根看着妇人舀了酒,伸手去端酒碗。柳花就说等一下,等孔老师吃点菜,再酌酒。
我马上就笑起来说嗨,说了不准称师道弟的,该奖励酒了。
柳花噗哧一声又笑了说我们称你是老师,是应该的,你本来就是老师嘛。我举筷夹了一条泥鳅说,柳姐,你说错了话,我给你一次——性奖励。一下就把泥鳅拈进了柳花的碗里。柳花看着我,妩媚地一笑,故意惊讶地说,咦,这么大一条啊。芬芳扫一眼,竭力夸讲了一番刘根兄的手艺不错。刘根得了夸讲,自是高兴。刘根接着说嘿,要是这泥鳅,在起锅的时候,还有点儿香叶,切碎撒上,就又多一个味道了。我看着柳花说,就像你们这些女同志,本来漂亮,再撒点香水,也是一样多个味儿了。芬芳手肘一碰,望着我说,你哪有这样可恶嘛。
柳花直盯盯望着我,想起了昨晚的事,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儿。柳花这时似乎想到了什么,一下扭过脸去,看着刘根,补充说莫看我们这炊事员不中用,办点菜,在队上还是要个人来赶的。
刘根笑嘻嘻地看一眼柳花,就说我这个家呀,不瞒你们说,我们把位置弄颠倒了。孔老师,凭你说,煮饭这些家务,论说是女人的事,结果,屋里屋外都成了我的。表妹你说她对不对?芬芳说,表哥,你也是多年在外的人,见的多,现在有许多男娃儿,都会操持家务和带孩子了。刘根一下望着我说,孔老师,你看,她们女同志都是一伙的,注意哟,看以后我表妹也会收拾你的。我哈哈地大笑起来说,以后“三八”节可能要放长假了。大家又笑起来。
柳花马上大夹了几条泥鳅塞在刘根碗里说把嘴塞上吧,人家孔老师又不是来给你断道理的,你以前说,只要娶了我,啥都不让我做嘛,怎么就闹意见了?
我听着只是笑。学着柳花的样,也给芬芳拈了泥鳅,又另拈了两筷炒蛋。芬芳看着我还要拈的架势说,哎呀!手就罩了碗。柳花甜蜜蜜地看着我,趁我没有注意,拈了一挟泥鳅,按在了我的碗里。我一看这气氛,就将一条泥鳅拈给了柳花。柳花看我一眼,脸就红了,就把那条泥鳅含在了嘴里,脑袋点动,慢慢噙咂,嘴外的那截还在摆来摆去。
刘根还要敬我的酒,我却说我实在不行了。
最后柳花对刘根说孔老师不喝就算了,不要再劝,酒喝多了,是伤身的不好。我最后把酒倒成了四杯,说我们一起碰了,碰了就吃饭。
大家就真的碰了。
天已黑了。我在柳花家洗了脚,问芬芳怎么办?柳花就诡秘地笑起来说,你们都在我家住好了,我家有两张床,等会儿把那张床的毯子铺上就是了。芬芳说随便。芬芳说了随便之后,就洗脚去了,再也没有出声。柳花又再次说,都不走,就在我家住,刘根是不回家的。
我两手插在裤兜里,走去院坝,看着天上的星星,稀稀拉拉的,发出了冷静静的光。柳花出来了,站到了黑影的地方。我走去对她说,芬芳今夜就在你家住好了,我还是打算上去。柳花小声说,身子招架不住了吗?我说是呀。她说,不嘛,我要你今夜就在我家住。说罢就又伸手在我腰间捏一把,嗲声嗲气地再次说,我要你嘛。她说了要我之后,便扑来箍紧了我,我不准你走。
当时我一下紧张起来,赶紧推开了她。芬芳正在屋里洗脚,要是出来碰上了,怎么得了?
我和芬芳还是上山去了。一直走到了天台寺的半山腰,我回头去看柳花的房子,她还在用电筒光对着我走的方向还在夜空里画着圆圈。这时我叫芬芳把电筒给我,回转身狠心肠地用电筒光在柳花画的圈上打了个大大的×。柳花的电筒光戛然熄了。
十三
事先我和芬芳上天台寺的时候,走的那一段小径——走了一弯,过一嘴,相隔农家院又远。一路虫唱墓草,月照丘坟。芬芳双手吊住我肩膀,说蜂哥,我好害怕。我说你怕,怎么昨晚你还一人来了,不是也走了这些地方?
