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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原创] 孩子与大鸟 [打印本页]

作者: lqm407 时间: 2005-10-24 08:20
标题: [原创] 孩子与大鸟
　　　　　　　　
　　　　　　　　　　　孩子与大鸟
　　　　　　　　　　　　lqm407　

　　孩子的家在六楼，站在阳台上看什么都很清亮。每天，孩子都要花好长时间站在阳台上，专注地望一阵对面的山……

　　对面的山，大家叫它南山，不是很大，也不是很高，但它跟别的山手拉手，肩靠肩，一起围拢着这个小盆地。

　　如果算直线距离，孩子的家离这南山怕还不到一百米哩！

　　下了楼，是一道爬满爬山虎的围墙；出了围墙小门，就是一条小溪；过了小溪，就是上南山的路了。

　　上南山的小路弯弯曲曲，象小蛇一样向山上爬动，爬了一阵，就被山埂遮挡住，在草丛里悄悄朝前伸延了……

　　孩子很爱这座山。孩子和小伙伴们经常跳过小溪，沿着小路爬上南山去玩。他们在那儿捉蝴蝶、捉蚂蚱、捉油葫芦、摘山杏、摘草莓……

　　其实，南山跟黄土高原上所有的山岗一模一样。从孩子记得事情以来，那里一直是陡峭的坡地，坡地上长着一些永远也长不高的庄稼。庄稼苗没出土的时候，是一片黄色；庄稼成长的时候，是一阵子绿色；庄稼成熟的时候，又是一阵子黄色；庄稼收割的时候，地里就站满小孩一样的小捆子。小捆子运光了，整个山岗就又变成光秃秃、白茫茫的一片了。树很少，草很少。农民伯伯怕树罩着庄稼，不让栽树；草呢？还是让农民伯伯割去了。他们要烧炕，烧炕可费柴草呢。只要看见一点点小草，农民们就会连草皮都铲去。黄土地上光亮光亮，站在阳台上，连田鼠偷粮食都看得见。
　　
　　老师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整个南山不是这样的，整个县上不是这样的，整个黄土高原都不是这样的。那时候这里也是林木蔽地、山清水秀。这里原来有鹰，有鸢，有狐，有麝，有鹿，有猴……

　　可是，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孩子一想起这些，心里就怅怅的。每当看到电视上的青山绿水，孩子就想起了老师说的话，孩子心里就莫名其妙地发急。孩子盼望着南山有一天也是青山绿水……

　　孩子的真诚愿望真的感动了天爷爷：这几年，南山还真的变化起来了。

　　爸爸说：公家说要改造生存环境，保持生态平衡，号召退耕还林、种草种树了。爸爸还说：公家给了农民钱和粮食，让农民在自己的土地上种植树木，收益全归农民自己。而且，公家还解决了农民的烧柴问题，不让他们再铲草皮了。

　　一听这话，孩子竞高兴得抹起眼泪来……

　　于是，孩子约着小伙伴上山去。孩子们跑前跑后地帮着农民伯伯平整山坡，帮着挖坑栽树，帮着浇水灌溉……。
　　
　　在以后的日子里，孩子们真忙碌。夏天，每次风雨过后，孩子们总是去检查每一棵树苗，一棵一棵地扶正，一棵一棵地培土；秋天大雁开始往南飞的时候，孩子们也开始在树杆上粉刷药粉，防止可恶的害虫；冬天，孩子们给弱小的树苗穿上了麦草做成的外衣；春天，孩子们抚摸着小树绽出了小芽，嗅着花朵散发出的清香……
　
　　孩子看着山桃怎样一天天地长高；孩子看着沙棘怎样结出了红红的果实；孩子看着小草怎样蔓延了地埂；孩子看着山花怎样染红了山坡……

　　又是几年过去了，南山一天比一天好看了，孩子也已经是初中生了。虽然一切都在美好起来，但孩子心里还是隐藏着心事：南山上还没有见到一只大鸟，一只小兽。甚至南山上连小鸟也很少。

