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旅途情人

江南笑

（一）

　　一直以来我都是独自展转在自己一个人的旅途上。行礼很简单，一个挎包和几本流淌着孤独血液的书本，除此之外其他的都不需要。抬头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神情有些放荡不羁地穿梭行走在一座座陌生的城市之间。偶尔会遇见一些人，他们会陪伴着自己在旅途的站台边短暂的停留，用他们各自的经历和存在过的痕迹在我的记忆里写满了一页又一页的故事。这些故事虽然都很陌生，但是却厚重的让人无法去遗忘。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八点一刻，我又离开了一座自己曾经呼吸过的城市和城市里已经十分熟悉的人们。夜风透过车窗吹在脸上感觉到很温柔，车窗外偶尔会划过几点零星的灯火，就像是天幕上拖着长长轨迹转瞬即逝的飞星。还来不及在心头滋生出几分淡淡的温存，零星点点的灯火就匆匆地消逝了，一切又都重归于夜的暗淡。在火车车轮与铁轨摩擦后迸发出来的寂寞喧嚣声中我想起了灵，一个如流水一般温柔的女人。

　　记得那次地铁上的行人不是很多，车厢里因此显得有些许空洞。灵说很想在我离开之前和我再去一次我们在这个城市里初识时候的公元，于是我就便陪着她去了。我们在离窗户不远的座位上坐下，地铁前行的时候灵把头依在我的肩膀上沉沉地睡了。地铁每到一个站台便就会有人下去接着又有人陆续上来，如此反复的延续着那分行人之间彼此的陌生。很少会有人在车厢里说话或者是谈笑，他们都静静的坐着，聆听车厢里回荡的空洞的寂寞。谁也不愿意将这分寂寞打破，尽一切可能的保持着它们起初的完整。直到地铁抵达了自己所要寻找的站台的时候才和这些空洞的寂寞分开，然后又带上新的寂寞继续奔走呼吸。地铁途经西凤园站台的时候灵依旧睡的很沉，我叫了她很多次她都没有任何的反应。于是我便没有再继续叫醒她，眼前的车门缓缓地关闭，而后地铁又带着空洞的寂寞继续前行。我想或许灵真的是累了，一个人若是在寂寞之中沉沉地睡过去，那么就很难把她叫醒。

　　我点了一支烟，安静地看着灵那张熟睡的脸。车窗外面的景物，一层层的如流水一般在我的视线里逝去。很清晰的记得西凤园的站牌在我的视线里共出现了六次，我就这样一直静静地看着灵的脸，经历了地铁的六个轮回。然后灵性了，她看了看表之后对我致以歉意的微笑，我们在柳头站台下的车，一起吃过午饭之后灵送我去长途火车站。直到火车临行的时候灵才问我：

　　“真的就决定了这样离开？对这个城市就真的没有了任何的留恋？没有舍不得的东西？或者说要把这里的一切都装进你的记忆里一起全带走？我还想再和你去一次西凤园，去看看西凤园一直不停旋转着的摩天轮和木马。”

　　“灵，知道木马为什么会一直不停地旋转吗？”我问灵。

　　“或许是它们根本就不需要寻找自己的方向，永远都不会迷失，方向早就成为了某种定格，始终是围绕着一个中心旋转。然后由起点到终点，再由终点回到起点，起点就是终点。”
　　“起点就是终点。灵，或许人生的旅途也是会和旋转的木马一样，由起点到终点，最后又会由终点回到起点，只是一个简单的轮回。所不同的就是要自己寻找方向。灵，或许我也许会很快再次回到这个城市，然后把我装在记忆里的东西全放下，皈依这个旅途的起点；那时候我们再一起去看西凤园的摩天轮和木马。”我安静地说完了这番话，只是眼睛里面不由自主地写满了欺骗。

　　火车开动的时候灵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向我挥手告别，突然之间发现灵的微笑有些苍老了，无力的苍老，一碰就碎，留下满地的碎片。我也对着灵微笑着挥手告别，慢慢地她的身影被火车站川行奔走的人流淹没，觅不到半点痕迹。一切又都在突然之间变的陌生，只是生命依旧还在继续延续着，延续在旅途漫长困顿的脚印里。

（二）

　　火车行至中途某个站台的时候天下起了小雨。车窗外的暮色又渐渐地浓郁起来，轻小的雨滴在车厢内光线的照亮下闪烁出妖艳的色泽，一滴滴晶莹透明的液体打在车床的玻璃上，渐渐地模糊，然后一点点的在眼球里腐烂融化。蓝说：