她说昨晚那是赌起气了。我说这些坟地倒是没有什么可怕的,真要是怕呀,还要数我们上头的庙呢,里面死的……
哎呀哎呀,你不要说了。芬芳直捶我的背。你这样来骇我,我下回还敢来吗?
说实话,我就是不希望她来了,一是再来怕她看出我和柳花的破绽;二是万一我母亲知道了那还了得。她老人家不跑到学校来揍我才怪。当然更重要的是我怕这样长期和芬芳粘上,分散了她的精力,久考不上,到时生米成了熟饭,怎么着?猫儿抓糍巴脱不了爪爪。
我们就这样手挽着手爬上山顶的寺庙打开寝室。我叫她脱鞋上床去,我打算看一阵书,可是满屋子漏风,煤油灯照亮又被吹熄了,在灯的四周用书翻开做成屏障来挡,一股风来还是熄了,而且弄得整个屋子煤油烟熏熏的擤吧鼻涕都是黑的。
芬芳在床上脱了外套,穿着件背心靠在床头,拱着被子望我笑着说,哎呀,莫做样子了,上床吧。
在床上我们亲热一回,悄悄说了一阵又亲热一回。后来芬芳问我那次被母亲打惨没有,打到哪里。我说打惨说不上,只是屁股上挨了一扁担。芬芳笑着就要看我屁股。我不让看,她偏要看,两个在床上疯了一阵,她说她以后考上就好了,再给我买一块比“宝石花”还好的手表。我说这样疯下去,你一辈子都考不上。她住了手,望着我愣了,只听那屋檐边的吊檐被风吹脱拍打在檐边上,啪啪地响。
后来芬芳说,我回去要努大力了,到时只要一考上,你就有理由写申请调走了。
我便借机和芬芳定了个约法三章,从现在起她不能再来天台寺了,一心在家复习功课,必须两年内考上招聘干部。我呢,从现在起马上去报考函授,争取三年内把中师文凭拿到手。我们拉了勾。
芬芳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说,难道这期间我们连信都不通吗?
我说信是可以通,只是通过邮寄,我可能收不到,一是乡里的邮递员由于工资太低,他们都不肯下乡,一般是找人带,或者是定点逢场天自己去取。逢场天一般我们都在上课,星期天又很少遇上逢场。再有我母亲为阻止我和芬芳的通信,老早就给我们乡的邮递员打过招呼,有信不许找人家带,由她上街亲自去取,这是我早就知道的。
还好,我有个修理电器的一个生产队的朋友名叫朱老九。朱老九仍然修收音机、电视机,天天赶场,也赶郑芬芳的云登镇。我就给芬芳说,你以后的信就直接交给朱老九好了。
事情谈妥以后,同周的星期六我回家就给朱老九说了。朱老九说这办法好,慢慢淡化对方。考上了,就和她成亲;考不上,拖上她一两年不见人,到那时你看上了有“正式工作”的要甩她,她也不会去寻死寻活的。
当时朱老九跟我讲了一段埋藏在他心底的爱情故事,说他在中熬镇住家的时候,家庭成分不好,队上有个不愿军婚的姑娘看上了他。那时违犯军婚是要判刑的,朱老九就把姑娘偷偷带去了河南安家。大约半年后,他有事回了趟四川,一个星期后重回河南时,他爱人就说,这地方怎么这样?你一走,队里的单身汉夜晚就来敲门,白天干活就来疯疯打打的,骂也骂不开,脸皮厚得很。朱老九说,你和他们那个了?
他爱人说,你说些啥,我怕是猪狗?