　　没有动物的山怎么能叫山呢？没有鸟鸣的林怎么能叫林呢？
　
　　不过，有了，终于有了！孩子永远也忘不了山杏儿开始泛黄的那个早晨……

　　那一天，孩子又走出小门，跳过小溪，沿着小蛇一样的小路走上了南山。他迎着凉爽的风；他唱着新学会的歌儿；他踏着软绵绵的小草；他抚摸着柔柔的树技……
　
　　忽然，“扑啦啦”一声从身边响起。孩子冷不防被吓了一大跳。还没有让他看清楚，一只大鸟已经飞起来了。

　　孩子看清楚了：这是一只很大很大的鸟。孩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鸟。

　　孩子的心儿跳动得非常厉害……

　　那鸟“扑扑”地飞了几下，“咕咕”地叫了几声，大概因为身体重，没飞多远又落了下来，在地埂上象企鹅一样摇摇摆摆地走着，还不时转过头来，瞪着小眼睛看着孩子。

　　孩子强压着跳动的心儿，轻轻地伏在地埂上，生怕惊吓了大鸟。这回孩子看得更清楚了：这是只灰色的大鸟，足有小母鸡那么大，但毛很紧密，不象母鸡那样蓬蓬松松的。孩子说不上这鸟儿的名字。孩子学过的生物学知识在这里对不上号。

　　孩子又跟着大鸟走了一阵。这鸟真奇怪，老是在草埂上摇摇摆摆朝前走，也不晓得钻进草丛躲藏去。

　　孩子想：还是不要打扰它吧！也许这里有它的窝，也许它正在孵蛋呢，也许过不了多久会有一群小大鸟出世……

　　于是，孩子又轻手轻脚地往后退去……

　　这山上终于有大鸟了！半个夜晚，孩子兴奋得没法睡觉……

　　孩子更加关心南山了。孩子经常站在阳台上观望，希望能够看见大鸟的影儿。孩子又不希望看见大鸟的影儿。孩子想：如果能很容易地看到大鸟，那别人也能很容易地看见大鸟；如果看见大鸟的人多了，那大鸟就危险了……

　　孩子想把大鸟的事告诉爸爸，可孩子又怕爸爸给别人说。孩子想把大鸟的事告诉妈妈，可又怕妈妈去告诉爸爸。孩子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谁也不告诉好。

　　从这一天起，孩子就很少上南山了。孩子怕他去了不防惊扰了大鸟，大鸟飞到别处去了。只是孩子一有空就站在阳台上张望。孩子还用零花钱买了一个小望远镜来搜寻着大鸟的踪迹。

　　在望远镜里，孩子经常可以看到大鸟的影儿。这是一只傻乎乎的大鸟，它经常在地埂上无忧无虑地晒着太阳。有时在草丛里钻来钻去，有时轻轻地啄着草梢，有时候“咕咕”地叫上几声……

　　孩子想：为啥我只看见了一只呢？至少应该有两只呀！孩子正上着生物课，知道动物应该有一只是公的，一只是雌的，这样才能算个家庭，才能有孩子。可是……

　　终于，有一天，孩子又惊喜地发现，大鸟的身边又有了一只大鸟。只不过，这只大鸟稍微小一点。小一点就小一点，小一点也是大鸟呀！

　　孩子想：有了一只也会有两只；有了两只就会有三只、四只、五只……就会有成千上万只……

　　孩子想的也真多：冬天了，山上没有了野果，没有了草籽，大鸟吃什么呢？于是，孩子用零花钱买了人家养小鸟的谷子，悄悄地洒在了地埂上……

　　孩子想：那么大的南山上，连一个泉眼都没有，连一个水沟都没有，大鸟喝什么呢？虽然山下有溪流，可到山下就不是容易被人发现吗？再说，溪水还不干净呢。于是，孩子用家里的小塑料脸盆，盛了水，小心翼翼地端在地头草丛里……

