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议散文中的意识流运用 - 中财论坛

说到意识流，读者不免想起意识流在小说、戏剧、电影中的应用，至于如何在散文中应用，就成了一个非常棘手的理论问题和实践问题，近年来，笔者阅读了很多中外意识流作家的作品，由小说而推及散文，研究推敲散文如何实现时空变换，研究客体如何作用于主体，主体如何更真实地接近客体和升华客体？下面就意识流手法在散文用的运用进行简述。

先申明一下“意识流”确系一种心理现象。“意识流(StreamofConsciousness)这一概念源于心理学,是由美国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提出来的。他认为人类的思维活动是斩不断的“流”,并称之为“思想流、意识流,或主观生活之流”。这一概念及其内涵的思想被借用、借鉴，进入了文学创作。意识流是一种艺术表现手法，小说能用，散文为什么不能用呢？小说家借助心理现象写出了意识流小说，散文家亦可借助这种心理现象写出意识流散文。笔者以为许多中外意识流小说就有明显的散文元素，伍尔芙意识流小说经常使用散文笔法，她的意识流小说《墙上的斑点》完全可以当作散文来读。奈保尔的《米格尔大街》和叙事散文差不多。赫塔·米勒的小说更加散文化，并且融入了诗歌写法。

中国现代文学借鉴意识流手法，是从意识流小说开始的。中国的意识流小说，早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已在中国文坛风起云涌，出成绩，出作品，把意识流手法运用于小说创作，已经成为很多作家的自觉。如王蒙的《风筝飘带》，刘索拉的《蓝天绿海》，莫言的《欢乐》等。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意识流小说的出现，自有其社会原因、现代心理学基础以及哲学所提供的参照依据，反映了小说这种文学体裁发展的历史要求。中国的意识流小说最先感应到的是人的发展，新时期以来，国人由“阶级人”回归到自然人，人不再是抽象的集体符号，还原为个人的、自我的人，因此，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后，一下子涌现出那么优秀的多意识流小说，是地下熔浆必然爆发的结果。与小说相比较，散文的意识流则要晚得多，其中主要原因来自传统散文的制约，自古以来，散文在国人眼睛里一直是一种“公共文体”，是用来感世传道的。中国的散文，无论是古代的文言散文，还是新文化运动后的白话文散文，已经形成独特的审美体系，倘要融进新的元素，非常难。另外，意识流难于进入散文，和散文文体的“抒情”特质有关。散文强调在场和抒情，不像小说那样关注人的命运。散文的篇幅一般不宜过长，也使得意识流手法难于在散文里伸展手脚。

笔者写诗歌比较多，现代诗歌的基本要素之一就是——意象。意象的跳跃本身构成了意识的流动，所以有写作诗歌经验的人，运用意识流写散文更加容易一些。散文作为一种文学文体，无法逃离时代而单独存在。面对新时期中国社会生活的变化，反映最快的是诗歌。朦胧诗的出现宣告了吹响了中国现代诗歌高歌猛进的号角，紧接着是小说，先锋小说风起云涌，唯有散文面对新时代是暂时缺席的，直到上个世纪90年代的“新散文”的出现，才开辟了散文写作多元化的路子。中国传统散文自古至今，都有一种无法回避的娱乐性，首先来自于散文作家的生存状态的惬意，大多数作者衣食无忧，因而文字就有一种天然的闲散之美。进入新文化运动的白话文散文，虽然间接地接触倒了生命个体的“痛”，大多隔靴搔痒，包括周作人的“苦雨”“苦茶”，抒发的依然是士大夫情调。台湾现代诗人余光中的散文，侧重事物的外在美，间接地抵达抽象美，当读者深入地研究下去，终和人性的情状无关。余秋雨的文化散文，以中国的历史文化为描摹对象，另辟蹊径对历史文化华丽地进行评说，其立足点依然是民族公共代言人的角色，少有个体生命与历史相遇的瞬间。