　　“旅途上的雨似乎也很寂寞，寂寞的可以让人聆听到他们腐烂融化时候的声音。”

　　“你听见了？不知道那应该是怎样的一种声音？”我用开玩笑的口气问坐在自己对面的蓝。

　　她点头，眼睛里写满了认真。她说：

　　“那种声音会让人联想起破碎，一点点的慢慢开裂，然后流出血液，看到经脉，之后看到雪白的骨头，然后一个生命就这样终结了。或许它们破碎融化是为了给予在路上辗转的行人以安慰。当然，它自己也同样想得到行人的安慰，只有两个东西都寂寞，两个寂寞的东西之间才可以相互去安慰，不管是用身体，或是用眼泪。”

　　我无言，安静地坐着看蓝脸上浮现出的漂亮微笑，那分微笑落魄中间又隐含着几丝甜蜜。我想那落魄的微笑间丝丝的甜蜜或许就是蓝在不经意间心头滋生出来的幸福。蓝脸上的微笑让我的心头流淌着莫明的温暖。美丽的，恬静的慢慢地铺展开来。

　　蓝穿着很薄的蓝格子棉布衬衫很很脏的麻制凉裤，衣角被系了一个结，微微的上翘，看上去有些张扬。头发长长地垂下，犹如黑色的瀑布一样给人的感觉的是倾泻，很有力度的那种倾泻。此刻头发已经被风吹的微微的显得有些凌乱。耳朵两边有两个很精致的耳洞，分别每个耳洞都有一颗蓝色的耳钉，十分的漂亮。突然之间有种感觉，感觉到蓝的耳洞透露出灵气，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蓝的耳洞和蓝色的耳钉。回过神来之后立刻觉得自己的想法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于是便就对自己这一不可思议的想法致以歉意的微笑。嘴角边自己觉得很隐蔽的微笑还是被蓝发现了。他又似乎很认真地问我：

　　“笑什么呢？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或许是吧！因为我发现我已经在短暂的时刻喜欢上了一种东西。但或许又不是，只是觉得自己有些不可思议罢了。”我说。

　　“喜欢上了一种东西？不可思？或许？你这个人还真的有意思，正的方面、反的方面这两面都被你一个人给说了。好了都被你说了我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了，现在我最想知道的就是何来值得你喜欢的东西？何来的不可思议？”蓝问我。

　　“这可是我的秘密，暂时不想对别人说的。可是你除外，你就真的很想知道吗？”我回答。

　　“呃，对的。想知道哦。”蓝笑着点头。

　　“是这样的，就是刚才在无意之中看到了你的耳洞和耳钉，觉得它们都很漂亮。发现自己开始渐渐的喜欢上了你的耳洞和耳钉。这些难道不是一些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吗？”我说。

　　“呵呵；仅仅就只是西我的耳洞是吗？”蓝诡秘地微笑着说。

　　“当然不只是喜欢你的耳洞。”我说。

　　“那还有别的什么吗？除此之外还有喜欢我什么呢？”蓝再次显得有些认真地问我。

　　“当然还有别的，比如说你的耳钉、乱乱的头发，很脏的裤子和鞋子等等。”我告诉蓝。

　　“就只是这些了？没有其他的吗？蓝又继续问我。

　　“呃，对呀就这些了。或者是说在你的身上还有很多值得我去喜欢的东西，只是可惜我还没有发现他们，我想我以后会发现的。蓝，是不是真的在你身上还有许多值得我喜欢的东西而我却没有发现吗？透露一下吧！呵呵。”我回答。

“- 这个问题嘛我倒是不好回答你，我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是否还有值得你去喜欢的东西。你就慢慢地去发现吧，只是发现了之后别忘了告诉我就行了。”蓝说完了这句话从行李架上拿出吉他问我：

　　“有没有听过《快乐旅途》这首曲子呢？”

　　“呃，是的，听过的。怎么，难道你会？”我问蓝。

　　“当然会哦，不然我拿这东西出来做什么呀？”蓝调皮的拍拍手中正在调旋的吉他对我说。

　　她调好了吉他的旋，美丽的音符从她手指的缝隙里滑落出来，撕破了雨夜的寂寞。在这些美妙的音符里，列车带着寂寞的雨雾继续向前飞逝，就像是一到疾驰的闪电不经意间横空划过，撕破了夜的暗淡。让我想起了很多的事情，西凤园站台在自己的视线里划出的六道伤痕、灵在地铁上睡觉的脸、旋转的摩天轮和木马、蓝乱乱的头发、蓝穿的那条很脏的麻制裤子和精致的耳洞耳钉。我低下头去在这些美妙的音符里抽烟，静静的聆听着美妙的音符里回荡着的似水流年。想起了灵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灵说：