朱老九知道她不是那种人的,觉得逗起好玩,就说,哎呀,这有啥,用了还在的,我又不会怪你。
她的爱人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你怀疑我?……不依不饶就找他扯皮,扭着他要说出自己不清白的事来。朱老九再三解释,说我是开玩笑的。由于对方没文化,解释不通,朱老九被弄烦了,就冲口说了句,咦!你气那样子,怕要去上吊呢。
朱老九说了之后就去厨房准备下点面条来吃。开水还没有烧开就听那头卧室呼呼地有什么在响。朱老九突然有点心慌,跑过去一看。他爱人的头搭拉在床边,口吐着沫,床下已有一大滩。一股浓烈的农药气味。天啦!他喊了一声,背起爱人就跑,没到街,就断气了。
朱老九说给我听的目的是,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感情的事如果处理不好很容易出事。
我当时听得吓出了一身冷汗。
十四
接下来我又实施慢慢冷却柳花的计划。办法还是朱老九给我想出对付芬芳的那一套——躲。躲到一定程度让对方失去信心然后一刀两断。但和芬芳相比,柳花就难办得多,因为我们相隔的距离太近,容易碰面。我时常担心这事如果不及时解决,有朝一日暴露出去,不光有“正式工作”的姑娘一听我的名字就感到恶心,不光有父母亲的打骂,更重要的是别人会说我是乱搞男女关系,说不准要挨处分甚至被开除工职,一想起这些常常夜里睡不着老做噩梦。因为我的工作来得太不容易了。当时父母不让妹妹孔之平顶班,无非是想到女生外相。让我顶替再找个有“正式工作”的人进来,家中就多一个吃皇粮的了。至今孔之平不说,心头却是有气的。悔不该当时的一时冲动。
不久刘根去医院查出晚期肝癌。周玉祥说,刘根对我们学校老师个个都好,帮忙不少,现在人家得癌症了,我们还是凑点钱买点东西去看人家。他这样一说,大家都积极响应,一个凑十块钱一共四十元,叫学生跑去街上买了水果芝麻糊和奶粉等物,放了晚学我们都去了。刘根就不准我们走,非留吃晚饭不可。吃了晚饭周玉祥他们就各自回家了,而我则回到天台寺。当夜柳花就到山上来了。她很焦虑,说家里没有钱,刘根的单位也没钱,而且说自行负责。柳花还说刘根病痛得也可怜。当时我收到学生交来的学费二百元,都给了柳花。
大约三个月后,刘根死了。
一天村支书柳扬上山来找我谈话,他蹲在地上没说几句就单刀直入地给我做媒谈他堂妹柳花。我说我已耍女友了。他说你们没有结婚啥。我说相隔不远了,只要她一考上招聘干部我们就去办手续了。
柳扬皮笑肉不笑地说,听我妹说,你和她早就耍上了,而且她现在已经怀上你的孩子了。我大吃一惊,说没有的事!柳扬强硬地说,你莫装蒜了,自己做的事自己清楚。你也是聪明人,……哎呀,不谈了,我们都是弟弟兄兄的了。
这显然是威胁。柳扬是当过兵的,在部队上是军医,转业后当了村上的支书。学校自从八二年开始搞普六普九起,从行政管理上就属村办村管了,再说一个村支书虽是不领国家工资,但在镇委书记和镇长的眼里却比中心校的校长说话还管用。再说,我才去天台寺的时候,听秦编钟陈方兵他们说了柳扬有多厉害,镇上惟一的一家大型企业——冰冻厂,当时有十多人去竞争厂长职务,包括镇长的哥哥在内,都没有竞争赢他。现在的柳扬是越来越红,冻厂的规模比原来大一倍多了。年年是出席市的人大代表,民营企业家。
识时务者为俊杰。当时我只好说,这事我得给我父母通报一声吧。柳扬一拍大腿,好!我就等你这个信。
天!这事怎么可能给我父母说呢?说了非打扁我不可,尚是小事,依我母亲的性格非弄出人命不可!
我回家又找到朱老九,哭丧着脸又打烟又说好话的希望他能给我出出主意。朱老九笑着说,嘿嘿,看不出你小子还偷人呢?要是你妈知道了非气死不可的。光打素桩不行要打荤桩。我说你莫捉弄我了,人家都愁死了,还拿我开心。他说办法倒是有了,只是……我看他那付乘火打劫的横样,只好说,好好好,走,上街。
我把他叫去一家农民食店炒了两个荤菜烧了一个汤,喝了几瓶啤酒,我说这下你总该说了?他掏出裆里的“小”一边撒尿,一边打着酒饱嗝儿抿笑着说,你这事不好办了。
我说爬哟你,故意在玩我?
他说,不好办就因为你有个“正式工作”,一切调动都得清清楚楚讲究手续。要是像我这种人就好办,惹了祸大不了——跑,十年八年不见人,看她嫁不嫁。可你们就不行了,端了国家的碗就要服国家管。后来我几乎是以绝望的口气说,请你好好想想,真是没有办法了?朱老九在屋里踱来踱去地走着,我又塞包烟给他,最后他停止了脚步,一拍脑袋说,有了。
我说,啥?
