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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 与你一起舞蹈 [打印本页]

作者: 赶趟儿 时间: 2005-9-5 17:21
标题: [原创] 与你一起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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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只不起眼的桃木筷。经过一双长满老茧的手细心雕琢，和另一只桃木筷一起，送给我的主人，一对即将结婚的夫妻。我们是那位憨厚的父亲送给儿子的新婚礼物，桃木避邪，又天然朴拙，这是老人家对儿女婚姻的期许。我和夭夭（就是另一只桃木筷子）被轻握在一起，叮当轻碰。夭夭说：“桃，他们多幸福啊！”然后叹息一声。

　　然后我们被收藏起来。

　　我和夭夭在空荡荡的碗柜里并排躺着，闻着新鲜家俱的气息，听主人每天一次来这里打扫还没有整理完的房子，听他们大声或轻声的争吵，当然可能还有拥抱和亲吻，只是我和夭夭被关着，看不到而已。夭夭总是在他们走后给我讲它所能想像出来的他们的故事。不善言词的我，只是安静地听着，有时陪它叹息一声，有时陪它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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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过了多久，碗柜门儿被打开了。女主人纤秀的手指又送来一簇没打包的新筷子。夭夭凑上前去，闻着它们的味道，看它们的样子，向我报告说：“是竹筷。好漂亮，它们的肤色很柔和光洁，身材比我们还苗条，纹理细致，一看就是有不平凡的出身。”

　　从竹筷们到来那天起，夭夭便整天看着它们，忘了给我讲主人的故事。

　　渐渐地，碗柜充盈起来，餐具很快置备齐了，细腻的瓷碗，闪亮的小钢勺等等。

　　不久，我们听到震天的鞭炮声、喧闹声。夭夭告诉我：“他们结婚了，正在举行婚礼呢！然后，我们就将派上用场，幸福的他们将用我们来吃饭。”

　　我想像着我和夭夭被一双幸福的手拿着，交叉、并拢、挥动、默契配合、悄声低语，心里就禁不住涌起无限的好奇和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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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柜门又打开了，是主人的两个朋友。她们把我和夭夭还有那些竹筷都拿出来，跟她们刚刚送来的象牙筷、银筷摆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告诉新郎新娘：象牙剔透厚重，价格高贵，象征长久和富裕；银筷银光闪闪，能试食毒，象征爱情的质地不容半点污染。然后她们又说：竹筷最家常，耐用，也不错啊。至于这双木筷子，做工太粗糙，又过于本色，不过，不过也好，象征朴素的爱情吧。

　　夭夭“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新郎将它拾起来，又放在我身边。

　　晚上，夭夭告诉我，它摔下去是故意的，就是想引起人们的注意。因为它听了她们的话非常郁闷。我把身子倾斜过去，想安慰安慰夭夭。它却把头扭向了那一边，这次，它不再看普通的竹筷们，因为那一边，象牙筷、银筷正在夜里发着浅浅的光，它们比竹筷更高贵，也更能引起夭夭的惊叹和爱慕。我分明听到了夭夭心底的不平和羡慕：我要是它们该多好啊！

　　主人的婚姻开始了。很快，我们这些筷子们被派上用场。

　　象牙筷用来招待最尊贵的客人，银筷用来庆祝节日和纪念日，竹筷是他们平常吃饭用的。我和夭夭，很少被拿出去，也很少清洗。夭夭想跟象牙筷、银筷一起跳舞的愿望总是不能实现。夭夭伤心极了。我也伤心极了，夭夭不知道，其实我也可以和它一起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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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有一天，大大咧咧的男主人匆忙间抓出一把筷子就放在餐桌上，他好多的同学都来聚餐。在被他抓起的时候，我和夭夭的身体紧紧挨在一起。然后主人用水清洗我们，水，使我和夭夭之间有一种清新的粘连。正当我暗暗喜悦，夭夭被主人一个同学抢在手里，是跟一只银筷在一起。我听到夭夭轻快的欢呼。我呆呆地看着它离我远去，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时一只竹筷主动来到我面前，它绅士地向我问好，说：早就闻到你特别的香味儿、看到你红润的面庞了，今天终于能够和你在一起。它由衷地发出幸福的叹息。就象男主人新婚之夜跟女主人的倾诉。

　　只有那一次。夭夭和银筷一起跳舞的机会只有那一次。随后的日子里，夭夭总是在怀念和焦灼的期盼中渡过，夭夭因为这一次的际遇再不愿意与我为伍，它开始讨厌我卑贱的出身，偶尔寂寞难耐跟我说话的时候就只有一句：闻闻，我身上还有那只银筷的气息呢！啊，银筷，是多么高贵！

　　只有我知道，那只银筷很快就把它忘了，因为它正跟另一只银筷甜蜜地恋爱。但阿竹，跟我一起跳过舞的阿竹却总会找机会站到离我最近的方位上来，隔着筷笼的栏杆深情注视我。阿竹知道我爱着夭夭，知道我多么想跟夭夭一起用身体碰出轻响，它劝我：没关系，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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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婚姻的日益家常起来，他们开始慢慢地改变经常去两边父母家吃饭的习惯，自己越来越多地开伙做饭。女主人特别爱吃油炸食品，而且必须是男主人亲手烹炸的。于是，出身卑微的我和夭夭，便成了男主人烹炸食品时用来在油锅里翻动食物的工具。