　　“有些往事不能提起，提起会让人觉得心伤。因为所有的最美都是从最寂寞中生出。人人都喜欢最美，可是却没有人愿意寂寞，或是甘守寂寞。”

（三）

　　火车终于到站了，它把我完全又带入了一个陌生的城市。这个城市迎接我的只有灰蒙蒙的天空，粗大的电缆和略显潮湿的建筑物。蓝背着吉他提着行礼，潮湿的风拂弄着她额头前的头发，她用手轻轻的一撂耳边的头发，那两颗蓝色的耳钉又完全裸露在我的视线里，心头禁不住又掠过一丝温暖。突然发现其实自己也是个很普通很简单的人，容易被一些细小琐屑的东西感动着。城市里的光线虽然因天气显得有些暗淡，但是蓝的脸此刻已经很清晰了；可以看清楚每一个轮廓。她问我：

　　“怎么样？感觉这里怎么样呢？”

　　“呵呵，暂时还没有发现，就是觉得很陌生。”我说。

　　“陌生就是一种不错的感觉嘛，或许感觉到陌生就是一个好的开始。蓝带着安慰语调对我说。

　　这个城市的地铁我感觉和我所熟悉的城市的地铁都是一样的，总是不停地绕着某个圈子在奔跑。然后由起点回到起点。但是却又一直以为走了一圈，起点应该是终点。于是起点就成了终点，自欺欺人。就像是一直旋转不停的摩天轮和木马。

　　我和蓝依旧选择了地铁车厢里挨着窗户的位置，突然之间发觉自己一直都是很喜欢窗户的，因为透过窗户可以在地铁前行的时候看刻在城市脸上的孤独和伤口。我一直都在想同样的一个问题，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孤独？到底又是多么深厚的一道伤口？城市和人一样伤口是在城市的心里吗？然而城市一直都是闹腾的厉害，透露出浮华的喧嚣。企图用喧嚣的气息来把自己的孤独和伤口都深深地埋葬，任由孤独和伤口在心底腐烂。于是会发现城市死了，而行人依旧会行色匆匆地践踏它的尸体，在它的尸体上继续的奔走和呼吸。

　　蓝说：“离开这个城市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了，现在一切大多都还是以前的那个样子，没有多大的变化。对了，你准备去哪呢？”

　　“没有目的的，我这样的人其实是很简单的，只要给我有个地方行走就好了。”我说。

　“那你看暂时先去我家住段时间怎么样？发现和你说话时怪开心的；认识你这样的朋友我也很高兴。”蓝对我说。

　　“呵呵，别这么说哦。我们是朋友嘛，客气什么呢？我暂时还在这个城市，我想以后有机会会再的。蓝，找到落脚的地方就给你打电话，放心好了。”我说。

　　蓝点点头，之后便把脸贴在车窗的玻璃上

　　一切都很陌生，一切又都似乎很熟悉。和蓝在一起乘地铁，肩膀上似乎还依稀的残留着灵脸上的温度，感觉似乎还只是停留在我和灵一起去西凤园的路上，眼前浮现出灵熟睡的脸，西凤园旋转的摩天轮和木马。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坐在我身边的这个女人已经不再是灵，她是蓝。车窗外站台上的文字也已经变的陌生了，不再会遇见有名字为“西凤园”的站台了。我问蓝：

　“蓝，你会在乘地铁的时候在地铁上熟睡吗？告诉我好吗？”
　　她把头又一次侧过来，诡秘一笑后说：

　　“当然不会！我正在看这个城市。我发觉它还活着，依旧在呼吸。”

　　“那么城市的生与丝又有什么区别呢？”

　　“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我还是希望城市不要死掉，好好的活下去。”

　　我点了一支烟，飘飞的烟絮中我感觉到城市的却还活着，依旧在呼吸。只是此刻的城市呼吸很艰难；因为城市已经老了。村上春树说：

　　“死并非是生的对立面，它只是被作为生的一部分被永存。”

（四）

　　终于找到了房子，房东是一位老太太，脸上有着慈祥的微笑。这个城市没有海，记得以前我总喜欢在海边租房子，夜里听着海浪扑打着沙滩的声音入睡，感觉海浪应该是大海熟睡之后的鼻息声，或猛烈，或平静。

