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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 我的七件旗袍之一　(前世的因，今生的果) [打印本页]

作者: 落梅 时间: 2005-7-14 00:04
标题: [原创] 我的七件旗袍之一　(前世的因，今生的果)
　　

　　我用七年的时间穿了七件旗袍，把青春托付给了七个男子。
　　遗忘，或许是一种背叛，而不遗忘，意味着对生活的另一种放弃。
　　于是，我往返在一段又一段烟花的情事中……


我的七件旗袍　之一

时间：1998年  中秋
地点：某书店
人物：女主人公与书店老板轩
旗袍：白底上绣几朵红梅花  梅花扣  中袖式样

前世的因，今生的果

　　　　　　文 /  落梅

〈  一  〉

　　轩是在何时彻底地走进我的心中，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在一个黄昏，我不经意漫步到学校附近的一家书店。是门口那幅对联吸引我进去的，“手卷抛书午梦长，此中与世暂相忘”。仿佛里面的那个世界远离尘嚣，居住着像陶渊明那样淡然超脱的隐者。

　　当我迈进门槛的时候，一串清脆的风铃声轻柔地荡漾，映入眼帘的是右边角落的那个男子，四十岁左右，清瘦的脸庞透露着文人温尔儒雅的气质，给人的感觉像一本洁净的线装书，有着不凡的古典底蕴。

　　一盆白菊花，一杯清茶，一袭古筝，一幅字画，摆设整齐的书，整个格局清雅生动，我好似走进一个离尘的境界。

　　他给了我一个微笑，像枝头那朵淡白的菊花。

　　突然觉得身上的旗袍与这里的格调搭配在一起很贴切，好像梦里有过这样的情景，包括这个男人，我从他身上分明闻到一种熟悉的味道。

　　为了和他搭话，我买了一本书。我告诉他这个书店我曾经在哪儿见过，而我毕业以后也想开一家这样的洗尘书屋。

　　他惜字如金，只说了一句，开书店是需要耐心的。

　　我没有过多的逗留，尽管还想与他说点什么。

　　我怕自己从外头带来的尘味扰了他的清宁。

　　走出来，风铃声远去，城市里闪烁的霓虹灯将我唤醒。

　　接着被车流人群淹没，不觉得有什么醒目。

　　只是那次简单的邂逅，就像一个梦，时不时的左右着我的思想。

〈  二  〉

　　故事的开幕就像梦，待我转身，再次回到那间书屋。才发觉他也是个世间的男子，而那书店就像一个驿站，专供世人歇息灵魂的地方。

　　去的次数多了，知道他的名字叫轩，话语也就随着多起来。他渊博的知识与深厚的古文修养令我望洋兴叹，就这样，我无由地随着他溶入到一种追求多年的意境里。那儿有山水，有白云守护，有温婉的情怀与诗样的美丽。

　　每个黄昏，我都会走进那间小屋，与他对坐。把彼此写好的诗词拿出来，互相欣赏，他说这样才可以珠联璧合。

　　轩的妻子也常去书店，见着我时，总是热情地打招呼。她曾经告诉他，有个爱穿旗袍的女孩挺文静，她很是喜欢。

　　轩还有个女儿比我小两岁，学美术专业的。因为我也喜欢涂抹颜料，很自然的与她成了好朋友。

　　又是一个黄昏，我踱步到书店门口，却没有进去。只是往江边的方向走去，其实，我知道身后有个影子，一个黑色的身影，是轩，只有他尾随我的脚步会这样的缓慢。

　　走至江边时，我才转身。轩给了我一个微笑，说：“我也是来看风景的”。

　　我还了他一个微笑，浅浅的。

　　我们坐在岸上说话，看着远方起伏的山，与近处流动的水。

　　他掏出一张小信笺，塞进我手里，折叠着，我没打开。

　　天黑了，他问我可愿意去他的陋室小坐，于是，我随着到了他家里。暮色已尽，院落里有一颗老树，好似历经千年的风雨洗礼。因为是瓦房，显得古朴亲切。屋内简单，但纤尘不染，他妻女都在书店，一片悄静。