　　每一次将双手伸进油锅里，我和夭夭的身体就会发出人们不易觉察的“咝咝”声，钻心的疼痛让我几乎晕厥。我知道，夭夭也在跟我同样受着煎熬，我的心便因此比身体更难过。夜里，我一边轻轻吸收着夭夭身上散发出来的焦灼气味以减轻它的痛苦，一边听夭夭愤恨地抱怨：好，你不是总想跟我跳舞吗？看见了吧，看见了吧，我的身体都变了颜色，阿银再也不会多看我一眼了！

　　我想跟夭夭说：我宁肯自己去踏进油锅，也不愿意夭夭受丁点的委屈，因为我是多么爱你！可是，筷子是必须成双成对才能做成一件事的啊！我从来不曾抱怨过跟你一起受苦，因为只有那时才有我们一起跳舞的机会，尽管那是惨烈的狂欢。

　　然而，我没说。面对心爱的夭夭，我只有用沉默来表达我的抱歉。

　　阿竹经常和别的竹筷一起去为主人服务，回来后就悄悄地给我讲它的见闻。那天阿竹对我说：我看见主人家窗外的一树桃花全开了，好灿烂啊！它们散发着同你一样的香气呢！

　　我说：我都烧成这样子了，再也没有香气了。

　　阿竹说：不，在我眼里，你永远是那么美！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的质朴、纯厚，和骨子里的香气，都是我永远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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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慢慢流逝。象牙筷和银筷也慢慢地轻闲起来。因为，男主人开始忘记节日、女主人的生日，甚至结婚纪念日。有尊贵客人的时候，他们又总是在外面的酒店吃了。

　　有一天，主人将象牙筷和银筷都收藏起来。夭夭看见阿银和另一只银筷（那是阿银热爱的一只银筷）被紧紧包在一起，身体从头到脚都完全接触，夭夭心灵的天空完全塌陷了。它又开始不断地向我倾诉，它说再没有机会跟高贵结缘，再没有机会做一只不平凡的筷子，剩下的岁月，只有在油锅里煎熬！

　　其实在油锅里煎熬的机会也不多了。因为主人越来越少地在家吃饭。男主人也很少再亲手给女主人烹炸食品了。

　　直到有一天，男主人和女主人同时很早就回到家里。这是他们的分手家宴。男主人为女主人最后炸一次她爱吃的黄花鱼。他过来拿我和夭夭的时候，夭夭又故意摔在了地上，它嘟哝着：我的伤痛感好不容易因为久不使用而消失了，可不愿意再去受伤了。

　　我对着地上的夭夭低喊：夭夭，这可是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跳舞的机会啊！

　　夭夭不理我。

　　男主人把夭夭拾起来放在洗碗池中。而此时的油锅已热，阿竹忙跳到离主人的手最近的地方------主人让阿竹和我，一起，来翻动那些黄花鱼。

　　阿竹一定很疼。但它不作声。很快，阿竹被烧成了黑红色。

　　我以为我是一只筷子，不会流泪。但是这时候我真的哭了。我集聚了身体里所有的水分来做眼泪，这些眼泪被热油很快蒸发，那眼泪蒸发起来的样子，是只有阿竹才能看到的舞姿。

　　我和阿竹被女主人当作最后的纪念收藏。我们被紧紧包在一起。

　　我依偎着阿竹：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承受了一生的至痛。

　　阿竹紧紧抱着我，说：可是我因此有了一生的至爱，没有什么比这更幸福！
　
　　而每当夜深人静，我也常常想起夭夭，不知道它现在在哪里。忍不住跟阿竹讲我和夭夭的前世：我和夭夭曾经是一个不分灵肉的整体，我们曾共同举起一树桃花啊！直到被做成两只筷子。而来生，我们又会相遇在哪个春天呢？

　　阿竹宽厚地沉默着。

　　我就悄悄地想：或许永远不会相遇，那时的夭夭，一定有非常高贵的身份。或许会再次相遇，那一定是我的阿竹，用舍生忘死的爱恋换来了跟我一样的出身。

作者: 左显辉 时间: 2005-9-5 21:41
我喜欢这个故事里所有的“人物”。三根筷子演艺出的是爱情中的悲和喜，非常不错！

作者: 赶趟儿 时间: 2005-9-6 06:50
谢谢左班阅评！我觉得以物喻人可能更轻松清澈，直接写人我可能功力还不够，一写就觉得混浊。呵呵，所以写了筷子的爱情。
我会继续努力！再谢。

作者: 一瓢水 时间: 2005-9-6 16:49
因为工作繁忙，我赶不上趟了！呵呵！顶上去！

作者: 蓝色的小木屋 时间: 2005-9-6 16:57
细节写得不错.

作者: 半瓢秋水 时间: 2005-9-6 18:37
两只筷子的舞蹈
我是一只不起眼的桃木筷,和另一只桃木筷一起。我们是那位憨厚的父亲送给儿子的新婚礼物,桃木避邪,又天然拙朴,这是老人家对儿女婚姻的期许。我和夭夭在空荡荡的碗柜里并排躺著,闻著新鲜家具的气息,听主人每天一次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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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程相崧 时间: 2005-9-6 19:10
标题: 好
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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