他说,一个办法是,你目前对柳花好一点,哄她说这个孩子的质量不高,现在都是独生子女优生优育,应该打掉;再说没结婚就有了孩子社会影响不好,要注意形象。只要打掉了孩子就好办了,给她拖时间,到时找到有“正式工作”的了,嘣地一下调走了,让她去跳河吧,她自己跳的,管你屁事;二个办法是,给笔钱,反正大家都知道她过去是嫁过人的,让她怀着孩子另找人家,正常。
万一两种办法都用了,她还是不依?
那就找人做你父母的工作争取不出事好了。
我恨自己啊,恨不得一刀把“小”劈了,免得生出这么多烦事。但我还是决定要去试一试。于是我匆匆回家对母亲说,我们辅导区有个老教师明天星期一满五十岁生日,因为大家要上课,今晚上他邀了我们几个耍得好的去他家聚一聚。
母亲这天很豁达,她说,你挑缸水就去吧。并叮嘱我不要多喝酒,喝多了伤身的。
于是我先到学校,怕人看见,好不容易才熬到了天黑,一直到一轮明月从东方升起的时候我才心事重重地下山去了。从柳花房子的对面下正冲,然后过正龙又上来,若碰上人,我就说去石龙镇赶了集转来准备去柳花的家要个火上山去。
还好,一路没有碰上人,只是路过山坳刘根的坟前时,我浑身的汗毛立了起来,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像刘根就轻轻地走在我身后,我不时回头去看,真怕他拍我的肩头。
走到柳花的竹林边没经意踩响了一张笋壳叶,嚓地一声,她家猪圈边拴着的小黄狗就扑来扑去地狂吠着。屋里没有灯,整个房子静悄悄的。我估计最多只有九点钟吧,要是以往的话,她家这阵准是灯火通明的还在做事。转眼之间,缺了一人,这幢房子就变得冷冷清清了无生机了。
我蹑手蹑脚走上阶檐,靠近窗台边本想扔一团泥巴进去吓她一跳,想到人家才死了丈夫,孤单一人,已经够怕的了。没忍心将泥团出手,就对了窗口轻轻地叫了一声柳花姐。
床上没人答应,隐约听到有当当的两声菜刀响,是拍在左边的柜子上的。我不禁吓了一大跳,知道平时柳花睡的是床右边,刘根睡左边,左边挨着柜子。难道刘根一死,柳花就睡刘根的位置了?
于是耳朵贴了墙细听,想听个明白。床右边有鼾声,千真万确;一会儿床左边又有人翻身,又是千真万确。我本想再喊的,不喊了,也不敢喊了。怕到时人家问我这深更半夜的来这里干什么,难道我还说赶了集走这里路过来要个火吗,要火为什么不去其他院子,偏来这寡妇的门下?
我轻脚轻手地走出了院子。来到外边的大路上,天上的月亮有三竿高了,整个大冲也烟雾蒙蒙地像披上了一层白白的纱。柳花床上那是谁呢?刘根还在她都敢于偷我,刘根死了她就不可以偷人家?……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庙子,瘫在床上,瞪着双眼,前尘往事,无数的念头纷至沓来……天亮时才迷迷糊糊进入梦乡,朦胧中见到芬芳开着一辆小车上山来了,一下车就向我扑来,蜂哥,我考上了!……
2005年6月8日晚于石桌家中修定。
(完)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作者:
照直说
时间:
2006-7-25 00:00
写得好啊,老伙计!
作者:
胥和彬
时间:
2006-7-25 20:49
谢谢照直说的夸,向大家问好!
作者:
邱天
时间:
2006-8-16 19:52
小说不错,邱天看了一些,有时间再认真读完。
作者:
胥和彬
时间:
2006-9-26 21:33
谢谢邱版的看好,不知看完没有,敬请多多指点.
作者:
邱天
时间:
2006-9-27 00:08
您辛苦了。谢谢您!
作者:
胥和彬
时间:
2007-2-7 23:58
谢谢邱天老师问候。搞文学是吃饱了饭当打牌那样去干的,说苦也苦,说不苦也不苦。如果把这玩意儿当找钱吃饭那样来干,我恐怕饿死上百次了。打玩牌有时会赢,正如像这次我写这个东西其实也赢了,只是换了个题目去赢的,名字叫《柳花》,已收入时代专集爱情小说精选一书——《就这么嫁给了他》,由陕西人民出版社2006年6月出版。
作者:
邱天
时间:
2007-2-8 08:36
祝贺胥老师小说出版!
欢迎常来指导!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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