　　大鸟热吗？大鸟冷吗？大鸟蛋生在哪里呢？大鸟的蛋会不会被人踏破？会不会被其它野物叼去？

　　大鸟、大鸟，你们快快长吧！大鸟、大鸟，你们快生孩子吧。如果这个山上到处是你们的孩子，这个世界该多好啊。

　　孩子想的这么多，可是孩子还是不敢告诉爸爸妈妈，甚至不敢告诉他的小伙伴。

　　孩子怕什么呢？孩子还是怕知道的人多了，就会有人来打猎。那样，大鸟就危险了。孩子知道，现在“坏”叔叔，“坏”阿姨多得是。

　　终于，孩子最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那是个初冬的中午。孩子正站在阳台上用望远镜寻找着大鸟，他忽然清清楚楚地看到：一个叔叔正沿着那蛇一样的小路，踢踏着草梢，慢慢地往南山上走着。孩子急忙仔细地望了望，这个叔叔还背着枪！真的，是猎枪……。

　　孩子一下子慌了。爸爸不在家。妈妈也不在家。

　　怎么办？孩子简直要哭起来了……

　　孩子急得不行。孩子没有了一点办法，孩子只得跑下楼来。

　　孩子飞快地跑出小门……

　　孩子飞快地跑过小溪……

　　孩子飞快地跑上山路……

　　孩子飞快地追上了叔叔……

　　这是个穿着皮夹克，戴着鸭舌帽，背着个长筒猎枪的叔叔。孩子想拉住叔叔的胳膊跟他讲讲道理，让他千万不要打那只大鸟。但孩子又一想：不行，这不是“欲盖弥彰”吗？也许叔叔还不知道有大鸟的事呢。孩子还怕讲不过叔叔，或者叔叔根本不理睬他。孩子知道，小孩的道理多时候是讲不过大人的。

　　孩子只能紧张地跟在叔叔的身后，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叔叔的脚步在草埂上一步一步走着。两只眼睛滴溜溜地搜寻着草丛……

　　叔叔还不时抓起一把土，朝着草丛扬去。有些小鸟被惊飞了出来……

　　孩子这会也不知道大鸟究竟藏在哪里，但他知道大鸟是个傻瓜蛋，很容易暴露自己的。

　　叔叔离着大鸟经常出现的地埂近了，近了……

　　孩子的心提到了喉咙眼上了。孩子多么希望那只大鸟藏得好好的，或者快快飞走啊！

　　然而，坏了！事情果然坏了！一只大鸟出现了。大鸟象中了魔一样从草丛里钻出来了，而且跟上次一样，傻乎乎、摇摇摆摆地在地埂上走动着……

　　那位叔叔的眼睛象猫头鹰一样，当然马上就看见了大鸟。叔叔脸上露出了喜悦，立即扯下猎枪，平端着，将枪口朝向了大鸟，猫着腰向大鸟接近……

　　孩子再也顾不得什么了。孩子突然跑前几步，伸长脖子拉长声音大喊起来：“哇——哇－－”

　　大鸟一惊，终于扑拉拉飞起来了。

　　可是，真笨，大鸟没飞多远又落了下来，依然摇摇摆摆，顺着地埂象企鹅一样走着。这家伙就是不知道钻进旁边的草丛里去。

　　叔叔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孩子一眼。但他顾不得什么，接着
　
又很快地猫下腰，开始瞄准大鸟。

　　孩子又什么也不顾了。孩子想找一个土疙瘩赶飞大鸟，但身边什么也没有。没办法，孩子只得几步跑上前，敏捷地一跃，一下子跃过枪杆，然后不顾一切地抓起了枪杆，将枪口擎向了天空……