　　而如今离开了海，心想或许这也是一种幸运，可以与夜一起共同入睡。

　　这里是一条很深的小巷，离市区比较远，因此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这里都显得十分的宁静。白天人民会爬到不太高的阳台上晾晒衣服或被子，铁制的阳台栏杆暴露在阳光里显得有些懒散；偶尔会有猫爬到屋顶的瓦片上睡觉。老式的青砖墙壁，红瓦屋顶，白墙已经在风雨中微微地泛橘黄色。小巷难得的古朴使得我的心情一直都不错。

　　想起了蓝，想起了上次我们在地铁上告别的时候她留给我的那两颗蓝色的耳钉，记得蓝那个时候问我：

　　“想好了没？除了耳钉和耳洞之外还喜欢我什么呢？想好了没？还有什么别的不？呵呵。”

　　“暂时还没有发现其他的什么值得我去喜欢。”我说

　　蓝取下了那两颗蓝色的耳钉，她把耳钉放到我的手心里说：

　　“呵呵，再好好的想想看，找到房子住下后别忘记了给我打电话，我就先回去了。”

　　耳边回荡着地铁继续前行发出的空洞声响，手中紧握的那两个蓝色的耳钉还留有蓝淡淡的体温。抬起头看看车窗外面，发现阳光很苍白。

　　决定给蓝打电话，电话那边传来了蓝的声音，只是觉得自己听到蓝的声音之后心头掠过了一丝兴奋。这擦发觉原来自己所喜欢的不仅仅只是蓝的耳洞和耳钉，只是这种感觉在一刻才被自己觉察到。蓝问：

　　“找到房子了吗？”

　　“呃，找到了。很偏僻的一个地方，不过这里挺安静的，很喜欢这条小巷透露出来的这种古朴。”我说。

　　“那我可以过去看看你不？”蓝问我。

　　“当然可以的。”我说完话后把地址留给了她。

（五）

　　那天黄昏时分天又下起了小雨，小巷带着神秘的古朴气息沐浴在薄薄的一层雨雾里。蓝打电话过来告诉我她已经在来我这里的路上了。一会后我又接了个电话，我看着电话号码我知道是灵打过来的。她问我：

　　“大了吗？你现在在哪个城市呢？”

　　“我现在已经到了，我在青海。”我说。

　　“一切都还好吧？”她问。

　　“呃，一切都还可以的。我还在这个城市遇见了一个女孩，她叫蓝；我发现自己很喜欢她的耳钉和耳洞。”我说。

　　灵沉没了片刻，一段时间的死气沉沉之后灵说：

　　“你喜欢蓝是不？你会喜欢上她吗？”

　　“呃，也许吧！现在看来很有可能会的。”

　　“那你就忘记摩天轮忘记木马、忘记以前我们在一起的这个城市、忘记我然后和蓝在一起好吗？灵哭着对我说。

　　“灵，请你不要怀疑我对你的心。但是在喜欢你的同时我也同样的喜欢蓝；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做。灵，对不起。”

　　“呃，这个我知道的；我也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忘记我；然后和蓝在一起，希望你这次可以听我的。”

　　灵挂了电话，她说自己累了，想休息一会儿。我只是木然的站着，默默地听着电话里断线的声音。

　　我挂了电话来到阳台上，安静地看着沐浴在雨雾中的小巷。有风吹过，阳台上有一盆月季花在风中摇摆。花瓣随着风一片片接连不断的开散，粘在湿漉漉的水泥地面上，闪烁出了刺眼的烂红。

　　阳台下面蓝的身影出现了，他带着一身湿气顺着阁楼走上了我的阳台。她额头前的头发完全被雨打湿了，迎着风显得格外的漂亮。蓝问我：

　　“想好了没？除了喜欢我的耳洞和耳钉之外还喜欢我什么呢？”

　　我上去就抱住了蓝，就像是抱住了整个世界，就和和灵初次相遇抱住灵时候的感觉一样。我突然间害怕起来，害怕自己有一天会离开青海这座城市，像伤害灵那样再次把蓝伤害。眼睛不小心落在了蓝潮湿的头发上，头发越加显得黑，我就仿佛是陷入了一片漆黑的夜，我在这片夜里困顿和迷茫。

　　没有永远的旅途就像是没有永远的情人，我们在旅途上迷茫。

半瓢秋水

没有永远的旅途就像是没有永远的情人，我们在旅途上迷茫。

半瓢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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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笑

这个也是的。
所以也没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