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寂殁红颜

舞袂

　　当你闭上眼睛的时候，石头还是石头吗？当你离开这个世界以后，还会有另外一个世界吗？像这个寂寞的山谷，每年都有芙蓉自开自落，可在她找到它们之前，有人知道它们的存在吗？

　　她安静的坐在桌边，淡淡的衣裳，淡淡的眉眼，淡淡的哀愁，淡淡的微笑，不惊、不喜、不忧、不怖，却不能停止思想。阳光柔柔的透过雕花窗棂的空隙，在她白色的衫子上晕染开来，小心翼翼的，彷佛寂寞了许久而又胆怯的试探。她用手抚上衣襟，那光却温柔的逃逸了她的掌握，就像他，永远只是温和的看着她，却从不让她走进他的心里。

　　谁说没有不老的红颜？满目红彩的喜堂，鼎沸喧哗的宾客，在一袭白衣的出现之后瞬间冻结。她很满意地玩味着这些人脸上或虚假或夸张或真实的各异的表情，尤其瞥到了那对高堂眼中瞬间收起的得意。“红颜，你来喝我的喜酒吗？”红色的热情激不起他的炽烈，依旧是温温的稳稳的调子。她绰然立在他们面前，缓缓的点了点头，嘴角绽出一丝微笑，如风雨前初开的新荷：“我来喝喜酒……我和你的喜酒！！！”身形乍起，惊鸿照影，一道清冽的寒光已直取新娘！大厅重又鼎沸起来，呼喝声如飓风一浪又一浪的袭来。她不在乎。她只在乎他。

　　“为什么不救她？”
　　“我知道你不会杀她。”盯着架在新娘颈上的剑，他淡淡地说。
　　“呵呵，你就这么相信我？”涩涩地笑着，喉咙喑哑。
　　“红颜，我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人。你如天仙下凡，武艺高强，又聪慧过人，对我……对我还一往情深，可是，只有她，”他的眼眸里是如海的深情，如山的坚定。她知道她败了，一败涂地。“只有她的心才能换我的心！”
　　“你说过，世上没有不老的红颜，你错了！”她笑了，百合般的清丽，众人却觉得喜堂换了颜色，到处弥漫着悲哀：“我是例外！”拿过新娘手中的交杯酒递到他面前：“跟我喝了这杯交杯酒，以后我再也不纠缠你……”
　　那对高堂神色一变，长身而起：“尘儿，晴丝才是你的妻子！”

　　她自怜自艾的目光就像一曲凄美的音乐，弹得他的心一震，望向一直安静的笼罩在剑光寒气下的晴丝。晴丝回应了一丝微笑，缓缓地点了点头。“我喝！”她端着酒杯，轻舒皓腕。他迟疑了一下，将手臂挽了过去，将酒一饮而尽。她痴痴的看着他宽大的衣袖与她的衣袂纠缠，一点一点的抿尽杯中酒，如同吞进一生的幸福时光。当最后一滴滑过她的咽喉，她的泪再也忍不住，滑落睫毛，滑落面颊，将酒杯一滴滴滴满。
　　“妖女，还不快放了我儿媳？！”
　　她冷冷的看着貌似忠厚的那对高堂：“儿媳？哼！还给你们！”将晴丝一把推到尘怀里，小声的在他耳边说“保护好她”，不理他的错愕，她飞身而起，剑光忽开乍合，叮叮当当一阵哀怨的乐声过后，只有清风吹过，留下破碎狼藉的酒宴……

　　路上的风景在疾驰的身影下碎裂，深蓝的夜幕散落无数颗破碎的心。山颠地清风吹动菰叶，那一点绛唇早已被血染的殷红，有点点清泪流过夜阑珊。

　　“你有无大碍？”树后转出仍穿着新婚服饰的尘与晴丝。
　　她背过面去，留给他们一个背影，柔弱如风中的蝴蝶。
　　是他的一声叹息：“不老的红颜，不老的红颜，却原来是这么个意思……这酒杯上的毒……”
　　“我自是听人说的。”冷冷的话语，似是隔了千万重山。“此毒名为‘红颜’，中毒人身体会一点点的衰弱，最多不过三个月的寿命，且无药可解。”
　　“那红颜姑娘你……”清泠圆润的女声，正是晴丝。
　　她望望天，有几滴雨丝飘落：“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红颜本身，又何尝不是至毒的药呢？红颜薄命还是红颜夺命……”她想起了“师父”对她说的话。
　　“红颜姑娘……”他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她的语气忽然平静了起来，没有了哀与怨，甚至没有了爱与恨。“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晴丝反复吟诵这两句诗，不觉得眼圈泛红。
　　“还有，”她衣袂翻飞，“你们可知谁是这杀局的幕后主使？”
　　他被她话语中闪烁的智慧迫得灵光乍现：“难道是？”他心头一震，脚步踉跄。“不可能！不可能！！他们明明已经接受了晴丝了！”
　　“这世上真真假假，本就分不清，想骗倒自己最亲的人是再容易不过的了。你肯定也不知道，他们是我的师父师母……”

　　空气又潮湿了一分。她的肩头微微颤动。原来男子的眼泪和女子的眼泪是一样的。她想着他伤心欲绝的模样，恍然间又想到有另一只素手在支持着他，心跳得像要蹦出口中似的，光洁的额头微微冒出了冷汗，整个世界开始旋转。

　　她按着心口，缓缓地向山下走去。晴丝想喊嗓子却哽咽不能语。她的身影渐渐地淡出了晴丝的视线，淡出了夜幕浓重的黑色，那一抹柔弱的白，仿佛就此从这个世间消失了，只有几句轻悠的歌唱萦绕在山石流水草木之间：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红颜如月兮分圆缺，红颜薄如纸兮一夕绝……

　　一声轻雷将她从记忆中惊醒，轻衫上泪痕斑驳。始终抛弃不了的，就是这眼中的泉水呵。云朵悄悄的跑来，夺走了她手中的最后一缕阳光，她想留，却只能将双手在空中无力的握成拳。

　　天哭了。屋边的溪里，雨丝笼罩的，是今夏最后一朵新荷。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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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显辉

我就当这是古代武侠里面的白领生活吧：）
清静而细致的文章！

舞袂

呵呵，谢谢斑竹评论。只是觉得自己的语言还不够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