　　离开家里出来求学的我，此刻觉得那儿特别的温馨。

　　轩取出一本尘封的日记，还有集了多年的火花给我看。我随意地翻了翻，呈现在眼前的多数是一个叫韵柔的女子。

　　轩告诉我，韵柔是他以前在插队时认识的一个知青，也是他至今都无法忘怀的初恋。

　　她也喜欢旗袍，只是压在箱底。所以当我第一次穿旗袍走进书店时，就把他带进了那个遥远的记忆里。

　　因为喜欢书，轩和她有个约定。等将来有机会，就开一间书屋，筑一个小巢，过上平淡的生活。

　　即便是简单毫无奢侈的爱情，最终也还是走到了尽头。

　　韵柔的离去，是因为下放知青返城。她回到自己的家乡去了，结束了那段下放的生涯，同时，也结束了她与轩朝暮相处的日子。

　　轩说：一切都是造化弄人。命运不是一竿称，它称不出温暖的价值，也称不出冷酷的重量。

　　轩告诉我，那晚韵柔是乘船走的。从此，时间像一条蓝色的河流，将他们阻隔。所有的等待，都遥遥无期。

　　轩的故事简短，朴实的情感，却让我的心好一阵悸痛。

　　我看着面前的这个男子，眼里分明噙着泪，那死去的爱情在点滴的回忆中复活，又转化成一种深刻的痛楚。

　　有风打窗外吹进，夜色，如墨一般的漆黑。

　　离去的时候，他送给了我一套金陵十二钗的火花，只是少了一个人物---元春，在漫长的人生岁月里，总有一些美好的东西会遗落，而缺憾是否也会成为一种美丽？

　　那个夜，我无眠。

　　在灯下，我拆开了他给我的那张折叠的纸，纸上的内容是这样的：你准我今生圆梦，我听你来世说禅。

〈  三  〉

　　我的感情是一张洁白的纸，而他，在纸上落下一笔流动的色彩。

　　第二天，我随着他到山上的一座寺庙祈愿，走在落满菩提子的苔苑上，心中澄净如月。

　　在佛堂里，我点了几根檀香，跪在蒲团上，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回来的路上，有雨，我和轩在雨中漫步，他握紧我的手，说：“希望下次再去寺庙是我们还愿的时候。”

　　我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只有一个念头，想随着他海角天涯去。

　　他的妻女每天中午才会去书店，那段时间，轩早早的就开店门。而我，也早早的起床去找他。弹琴，说话，或者就静坐着不语，直至上课时间到了才离去。黄昏时更是必然，我把感情只告诉了那间书屋。