在散文里如何揉入意识流手法呢？笔者多年研究，认为大致有以下三个渠道：一是意象饱满，大胆运用象征暗示，具有梦幻性；二是意象拓展的画面感强，而且画面展示的意境构成了散文的“场”。三是虚写和实写有机结合，很好地把握身体在场和心理在场的关联点，增强散文的陌生化效果。中国年轻的“新散文”作家们显然是明白这点的，他们在运用“意识流”手法时，自觉地杂糅多种现代文学表达方式，周晓枫的散文侧重于梦境的描摹，把梦境的迷离和现实生活的尖锐并列杂糅，疏离宏大叙事的关于生命体的具体话说。女性经验、童年记忆和动物臆想，成为周晓枫散文写作的基本内容。《你的身体是个仙境》分逸出一种匪夷所思的思索味道。格致的散文更强调现实事物的荒诞性，在现实事物的因果链条上大胆凸显“断裂环节”，给读者醍醐灌顶一般的开悟。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起，中国社会商品经济迅猛发展，人在职业的自主性大大增强，使一批先锋散文作家深切地感到传统散文表达手法面对当代生活的不足，这批年轻有为的散文作家开始在散文领域大胆改革，写作中尝试包括意识流手法在内的多种现代文学手法。他们不再迷恋传统道德，不再做社会群体的代言人，不再把抒情作为散文文体的主格调，大胆在散文文体里借鉴其它文体的长处，努力表达转型期国人个体生命苦闷和痛苦，写出了一批表达当代国人心灵世界的散文，形成鲜明的散文个性。

意识流散文注重人的潜意识。人的潜意识是没有经过人的理智过滤的意识原生态，是比过滤以后的真实“更真实”的生活形态。甘肃散文集杨永康是一个坚定的先锋散文作家，杨永康的散文，不仅有意识流，还有荒诞、黑色幽默、反讽等手法的综合运用。他的散文《乌鸦》具有梦幻性，现实生活和人的潜意识里的意象纠结到了一起，表达了对当下浮躁的人和人之间关系的失望和无奈。杨四海的散文《甲板上的器物》，用缆绳、铁锚、灯光等具体的器物作意象，在他的叙述中，这些意象是有温度，甚至是有精神走向的，他散文笔下的“事情”不仅仅是生活的图景，也是心理时间或者心灵事件。杨四海不是按部就班地叙述一件事情的发生过程，而是按照自己的心理印象安排自己的散文，叙述做到了深入到生命的深处并且特立独行。

意识流是一种心理现象，也是一种艺术手法。在意识的流动中，情感也随着发生变化。人脑不是电脑，不按程序走，而是自由流动的，天上地下，过去未来，大胆地去想，摒弃框架去限制乃至遮蔽。笔者注意到中财的王克楠是一位传统写作者，但这些年主动吸取意识流手法，写了一批意识流散文，而且画面大部分是静止的或者趋向静止，散文中的意象突破时空的限制，表现意识流动的多变性、复杂性。他的散文虚实结合，一切时间和空间的阻隔都被打通了，极富张力，当然走在意识流散文前面的还是杨永康、格周晓枫等人，如杨永康最近发表在《十月》的散文《惊喜记》是对话体的，乍看散乱无章，细品醇厚凝重，文本像是五幅油画，组成一个巨大的心理场景，传递出一种特殊的面对现实的信息，使得读者感受到作者的精神享受，另外，一些重要的刊物刊登意识流散文，也说明了散文界对先锋散文的接受和宽容。

仔细说说杨永康的《惊喜记》，这个散文文本虽然还是形而上的飞翔。文中出现了文字背景——大瑶山，似乎是很的大瑶山，其实，还是经过他认真解构过的地点而已。接着一个虚构人物出现了——罗比出现了，接着，出现了许多的景物，这些景物其实是没有意义的，其意义就在于烘托气氛。“必须尽快从漫无边际的突兀、空旷及僵硬中回过神来”，是谁回过神来呢？当然是“我”，“我”在杨永康散文里一直是一个边缘的小人物。文本表达的不是事件本身，而在于事件后面的意义，比如“张望”，这本来是人的权利，但是这个权利在世界的不少地方，被剥夺了。杨永康式的散文是围绕一定的理念来组织生活素材。现实生活经验和超现实生活“经验”并列，是他的叙事策略.....给读者的感觉，刚开始像是倾听童话，但是一个哈欠醒来，说的是全是人间的事情。

通过以上对意识流散文创作的解析，可知意识流散文融汇了中西散文的长处，通过“我”的精神在场，洞悉世界上的事物，表现了作家的忧患意识，大大丰富了散文的内涵和可能性。同时，意识流散文写作强化了散文的认知功能并且形成了新的审美观，给读者提供了更大的认知空间与艺术享受，给中国现代散文带来了新景象。文学创作是要不断地探索新路的，创新是艺术生存的唯一法宝。意识流散文，重视内心化写作，尊重个性化写作，具有很强的生命力，用意识流扩大散文的表现空间，可以认作是中国现代散文“现代化”努力点之一，也是一座富矿，等待更多的作家去开掘，笔者写诗歌为主，很少写散文，但喜欢阅读散文，尤其是“新散文”，喜欢他们在散文文本革新上做出的努力，一些心得陆陆续续记下来，年底了，汇总到一起，愿意和中财的朋友们讨论，当然，能对写散文的朋友们有所启发，更是一件高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