　　一声沉闷而又惊天动地的枪声响起，整个南山似乎动了一动……

　　大鸟终于飞起来了。同时，草丛里又飞出了一只大鸟。两只大鸟飞高了，终于飞高了。它们终于飞过一个山嘴。它们终于飞得看不见了……

　　那位叔叔站起身来。叔叔的脸色铁青。叔叔气得浑身发抖。叔叔逼视着孩子。叔叔“啪”地一下给孩子一记耳光。叔叔还骂了声：“小狗东西!你要干啥？”

　　孩子没有哭。鲜血顺着孩子的嘴角流了下来……

　　叔叔不敢再打孩子。他只是恨恨地骂着“小狗东西”。

　　叔叔一边骂着，一边又背起枪。叔叔沿小路，准备绕过那山嘴去。

　　“叔叔!”孩子突然叫了一声。

　　叔叔站住了。

　　孩子说：“叔叔，我求求您，你千万别打这大鸟了。这山上已经好多年没有鸟了，好不容易来了大鸟……求求您，千万别打了。叔叔！”

　　这回，那位叔叔没有发脾气。

　　孩子急急忙忙地说：“叔叔，你打了我，我不怪怨你，可你千万不要再打大鸟了……”

　　叔叔呆呆地望了一阵孩子，搔搔头。叔叔还是没有说话。

　　孩子摸索着衣袋。孩子摸索出他所有的钱，掬了一大把，伸向叔叔，说：“叔叔，这些钱您拿着，买只鸡吃吧。其实，老母鸡的汤最能滋补身体……”

　　叔叔终于被感动了。叔叔蹲下身来。叔叔掏出自己脏乎乎的手绢，轻轻地拭擦着孩子嘴角处的血迹。

　　叔叔终于回心转意了。叔叔说：“好，孩子，我再也不打鸟了……孩子，对不起你！”

　　叔叔将钱装进孩子的衣袋。叔叔拖着沉重的步子和猎枪，回过身，沿着蛇一样的小路，慢慢地走下山去……

　　看着叔叔的身影完全消失了，孩子这才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高兴。

　　孩子懂得了一个事理：小孩有时也是能够说服大人的。

　　孩子又唱起了歌儿。孩子沿着小蛇一样的小路跑下山来。孩子走到小溪处。孩子忽然想到应该洗洗脸，不然看见血迹，妈妈是会过问的。于是，他撩起了溪水……

　　今天，溪水虽然有点冷，但却是这样的清澈……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作者: 蓝色的小木屋 时间: 2005-10-24 08:35
小说写得诗一般清丽。是一篇很好的作品！精华！

作者: 一瓢水 时间: 2005-10-24 09:21
lqm407的小说总是有一种深刻的内涵！喜欢读！

作者: 叶柄 时间: 2005-10-24 12:24
学习好文

作者: 马克 时间: 2005-10-24 15:15
　　不错的小说。

作者: 春暖花开 时间: 2005-10-24 15:21
孩子的视线，与众不同

作者: lqm407 时间: 2005-10-24 16:36

最初由蓝色的小木屋发表
小说写得诗一般清丽。是一篇很好的作品！精华！

谢谢蓝色版主的好评！

作者: lqm407 时间: 2005-10-24 16:37

最初由一瓢水发表
lqm407的小说总是有一种深刻的内涵！喜欢读！

谢谢。
只要有人喜欢我就写。

作者: lqm407 时间: 2005-10-24 16:37

最初由叶柄发表
学习好文

互相学习。

作者: lqm407 时间: 2005-10-24 16:38

最初由马克发表
　　不错的小说。

问候老弟！

作者: lqm407 时间: 2005-10-24 16:39

最初由春暖花开发表
孩子的视线，与众不同

谢谢你。

作者: 陌笛 时间: 2005-10-24 18:30
今天，溪水虽然有点冷，但却是这样的清澈……

继续关注......

))

作者: lqm407 时间: 2005-10-26 21:16

最初由陌笛发表
今天，溪水虽然有点冷，但却是这样的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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