　　一次短暂的离别，让我经历了一生最刻骨的思念。

　　那个夜晚，我还在梦中，被他的电话闹醒。他告诉我，他的母亲病危，要离开一段时间。线断了，我是点着烛坐到天亮的。

　　轩走了，我心寂如玉。

　　每天守侯着电话。
　
　　“水荷，给我开一剂药，叫我不要这么想你”。

　　“水荷，看到我母亲痛苦的样子，心如刀割”。

　　“水荷，我不在的日子，不许你穿旗袍”。

　　“水荷，小女人”。

　　“水荷，我母亲在昨晚去世了，生命原来是那么的轻，让我们彼此珍惜”。

　　听到轩母亲去世的消息，我很难过，但是知道他就要回来了。当我见到轩的时候，他比从前更加的清瘦，而我，也弱得似根柳条。

　　我每天陪着轩到江边散步，希望能冲淡他母亲去世的隐痛。

　　我去找他，他的妻女都知道我们走得近。于是，就假装找她女儿画画，有时甚至陪同她去逛街。而出门时，悄悄的把心寄存在轩那儿。

　　有的夜晚，我们关上店门，偷溜出去散心。

　　不知什么时候，我喜欢上这种生活，像做贼一样的生活。

　　我们隐藏得很好，以至于所有的人都被我们骗过。

　　同学说：“水荷，那个书店的老板很君子，经常教你写诗吧”。

　　他的妻子说：“那个穿旗袍的女孩是我见过女孩中最正经的一个，这年代像这样清纯的女孩不多了”。

　　开始，我的脸会红，轩会不语。

　　后来，我会告诉她们，他很有才华，还答应做我的老师。

　　轩告诉他妻子，那个女孩很内向，我和她交流，可以多开导她。

　　暗地里，轩每天都写一首诗给我，而我每天也和一首给他。我告诉他，最终，我们的故事只会是一本没有写完的诗集。这样“偷情”的日子还会有多长？

　　岁月原本就是流淌的，他和韵柔被时代冲散了，我们也会。


〈  四  〉

　　轩开始抽烟，戒了二十年的烟重新抽起来了。只为了我的一句话，我喜欢男人抽烟，女人就可以在袅袅的烟雾中做梦。

　　轩的妻子开始买口香糖，试图让他戒烟。那种薄荷的清香，直到现在我都害怕闻到，因为它会让我想起，那个男人身上曾经沾有过的味道。

　　不知是谁告诉我：当两个人相爱了，甜蜜有多少，苦涩就会有多少。

　　那间书屋依然是我们爱情的居所，白天，我体味着与他在一起时的甜蜜，而夜晚，却忍受着他与别的女人躺在一起的苦涩。

　　尽管，轩答应我，他不会再对她有任何的越轨。

　　可是，我不是一个那么容易满足的小女人。

　　有一次，我刚好走进书屋，看到他妻子轻拍他衣服上的灰尘。只是一个平常的举动，却让我觉得暧昧酸涩。

　　它使我想起了他们每个夜晚在一起所会发生的事，还有那几十年的过去。

　　这个男人，让我突然有些害怕了。

　　我在他心中只是一个梦，一个他年轻时候未圆的梦。而他的妻子，是一杯牛奶，是生活。

　　我在沦陷，他设的泥潭。

　　他和我的约会都是秘密，当哪一天秘密揭穿了，他的外衣也就褪了。

　　他说：“小女人，你让我忘了自己的年龄。”

　　我说：“老男人，在我面前，你什么都可以忘记。”

　　其实，轩是个好男人，这么些日子里，除了握我的手，他什么也没做过。

　　在我被他感动的时候，就会告诉过他，轩：“终有一天我会将自己彻底的托付给你的。”

　　他也会感动地说：“你终究逃不过做我的女人。”

　　我喜欢他，就像喜欢我的旗袍一样。

　　所有说过的话都会是真的。一朵花从开到落，必然会有一个过程，而我和轩的情感也是这样，哪怕是从前世到今生，都会有老去的时候。

〈  五  〉

　　不是一种锥心的刺痛将我触醒，我还不知道自己在哪个世界里游荡。

　　选择在今夜穿白底镶梅花的旗袍，是为了有更多的想起。茶的味道有些冷涩，将我消融在某个美丽的片段里。

　　记得刚刚我还和轩在书店弹琴，论红楼中黛玉的那首秋窗风雨词。屋内的那盆白菊已缀满了枝头，如纨扇的仕女。屋外透亮的月光，碎了一地的清凉。街道上只有稀疏的几个人在行走，像一阵风偶尔打店门口经过。

　　轩提议今晚不做生意，把店门关上，我应允。我们坐在椅子上，中间有一张桌子隔着，他越不过雷池，我想。

　　一片悄静，他在沉默，我微微的叹息着，叹息是我的一种习惯。他说总有一天会叹老的，和他一样的老。他老吗？我打量着面前这个男子，依旧清瘦的脸庞，虽然将至不惑之龄，但那深邃的韵味仍然是我心中的一个美丽。

　　他握紧我手的时候，灯已经关了，月光从门缝钻进，好像要窥视我们的举动。他说这张桌子将我们隔得太远了，仿若你在长江头，我在长江尾。在我不语的时候，他已经越过了最后的屏障，把我轻搂在怀里，抚摸着我细软的长发。他说过很多次的，我心细如发。

　　这种幸福我还是第一次有，在微光里，我渴望与他发生点什么。当他的唇辗转在我的额上，脸上，鼻梁上，颈项上时，心一阵阵的微颤着。唇贴上了我的唇，我像摄入了一杯栀子花甘露，清甜沁骨。初吻的羞涩与兴奋让我跌进层层的雾中，渐渐的飘远。

　　他将朵朵白菊摘下，在地板上铺了一张菊花的眠床。他抚摸着我，白旗袍已被他褪去，吻如细雨般轻洒在身上的每个部位，我感觉到一朵花蕾在柔柔的绽开。他的唇滑过我少女圆润而丰满的胸，迷糊中，我感觉好似踩在云端。瞬间，我被刺痛惊醒，我看到落在白菊瓣上的红印，如同我旗袍上那朵梅，在浅淡的月光下醒目得刺痛我的双眼。那一刻，我知道一个少女的贞操没有了。而我，也终于将自己彻底的交付给了这个男人。

　　当一切都平静下来的时候，门被哗的一下拉开，走进一个身影，灯也被点亮。是他妻子，那时的我们已经身着整齐的坐在椅子上了，可是那场面还是令作俑者难堪。当那个女人搀扶着颤抖的心艰难地离开书店时，我感到所有的美丽在蒸发，在离我远去。

　　他点了一根烟，坐在那里沉思着，我的心被烟雾蒙灰了。

　　轩告诉我，他要离婚，留下所有的财产给妻女，带我走。我苍白地笑了，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那晚，我走的时候，告诉他，如果有事，我是不会离开的。

　　他说，我是个敢爱敢恨的奇女子。其实，我明白，我们是一样的脆弱。

　　罂粟花已经开出罪恶的结果，一切不会重来。


〈  六  〉

　　似乎一个晚上就从中秋过度到深秋，这样少了一些寻觅，是否也可以省略一些凄凉？

　　我没再去那家书屋，每次都与他在江边见面，而轩，越来越憔悴。

　　当我看到他两鬓添的几丝白发时，便明白这样下去是不会有结局的。他生命的船已经划到遥遥的远方，而我，才刚刚离开岸边。

　　我希望他的生活能安宁，于是，决定了断这段爱情。

　　是在那座寺庙分手的，那天庙里香火不多，显得很冷清。

　　在佛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寂然。佛告诉我，世间因果尘缘皆有定数，强求是徒劳，付出是无望。既然醒悟了，就不要再睡着。

　　轩给我买了一枚白莲吊坠，帮我戴上。

　　我对轩说，走出佛堂，回到尘寰中，我们便是陌生人了。

　　其实，这样的别离，让我绝望成灰。

　　轩给了我很多次电话，都是拒接。

　　那个深夜，电话响得太急，我从梦中被惊吓醒，连同我的室友。

　　电话是室友接的。

　　“男人，找自己老婆去。”

　　“男人，还想过日子，以后就不要再打这电话。”

　　“男人，你怎么还活着啊！”

　　 …… ……

　　我看着室友一个接一个拿起电话，不禁涩涩地笑了。

　　我仿佛看到轩的外衣被这些人撕烂，而我，也成了透明体。

　　我们就是这样被世俗鞭策着，伤痕累累。

　　好多天过去了，没有任何彼此的消息。

　　爱到深处人孤独，我的疼痛总是过于坦白。或许，忘记一切不该忘记的会是最好的忘却。

　　又是一个黄昏，我与轩邂逅在江边。

　　他想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我只留了一句话给他：轩，在以后的日子里，只要你记得，曾经有一个你，曾经有一个我，曾经那样的相处过。

　　秋天结束了，连同我的初恋，就在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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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蓝色的小木屋 时间: 2005-7-14 06:57
不错啊，七件旗袍，七个男人。

作者: 一瓢水 时间: 2005-7-14 08:31
故事美、语言好、文笔妙！学习了！

作者: 落梅 时间: 2005-7-14 13:40
这个故事以旗袍做为道具,

七件不同的旗袍与七个不同的男子

纠缠着七种不同的情结.

......

作者: 冰之梦 时间: 2005-7-18 09:07
好美的文笔，好感人的故事，好有创意的文思．提！

作者: 落梅 时间: 2005-7-18 10:48
呵呵，七个故事

作者: 梅之雪 时间: 2005-7-18 16:20
文笔写得清雅淡然,，故事却讲得如此凄婉

只一件旗袍就让人心痛不已，不知道以后的旗袍会是什么样？

期待中。。。。。。。。。。。。

作者: 落梅 时间: 2005-7-21 10:26
人生无定,情缘若梦.

故事也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转变.

曾经有过的已经存在,未知的还是将来.

作者: 一了 时间: 2005-7-21 16:23
对于生活低于屏息的呼吸，来感受生活及之外的情感，不枉做人一回．作品是时代的，新鲜而富含传统典美的．如果再于沉缓之中加一点思想性，当是上乘之作．尔已是当今大气者之选也．文章最好是无处而有，君已具也．祝进步，并好．礼．

作者: 落梅 时间: 2005-7-21 20:05
一了将我的文字与思想读了进去。给你一朵菊花般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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